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74章蛋炒飯它就是蛋炒飯

  既然下定了決心要參賽,顧舜華便重新分配了時間,她打聽到自己九點半學完廣播電視教程後,馬上另一波上的課,恰好是自己頭一天下午的課程,他們的課程比自己晚半天。

  這麽一來,她馬上有了規劃,為了節省時間,可以一口氣從上午八點一直上到十一點,一口氣上三個小時的課,上完課後,再消化總結複習,大概複習到下午兩點,就趕往玉花台,為參賽做準備,提前演練,這麽一來,時間就能銜接上了。

  隻是這麽一來,她一口氣聽三小時的新課,必須保證自己能夠順利地吸收,這對她來說自然是不小的挑戰。

  她心裏多少也打鼓,便先試了兩天一口氣聽三小時的新課,自然是比平時緊張忙碌,壓力也大,不過耳朵裏聽著,手下不停,瘋狂地記筆記,就算有不懂的,回頭融會貫通一下,晚上回到家裏多下一點功夫,倒是也能勉強熬得下來。

  至於清醬肉,她和骨朵兒提了一下,骨朵兒很爽快地道:“已經都曬上了,反正也沒什麽大事了,你放心地參加那個烹飪大賽就是了,這是要緊事!”

  顧舜華:“回頭需要功夫的,我肯定也抽時間,也不好讓你一個人忙活。”

  骨朵兒:“說實話,這個階段,你要是真放手,我心裏也犯嘀咕,反正你做技術指導,我來賣力氣就是了,我能幹的,我盡量幹,至於什麽辛苦不辛苦的話好姐妹,咱千萬別提,提了這姐妹沒得做,知道不?”

  顧舜華這下子沒了後顧之憂,開始把一些精力放在烹飪大賽上,又特意去找了牛得水,詳細地了解了後麵的來龍去脈。

  了解之後,卻是發現,這次的廚藝大賽真不簡單!原來這次的廚藝大賽是全國性的青年廚藝大賽,不分菜係,也不分地區,隻要符合年紀就都可以參加,但還有更要緊的,這次的全國總決賽,舉行地點竟然是人民大會堂!

  去人民大會堂做菜!

  而且一旦得了名次,以後那得獎的菜就可以進入國宴,還能參加過年時候的國宴菜品烹飪!

  這下子,玉花台所有的人都沸騰了,要知道,人民大會堂對於他們這個年紀的來說,那就是神聖的,莊嚴的,是不容褻瀆的。

  這樣的地方,竟然要踏進去做菜了!

  雖說從去年開始,人民大會堂開放了,普通人據說可以參觀了,但是那不一樣,感覺完全不一樣啊!

  這麽一來,事情就大發了,所有的人都摩拳擦掌起來,行不行的,反正一定得試試啊!

  牛得水便開始張羅起來:“通知咱們所有符合年紀的廚師,我們先進行一個內部推薦,也可以毛遂自薦,如果人數太多,咱就先內部進行一場比賽,我們大概能報十幾個名額,咱先把名額全都占滿了再說!”

  各大灶口的掌勺也都沸騰了,雖然這次限定的是年輕廚師參加,但是年輕廚師都得有師傅啊。

  誰的弟子拿獎,到時候師門也跟著一起光榮了,所以當師父的也都開始上心了,各家全都商量起來。

  顧全福馬上把自己手底下幾個弟子過了一遍,手藝比較紮實的,有資格競爭那十幾個名額的,顧舜華可以,馮保國可以,孫德旺和寧順兒也可以。

  不過在他這裏沒必要篩,大家夥全都試試得了,反正也就這麽八個人,他就先給大家鼓勵了士氣,又說起來:“咱們玉花台得先篩,你們都報名,到時候誰能被篩出來參加廚藝大賽,那就是各憑本事,隻要你們被篩出去,師父我單獨教你們一手絕活,每個人指點一道菜,這道菜,我也不會教別人。”

