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大雨一刻不停，連綿不斷地打在地上劈裏啪啦的響。

  陸錚身上的衣服還在啪嗒啪嗒往下滴水，頭發也全部淋濕。

  人生中，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狼狽過了。

  他死死抓著手裏的骨灰盒，一瞬間有想摔了它的衝動。

  好像隻要它不存在，他就可以假裝喬安沒死，他就可以假裝喬安隻是坐牢了。

  就算是無期也好，隻要讓他知道她還活著。

  也許他心裏就不會這樣愧疚，這樣……痛苦。

  可是陸錚舍不得，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髒痛得快要裂開。

  為時已晚，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詞，包含了人生最深刻的悔恨。

  “喬安，喬安！”他對著骨灰盒低聲呢喃，而他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回，不僅沒有人會回應他，並且，也沒有人會聽到了。

  陸錚抱著骨灰盒，一步步往外走。

  工作人員也沒人攔他，畢竟，一個沒有家人的經濟犯，死了就死了，又有誰會記得呢？

  外麵的雨很大，陸錚將骨灰盒遮住，不忍讓它淋雨。

  喬安活著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好好對過她，現在死了，他連最後一麵也沒有見上。

  前兩天還活生生的人，怎麽會突然就在這個盒子裏，變成了一捧灰呢？

  這樣巨大的落差，讓陸錚痛苦得喘不過氣，腦海裏唯一的認知就是，她死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喬安這個人了，那個愛他的喬安，徹底消失了。

  陸家。

  空蕩蕩的房間裏，那隻骨灰盒就靜靜地放在桌上。

  殯儀館用的骨灰盒都是最劣質的，泡了水都會發脹，慢慢腐爛掉。

  陸錚坐在地上，靠在床邊，眼神盯著那隻骨灰盒出神。

  一想到喬安就在這個小小的盒子裏裝著，他的心便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

  他第一次開始審視自己的內心，對於喬安這個人，對他而言到底是什麽樣的？

  他在腦海裏翻找著關於她的記憶，從前那些覺得煩人的叮囑，她執拗倔強的脾氣，她不知場合的炫耀他們的關係。

  所有讓他覺得反感的，到現在想來，好像也……挺好的。

  是的，隨著她的死亡，帶走的還有她從前所有的不好，可那時候，為什麽他就那麽厭倦她呢？

  陸錚想了很多，最終好像找到了答案。

  他是很驕傲的人，這輩子最不光彩的事情就是，他能有今天，全都是靠著喬安，因為一個女人發家，這是他作為男人很不齒的事跡。

  可是，事實上，這就是真的，偏偏他自己都不能否認。

  所以，喬安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的恥辱。

  “叮叮叮……”

  手機就在這時候，不合時宜地響起來，還是陸辭西。

  陸錚接通電話，陸辭西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哥，你上次不是說過兩天就來看我的嗎？這都幾天了，你怎麽還不來，你心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妹妹？”

  陸錚的語氣聽起來比平常多了幾分淡漠：“過兩天。”

  這樣敷衍的回答讓陸辭西的脾氣一下就收不住了：“你不來就不來，你讓喬安來，這兩天我給她打電話她都不接，不就是個律師嘛，搞得整天有什麽國家大事一樣！”

  再度在別人口中聽到喬安這三個字，他心裏某根弦就像是被人一下扯斷，讓他僅有的理智崩摧。

  他抓著手機，不受控製地紅了眼：“她死了，喬安死了，你滿意了沒有！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喬安了！”

  這句話，表麵像是對陸辭西說的，但更多的，卻是對他自己說的。

  喬安死了，他是不是滿意了。

  這樣，他從前做過的事情就徹底不會有人知道了，也不會有人知道他陸錚是靠著一個女人發家了。

  電話那頭的陸辭西忽然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兄妹兩人一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其實，又豈止是陸錚欠了她的，陸辭西也是。

  幾句輕飄飄的話，就被告知，一個陪伴了你很多年的人死了。

  任誰都不能坦然接受，哪怕曾經那個人讓你有多討厭，死亡都會帶走那個人在記憶裏的壞，從而隻留下好的那一部分。

  “哥……我對不起她。”陸辭西沉默了良久，終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