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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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與李蓉對視著,互不相讓,片刻後,皇後還是敗退下來,畢竟李蓉這樣說了,她若是還要強行讓李蓉退下來,拂了李蓉的麵子,也讓場麵太過難看。

  反正李川要選的對象是定下來的,李蓉加進來也無妨。

  於是皇後笑了笑,隻道:“就你頑劣。那就給平樂公主也上一個香爐。”

  “謝母後。”李蓉笑著行禮。

  沒了一會兒,香爐和常用的香料一一放在了盤子裏端上來,放在了每個姑娘麵前。

  若是辨別香味,世家女子大多知道,但若真的動手調香,便不是每個姑娘都會的了。但能辨別香味,也算有了基礎,於是所有人動起手來,至少能將自己常用的一些香囊調製出來,放進香爐裏。

  李蓉算不得此中高手,但以前裴文宣擅於調香,曾經給她配過幾個香囊,她按著當年裴文宣給的一個方子,一麵慢悠悠調著香,一麵時刻關注著周邊。

  所有人都在低頭挑選嗅著手邊的材料,尤其是上官雅和柔妃推薦的蕭氏女蕭薇,她們明顯都是此道高手,動作優雅純熟,十分漂亮。

  而上官雅身後的秦真真則不知道在做什麽,一直低著頭磨著手邊的材料,仿佛是在努力融入群體找點事兒幹。

  李蓉一麵挑選著材料,一麵思索著這一出裏所有人的心思。

  柔妃推選她的侄女,她母後為了扶上官雅,而皇帝李明其實並不關注太子娶的是柔妃的侄女還是其他人,隻要不要娶上官雅和蘇容雯這種大族就可以。

  而柔妃的手段向來又比她母親高了許多,她不可能沒有猜到皇後一定會向太子暗中授意,提前將上官雅會調製的香告訴太子,然後讓太子選上官雅的香。

  所以,柔妃一定會有她的安排。

  李蓉觀察著麵前的香爐,這些香爐都一模一樣,下方是一截鵝黃色的綢緞,綢緞之下是寫了每個姑娘名字的香箋,等一會兒宮人會用托盤端著香爐送到李川那裏去,李川聞香選人,然後從下方取出名字送回來。

  如果她是柔妃,她一定會安排人手,半路將上官雅的香截了,將上官雅的香和蕭薇的香調換。

  李川選了上官雅的香,等於選了蕭薇的香。

  李蓉將全場人的心思猜了一遍,麵上不動聲色,自己一麵調香,一麵好似在記錄什麽一般,在紙上寫寫畫畫。

  沒了一會兒,時間差不多到了,皇後宣布侍從將香爐收起來,一一往前殿收過去。

  場麵一時混亂起來,所有人都放鬆下來,李蓉抬眼看了一眼蕭薇,見蕭薇麵上帶笑,似乎是胸有成竹,又看了一眼對麵的上官雅。

  收香爐的侍從已經快到上官雅麵前,上官雅蓋好香爐,抬手端起來,而後她似乎是掉了什麽東西,轉過頭去,看向身後秦真真道:“秦二小姐,可否幫個忙?”

  秦真真抬眼,便見上官雅笑了笑,頗有幾分歉意道:“我的香囊滾到你那兒去了,能否勞煩秦二小姐幫忙撿一下?”

  秦真真倒也沒有多說,回頭就去撿上官雅的香囊,也就是這一低頭,上官雅迅速將兩個香爐一換,便轉身將秦真真的香爐放在自己的托盤上,回身交給了剛走過來的侍從。

  上官雅這動作極快,等秦真真回頭時,侍從已經端著香爐走了。

  秦真真將她掉的香囊交給她,上官雅點頭說了聲:“謝謝。”

  剛準備轉身,就聽秦真真低聲道:“你不當換我的香爐。”

  上官雅沒想到秦真真發現得這麽快,不由得愣了愣,隨後她立刻露出幾分茫然來,仿佛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一般:“秦二小姐什麽意思?”