  他這一說,徒弟們一個個都興奮起來了,這敢情好啊,隻要能拚出玉花台,就能被傳一道菜,同一個師門,師父說了傳給某個徒弟一道菜,其它的哪怕會這門手藝,以後也不會公開做了,這是大家不成文的規定。

  這麽一來,這個徒弟就能靠著這門絕活吃一輩子穩妥飯了。

  一時大家議論紛紛的,自然是摩拳擦掌,也有的暗暗打聽,到時候玉花台內怎麽拚這個名額,有的甚至開始琢磨那些自己還沒學會的菜譜。

  顧全福琢磨了一番,道:“依我看,牛經理是個踏實人——”

  他這話說了,底下幾個徒弟麵麵相覷,踏實人?

  牛經理是個張揚性子,伸著那蒲扇手,經常是牛皮吹破天,踏實人這種評價,還是頭一遭聽說?

  不過顧全福這麽說,徒弟也不敢反駁就是了。

  顧全福繼續道:“他這種踏實性子,必然會考一個最基礎的手藝活,至於基礎手藝活,那當然是平時大家經常用到的,所以大家也不用太費心,該幹嘛就幹嘛,等到廚藝大賽上,才是拚絕活的時候。”

  大家聽得都忐忑起來:“烹飪大賽的選拔,能考基礎手藝?”

  聽起來好像更不靠譜了。

  顧全福卻有自己的思量。

  要知道,勤行裏最近二十幾年,其實幾乎是斷頓的,為什麽呢,因為在早那會兒,人心不穩,師兄弟們都出去“鬧”去了,真正踏實留在後灶繼續操練手藝的也沒多少。而且因為特殊時期,大家要反封建陋習,所以勤行裏一些嚴格傳統的規矩被當成了“封建陋習”,在一些時期,甚至出現了學徒披露自己師傅的事情發生。

  師傅要把徒弟操練出來,平時要求嚴格,洗菜切菜那都是得一直磨練,這些本來都是老傳統了,可到了特殊時候,那就是階級壓迫了。

  因為這個,國營飲食公司那些老一派的大師傅們,也都不敢太認真教了,你越賣力氣,風險越大,這個勤行已經不是以前的勤行,師不師,徒不徒了,教什麽教!

  這麽一來,當下勤行裏新一輩的廚子們,其實那手藝“虛”得很,有的連基礎手藝都沒鬧明白,就開始做菜了。

  要不然,顧舜華這也沒練多久,怎麽就能在玉華台有一席之地了,還是大家那手藝太不紮實了!

  別看牛得水平時咋咋呼呼的,但其實對於這一點,他比誰都看得清楚,這麽一來,顧全福琢磨著,這考察的法子,十有七八就是基礎手藝了。

  而顧全福手底下幾個弟子,心裏其實泛著疑惑,總是不太踏實,但師父這麽說了,大家也就不想別的了,隻能聽著。

  不過別的灶口就不順當了,聽說有些年輕廚師為了能夠有資格參加廚藝大賽,打算連夜研習菜色。

  顧舜華聽顧全福那麽說後,倒是踏實得很。

  反正要說出色,她也不是多出色的,但是基礎紮實,她還是沒問題的,盡管最近她隻上半天班,但幾乎每晚都是提前一小時到,炒爆溜炸烹這些也都練得熟稔,一些考驗功夫的基礎菜她肯定沒問題了。

  這個時候,臨時抱佛腳也不太可能,就順其自然了。

  回家後,顧舜華和任競年提起這事,任競年倒是很有興趣:“如果真能得獎,能去人民大會堂做菜了!”

  相比於師兄弟們的激動,顧舜華卻很平和:“我是不指望能出頭,這就是一個曆練,好歹也看看自己到底什麽水平,重在參與這個過程,過兩年我還得參加一等廚師的考核,這次也許能增長經驗。”

  任競年挑眉:“這不像你啊,怎麽還沒開始比賽就泄氣了?青年廚師大賽,這個年紀的,別人也未必比你強多少。”

  顧舜華歎了口氣:“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比賽一旦隆重了,事情一旦大起來,那就不光是烹飪手藝上的事了,就有別的道道了。”

  任競年:“什麽道道?”

