第66章 兵聖顯神威
  馬車內不時傳出嬉笑與喝罵之聲。駕車的禽滑厘偶爾撥開身後的車簾,向裏麵探頭張望。衛戴則偏頭貼著車廂,步履輕盈的護衛在側。他聚精會神的偷聽著裏麵的談話。偶爾將手放在腹部的戰甲上,避免甲葉的摩擦聲掩蓋了孫武的話音。

  正午時分,行進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衛戴趕忙跑去前隊問明情況。不久後,他帶著一位背負柴薪的老丈來到了馬車一旁。

  “稟大人!前方有兩處土丘阻隔,道路狹窄。不知是繼續前行亦或是繞行。還請大人定奪。”

  衛戴稟報完後,車內傳出王詡的聲音。

  “老頭!都聽你的。你來做主。”

  片刻後,孫武從馬車裏走了出來。他站在禽滑厘的身側眺望遠方。

  不遠處,兩座不足百米高的土丘上,稀疏的植被在寒風的肆虐下,揚起淡淡的塵土。下方蜿蜒的小路被夾在中間,蒙蒙的塵埃籠罩其上。那縹緲的感覺如同雲霧籠罩的山穀。一時間,看不清穀內的情況。

  此時,那背著柴薪的老丈正抬頭仔細打量著孫武。隨後,他笑嗬嗬的指著前方。

  “這位老大人!前麵是火龍崗。穿過此崗便是熒澤古城。從右方繞行則是黑龍潭。亦可到達古城。不過,那裏常有山匪出沒且道路泥濘。路不好走,也不安全。小老兒是熒澤的百姓,出來打柴碰巧遇到過路的貴人便提醒一番。”

  老丈言語十分恭敬。目光落在孫武滿頭毫無雜色的白發上。他放下肩上的柴火對著孫武拱手施禮。孫武微微頷首,當著老丈的麵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對方趕忙伸手去扶,孫武一個踉蹌與那老丈抱在了一起。隨後,尷尬的笑道:

  “哎呦!老啦!在你這年紀,老夫砍柴都不出汗的。”

  “嗬嗬!老大人哪兒的話。您身子骨健朗,能從這馬車上跳下來,換做是小老兒可是不敢的。”

  孫武感激的拍了拍對方的後背。偏過頭,對衛戴說道:

  “傳令!全軍就地修整半個時辰,而後穿越此崗。”

  衛戴抱拳領命後,疾步向前隊行去。老丈背起柴火笑眯眯的與孫武施禮告別。聽到孫武的命令,車廂內的人全都走了出來。

  雖是坐在馬車上趕路,要比在寒冬步行舒服許多。但是道路不平整且馬車亦沒有減震的措施。顛簸之下,無需乘坐一個時辰,屁股便磨得生疼。可憐孫武的兩個老仆,一下車便要活動筋骨。一把老骨頭著實遭罪。

  衛戴通知完原地修整的命令後,急匆匆的回到馬車旁向孫武稟報。這位純粹的軍人在偶像麵前乖巧的猶如一隻小貓。

  “偏長!整隊。一刻鍾後,老夫校閱你手下士卒。劍不離身,披甲負弓,箭矢一斛,兩人一戈一盾。有違軍令者立斬不赦。”

  這突如其來的軍令聽得諸人是目瞪口呆。然而,衛戴卻是異常的興奮。他抱拳領命後,帶著手下一偏的護衛朝著前隊裝載輜重的馬車狂奔而去。孫武表情肅穆,沒有回應王詡等人的疑惑。而是舉步走到兩個仆人的身後,雙手拍上兩人的肩頭。

  “你們愣著幹嘛?還不快去。誤了時間,老夫決不輕饒。”

  兩個正舒展筋骨的老頭聽到這話,身子猛地一僵,拔腿就跑。幾秒後,消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那靈巧的動作與速度比衛戴快了不止一倍。

  按照孫武的標準。這一身裝備少說也有三十斤重。兩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背負起來,著實有些吃不消。王詡好心的勸道:

  “老頭!人家雖說比你小,可你這般虐待仆人。不太好吧?”

  孫武冷冷一笑。

  “仆人?嗬嗬。他們可不是仆人,乃是昔日統領萬人之眾的將軍。”

  眾人麵麵相覷。感情吳國垮掉,是因為元帥帶著將軍一同辭職了。

  五分鍾後,當看到率先趕回來的兩個老頭時,諸人心中的猜疑瞬間消散。兩位老者軍容嚴整,不僅按照孫武的要求將裝備穿戴整齊,而且一手持盾,一手持戈。更是多拿了一件裝備。

  孫武治軍有方。果然名不虛傳。難怪吳王後宮的婦人在他的訓練下也可成兵。二十八人集結完畢後,孫武命自己的仆人領隊,一眾人朝著土丘的左側繞了過去。隨後,他喚來禁軍的五位卒長,讓二百後軍先行。

  “距穀口處三十丈,前軍原地修整。若有妄動者,喧嘩者,定斬不饒。後軍與馬車輜重立即隨老夫繞行離開。半個時辰後,老夫會命人接應爾等,前軍即可離開。軍令不明,乃為將者之過。所以老夫再重申一次,若有妄動前進者。斬!”

