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你好香)
  隔著一扇烏檀木雕屏風。

  賀睢沉身姿高挺地站在案桌前,襯衣的袖口往上收緊兩寸,露出有力的手腕。他執筆在宣紙上行雲流水地默寫佛經,手指修長,骨節清晰分明。

  燈籠的光穿過雕花擋板,在他俊美的臉龐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旁邊香爐飄著嫋嫋白煙,襯得整個人淡到出塵的地步。

  四周寂靜極了。

  保鏢立在屏風外,忍不住跟嚴述八卦道:

  “今晚顧小姐被人捷足先登接走了,我去的時候遲了一步,連人影都沒見到……”

  嚴述食指做出了噓聲的手勢,壓著嗓子說:“賀總為了請賀家那位百歲的族長出麵,答應替族長抄寫一整本佛經,誰知道佛經還沒寫完,顧小姐會不按套路出牌,爽約了。”

  在這方麵,隨行的秘書們都格外同情自家老板,另一位也插話進來:“顧小姐喜歡吃螃蟹,賀總吩咐人提前準備了一桌呢,現在都還擺在隔壁茶室裏。”

  話落地,嚴述和眾人的眼神互相交流了一瞬。

  很有默契的達成共識,今晚誰都主動避著點賀睢沉,因為往往這時候他表麵看上去越是像沒有七情六欲的冷性模樣,實則越是不能輕易去招惹。

  “噓,別亂說話——” 記住網址m.42zw.cc

  此時,屏風後終於有了細微動靜。

  賀睢沉將擱筆,嗓音極淡的吩咐將宣紙送到老爺子麵前去,神色無半分情緒。

  而他依舊站在案桌旁,抽出幹淨紙巾,一寸寸擦拭長指。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賀睢沉終於緩步離開書房,轉而上了樓。

  二樓茶廳的紅木椅上端坐著古樸長袍的老爺子,一手握著拐杖,布滿皺紋的拇指還在翻看著筆跡未幹的佛經,而旁邊有個貴婦模樣的中年女人,在泡茶。

  賀睢沉上來後,老爺子戴著老花鏡仔細地看他,見身後沒人就問:“說要帶個女孩來讓我掌掌眼呢,怎麽沒見人?”

  賀睢沉在旁邊落座,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姿態很是閑散:“您記錯了,我什麽時候說過?”

  中年的貴婦女人給他倒了杯茶,笑道:“語柳最近催著睢沉找媳婦兒,我看他是故意讓人會錯意以為外麵有個正兒八經交往的姑娘了,想做做樣子給人看的。”

  即便是身為三房的嬸娘,說話也得留有餘地,點到為止,現在整個賀家上下都默認賀雲漸成為植物人至今,再無蘇醒可能。

  以後賀睢沉獨掌大權,在婚事方麵,賀家的長輩都盼著他能盡早與一位家世相當、性格溫婉的大家閨秀喜結良緣。

  老爺子敲了敲手中的拐杖:“我看這小子言不由衷的很。”

  賀睢沉長指端起青花瓷杯,慢條斯理地喝了半口,也不為自己辯解什麽。

  過了會,嚴述走進來在賀睢沉耳邊低語了幾句,又悄無聲息地退下。

  三嬸離得近,聽到了溫禾的名字,精心保養的臉上笑容生疏兩分:“你那位遠房表嫂又找你過去撐場麵嗎?”

  賀睢沉沒說話,也沒起身要離開的意思。

  三嬸是大家族出身,慣來瞧不上像溫禾這種在魚龍混雜娛樂圈做生意的女人,整日喜歡在外陪酒應酬,再賺錢卻賠了名聲。

  她給賀睢沉重新泡了一杯茶,沒刨根究底問下去。

  而賀睢沉的態度不明,等老爺子自覺年紀大了,到深夜準備去休息,他才告別離開。-

  晚間十點多,會所包廂的聚餐也散場了。

  沈煜一整晚都在找機會讓顧青霧和沈星渡培養感情,臨了要走時,提前找了個借口,把駱原給支走回公司,手掌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用命令的語氣:“送你妹妹回去。”

  “嗬。”

  沈星渡頂著一張讓無數女粉垂涎的神顏,嗓音懶散,甚至冷淡:“她打車回去會被強/奸麽,要我親自送?”

  這話被顧青霧聽去,板起精致的臉蛋,走過去時,腳下的尖細高跟鞋不經意般,踩了他一腳,似笑非笑地反問:“你以為天底下男人都跟你一樣德行,腦子進蟲了?”

  沈星渡狠皺眉頭,手臂撐著牆:“誰看得上你。”

  “那也便宜不了你。”

  沈煜早就習慣兩個言語間互相下刀子,在他看來,打是親罵是愛,愛情都是這樣開始的。

  商務的保姆車已經停駛在會所外等候,也僅此一輛了。

  顧青霧的性格,顯然是不可能為了不跟沈星渡獨處,跑去打車回酒店,她先上車,占據了後座的最佳位置,想拿出手機玩貪吃蛇,發現屏幕上的電量已經快耗盡。

  過了會,沈星渡也上車,在半暗的封閉空間裏,兩人沒說一個字。

  直到電話鈴聲響起,是沈星渡口袋裏的,他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把鴨舌帽蓋住臉龐,接聽時,也不避諱旁邊的顧青霧。