  顧舜華:“但凡這種搶大風頭的事,不是單單廚子和廚子的較量,這背後水深著呢。在解放前講究幫口,勤行裏各地菜都有幫口,比如魯菜,湘菜,這些就叫幫菜,魯菜裏麵又可以分膠州幫啊濟南幫啊,行有行規,幫有幫規。除了這些幫派,另外還有師徒幫,也就是像我爸這樣,收幾個徒弟,大家一條繩上的螞蚱,這就是一個師徒幫了。至於說到現在,新社會了,幫派沒落,不講究幫口了,便有了菜係一說,八大菜係赫赫有名,出來的大掌勺占據各大飯店灶口,這種全國性質的廚藝大賽,我估摸著怎麽也得照顧照顧八大菜係的名聲,給他們一個好名次。”

  顧舜華這一說,任競年頓時懂了:“八大菜係,不光是菜係之爭,其實還是後麵的利益之聲,這涉及到這個菜係以後的名聲,也涉及到這個菜係大小掌勺以後在行當裏的飯碗和地位。”

  顧舜華點頭:“對,所以為了他們的情麵,每個菜係好歹在排名裏都得好看,不然那個菜係的掌勺們以後怎麽混啊,傳出去丟人了。這評獎的,也不是像孫悟空一樣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也都是行業內的專家,必然和這些菜係都是盤根錯節的關係,你說能不照顧照顧嗎?”

  任競年:“那爸爸算是什麽菜係?京味菜係?這屬於八大菜係嗎?”

  顧舜華:“我爸沒什麽名頭,真要說名頭,應該算是京味菜係吧?不過京味菜係本身就是兼容並蓄的,最早是山東菜,後來融了滿族菜和清真風味,也受了江南風味的影響,菜路要多寬有多寬,可以說是大雜燴了……要說正兒八經的京味菜,隻能是北京烤鴨、涮羊肉、烤炙子肉,還有砂鍋白肉之類的。所以我們以後要立一個幌子,隻能號稱自己是禦膳菜傳人了,我們的禦膳菜中,有一些本身就是有其它菜係的影子,但又不是人家嫡派正宗。”

  任競年一聽這個,發現這事確實不好辦,不過還是道:“既然要舉辦烹飪大賽,那總該較量一些手藝,你也不用想太多,就當曆練曆練了。”

  顧舜華:“嗯,就這麽瞎胡混吧。”

  因為這些考量,顧舜華也沒多注重結果,關鍵在於過程,為了能夠讓自己發揮得更好,到底是騰了功夫勤加練習。

  畢竟無論最後結果怎麽樣,磨煉了手藝是自己的,總歸不會虧。

  ***************

  騰了時間在磨煉手藝上,電視大學的功課學習到底是時間少了,好在之前她下了硬功夫,又有任競年幫著,竟然也能熬下來。

  那天農科院的豬終於宰殺了,她又抽工夫和骨朵兒跑過去農科院,他們這次大概宰殺了七八頭,倒是能有不少豬後腿,他們一口氣都要了,農科院的豬後腿便宜,才五毛五一斤,顧舜華隻覺得自己沾了大便宜了。

  這麽算下來,一斤純肉估計大概一塊一,做成清醬肉食材成本一斤三塊多,就算加上人工和調料成本,清醬肉的總成本也在五塊以下,到時候如果能像之前賣二十塊一斤,她都不敢想了,這是多少利潤啊!

  骨朵兒都不敢算賬,一算賬她都激動得控製不住:“咱們要是這麽掙錢,被人舉報怎麽辦,別人肯定眼紅!”

  顧舜華笑:“想那麽多幹嘛,咱且掙著錢,先掙到手再說,想想你家潘爺的皮摟兒!”

  骨朵兒一聽就來勁了:“對,還有三接頭的皮鞋!把我爺打扮起來!”