  布置完任務,王詡等人登上馬車。後軍三百攜輜重與一眾仆婢朝著左側繞行而去。從始至終,王詡都猜不出孫武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遠處的土丘上,一名中年大漢趴在雜草堆裏疑惑的望著離開的隊伍。他碰了碰身旁之人,小聲問道:

  “不會有詐吧?我怎麽有點心慌呢。”

  他叫子伯,是火龍崗的大當家。性子沉穩,平日很少與人爭強鬥狠。即便是打劫商隊,也從不殺人。頂多是嚇跑對方,然後帶著手下弟兄一通哄搶。如果僅憑這點便認為他是個良善之人,那就錯了。他出身行伍,武藝一般但很能忍。曾經帶著十個嘍囉一夜間將官府派來抓俘的二十名胥役全部殺害。事情過去兩年才被人知曉。

  由於子伯沉穩的性格,投靠火龍崗的匪眾死亡率普遍較低,嘍囉們也是窮苦出身,拖家帶口的。所以都願加入火龍崗的勢力。山寨發展迅猛,如今是熒澤人數最多的團夥,有近六百之眾。

  “伯當家!你怕個甚。剛好走了三百。餘下的,兄弟們也好收拾。”

  這位是黑龍潭的大當家,薑適。他身材健碩,長相凶狠。在熒澤是出了名的惡霸。殺人綁票的勾當幹了不計其數。先前收到消息,有位大官會來熒澤上任。擔心吃不下這塊肥肉,便邀請火龍崗一同來此設伏。兩家傾巢而出,帶了足足近千號弟兄。

  “那可是禁軍啊。小心一些總沒壞處。”

  “禁軍?一幫沒見過血的家夥。軟蛋!你可還記得就是在此處,二百禁軍被二十越人全殲。越人是怎麽打的,我們跟著學便好了。若不是越人給大夥留下些兵刃,我們怕也不敢打禁軍的主意吧?嗬嗬...”

  若是放在過去,他們肯定沒膽與官兵對抗。可如今得了禁軍的裝備。又見識過越人以少勝多的伏擊戰法以及禁軍被宰的慫樣。胃口與膽子自然大了許多。

  當然,在薑適看來,二十幾個越人就敢伏擊十倍之敵。他們帶了近千號弟兄完全就是碾壓嘛。隻要模仿越人那樣在兩側的土丘上堆起巨石,瞅準時機分割進來的敵人,然後逐個擊破,輕而易舉。

  “哎!趕緊幹完這票。安安心心的給兩個孩子把喜事辦了。”

  火龍崗與黑龍潭是熒澤最大的土匪勢力。本來兩家是井水不犯河水,基本沒有交流。然而,薑適有一寶貝女兒,名叫薑香。年方十六,人不僅貌美且性格與其父迥然不同。

  在土匪窩中能生出個美人已是不易,更別提能養成如大家閨秀般溫婉恬靜的性格。薑香的芳名自幼便傳遍十裏八鄉。幾乎在熒澤的地界上,所有的幫派頭目都去過黑龍潭提親。子伯的兒子——子彪亦是對薑香心生愛慕。

  前不久,薑適帶著寶貝女兒與子伯父子見了麵。見兩個後輩相互間也不厭煩。於是,薑適提出,願將女兒嫁給子彪為妻。條件是兩家修好並且結盟,由黑龍潭率領兩家的兵馬一同向外擴張圖謀更大的生意。

  子伯原本是不答應的。然而,薑適說服他說,自己隻有一個女兒,將來的家業還是要交給子彪來打理的。想來是這麽個道理,所以一項沉穩的子伯才甘願冒險,點齊人馬與他伏擊禁軍。

  眼下的火龍崗張燈結彩,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氛圍中,就等子伯與薑適大勝歸來。如今薑香與母親便身在山寨中。今日行采納、問名之禮,算作是訂婚。作為親家,子彪的母親忙前忙後張羅著酒食。更是宰了五口肥豬,將慶功宴與訂婚宴一同準備了。

  繞行至火龍崗一側的隊伍,沿著起伏的山丘下方快速行軍。行出一裏後,隊伍突然改變了方向,朝山丘內快速切入。坐在馬車裏的王詡百思不解。他終於按耐不住,向孫武詢問起來。

  “我知道了。那土丘之上定有埋伏。您老故意繞遠路是想讓他們放鬆戒備,然後再出其不意的殺回去。噝...老家夥!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哼!那打柴的老頭以為能騙的了我?熟不知老夫的鼻子,靈光的很。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還是上好的米酒。”

  “這天寒地凍的,喝點酒暖暖身子很正常嘛。哪兒裏有不妥了?”

  “喝的起酒還需出門打柴嗎?蠢貨!老夫看過那柴薪,不是今日砍的。一點草木味都沒有,至少放置了五日。”

  王詡愕然的抬起袖袍,湊到孫武身邊。

  “你聞聞,我這衣袍幾日沒洗了?哎呦!”

