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巨變
  秋風瑟瑟的吹過,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大山深處。她的手微微顫抖著,斑駁的血跡染紅了白淨的衣裙。背上的人不能死。倘若死了,她便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少女佝僂著身子,一曲一歪的前行著。裙據的下擺殷紅的血漬,漸漸地擴散開來。

  一條腿失去了知覺,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邁出的每一步像是怕踩空一樣,小心翼翼的,腳步變得異常堅定。一把短劍緊緊的握在少女手中,劍身晃動著,抵在地麵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以及背上奄奄一息的人。

  她...殺人了。雖是迫不得已,但第一次出手便殺了五人。那幫劫掠山民的晉人,見狀後甚至恐懼到舍棄同伴的屍體逃跑。

  夫人說過,武人的劍不能輕易拔出,能忍則忍。這世間不義的戰爭已經夠多了。多添殺戮,會受到上天的懲罰。她相信夫人的話,因為世上幾乎沒有夫人那樣的奇女子,可以在亂世中獨善其身。又勉強行出幾步,微微顫抖的手試圖緊握著劍柄,讓它不要顫的太厲害。

  此刻,她無比的悔恨,為什麽要恐懼呢?死則死耳。若不是夫人相救,恐怕亦不會多活了六年。如果能勇敢一點,早早的拔劍救下少主,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心中充滿了負罪感。真的太怯懦了。想到這裏,少女的淚水不禁湧了出來。

  她是不怕死的,隻怕無法報答夫人的救命之恩。夫人臨終時的囑托若是辦不到,那死後還有何顏麵去麵對她呢?

  心裏是這麽想的,可身體卻誠實的出賣了她。輕顫的身體,像是在冬天不小心失足落水後,瑟瑟的發抖著。這不是因為背上的人太重,讓少女感到疲累。而是殺人時的一幕不住的在浮現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狠狠的將短劍插入泥土中,嚐試平複內心的悸動。可執劍的手依舊微微顫抖著。

  回到那山洞內,每天小心翼翼的照顧著少主,期待他能早點醒過來。漸漸的,少女的頭發淩亂了,衣服也磨破了。無數個夜晚,祈求上天用她的命換回少主。

  這一等便是一年,少主終於醒了。

  聽著李仲訴說那日發生的事情。王詡隻覺鼻頭一陣酸澀。阿季不顧自己的腿傷,對著眾人撕心裂肺的呐喊。

  “你們走開!走開啊!少主是不會死的。”

  仿佛身臨其境,一切都看的清楚。悲涼而孤寂的身影更是令王詡觸動,不由地眼前蒙上了一層水霧。少女的喊聲回蕩在耳旁,久久的重複著。

  阿季就是那樣的固執,傻得可愛。王詡仰麵,望著天空,試著不讓眼淚流下來。許久過後,他強顏一笑,摸了摸李仲的小腦袋。

  “你為什麽喜歡阿季?”

  李仲明顯對王詡的反應頗為不滿。想著這壞人定會自慚形穢,羞愧的啜泣出聲。卻不料這般反應,白瞎了他聲情並茂的故事情節。

  “真是沒良心的家夥。竟然還笑的出來?”

  一隻腳狠狠的踢在籬笆上,發泄心中的不滿。他繼續說教王詡。

  “就是見到她救你時的樣子,所以才喜歡的呀。”

  王詡被這古代小孩的情商驚到了。打趣的問道:

  “殺人也喜歡?”

  “喜歡。”

  李仲堅決的一跺腳。一臉譏諷的與王詡對視。撅起的小嘴都快要觸碰到鼻尖了。

  “她為你殺人,你難道不感動嗎?”

  王詡沒有回答。李仲一甩臉,這扭頭的速度好像是在扇對方的耳光。讓孩子分外的暢快。

  “哼!窩囊廢。”

  隨後,轉身小跑返回家中。就在推門時。

  “謝謝。”

  他怔了一下,回頭瞧見王詡背身揮了揮手。

  他疑惑的望著王詡的背影。

  真是奇怪。還是從前認識的那個人嗎?他不屑的扭頭,推門而入。

  即便王詡的脾氣變得好了些,不過也難改變那愛逞強的性子。遲早還會連累到阿季姐姐。他撇了撇嘴。想著若是自己長大了,一定要好好修習武藝,這樣就可以保護身邊的親人了。

  李仲心中想著,下個月就八歲了,算是個大孩子,可以幫爹娘做些事情。爹爹一定會支持他的想法。如此一來就可以拜阿季姐姐為師,整天跟著她了。想到這裏,小孩開心的笑了。

  隔壁的鄰居老王,此時正坐在自家門口。拿著根樹枝,在地上亂塗鴉。腦海中那日阿季的背影總也揮之不去。突然,聽到女子的聲音。

  “怎麽了?天冷!回屋去吧。”