  顧舜華看她那樣子,還是笑,沒多說什麽。

  其實她心裏明白,潘爺這輩子沒結婚,就養活了一個骨朵兒,骨朵兒是拚了命地想回報潘爺,讓潘爺過上好日子,她就喜歡別人說“瞧,您這孫女兒可真出息了,沒白養一場”。

  除了買豬後腿,農科院同誌說他們的豬下水和豬頭肉也挺便宜,如果顧舜華要,還能更便宜,就三四毛錢一斤,顧舜華一見,幹脆要了十幾斤帶回去。

  先把那些豬雜樣拿回家去,骨朵兒家幾斤,自己要了十幾斤,反正冬天耐放,可以放著慢慢吃。

  送過去後,兩個人便騎著車子過去了百子灣,開始處理豬後腿,因為不是頭一次做了,到底經驗足,做起來倒是也利索,就連骨朵兒都成熟手了。

  顧舜華看了看,陸續就這麽收了豬後腿就做,慢慢地攢著,差不多也有幾百斤了,不過回頭宰了豬還可以繼續收。

  “咱們如果真能收兩千塊的豬後腿來做,回頭賣出去,一倒手,那就是掙五六千呢!”

  五六千,那簡直了!

  骨朵兒:“我想都不敢想,那麽多錢,我這輩子都掙不到啊!”

  顧舜華:“其實說起來也沒多少,你看看人家做大買賣的,掙的錢海了去,咱也就是小打小鬧吧。”

  骨朵兒利索地切著肉,笑道:“得,能掙幾百,我都知足了,多了哪裏敢想!”

  打理了這麽半天,顧舜華也得去上班了,隻能是讓骨朵兒自己在這裏繼續做。

  現在玉花台後廚裏時不時都在討論廚藝大賽的事,說是玉花台內部的選拔設置在周六下午,到時候大家都需要做一道菜。

  很多年輕廚子都忐忑起來,顧舜華倒是心裏很穩,不去多想,反正踏實做好眼前的事就行了。

  ****************

  之前顧舜華一直都說招待下任競年的同學,後來因為他們學校運動會的事,也隻是請嚴崇禮在飯店吃了一頓,任競年的同學都沒顧上,現在正好家裏有些豬肉,便說招呼他們同學過來,做點炒肝兒鹵煮,再涼拌豬頭肉,問問他們同學是不是對口味。

  任競年便和同學提了這事,他同學一個個摩拳擦掌的,說正想試試這老北京大名鼎鼎的炒肝兒呢。

  顧舜華見此,也就準備著招待客人,平時太忙,根本沒功夫,肯定得周日了。

  那天周日一大早,她就起來了,先和任競年一起把家裏小屋子給收拾妥當了。雖然家裏小,但當時蓋房子時設計得好,床底下能塞東西,小桌子也都能折起來,所以這麽一收拾,倒是看著利索得很。

  收拾妥當了,打發兩個孩子出去玩,她和任競年就忙開了。

  他們這邊忙著,街坊們聞到香味,難免問一嘴,顧舜華便說起任競年同學過來的事,街坊就不免歎息開了,霍嬸兒更是道:“你們家競年上了大學,過來的客人也都是大學生了!”

  說這話,自然羨慕得很,於是大家夥就和霍嬸兒開玩笑,說你家勇子不是最近也要上電大嗎,那也算是大學生。

  霍嬸兒:“那可不是嘛,也要上電大了,多虧了舜華,要不然咱都不知道這一茬!”

  這都是顧舜華起了一個好頭,滿大院的年輕人都學會了,一個個削尖腦筋想上學了,函授,電大,夜大,在職的不在職的,反正五花八門的路子,隻要想學,總是能找到機會學習。

  於是大家就笑起來了:“咱們大雜院現在已經一股子書香味兒了,別的大院有人來跑來找我打聽呢,問我怎麽考電大,我說我們大院一堆好幾個電大的,回頭我給你問問!”

  就這麽說笑間,任競年的同學來了,大家既然過來,也不好空手,都帶了禮物,有的帶了糖炒栗子,有的帶了街麵上的餑餑,也有的幹脆送了一本書。

  顧舜華拿過書來,倒是喜歡得很,竟然正好是一本西方企業管理,她最近圖書館正想借這方麵的!