  秦真真抬眼瞧著她,清明的眼裏似是什麽都知道得清楚,這時侍從彎腰收走了秦真真的盤子,秦真真轉頭看向侍從,正要說些什麽,就被上官雅一把握住手腕,上官雅語速極快道:“方才秦二小姐的香爐是什麽香?聞著十分有意思。”

  秦真真被這麽一打岔,就看著侍從將香爐端走離開。

  等侍從走了之後,上官雅才放開她,低聲道:“你放心,我不害你,煩請幫個忙。”

  說完,上官雅便放開她轉回身去。

  這一切不過片刻,李蓉遠遠瞧著,雖然她沒看清楚對麵兩人具體怎麽回事兒,說了些什麽,但見上官雅動作極快交了香爐,秦真真又欲說些什麽,便猜想出幾分來。

  上官雅應當是被她說動了,但上官雅並沒有能力說服上官家和皇後,所以她隻能用這個法子。

  如今李川隨便選出任何一個二流世家的姑娘,李明都會當場賜婚,秦真真身份剛好適合,加上秦家本是將門,秦真真父親雖死,但叔伯仍在,李川若是娶了秦真真,兵權上便又加幾分籌碼。

  上官雅知道皇後為她鋪路,她把這條路送給秦真真,隻要今日秦真真賜婚,上官雅的身份不可能當側妃,那麽上官家和李川這門婚事便也就散了。而秦真真的身份總比蕭薇好,這個決定,到的確是為所有人著想了。

  隻是李蓉始終擔心秦真真和李川重蹈覆轍,於是上官雅剛回過身來,她便垂眸喝茶,同旁邊靜蘭道:“去找駙馬,讓他把我這香的方子給太子,讓太子選我的香。”

  靜蘭應聲,不著痕跡拿走了李蓉方才寫下的香的配料,隨後便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各路人馬的消息一路傳到正殿,侍從帶著皇後的消息和各世家女子的熏香送到席上,皇帝聽了皇後的意思,大笑道:“今日是你們年輕人的聚會,既然要挑,那就由諸位一起吧,這次調香的魁首由太子欽點,剩下兩名由各位一起推選,如何?”

  在場人立刻應和下來,於是從大殿席位最上端開始,每一個香爐逐一往下傳遞,然後選出前三名按編號寫在紙上。

  李川坐在高坐上,他神色辨不清悲喜,早在入席之前,他就已經得了皇後的吩咐,確認了今日要選的人。他覺得心裏像是壓著什麽,所有人都在高興,隻有他覺得茫然中帶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壓抑。

  就像他生命裏無數次,等待著被決定的刹那。

  命運被主宰的無力感,一次一次湧上來,在他坐在高位俯視著其他人時,這種荒謬的對比感,無比清晰的湧現在他心頭。

  隨著香爐一起進來的,還有李蓉的紙條,裴文宣從侍從手裏接過紙條,他迅速掃了一眼,心裏思量了片刻。

  他看向高台上坐著的李川,思索片刻後,便讓人在侍從將香爐交給他的片刻,低聲道:“告訴太子殿下,選平樂公主,白檀香。”

  侍從神色不變,沒了一會兒後,香爐傳遞到太子手裏時,侍從極快低語:“選平樂公主,白檀香。”

  李川手微微一頓,侍從起身去了下一桌。

  裴文宣辨別著不斷傳過來的香味,辨香是極難的一件事,尤其是這種不斷辨認的流程裏,有許多人幾乎難以分辨,失去了嗅覺。

  然而裴文宣本就擅長香道,他不斷尋覓著李蓉寫的白檀香,一麵思索著女賓席中具體發生了什麽。

  香爐在席間流轉,上官雅的香爐和蕭薇的香爐一前一後送進來,還未入殿,前後兩個侍從就極快交換了香爐下壓著的紙條名字,然後傳了上去。

  連著兩次交換,秦真真的香爐徹底換到了蕭薇的名下,而蕭薇的香爐換到了上官雅的名下,上官雅的香爐則換到了秦真真的名下。

  三個人的香爐按著順序送上去,蕭薇和上官雅調香水平極高,送進大殿沒有一會兒,蘇容華便驚歎起來:“不知這三十四號香爐出自誰的手筆?當得今日三甲!”

