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心中困獸
  打烊的花店裏,錢掌櫃胖嘟嘟的臉繃得死緊,沉聲問道:

  “還沒找到小六?”

  阿青搖了搖頭,

  “麗姐說他早上就出門了,帶了不少錢,可能去哪玩的忘了時間。”

  “街上的小乞丐們怎麽說?”

  阿青繼續搖頭,

  “大山去問了,還沒回來。”

  話音剛落,一個小山般的壯漢衝了進來,抹了把臉上的汗珠,

  “有個小乞丐說看到小六被抓走了。”

  阿青連忙問道:

  “誰抓的,帶到哪了?”

  大山一口悶掉錢掌櫃遞過來的茶,說:

  “在河邊,說是一個姑娘派下人把小六抓走了,帶去了客棧。”

  阿青推了他一把,

  “那你還愣著幹什麽,快去救人啊。”

  大山蹙眉,

  “上一批進去那家客棧的江湖人一個都沒出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阿青震驚,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卻顧忌什麽,沒叫出來。

  錢掌櫃倒吸口氣,臉皮子抖了兩下,

  “小六怎麽會被逮住的,他輕功那麽好!田老都抓不住他。我就說讓他最近沒事少出門,他偏不聽,這下好了,等著去地下娶媳婦吧。”

  阿青和大山也是低頭不語。

  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幾個人都沒逃出來,他們這樣隻學過一招半式拳腳功夫的人,去了也是給人送菜。

  好半天,阿青才說道:

  “不是有消息說睿王爺已經離開了嗎?也許小六被帶去那家客棧隻是巧合?”

  錢掌櫃反駁:

  “巧合又怎麽樣,你闖的進去嗎?多找些人,打聽打聽小六是怎麽被抓的,帶走他的人又是什麽來路,再安排幾個人在客棧前後門守著。”

  大山和阿青應聲離開。

  他們正到處尋找的小六,此刻已經被折磨的暈了過去,原本挨一鞭子就鬼哭狼嚎的人,現在愣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暗五覺得,藍粒粒與其說是在審問,不如說是在泄憤。

  他作為當事人,其實也挺生氣這些人把賬本大張旗鼓的送到客棧,導致前任知府狗急跳牆,把矛頭對準了王爺。

  但是怎麽說呢?

  人家還在遇襲當天提前送來了紙條通知他們,可以說已經非常仁義了。

  總之,罪不至死吧。

  而且,說到底,這事應該送交官府,而不是動用私刑。

  按照璟朝律法,藍粒粒這種沒有官身的人,抓著人動大刑,也是犯法的。

  暗五正在考慮要不要求情,藍粒粒就把手裏的鐵刺往桌上一扔,轉身走了。

  隻留下一句,“別讓人死了。”

  暗五琢磨了一番,把人從木架上放下來,撒了些便宜的止血藥,就把人扔在屋裏關上了密室的門。

  回房的路上還在想,火火最近總是賴在藍粒粒身邊,不肯陪他一起睡覺,略傷心~

  藍粒粒回到臥室後,沒有點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怔怔出神。

  這不是她第一次情緒失控。

  上一次是在顏朔遇刺的那天夜裏,她赤手空拳殺人的畫麵嚇得敵人友方都紛紛遠離。

  當時顏朔用手帕慢條斯理的擦去了她手上的血汙。

  今晚那一滴滴的鮮紅液體,讓心中那頭嗜血的魔鬼變得更加難以束縛,它渴望著鮮血,渴望漫天飛舞的血肉殘肢,渴望無止境的殺戮。

  她在末世曾經聽人說過,和平年代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士兵經常會患上創傷性應激綜合征。

  從生下來,每天都要戰鬥的她隻覺得可笑,平靜的生活有多好,簡直就是天堂,居然還有人會覺得不適應。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這種感受。

  來到這個沒有流血和殺伐的世界,由最開始的不適應到漸漸習慣。

  其實整天都是忙忙碌碌的,身邊總是有很多人。

  比如侯府那幾個喜歡演戲的親人,比如小小這樣永遠活潑樂觀的人,比如師父這樣慈祥智慧的長輩,又比如顏朔這樣讓人氣的牙癢癢,又感動的想掉淚的人。

  所以,她忙著品嚐小小做的美味,忙著和蔡公公練功學習,忙著和顏朔鬥嘴吵架,已經忘記了以往比吃飯還要頻繁的殺戮。

  等大家都離開了,藍粒粒每天除了修煉就是修煉,偶爾嚐嚐小小又做出了什麽新的美食,卻始終覺得差了些什麽。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覺得孤單了,多麽不可思議。

  一個人生活了20年,隻和這些人一起相處了不到三個月,就無法習慣孤單?

  但是今晚藍粒粒恍然間明白了,她的心中埋藏著一頭嗜血的凶獸,一頭隨時想要衝破囚籠,撕碎一切生命的凶獸。

  藍粒粒把手掌放到鼻尖,讓人戰栗的血腥味鑽進鼻子,滲入體內,身體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殺殺殺……

  她直挺挺的倒在床上,腦袋重重的磕在瓷枕上,稀裏嘩啦,青花瓷的枕頭碎了!

  長歎口氣,藍粒粒閃身進入空間,撲通一聲直接掉進湖水之中。

  任由身體在其中不斷下沉,水流從四麵八方湧來,衝刷著身體。

  在即將窒息之前,藍粒粒用精神力把自己從水裏撈了出來。

  說來可笑,她還沒學會遊泳……

  穿著濕漉漉的衣服,藍粒粒一個人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看著爭奇鬥豔的鮮花,還有碩果累累的田地,隻覺得滿心疲憊。

  每次出門都是這樣,要遇到的陌生人太多,她總是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尤其是今天換了女裝,她感受到好幾次帶著掠奪性的視線,害的她差點暴起殺人。

  不知用了多大力氣才按捺住這種衝動,她仔細觀察一番才明白那目光中的含義。

  其實之前也有人這樣看過小小,她作為旁觀者,感受自然不同。

  要說切身感受的話,鄭有金注視她那次也算,想來是同樣的視線,不知為何,她的感受卻截然不同。

  看來還是要盡快搬到人煙稀少的地方生活啊。

  果然,她同樣無法適應平靜的生活,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人啊,果真是一種矯情的生物!

  隨著藍粒粒漸漸合上眼眸,空間也隨之漸漸暗了下去,蜜蜂回巢,花朵閉合,像是到了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