  顧舜華拿來了炒瓜子,給大家夥吃,大家一邊吃著一邊四處看看,顯然對於這擁擠的大雜院,都充滿了好奇,還有人去看那房梁上的雕花,老房子,當時建的時候講究,屋簷上是依稀能辨出顏色的彩繪,以及精致的雕飾,有蝙蝠,有壽字。

  大家看了一番,終於發現:“你們家這房子倒是新。”

  任競年便說了自家蓋房子的事,大家這才恍然,也不由感慨:“在北京安家可真不容易!”

  現在他們入學了一段時間,當時上了大學的新鮮勁褪去,也開始了解一些情況,知道以後他們畢業分配,備不住分哪兒呢,都不一定能留北京。

  當然任競年這種肯定沒問題,愛人是本地戶口,組織分配的時候肯定得考慮夫妻分離問題。

  一時大家又去看他們家的婚紗照,婚紗照放在玻璃相框裏,是這局促的小房子內最打眼的時髦品了。

  同學驚歎連連,看看那婚紗照,再看看顧舜華,忍不住道:“嫂,你這身段真好啊,長得也好,瞧著就洋氣!”

  男同學也都點頭:“嫂子這照片,我要是大街上看到了,還以為是電影明星呢!”

  大家都笑起來,顧舜華也忍不住笑道:“得,這都誇得我飄起來了!”

  說話間,便陸續將菜端上來了,都是老特色了,有炸鹿尾,有炒肝兒,有鹵煮火燒,還準備了幾樣小點心,芸豆卷兒、銀絲卷和豌豆黃。

  大家自然都覺得新鮮,一個女生驚奇地捏著銀絲卷:“這是什麽啊?”

  她是南方人,沒見過這個,學校也沒吃過。

  顧舜華笑道:“這是銀絲卷。”

  說著,她拿起一個掰開了,於是大家就看到,那柔白的銀絲卷裏竟然是有餡料的,仿佛銀絲一樣,絲絲縷縷的,細嫩柔白,一時不免都起了興致。

  大家嚐了嚐,那味道真是好,軟綿油潤,香甜細膩,不由連連點頭:“真好吃!咱們食堂要是有這個就好了!”

  顧舜華又給大家介紹了其它幾樣,講了炸鹿尾的來曆,讓大家嚐了,還給大家說了鹵煮火燒的傳統。

  最後開吃,自然是沒有一個不說好吃的,要知道食堂裏的飯菜永遠是那麽幾樣,再變著花樣做,也得顧忌大多數人口味,沒什麽特出格的,所以吃來吃去,早膩了,現在吃著顧舜華精心製作的特色,那真是口齒生香。

  “我以前不懂,現在才知道,這鹵煮火燒真夠味!”

  “我覺得這炸鹿尾才好吃呢。”

  “我倒覺得我這一口吞下去的,不隻是豌豆黃,還是北京城的百年文化沉澱。”

  這話說得大家都哄堂大笑。

  不過笑歸笑,心裏也不得不承認,這做菜講究起來,還是真需要一點文化底子。

  吃完飯後,顧舜華和任競年便帶著大家在附近幾個胡同逛了逛,最後去了大柵欄,大柵欄這個時候正熱鬧著,大家看得眼花繚亂的,算是徹底領略了明清金融中心的風采。

  陪著任競年同學逛了一天,其實多少有些耽誤時間,不過顧舜華倒是覺得值得,任競年的同學大多比自己小幾歲,又都是大學校園裏熏過的,一個個說出話來就是有些見識,和他們多在一起處處,自己也能開闊視野。

  甚至有些事情,任競年和自己平時都沒提過,比如什麽運動會,什麽足球,還有什麽社團,因為任競年統一認為“這是閑篇”。

  臨走前,幾個女同學都有些戀戀不舍,拉著顧舜華的手,邀請她回頭過去她們宿舍玩,最後還道:“和嫂子一起聊聊,我們也長見識呢!”