  他一貫是個沒規矩的,這麽嚷嚷出聲來,倒也沒人驚訝,隻有旁邊蘇容卿提醒他道:“大哥,寫在紙上即可,魁首當由太子殿下定奪。”

  “無妨的,”李川聽蘇容卿提醒蘇容華,他本還在等著各路消息,怕這樣其他人不好傳話給他,忙笑道,“大家各抒己見,討論討論也好。”

  說著,李蓉的香送了上來。

  李蓉調香沒什麽天賦,用的配方全是抄裴文宣的,裴文宣一聞就聞了出來,他還聞出來,李蓉手抖,少放了一錢沉香。

  裴文宣頗有些嫌棄,覺得回去得好好教教李蓉,不然一個公主總抄他的方子,太丟分。

  他心裏琢磨著怎麽回去教李蓉,麵上卻是露出欣賞神色來,聲音平穩,用李川能聽到的聲音笑道:“這四十一號的白檀香不錯,當屬最佳。”

  李川聽到這話,抬眼朝裴文宣看去,裴文宣笑著瞧了李川一眼,不著痕跡點了點頭。

  李川心裏有底,便知這是李蓉的香爐,他也不知道怎麽,突然有了幾分高興,又有幾分感動。

  她終歸是他姐姐,和這深宮裏的其他人不同。

  李蓉的香爐傳到李川麵前,李川端起香爐聞了一下,故作穩重將香爐的編號寫在了旁邊。

  香爐一一傳完,便開始統計分數。

  因為魁首由李川欽點,其他人隻需要選出前麵兩位就是,等統計完編號,李川將自己定下的魁首編號交出去,而後侍從將對應的編號托盤下的名字抽了出來,遞給了李川,由李川宣讀。

  李明笑意慢慢等著李川宣布三甲,李川取了名字,平靜道:“第三名,上官雅。”

  上官雅在第三,李明笑意更深,李川抽出第二張紙:“第二名,秦真真。”

  說著,李川看見最後一張紙上的名字,露出笑容來,他抬起頭,好似有些高興道:“第一名,平樂公主,李蓉。”

  聽到這話,李明頓時愣了,旋即他便皺起眉頭:“平樂怎麽也在裏麵?”

  “父皇,”李川好似不知發生什麽一般,轉頭笑道,“姐姐調香過去雖然不濟,但這一次的確不錯,父皇可千萬別被之前的印象遮了眼。”

  李川這麽一說,李明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總不能說,這事兒就是他們用來給李川選妃的,不可能讓李蓉也參加進去,更不可能讓李川選讓李蓉。

  好在李川選李蓉,雖然沒能讓他選一個寒門太子妃,但也總比選上官雅好,李明很快笑起來:“你說得是,朕不該小瞧了她,該賞還是的賞,把她們幾個宣過來受賞吧。”

  李明的吩咐送下去,由福來送到了禦花園。

  所有姑娘都在等著結果,老遠見福來走在湖心長廊上,穿過湖中央走過來,所有人都有些緊張了。

  福來到了水榭邊上,先給皇後柔妃行禮,隨後說明了來意道:“前三位勝出的姑娘前殿選出來了,老奴奉陛下旨意,請三位姑娘去正殿受賞。”

  皇後點了點頭,抬手道:“你宣吧。”

  福來行了個禮,轉過身去,看向眾人道:“請平樂公主殿下,秦氏真真小姐,上官氏雅小姐,隨老奴入正殿受賞。”

  聽到這話,柔妃頓時臉色大變,蕭薇不可置信抬頭,上官雅和秦真真都麵露驚詫,皇後皺起眉頭,頗為不安道:“此次調香魁首是誰?”

  “回娘娘,”福來笑起來,“是平樂公主殿下。”

  皇後抬眼看向李蓉,李蓉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來,高興道:“是我?”