  電話那頭是蔣雪寧打來的,正撒著嬌說自己做噩夢,催著男朋友過來陪。

  是立刻,馬上,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

  沈星渡兩指將鴨舌帽拿下,一撩眼皮,瞥向旁邊輕歪靠在椅背上休息的女人。

  顧青霧也聽到了,卷翹的眼睫不帶眨的,慢悠悠的說了句:“你下車,放心……你去打車,司機肯定不會強/奸你。”

  她清靈的音色不重不輕,也沒刻意偷摸著說,導致電話裏的蔣雪寧一字不漏的聽到。

  下一秒。

  沈星渡就把電話給掛斷了,棱角分明的側臉神色不太好,倒也沒讓司機改道。

  四十來分鍾的車程,很快商務保姆車行駛到了酒店。

  顧青霧接了安全帶,隻跟司機道了一句謝,她剛下車,見沈星渡也漫不經心地走下來,嗓音被夜風浸得又涼又低懶:“送佛送到西,以免我爸要囉嗦個沒完。”

  顧青霧沒說什麽,兩人從酒店大門走進去。

  這個點,金碧輝煌的大堂裏走動的住客已經很少,顯得一眼就能看清全部,在旁邊供人臨時休憩的沙發區域裏,一走進去,便有個男人格外引人注目地坐在那兒。

  顧青霧幾乎是瞬間就看到,稍怔了下。

  她沒想到賀睢沉會親自出現在酒店大堂裏,仿佛專程等她回來,西裝筆挺坐著不動,正低頭,長指漫不經心地翻閱著茶幾上的一本明星雜誌專訪。

  許是聽見腳步聲,賀睢沉掀起眼皮望來,毫無波瀾看著門口成雙入對的男女。

  顧青霧與他的眼神對視,被旁邊的沈星渡察覺出異樣,雖然不知突然冒出的陌生男人是誰,也不妨礙他乘機報複,手臂先親密地攬住她的肩膀,側頭,分不出是笑還是嘲弄道:“我今晚就不送你上樓了,祝你好夢。”

  “……”

  顧青霧都沒反應過來,就被推了出去送死。

  ##

  大堂很靜,哪怕是相隔十步遠的距離,還是讓顧青霧尷尬到有種被抓奸在場的錯覺。

  沈星渡倒是不嫌事大似的,丟下話後就跑了。

  顧青霧被留下,又不能裝傻充愣往電梯走,在原地罰站了會,見賀睢沉坐在沙發上繼續看雜誌,自始至終都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左思右想片刻,到底是先爽約沒底氣,邁開步悄悄走了過去。

  “咳咳!”

  顧青霧醞釀著開場白,喉嚨先清咳了兩下。

  在她沒出話前,賀睢沉淡淡眼風掃來,注視著眼前的女人,她今晚實在是漂亮惹眼,穿著一身墨綠薄綢旗袍,很貼合身子窈窕的曲線,雪白的小腿露在外麵,腳下是細高跟。

  美則是美,不過總有本事把男人氣死。

  賀睢沉薄唇輕扯,嗓音淡而無味道:“你開口前,最好想清楚要說什麽。”

  顧青霧瞬間抿起嘴巴,把話給吞了回去。

  她踩著高跟鞋站久了累,又低咳一聲,往旁邊的單人沙發規規矩矩坐下,先跟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解釋清楚,頓了下,又說:“我今天真不是故意要失約的,你是不是很生氣?”

  賀睢沉笑起來,眼底卻沉得像滴了墨:“我沒有生氣。”

  “……”

  那你老別用這眼神看我,很嚇人的。

  顧青霧徹底沒招了,沒有哄男人的經驗,突然她漆黑的眼睛認真地看了下賀睢沉,小聲說:“你身上有股焚香的味道,好香。”

  賀睢沉將修長如玉的手伸到她麵前,語調逐漸溫和下來:“這個?”

  在燈光照下。

  他的手是顧青霧少見稱得上完美的,手指修長,骨節清晰有力,每一寸都精致的像是毫無瑕疵的藝術品,雪白的襯衫袖口上有一粒紐扣隨著他的動作泛著銀色光澤。

  男人的手擺在眼前,顧青霧呼吸稍快,也分辨不出焚香的氣息是他身上哪個部位傳來的。

  半響後,她低垂著眼睫不知在想什麽,做出了個大膽的動作,雪白的指尖將他兩指握住,體溫反差的很大,她的肌膚偏涼,很快又變得很熱。

  一秒還是兩秒,等顧青霧想要鬆開時,卻被賀睢沉不發聲色地攥住。

  他用指腹去摸她白皙手指的骨節,觸感光滑細嫩,似乎隻要力度輕揉就會留下痕跡。

  顧青霧長睫微動,也不知是生了什麽大病一樣,兩人玩手指頭,都能坐在酒店的大堂玩個半天。不過暗暗地觀察賀睢沉的氣場不再那麽有壓迫力了,俊美的臉龐神色看上去也正常無疑。

  她輕舒了空氣,作勢起身說:“好晚了,你回去吧……”

  半截雪白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他抓回去了。

  在明亮的水晶燈照射下,賀睢沉雙眸比平常更加深濃,抬起頭來。

  低低靜靜地鎖著她。

  顧青霧笑容一頓,準確無誤地收到了男人某種危險訊號。

  今晚失約的事:

  他從始至終,都沒打算就這麽被敷衍了事的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