  事後,顧舜華感慨:“你這些同學人都挺不錯的!”

  任競年:“是還行。”

  顧舜華突然道:“也幸好人不錯,今天逛街的時候,她們說了,她們會幫我看著你,你要是有個什麽賊心,她們馬上向我報告!”

  任競年:“?”

  顧舜華:“所以你就別有別的想頭了,老實點吧。”

  任競年一臉無奈:“……我哪兒不老實了?”

  顧舜華笑了:“沒有不老實最好。”

  *************

  周一上班,一上班那氣氛就不太一樣,大家神秘兮兮的,後來一問,果然是要進行玉花台內部的選拔了,選□□才能給報名表,參加北京地區的烹飪選拔賽。

  報名要參加的年輕廚師也有幾十個,牛得水挨個點名後,便讓大家做一份雞蛋炒飯。

  “做好後,放在瓷盆裏,貼上自己抽到的編號,每個人要記住自己的編號,我們選拔組不知道你們編號,所以大家也不用擔心徇私。”

  他說得幹脆利索,大家卻還沒反應過來:“蛋炒飯?”

  就這?

  牛得水一瞪眼:“怎麽?不行啊,蛋炒飯那才叫真功夫!”

  大家哪還敢再說什麽,都趕緊忙起來,蛋炒飯倒是人人會做,但這一時之間,難免有些不湊手的,後灶也是弄了一個人仰馬翻。

  好不容易,所有人的蛋炒飯都出鍋了,呈現在選拔組麵前,大家挨個嚐了後,一起商量了商量,挑出來十五份,然後宣讀編號,這就是可以參賽的人了。

  到了這個時候,就有人臉色不太好看了。

  要知道出去參賽一共有十五個名額,玉花台的掌勺倒是有七八個,這麽一來,每個掌勺合下來兩個徒弟參加那是最好不過的,就算不絕對平均,但每個掌勺總得有個徒弟參加吧,這就是麵子。

  如果是一般的評選方式,大家多少會顧忌這個麵子,最後做到大約摸顧著所有的人,但現在這麽盲選,還真拿不準了。

  那些大掌勺對於自己手底下徒弟的技法倒是熟悉,如果做別的菜,一眼就能認出,還能稍微給自己弟子提提分,但是蛋炒飯這玩意兒,都長差不多啊!

  平時他們沒事也不至於和徒弟做出來的蛋炒飯較勁,早已經過了那個階段,畢竟那都是最基本的功夫了。

  反正也認不出來,哪個好吃就選哪個唄,這麽黑燈瞎火選一遭,等結果一出來,就有人臉黑了。

  有人手底下五六個徒弟,就沒選中一個,當然也有人多了,比如有一位翁師父,手底下四個人入選了,而顧全福則是五個徒弟都入選了。

  等於十五個名額,這兩位一下子就占了九個!

  有人就不太服氣了,其中一個胡師傅,就想找牛得水說說:“咱去參加烹飪大賽,可不是去做蛋炒飯的,這哪行呢?”

  牛得水卻是直接反問:“蛋炒飯做得都不如人,憑什麽認為別的就能出彩?這蛋炒飯不是剛才大家一起評的嗎,當時大家也沒反對啊,那些好吃不好吃的,都是你們自己打的分,怎麽,轉眼就不認了?”

  胡師傅被他這一通呲兒,嚇了一跳,還沒說什麽,牛得水已經吹胡子瞪眼在那裏生氣,拍著桌子喊道:“你那幾個徒弟什麽水平你不知道?這擱過去,早被大師傅指著鼻子罵個狗血淋頭了,你還好意思和我倔?這可不是我偏著誰向著誰,分數都是自己打出來的,自己看吧!”

  說完,直接把剛才大家的打分甩過去。

  胡師傅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可也不敢說什麽,牛得水就這脾氣,再說牛得水說得也有道理。

  等胡師傅回來,他五六個徒弟都圍過去:“怎麽著?怎麽著?”

  胡師傅陰著臉:“結果都宣布了,還能怎麽著,都給老子練蛋炒飯去!”