  “是呢,”福來誇讚道,“殿下調香技藝非凡,大家都稱讚有加。殿下還是快些起來,去前殿領賞吧。”

  “好極,”李蓉站起身來,神色歡愉,“我許久沒領過賞了,當真是喜事。”

  說著,李蓉轉身朝皇後行禮道:“母後,我去父皇那兒領賞了。”

  皇後看著李蓉,一時有口難言,她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下來道:“你去吧。”

  李蓉行禮退下,領著上官雅和秦真真一起跟隨著福來往正殿前去。

  李蓉走在前麵,上官雅和秦真真並肩而立,上官雅悄悄戳了戳秦真真,小聲道:“你調香技術不錯呀?”

  秦真真皺起眉頭,她壓低了聲,小聲道:“我不會,香爐是空的。”

  “這也能得賞?”

  上官雅不可思議,開始迅速思索著會有什麽陰謀,李蓉在前麵聽著,抿唇笑起來,轉過頭提醒上官雅:“你的香,能寫你的名字嗎?”

  上官雅立刻反應過來,震驚道:“是蕭……”

  李蓉抬起手,輕輕按在了唇上。上官雅心領神會,立刻表示明白。

  福來聽三人說話,便走上前麵,方便三人說話,李蓉退了幾步,走在兩人中間去,轉頭看旁邊秦真真道:“你知道她換了你香爐?”

  秦真真遲疑片刻,應聲道:“知道。”

  “不說?”

  秦真真抬眼,看向旁邊環胸含笑的上官雅,她搖了搖頭:“我沒有放東西進香爐,若她害我,我可以證明那香爐不是我的。若她不是害我,她當有自己的難處,我順手幫忙,也無所謂。”

  李蓉聽到這話,有幾分無奈。

  上官雅歎了口氣道:“那你可得慶幸,今兒個遇到的是我。”

  秦真真笑起來:“若不是上官小姐,我也未必會幫這個忙。”

  “哦?”李蓉有些好奇,“為什麽是她你就幫忙?”

  “因為我父親說過,”秦真真看向水中倒映的明月,眼中有了幾分懷念,“若想知道一個人可不可信,就看她的眼睛。”

  “那你看我呢?”李蓉有些好奇,秦真真轉過頭來,她靜靜看著李蓉,許久之後,秦真真溫和道:“殿下是很好的人。”

  “那你就看錯了。”上官雅抬手搭在李蓉的肩頭,探過半邊身子,笑著道,“這位殿下,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李蓉被上官雅搭了肩膀,她淡淡瞧了上官雅一眼,上官雅倒也不怕,笑著迎向李蓉的目光,李蓉和她對視片刻後,忍不住笑了,推了上官雅一把,小聲道:“你膽子倒是大得很。”

  上官雅被她一推,嘻嘻哈哈笑起來,隻道:“反正最差的一麵也讓殿下知道了,不如放肆一點。殿下要有興趣,改日找個時間,和我一起去詩社喝茶?”

  “喝茶?”李蓉冷笑一聲,“要不要多帶點銀子賭個大小?”

  上官雅被她這麽一問,頓時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小聲道:“在宮裏,不能問得委婉一些嗎?”

  三人一路玩鬧著,就到了正殿,李蓉抬眼先看到高座上的李明,隨後是李川,然後往下是蘇容卿,之後是裴文宣。

  裴文宣見李蓉看過來,端著酒杯一挑眉,似乎是有幾分邀功的模樣。

  李蓉看著裴文宣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她目光從他身上不著痕跡掃過,而後回到李明身上,笑著同李明行禮:“見過父皇。”

  “起身吧。”李明在高台上,抬手讓她起身,而後將手撐在膝蓋上,笑道,“朕記得你以前在香道上也沒怎麽擅長,今個兒可真是大放異彩。”

  “那得謝謝駙馬,”李蓉笑著將目光落在裴文宣身上,“我今天配香的方子,其實都是駙馬教的。”

  “朕就說呢,”李明轉頭看向旁邊的李川,“就你姐姐那三腳貓的功夫,朕能不清楚?”