  毫無意外的後腦勺挨了孫武一巴掌。

  “那人攙扶老夫時,我趁機摸了下他的後背。棉衣平整蓬鬆,沒有出汗的跡象。你說冬日裏打柴會不出汗嗎?”

  “說不定人家跟你一樣,也是個大高手呢?”

  “哼!是不是高手,老夫豈會看不出來?”

  王詡揉著後腦勺,拉開車簾向外探頭。四周都是錯落的土丘,高矮不一。感覺像是進入迷宮一般。片刻後,他放下車簾。繼續問道:

  “那一會兒,你準備如何收拾他們。嘿嘿...可有什麽妙招啊?”

  “不收拾。把他們凍死。”

  孫武的話將墨翟與阿季的興趣也勾了出來。三個年輕人圍坐在老人身旁,阿季捶肩,王詡與墨翟捏腿。三人狗腿的為孫武按摩起來。

  “您老到底是怎麽打算的。說說嘛。”

  “敵我為明。若是貿然出擊,萬一再有埋伏,豈不危險?老夫來過此處。那日老夫喬裝成衛軍混在隊伍裏。那幫追殺老夫的越人便是在方才那處土丘設伏的。”

  “哦?是嗎?然後呢?”

  “然後,老夫就跑啦。躲在匪寨之中,有吃有喝舒坦的很。這附近地形複雜,山頭眾多,那幫越人搜不過來。”

  “厲害!厲害!可您老還是沒說...怎麽打算的啊?”

  “你不是來招安的嘛?老夫帶你去招安啊。一會兒占了火龍崗的匪寨,你說那幫埋伏我們之人是個什麽表情?老夫身子虛,受不得風寒。住在古城廢墟裏倒不如住進匪寨。匪寨有吃有喝,還有房住。豈不美哉?”

  “老頭子!你太牛掰啦。好一招鳩占鵲巢啊。”

  三人不禁為那土丘上埋伏他們的人默哀起來。這天寒地凍的,一幫人出來打劫也不容易。空手而歸不說,回家後自己的老巢卻被人占了。這是多麽可悲啊。估計不是被凍死,而是被活活氣死吧。

  “你這老家夥真是壞。故意留下二百人吸引他們。我們則去偷襲火龍崗。可是萬一那幫匪人進攻誘餌,那二百士卒不就完蛋了嗎?”

  “放心!老夫算準了距離。隻要他們不妄動,三十丈開外弓矢傷不了他們。”

  “原來如此。可若是他們衝殺而下呢?”

  “簡單啊!老夫下令讓他們不需妄動,進入穀中。又沒說不準逃跑。”

  王詡滿頭黑線。倘若那幫禁軍會錯了意,不就全軍覆沒了嗎?他吱吱嗚嗚了半天,仍舊是沒張得開口。孫武笑笑。

  “老夫的兵,若是蠢笨如豬。死了白死。”

  “可是...那個...你派衛戴去偷襲火龍崗。他們不足三十人,萬一沒有拿下,那幫匪人折返回來。我們豈不是腹背受敵嘛?”

  孫武顯得有些不耐煩。

  “哎!放心!老夫那兩名仆人若是連個百人的匪寨都拿不下來。明日老夫便遣散他們回齊國去。”

  既然孫武如此的有信心。想來那兩位老頭也是如他一般的武學高手。王詡興奮地跑出車廂與禽滑厘一同趕車,急迫的看著遠方。

  一個時辰後,就像孫武說的那樣。二十八人將火龍崗拿下了。他們斬殺了五十名負隅頑抗的匪徒後,其餘的全部繳械投降。此刻,匪徒與其家眷被綁縛在一起。跪在寨門口,等待王詡大軍的到來。

  同一時刻,山丘上埋伏的千人匪徒正摩拳擦掌的等待著二百禁軍踏入山穀。誰料,那幫人剛休息了半個時辰,這才走了不久。距離穀口三十丈的地方又停了下來,開始原地休息。

  兩個山寨的大當家著實無語。眾人小聲的喝罵起來。

  “狗東西!什麽意思?逗老子們玩嗎?”

  “他娘的!沒吃飽飯嗎?”

  “這幫兔崽子。害兄弟們在這趴了一個多時辰。一會兒看老子怎麽宰了他們。”

  薑適火冒三丈,拍了拍子伯的肩膀。

  “伯當家!不等了。下去幹!收拾了這幫孫子。”

  “誒!沉住氣,再等等。”

  此刻,山丘下方,衛戴領著十餘人與那作為誘餌的兩名禁軍卒長交待了幾聲。然後,兩名軍官一臉驚懼的瞟了瞟那灰蒙蒙的土丘。隨後,隊伍向後方快速疾奔。薑適看到這一幕,眼睛差點沒瞪出來。他握緊拳頭狠狠的在身前的枯草上砸了一拳。

  “他娘的!這下可好了。人跑了,追也來不急了。”

  就在拳落之時,那兩百禁軍突然一個急轉彎,朝著山丘一側猶如逃命一般,狂奔不止。子伯大駭。

  “不好!莫非我們被發現了。快!收攏弟兄,注意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