  **************

  顧全福手底下竟然一口氣五個可以參加烹飪大賽的,幾個徒弟到了這時候,隻有心服口服的份。

  要說起這蛋炒飯來,當初顧全福操練他們,他們難免覺得犯不著,在這上麵死下功夫有意思嗎?

  結果可倒好,關鍵時候蛋炒飯卻能頂上大用了,這不,就有資格參加北京地區的烹飪大賽了!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夥反思顧全福的嚴苛操練,開始覺得,果然還是有道理的。

  學會了基本功,再學那些花樣絕活,都是分分秒的事。

  現在一口氣出五個名額,大家夥自然臉上有光,心裏高興,走路都帶風的。

  不過顧全福交待過,讓大家低調著點,於是徒弟們也就心裏自己暗自樂嗬,那天下班後,哥幾個還特意請了顧全福,一起喝了小酒熱鬧一場。

  而玉花台內部的初步選拔結束後,玉花台很快給了報名表,讓大家報名參加烹飪大賽,牛得水也拉著大家開了一個會,那意思是說大賽級別非常高,是各省市層層選拔的,好在北京市是直轄市,所以他們隻需要先進行市內的選拔就行了,市內會選□□十名紅案五名白案,這十五個人會代表北京市參加全國烹飪大賽的總決賽。

  “你們就偷著樂吧,我們北京選十名紅案,這是多大的機會啊!要是擱外地,有些省市根本不參加,或者就那麽幾個人。”

  到了這個地步,大家夥自然關心的是這個北京市的初步選拔比賽,了解過情況,知道這個選拔是先把參賽選手分為幾個組,組與組之間先比拚,逐步淘汰,最後選出紅案頭十名。

  而比賽章程,是按照比賽要求做兩道菜,另外參賽選手再自備一道菜,指定菜材料由主辦方提供,但是自選菜的材料和烹飪用具需要自備。

  大家了解了這一番情況後,難免衡量一下自身的情況,主辦方指定的那兩道菜,說不定是什麽,這就很考驗人,萬一遇到不擅長的,那就麻煩大了。

  至於自選菜,那倒是可以提前做準備,不過這種提前做準備的,又得多花心思了,因為自己能準備,別人也能準備,這個時候就是各家把自己最頂尖的絕活使出來的時候了。

  了解了情況後,顧全福也和五個入選弟子開了一個小會,他先把各大菜係的經典菜色都走了一遍,又從中挑選出一百多道最具有代表性的:“這一百三十道菜,如果你們都能掌握了,那兩道指定菜肯定也就沒問題了。”

  顧全福這一說,弟子們多少有些傻眼,這些菜,自己本菜係的還好,但是有些和自己菜係相去甚遠,他們也就是知道,未必多熟悉了。

  再說他們也沒這麽多時間練習,玉花台也不可能給他們提供這種機會每個人練一百多道菜啊!

  顧全福卻慢條斯理地道:“倒是不必做一百道菜,要知道別看那些菜名目繁多,但是最基本的也不過是那八大基本功,自然這八大基本功又因菜係不同而有不同,可萬變不離其宗,也不過是基於這些基本技法罷了。我們現在化繁去簡,就把這一百多道菜的精髓全都抽出來,把最基本的功能查漏補缺,全都過一遍,等過完了這基本功,再把一百多道菜的菜譜看看,到時候也就能做到胸有成竹了。”

  大家一聽,自然是精神為之一振,於是大家夥馬上分工,一百多道菜譜,加上顧全福一共六個人,每個人分二十道,要仔細鑽研其中的技法,把裏麵的關鍵技法寫出來,到時候大家進行匯總。