  說著,李明打量了李蓉身後的秦真真和上官雅,慢悠悠道:“雅兒的本事,我是聽說的,不過今日這個秦二小姐,有些麵生啊。秦小姐,”李明瞧著秦真真,抬手道,“你上前一步,讓朕看看,能調出這樣的香的姑娘,是個什麽模樣。”

  秦真真皺起眉頭,她看了上官雅一眼,走上前去。

  李明靜靜端詳著她,所有人心都跳得飛快。

  李蓉飛快思索著,如果此時李明找一個由頭要賜婚,應當如何應對。

  她下意識抬眼,本是看向裴文宣的方向,不想她正對著的方向坐的是蘇容卿,蘇容卿也在看她,於是她抬眼那一瞬間,目光交接而上,李蓉便愣了。

  蘇容卿似乎是看出了她擔憂什麽,李蓉尚未反應過來,就聽蘇容卿突然開口道:“陛下,三位姑娘一直這麽站著,怕是累了,您還是早些賞了東西,讓她們先退下吧。”

  這話頗有些沒規矩,若是蘇容華說,倒也不奇怪,但是出自一貫自持的蘇容卿之口,就有些詭異了。

  所有人看過去,蘇容卿麵上含笑,恭敬看著李明。

  李明思索了片刻,笑道:“蘇愛卿說的是。川兒,你替朕將東西給三位送過去。”

  李川應了聲,他站起身來,領著侍從端著東西走到李蓉麵前,他將一對金鳳銜珠步搖交給李蓉,朝李蓉眨了眨眼,小聲道:“姐,謝謝。”

  他好似很高興,李蓉愣了愣,她沒想到李川竟然會這麽高興。

  李川將東西遞給她,笑著離開。李蓉站在原地,順著李川的目光看過去,就見李川到了秦真真麵前。

  秦真真恭恭敬敬,李川看她的眼裏卻有了幾分調笑:“孤沒想到,秦二小姐不僅拳腳功夫不錯,調香一道也如此擅長。”

  “殿下謬讚。”秦真真垂下眼眸,看著地麵,沒有半點逾矩。

  李川將東西交給秦真真,秦真真規規矩矩謝過,李川便走到上官雅麵前。

  上官雅和他算是表親,但也不是很熟悉,李川對她恭敬許多,將東西交給上官雅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三個人領了賞,李明似乎是有些疲憊了,隨後道:“天色夜晚了,朕有些乏了,你們年輕人自便吧。”

  說著,李明由福來扶著起身,在一片恭送聲中離開。

  等李明走後,三個姑娘一起走出大殿,上官雅看了兩人一眼,笑道:“你們現下回去麽?”

  “我應當自己先回去了。”

  秦真真說著,抬眼看向上官雅:“你呢?”

  “我爹可能還有一會兒,”上官雅指了指大殿,“我先回禦花園同幾個朋友再聊一會兒,你們自便。”

  “去吧。”李蓉點頭道,“我等駙馬一起回去。”

  “你們感情不錯呀。”上官雅挑起眉,李蓉恨不得踹她一腳,她明顯發現,上官雅似乎是覺得她們有了什麽秘密,便有些放肆起來,於是她催促道,“趕緊走,改日茶樓找你。”

  “好說。”

  上官雅應下,便轉身離開了去。

  上官雅走後,秦真真轉頭看向李蓉,恭敬行禮道:“殿下,若無他事,民女先告辭了。”

  “等等!”李蓉叫住她,秦真真回過身來,看向站在台階上的李蓉。

  秦真真衣著素雅,五官寡淡,風輕輕吹來,揚起她素衫。

  似乎因為習武,她整個人總是有種難言的挺拔,似如鬆竹亭立,又似寶劍出鋒。

  她在這個宮廷裏,哪怕隻是站著,都顯出一種明顯的格格不入,和當年李蓉所見到的秦真真,相似又不同。

  她心中驟然顫動,一瞬之間,腦海中就閃過方才李川同她說笑的模樣,那畫麵和後來秦真真出殯的畫麵交疊,激得她喉頭發緊,無形的惶恐密密麻麻蔓延。

  她看著月下靜候著她言語的姑娘,許久後,終於道:“今日上官雅換了你的香爐,本是想讓你替她被賜婚成為太子妃。”