  王詡一驚。手忙腳亂的抹掉地上的塗鴉。微笑著起身,拍了拍手。

  “嗯。”

  隨後的許多天,李仲總能聽到隔壁阿季姐姐銀鈴般的笑聲。孩子很嫉妒,更多的還是好奇。偶爾趴在自家的籬笆旁,張望著鄰居家的情況。

  阿季對哥哥製作的毛刷情有獨鍾。閑暇時,就將之前村民送來的謝禮,那剩下的小半袋木棉製成棉紗。見識過毛刷的神奇後,使用時每每都會欣喜不已。偶爾被哥哥嘲弄幾句,引得少女嬌笑出聲。而王詡則整日閉門不出,在家中搞起發明創造。

  踏板與木軸連接,將力傳動到一個大木輪上。然後木輪帶動著鏤空的小木桶飛速的旋轉。隻要將線頭係在木桶上,便會跟著它一同旋轉,朝著一個方向纏繞。長長的棉絮被線頭牽引,立時奇跡般的自撚成線。紡出的棉線結實而柔軟。

  這種便捷的紡線方法,在速度與操作上,較之紡錘不知提升了幾倍的效率。

  阿季按照哥哥的教授的方法,有規律的輕踩踏板。木輪隨即快速的飛轉起來,看的少女有些慌張,以至於手中傳遞棉紗的速度也變得遲鈍起來。手腳僵硬的配合,使得纏繞的棉線立即變得粗細不一。阿季撅起小嘴,有些委屈。自責的說道:

  “阿季真笨!對不起。”

  王詡方才已經紡出了很長的棉線,眼看就要完成。阿季覺得新奇,也想嚐試一下。不想最後的一段竟然被她的好奇毀掉了。若是用這樣的棉繩織布,恐怕布匹的表麵會變得參差不齊。這下子闖大禍了。

  “沒事的。還能補救。”

  王詡微笑著將線繩退出,朝著相反的方向搓拈,較粗的繩端陡然變得蓬鬆起來。他用力一拉,棉絮緊繃。隨後踩動著踏板,繼續紡線。之前粗細不一的棉線立馬變得均勻無比。阿季像是看戲法一樣,興奮的問道:

  “你是怎麽做到的?哥!你教我。”

  短短半日,少女便學會了如何使用紡車來紡線。阿季煞有其事的為這台木質的腳踏紡線車取名為足車。少女認為,水車借助水流轉動,從而稱之為水車。那靠著腳踩轉動,就應該稱之為足車才對。

  王詡聽後捧腹大笑。還好阿季沒有說,紡車是靠著人力轉動,應該稱作人車。不然瞬間有種進入二手車市場的錯覺。

  在他的規劃中,紡紗工50人,紡線工30人,織布工10人。如此全村的勞力不用下地耕種便可發家致富。建造紡織作坊可以帶動一係列的產業發展,形成一條龐大的產業鏈,就像現在齊國的麻布紡織業一樣。若是真能搞起來,估計第二個薑太公就要在衛國誕生了。想到此處,王詡笑的跟朵花一樣。

  為了保障原材料的供應,王詡決定開春後立即收購與移栽木棉樹。山上大片大片的森林,可以砍伐用於儲備木材,然後,栽種一片經濟林。漆樹、木棉樹、果樹等,隻要能創造價值的,全部移栽到雲夢。如此一起來,既能方便采摘收集,又不怕供應鏈斷掉。

  隨即與李滄溝通了這個想法。在王詡的計劃中,先在衛國境內大肆收購木棉樹,控製原材料市場。通過一至兩年,達到壟斷棉布銷售市場的最終目的。見識過腳踏紡線車的厲害,又聽到這樣的宏偉計劃。李滄激動地幾晚都睡不著覺。還不停的敦促王詡,抓緊時間在開春前將織機一並研製出來。

  王詡倒是不急,足踩織機的構造早已爛熟於心。他還在猶豫是否把飛梭一並製作出來。後來覺得這麽做會不會發展的太快,從而影響到普通百姓的收入或是被權貴盯上?於是,決定留上一手。萬一在後期市場競爭中,織機的製造被人剽竊或是模仿,至少還有提升的空間。