  開完會,別的弟子聽說了,也想幫忙,說這是師門的榮辱,師兄弟能得獎他們也光榮。

  入選的幾個當然感激,於是也分給他們一些,最後每個人也就是大概十五道菜,分別鑽研。

  顧舜華也分了十五道,她把菜譜都寫齊全了,每一個步驟是什麽,因為材質的不同,帶來技術難點是什麽,火候有什麽要求,口味上有什麽注意點,這些都需要研究。

  玉花台也提供了灶上的機會,可以適當地利用,有些實在難的,倒是可以上灶操練一番。

  這麽一來,顧舜華自然是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候不得不從電視大學的複習時間裏擠出來分析菜譜,可事情這麽一拖,到了晚上八點多回來,她又得拿起書本來學習。

  任競年看她實在是太辛苦,便陪著她一起學,把她要學的東西都給整理成筆記,自己給她一點點地講。

  這樣的好處是學起來快了,不過也有很多不方便,家裏畢竟還有兩個孩子呢,怕影響兩個孩子,隻能是把孩子先放在陳翠月那屋,夫妻苦熬著,在燈下一起學習,有時候要學到晚上十二點多。

  顧舜華聽任競年給自己講那些經濟學原理,推導市場模型,那些複雜的坐標曲線,動態推演過程,他都能分析入理,將整個過程講得透徹。

  她當然明白,這些東西,如果自己來看,對著一個靜態的推演過程圖來研究這裏麵到底是怎麽變的,又是怎麽達成這一步的,無論怎麽著都枯燥,需要看很久才能琢磨明白。

  但是他現在這麽講了,那些推導過程仿佛活過來了,她一下子就能看明白了。

  誰知道一個講,一個聽,正投入那些推導公式中,突然,仿佛有那麽“啪”的一聲,周圍一片漆黑。

  顧舜華看了看外麵,整個大雜院裏都是黑的,遠遠看過去,別處也不見亮光,知道又是停電了。

  隔壁的霍嬸便開始抱怨開了:“怎麽又停電呢,天天停!”

  院子裏其實除了顧舜華任競年,也有別的學習的,這個時候就出來透透風,說個閑話,有人就說現在供電局局長給電網下了死命令,首鋼那種企業肯定最優先供應,化工廠也不能停,因為這個,他們這種居民用電自然更容易停了。

  一時又說起肥皂供應緊張的事,說就因為肥皂供應緊張,化工廠才不能停的。

  顧舜華便從抽屜裏摸索出來蠟燭點上。

  任競年聽著,問道:“之前我們單位發的那些肥皂,還有嗎?”

  顧舜華在搖曳的蠟燭中重新翻開了課本:“有呢,好幾塊,根本用不完。”

  任競年:“那就行,我們學校同學抱怨說肥皂限量,得排隊買。”

  顧舜華聽他那語氣,想想便笑了。

  任競年:“你笑什麽?”

  顧舜華歎:“你最近也夠累的吧?為了我的事,在我這個工業管理上也下了大功夫了!”

  他學的是計算機,專業上距離這個可十萬八千裏,上次他們同學過來一起吃飯,中間談起來專業的事,他們專業學習還是挺辛苦的,甚至他們需要學習許多外文的專業書籍。他們的英文水平大多還沒到那個地步,這個時候還不就是死啃。

  而任競年在那些同學中,算是學得最出色的,所以他在學業上付出的功夫肯定也少不了。

  可他要操心的事其實也不少啊,柴米油鹽的事,學校裏計算機的事,還有這工業企業管理原理,真是樣樣都得拎起來。

  任競年聽這話,笑了:“你的這個專業還是挺不錯的,很有實用性,我覺得有用,所以也就一起學習下,這個學了不虧,我沾光了。”

  顧舜華歎了口氣:“最近我太忙了,家裏根本顧不上,多虧你照顧孩子。”

  她確實顧不上,晚上回來都八點了,孩子也差不多要上床睡覺了,現在唯一和孩子接觸的時間就是早上送孩子了。

  任競年:“你是不是覺得我挺辛苦的?”

  顧舜華:“是有點……”

  任競年:“我的專業學起來確實難度很大,需要付出很多心力,現在又陪著你一起學企業管理知識,還得照顧孩子,我真是太辛苦了。”

  顧舜華有些意外。

  搖曳的燭光中,任競年卻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之後才道:“可這不是我應當應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