  秦真真露出詫異神色,李蓉繼續道:“我幫你,是受人所托。我與裴文宣兩人沒有感情,我與他約定好的,日後等我們擺脫了這些束縛,我們會和離。”

  秦真真聽著這些話,慢慢睜大了眼,李蓉笑起來:“宮中是非很多,日後你若出行宮中,還要需得小心一些。”

  說完,李蓉也沒等秦真真答話,便轉過身,步入大殿去找裴文宣。

  裴文宣正和人告別完,回頭見李蓉在門口等他,他心中一暖,笑著上前去,停在李蓉身邊,將她上下一打量,彎了眉眼道:“殿下今日大獲全勝,似乎很是歡喜?”

  李蓉低頭一笑:“今日裴大人似乎也很高興。”

  “除非殿下欺負我,不然我有不高興的時候嗎?”

  裴文宣同李蓉一起回去,好奇道:“你們禦花園裏是怎麽的,今個兒這麽熱鬧?”

  李蓉將禦花園裏發生的事兒同裴文宣說了一遍,兩人一麵說一麵上了馬車,裴文宣感慨道:“女人的世界,總是如此精彩。”

  “你可以加入啊。”李蓉笑起來。

  裴文宣趕緊擺手:“罷了罷了,不必了,這種局麵,也就公主大人能應付。”

  李蓉輕笑不言,她轉頭看向窗外。

  此刻他們已經出了宮城,窗外明月高照,她靜靜凝視著月亮,緩聲道:“月缺總會月圓,裴文宣,你說注定的事,是不是總是難以更改?”

  裴文宣有些奇怪李蓉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他不由得道:“你是在問什麽?”

  “我今天,突然知道為什麽川兒會喜歡秦真真。”

  李蓉轉過頭去,看向裴文宣:“以川兒的心性,在宮中遇到這樣的人,喜歡並不奇怪。”

  裴文宣不說話,他看著李蓉的眼睛,一瞬間,他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麽?”

  “你想過和離後做些什麽嗎?”

  李蓉好奇看著他,裴文宣靜靜瞧著李蓉,他覺得有種酸澀蔓延上來,可他唇邊笑意不墜:“沒想過太細。”

  “上一世秦真真死,你不遺憾嗎?”

  裴文宣不說話,他笑著看著李蓉,李蓉繼續道:“我知道你心裏有她,上一世她去的早,你心裏對她有愧疚。你這個人喜歡誰,從來也不想著要什麽,可這輩子為了她好,你應當去努力一點。”

  “努力做什麽?”

  裴文宣雙手攏在袖中,靠在馬車車壁上,聽李蓉冷靜道:“她現在在適婚年紀,你我和離順利的話大概要三年,你若現在不同她約定好,怕到時候她會先提前嫁人。之前我同你說話大多是玩笑,但今日我卻是認真同你說,”李蓉抬眼看他,“你應當做點什麽。”

  “比如?”

  “我今日同她說了,我幫她是因為你。我也告訴她了,我們沒什麽感情,三年後就要和離。她沒反應過來,我先走了,後麵我們安排一些機會,你去接觸她。你們本有感情,你對她好一些,再同她告白,等你們定情下來,我們告知秦臨一聲,將她送到北方去,讓她躲過這三年。之後我們和離,”李蓉笑起來,她抬眼看向裴文宣,“我去給你提親。”

  裴文宣不說話,他靜靜看著李蓉。

  李蓉有些疑惑:“你怎的不說話?”

  “我有什麽好說?”裴文宣笑起來,“殿下不都安排好了嗎?每個人在你心裏,當做什麽,不都清楚了嗎?”

  “你若有不滿,”李蓉緩聲道,“你可同我說。你是不是覺得,將她送到北方去,委屈了她?”

  裴文宣聽不下去了,他起身來,喊了一聲:“停車!”