  兩人已經可以預測到這次改革過後,整個大周朝的商業格局會發生天翻複地的變化。不出意外,齊國的失業率會直線飆升。生意想到這個層麵,王詡不禁有些躊躇,不敢太過冒進。

  衛國當下的局勢很是微妙。上一代國主,被晉人打怕了,選擇逆來順受的親晉外交從而保全自己。不過這一代的國主倒是個十足的親齊派。若是產品大量的投入市場,想必會造成外交上的困擾。指不定衛侯會將他們的發明創造拿去討好齊國。

  最終兩人決定猥瑣發育。先將織坊藏匿於山中,做好保密工作。然後用少批量的棉布投放國內市場,以滿足內需為主。盡量不去涉足外貿的生意。而羊毛的紡織品則被定位成高端產品,以謀取暴利為主。

  王詡沒想過在大周販賣毛衣。畢竟曆史上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都受到了百般的阻力。他若是在衛國引發一場服裝改革的風波。恐怕諸國的領導人會把他定性為不尊周禮的外邦人,若是今後拒絕簽證。那麽未來想搞外貿出口,估計是不可能了。所以各式各樣的地毯,便成為了主打高端市場的奢侈品。其中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還是怕毛刷的秘密泄露。

  未來打造的商業帝國,是他不曾想象過的。一朵樸實無華的木棉花綻放後,即將影響到春秋時期的諸國格局。

  許多年後,當王詡回憶起這段往事。都慶幸那時的決定,是多麽的明智。而那個啟發過她的少女,隻是抱著簡單的想法,讓衛國的百姓吃飽穿暖而已。最樸實的初衷,卻讓數代人為之奮鬥與努力,結果竟然是一場空。最終,爆發的無數場吞並戰爭,促使戰國時期,形成了百家爭鳴的盛況。先賢們上下求索,從而改變了窮苦百姓的生存現狀。

  幾天後,經線木棍,打經木刀,提綜杆這三樣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提前問世。一台青銅與木質打造的織機在衛國南境的雲夢山中提前誕生。一間茅草屋中傳出吱呀吱呀的聲響。雪白的木棉布在經緯線的交織下,編製出春秋時期第一匹無縫連接的棉布。

  想想那些靠著織布為生的織女們。在木棉樹的花期,追逐著被風吹散的棉絮。即使是少許的木棉,她們也視若珍寶,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收集著。

  靈巧的手指將一團團緊實的木棉撕開,形成一段段短小的棉絮。為了能紡出更長的棉線,她們不厭其煩的在腿上搓拈。用時間與歲月撫平了棉絮間的斷層,直到看不出一絲的違和。

  手掌與腿麵磨出了老繭,一年到頭僅僅織出一匹棉布,就足夠讓她們滿心歡喜到熱淚盈眶。不起眼的木棉,最終製成衣服穿在人們的身上,頓時綻放異彩。織女們以歲月的消逝為代價,編織出對未來美好的向往。

  身為女子,相夫教子操勞家務已是忙碌不堪。歲末,還能為家中增添180錢的收入,算是延續上古母係氏族傳承後,女性基因中保留的奉獻精神。在這紛爭不斷的亂世中,女子能被重視而不受地位上的壓迫,正是這份對家庭無私的奉獻。

  冬去春來,這座小山村的建設從未停歇過。如同蓄水池一般的護城河內,可以清晰的看到魚兒攢動,在岸邊爭搶覓食。高聳的城牆,讓這偏遠的山村平添一絲肅殺之氣。背井離鄉路過的旅人,或許會認為這是一道關隘,穿過這裏便能返回到遙遠的故鄉。城牆的另一側,主街上空置著許多房舍,像是爛尾樓一樣草草了事。若是不留心,還以為這裏是一處廢棄的村落。

  清早出門打水的婦人,慵懶的伸著懶腰。來到清澈見底的河道旁,水麵上感受不到一絲的波動。他們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水源。沒有人願意將食物的殘餘與糞便傾倒其中。情願多走幾步路,順便鍛煉一下身體,將垃圾丟棄在護城河裏。這樣既能飼養魚兒,又能在放水灌溉耕地時肥沃自家的土地。此刻雲夢山腳下,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幾個結伴而行,準備出村勞作的農夫。剛行至城門口,陡然聽見急躁的叫喊聲。

  “快開城門。邑主大人幸臨雲夢!”

  城門被拍打的咚咚響。他們緊張的不知所措,拿起手裏的農具,四散奔逃。有兩個機靈的農夫聽見邑主大人駕到,隨即趕往王詡的住所相告。

  雲夢製鄙後,隻聞鄙尹大人,卻不曾聽聞有邑主之說。這麽小的山村,人不過百餘口,地不過一裏。衛國的君上豈會將此等彈丸之地賜封於臣下?他們在奔跑中更是迷茫。

  城門外暴跳如雷的士卒大聲叫嚷著。時不時爆一句粗口,發泄心中的憤怒。他們來了五百軍士,隻要邑主一聲令下,不需盞茶功夫便可破城而入。從未聽聞有哪兒個封邑的主人被治下的百姓拒之門外。叫喊無果的士卒向馬車中端坐的白衣公子請示道:

  “公子!可否命屬下攻城?”

  “不錯。真是不錯。”

  士卒撓了撓頭。不明白這是什麽軍令?隻見白衣公子陡然起身,望著三丈高的城牆,臉上流漏出讚許的笑容。

  “告知鄙中百姓,戚城少司馬府前來督查製鄙之事。”

  “諾!”

  士卒抱拳應諾,按照公子的交待繼續叫喊。隻是一聲,城門便開了。他皺起眉頭。不解這是什麽道理?

  片刻過後,看到出門相迎之人穿著一身臃腫奇怪的棉袍,胸前更是異常的寬大。於是士卒低下了頭,看了眼自己的胸肌。疑惑的打量著麵前瘦弱的少年。隻見對方並攏雙腿,極為恭敬的俯身施禮道:

  “蘭公子大駕!有失遠迎。”

  來人正是姬蘭。

  “勞煩先生引路。”

  姬蘭也不做作,沒有士人之間多餘的寒暄。還禮過後,袖袍一揮。大軍立時蜂擁而入。剛行至村口,他皺了皺眉。問道:

  “此處房舍為何荒廢?”

  “回公子!雲夢民寡,此處用於日後開坊建市之用。”

  姬蘭點了點頭,像是對王詡的回答頗為滿意。她一揮手,隨行的人馬便跟著一同趕往王詡的居所。行至院門外,姬蘭拍了拍低矮的籬笆。問道:

  “鄙尹之所何以如此間陋?”

  “民未富,官...何以奢居?”

  接待上級領導,場麵上的話王詡自然會說。心想,一會兒再往村裏行去,發現村後沒有寨牆,估計必定挨訓。這會兒當然要裝窮裝到底了。不料,他這點小心機早就被姬蘭識破。

  “先生高義,顯名以自居,可謂大智。”

  “公子謬讚。”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了然於胸。

  隨後,姬蘭對著身旁的軍官小聲說了幾句。那一眾士卒立即朝著村後的山穀進發。王詡有些慌亂。難不成這幫人是聽說了水車的事情,前來組團參觀的?心中立時打鼓,擔心自己好不容易榨出的大豆油被這幫軍漢查抄帶走。

  姬蘭屏退左右,走進王詡的居所。兩人在一張桌案前跪坐下來。

  “君上已將雲夢賜封於我。不日將遷民五百戶。”

  這消息果真是出乎意料。王詡眼皮跳了一下。隻聽姬蘭又道:

  “先生製鄙有功,我已奏請君上封賞先生為野宰。”

  緊接著。

  “來人啊!將官服印信呈於先生。”

  一件和曹邑宰幾乎一模一樣的玄色官服被士卒放置在幾案上。王詡摸了摸,手感絲滑,想必是絹帛製作的。他這村長的位置,尚未坐滿半年,就意外破格提升為鎮長。估計是憑借姬蘭遷入的百姓,才讓雲夢村能立即升級為雲夢鎮。

  他對著姬蘭一拱手。

  “多謝公子!”