  馬車驟然停下,裴文宣掀了簾子就跳了出去。

  李蓉愣了愣,她隻得了裴文宣一個背影,就見人下了馬車。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她就覺得他們仿佛是突然回到了上一世,裴文宣不滿,從不同她多說,爭執了發了脾氣,他就走。

  隻是以前吵,吵便吵了,今日裴文宣這麽走了,她竟覺得有幾分難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日事太多,讓她心力交瘁的原因。

  她控製著情緒,平靜吩咐外麵:“派人跟著駙馬,免得他出事,先回吧。”

  外麵忐忑應了聲,李蓉抬手扶額,感覺馬車重新動作。

  裴文宣背對著李蓉的馬車往前走,他心裏氣不打一處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什麽氣。

  他是知道李蓉的脾氣的。

  李蓉這個人,她認定的事情,就會好好安排。

  她心裏認定他心裏還有秦真真,覺得秦真真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她心裏猜想李川還會喜歡秦真真,覺得秦真真和李川不應該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

  於是她就選一個最好的結果,讓秦真真和他在一起。

  到不能說她錯了,她把每個人都考慮了,每個人她都希望他過的好。

  能怪她什麽呢?

  可是裴文宣就是覺得難受,說不出的難受,他背對著馬車往反方向走,聽到身後馬車動起來,他突然又頓住腳步。

  他一瞬間想起上一世,他無數次見過的李蓉的背影。

  他回過頭去,看著馬車漸行漸遠,他靜靜瞧著,片刻後,他咬了咬牙,衝了回去,追上馬車,大喝了著拍打上馬車車壁,大聲道:“停下!給我停下!”

  李蓉被裴文宣嚇了一跳,馬車應聲停下,李蓉立刻用金扇卷了簾子,冷眼抬頭看向站在馬車邊上的裴文宣,怒道:“你發什麽瘋?”

  車夫見兩人似乎是要吵起來,趕緊跳下馬車離開,一時之間周邊就剩下兩個人,裴文宣盯著李蓉,冷聲道:“李蓉我告訴你,以後如果你要決定我的事情,你至少要先問我一聲願不願意。”

  李蓉愣在原地,裴文宣盯著她:“你覺得我是什麽,你覺得我會想什麽,你覺得我該做什麽,你都該先問問我。”

  “原來是興師問罪,”李蓉無奈苦笑,“比如呢?我今日是誤解了裴大人什麽,讓裴大人氣憤至此?”

  裴文宣沒說話,他死死看著她。

  他說不出口。

  可他卻清楚知道,如果他始終說不出口,如果他和上一世一樣,始終逃避。

  那麽這一世和上一世,沒有什麽不同。

  他捏緊了拳頭,盯著李蓉,好久後,才掙紮著出聲:“我不喜歡秦真真。”

  “我知道。”李蓉聽他說的是這個,立刻理解,緩聲道,“畢竟過了很多年,你不可能和以前一樣喜歡她。可其實……”

  “沒有其實。”

  裴文宣打斷她:“我年少時候,對她就不是喜歡。”

  李蓉愣住,裴文宣繼續道:“我從來不會思念她,我從來不會想她,我從來不會走在路上看見一根簪子想要買給她,我也從來不會想過要親吻她。”

  “隻是從小他們都告訴我,她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一直以為,這就是喜歡。”

  “可是後來我遇見了一個人,”裴文宣看著李蓉,染了水汽的眼珠微動,“我看見她高興我就高興,我看見她難過我就緊張,她看過一根簪子我就會記在心上,她一笑我就覺得世上再無寒冬。”

  “她不在我思念她,哪怕是去官署我也會想著給她寫紙條回去,我會想我們會有幾個孩子,我會想和她白頭到老。”

  “李蓉,”裴文宣深吸一口氣,“我對秦真真沒有遺憾。她死了,我作為朋友,作為兄長,我盡力了,我沒想過要和她重來一輩子,從一開始,我從沒想過和她重來。如果我想過片刻,春宴我就不會去。”

  “如果我有什麽遺憾。”

  裴文宣聲音頓下來,他看著李蓉,好久後,才沙啞開口:“那隻有你。”

  “因為我真的喜歡過,又失去過的人,”裴文宣笑起來,那一笑像哭了一般,“隻有李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