  聰明人之間交談,格外的有效率。對方隨即道明來意。聽過後,王詡將官府與印信準備收起,再陪著姬蘭繼續參觀新村的建設。不料,對方的一個舉動尤為詭異。姬蘭的一隻手壓在野宰的印信上,嘴角淺淺上揚。

  “在下願為先生修建宰府。”

  王詡以為許久未見,姬蘭是在與他玩笑,故意逗弄他。想看看新官上任的急迫模樣。於是試探的拉了拉盛放印信的木盤。隻見姬蘭的笑容變得陰森詭異起來,言語中略帶寒意。

  “全野三成利,歸先生所有。”

  這顯然是赤裸裸的收買。不過又是為了什麽?他的官職完全是姬蘭一句話的事。想到此處,王詡稍顯驚懼。

  一年賺20多萬錢,隻拿三成?那他可要虧大發了。沒聽說過,村長自己創業要將營收所得上繳國家或是封邑主的?沉思時敲動手指的小動作無意間流露了出來。

  姬蘭冷哼一聲。以為對方貪得無厭。

  “哼!再加五十金。”

  王詡一怔。對方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大腦中瘋狂的拚湊著對這個時代的認知。片刻過後,恍然大悟。

  無論他是鄙尹亦或是野宰,皆是效忠於衛國王室。而姬蘭作為封邑主,是要將農事、征發勞役、刑罰、城鎮建設等權力交由他來掌管。明顯對方收買他,是不想交出權柄。想來那曹邑宰也早已是少司馬府的傀儡了。

  “免雲夢流民三年賦稅。”

  此刻,眼前之人再不是曾經那個為國為民的少年俊傑。王詡有些失落。一直以來,他對姬蘭頗有好感。不想今日撕下偽裝的麵具,竟是如此的不堪。他大笑一聲。

  “哈哈哈。”

  笑聲中滿是悲涼之意。姬蘭將手指抵於鼻下,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像是無奈,更像是留戀與感歎。

  “不必麻煩。詡,本就閑散慣了,還是公子來當這野宰吧。”

  王詡一揮袍袖,揚長而去。隻聽姬蘭換道:

  “先生!”

  他轉過身,看到對方極為真誠的對著他彎腰施禮,不免憶起昔日往事。蘭公子一直對他照顧有加。雖說與之不是一路人,但知遇之恩總是有的。王詡也恭敬的換之以禮。

  “謝謝。”

  “謝謝。”

  兩人好似心有靈犀一般,同時相互致謝。隨後,王詡瀟灑的離開,自我安慰著。

  不做官其實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操心。做個閑散的富家翁,像範蠡那樣受人敬仰。隻要照顧好雲夢的百餘口老少,至於其他人過得好與不好,又與他有什麽關係呢?

  王詡有一邊走,一邊想著。決定與大夥商量一番,聽聽大家的想法。如果大家都讚成,他便將原本村中的產業在這幾天內全部轉入自己名下。包括村前那些閑置的房舍。總歸秋季的那點賦稅現在看來,不比賺的零頭多。

  行出百米後,王詡又繞回家中。姬蘭見他回心轉意,似有些欣喜。

  “先生!”

  王詡幹笑了兩聲。低聲喃喃道:

  “呃...不好意思,這是我家。”

  然後做了個送客的手勢。此時,姬蘭的嘴角不住的抽搐。不等王詡去趕,便自覺地行出院外。一邊走,一邊偷笑。距離院落五六丈的位置,姬蘭停下腳步,終於還是抑製不住,大笑出聲。

  想到那人先前還極為瀟灑的離去。當發現無處可去時,竟一臉窘迫的模樣返回家中。著實可笑。姬蘭畢竟是個姑娘,亦是宗室王姬。再怎麽掩飾身份,在大笑時也不免撩起袖袍掩唇而不漏齒。她緩行幾步,轉過身來。遠處坐在門口的少年,顯得無比的落寞,此時的笑意陡然散去。

  是啊!她這樣做,太傷人了。那名叫衛詡的少年與她本可以成為至交好友的。可自己也沒有辦法。不到三年的時間,讓衛國天翻地覆。萬一事情敗露,牽連到衛詡,或許是她更不願意看到的。早些結束這些感情上的羈絆對彼此都好。姬蘭這樣想著,哀歎一聲。不知不覺已經行至山穀深處。

  雲夢的五裏草原上,紮滿了帳篷。五百名士卒正在忙碌的平整地麵,伐木立寨。

  不久後,這裏將會是新的冶煉之所與厲兵秣馬之地。此時一名軍官正從後方匆忙趕來。

  “公子!不知鄙中房舍欲如何處置?”

  “盡數交由衛詡,莫要為難。新野置於穀中,牧馬與冶煉之所置於穀後。”

  “諾!”

  軍官領命,正要轉身離去。隻聽姬蘭又囑咐道:

  “命人在穀中建一處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