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二姐,來放紙鳶啊……”宋合慶的聲音遠遠傳過來,宋研竹一定心,想著這一趟出來原本就是想放鬆來著,管他陶墨言土墨言,太在意反倒落了下乘,遂調整了心態,笑著對趙戎道了聲謝,往宋合慶身邊走去。

  宋合慶長這麽大,頭一次放紙鳶,玩兒的是滿臉通紅,原本還聚精會神地放著,奔跑著,叫囂著,見宋研竹來想顯擺來著,哪知手頭力度一緊,蜈蚣啪一下栽頭掉下來。

  “哎呀!”宋合慶失望地望著宋研竹,嘟著嘴。宋研竹瞧他那樣子實在是太孩子氣了,一時想笑又不敢笑,隻能憋著,繃著臉道:“你瞪我也沒用啊,平寶兒是姑娘,你在男孩裏頭又是最大的,就該拿出大哥哥的樣子,帶著弟弟們,想辦法再把這紙鳶飛上天上去!否則,你就不是男子漢!”

  “誰說我不是男子漢了!”宋合慶眼一瞪,帶著平安、平生跑著去將蜈蚣撿回來,又再次醞釀把紙鳶放到天上去。

  平寶兒紮著垂掛髻,衣著雖簡樸,但是勝在整潔,張嘴對著她笑,露出一口的白牙,在陽光底下特別地亮,對著宋研竹行了禮,從懷裏掏出個幹淨的手絹,在掌心攤開後,裏頭包著一顆顆紅色的野果子,往前送了送,“二小姐,這是三月棗,是我和平安一大早去山上摘回來的,都已經洗幹淨了,您嚐嚐?”

  平寶兒抬頭看著宋研竹,不卑不亢,恭謙有禮。宋研竹打心裏頭喜歡她,從她的手心拿了一顆果子放進嘴裏,酸酸甜甜的,滿嘴生津。

  “好吃!”宋研竹讚道,平寶兒臉上的笑綻放開來,對著遠處的平安吼道:“平安,二小姐說三月棗好吃,你這樹沒白爬!”

  “什麽好東西,也不見你讓我嚐嚐!”趙戎走近了,拍拍平寶兒的腦袋道:“來了個二小姐,你就忘了你的六少爺,是不是?”

  平寶兒梗著脖子道:“六少爺再欺負人,等九小姐來了我就去告狀!”

  “喲!小丫頭片子還敢告爺黑狀!”趙戎哈哈大笑。

  平寶兒將果子送到宋研竹手裏,笑道:“這果子可是我們三姐弟對二小姐的一份心意……您不曉得,二小姐昨日做的那花生酥糖可真是好吃極了,平生愛吃的不得了,夜裏睡覺說夢話還念著呢。”

  “我哪能不曉得!”趙戎可憐巴巴地望著宋研竹,“我的好妹妹,你若是得空再給我做些點心吧,你給我做的那些我都吃完了。”

  “好好好!”宋研竹繃不住笑,對趙戎道:“我的趙六哥,若是讓外頭傾心你的姑娘瞧見你這般模樣,原本想嫁給你的人都得生生減了一半!”

  “反正最終嫁給我的也就那麽一個,有緣自能相聚,眼下還是顧著吃才好!”趙戎認真答道。

  宋研竹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時間笑的花枝亂顫,捂著肚子緩不過來氣。趙戎倒還好,陶墨言自和她相識,她見了他不是繃著臉,就是言語冷淡,從未見過她這樣開懷大笑,一時間看呆了眼。忽而又想到這個笑並不是為了自己,嘴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趙戎說的對,他陶墨言

  也算生得周正,才學人品更不比旁人差,為什麽到了宋研竹這就變成了神憎鬼厭的人?莫非從前他們見過?亦或是,他從前得罪過她?

  陶墨言忽而有些懨懨。

  宋研竹捂著肚子笑了許久,趙戎好心地勸道:“二妹妹,你可悠著些笑,可別笑岔氣了……”

  宋研竹:“……”

  劉長壽家的從屋裏出來時,就見空地上,三個如畫裏走出一樣的神仙人物,一個笑得前仰後合,一個在一旁擔憂著望著,還有一個若有所思地放空,另外一旁,三個男孩正努力著讓蜈蚣再次飛上天。真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等用過了午飯,宋合慶玩性未艾,又纏著宋研竹上山上去放風箏,宋研竹難得見他這樣高興,拗不過他,吩咐了初夏待在屋裏,自個兒帶著宋合慶出去玩,原是想著就在莊子附近玩玩也就是了,沒想到越走越遠,竟是帶著宋合慶一氣兒爬到了山頂。

  從山頂往下望,頓生一種“一覽眾山小”的豪氣。宋合慶眯著眼張開雙手往下一吼,“嘿”,山穀下回蕩著他的聲音。

  “這樣真傻!”身後突然冒出個聲音來,讓宋研竹和宋合慶都嚇了一跳,兩人不約而同回頭看,就見身後站著個七八歲的少年,束發銀冠,穿著月白色立蟒白狐腋箭袖,頸上掛著精致的長命鎖,衣著考究不說,周身滿是富貴氣,臉上帶了些桀驁地望著宋合慶,生怕宋研竹二人沒聽清一般,又嘀咕道:“你這樣吼,好像個瘋子!”

  “要你管!”平白無故冒出個人來已經夠嚇人了,這人還對他滿是不屑!宋合慶皺著眉頭,嚷道:“我就喊!”又對著山下喊,“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你罵誰是狗啊!”少年不悅地嚷著,湊到宋研竹的身邊,嘀咕道:“這可是我的地方,平日裏隻有我一個人來,今日倒被你們搶了!”

  “笑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兒的每一寸地方都是天子的,怎麽能是你的地方!”宋合慶不服道。

  “說的也對……”少年不爭辯了,望見宋合慶手上的紙鳶眼睛都直了,想要又不想明說,盯著那紙鳶,嘴裏對宋合慶道:“不管如何,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這地方我連著來了三四天了,就是圖個清淨,你一來就這樣大喊大叫,都壞了清淨了……我家丫鬟都沒你這樣吵。”

  宋合慶頓時閉了嘴,原是想要回嘴,卻看他眼睛發直地盯著自己的紙鳶,那眼神像極了自個兒早上見著紙鳶的樣兒。宋合慶再看他的裝束,想來他也是同自個兒一樣的整日悶在屋子裏,不由地心生同情,舉了舉紙鳶問:“你想玩兒麽?”

  “額……”少年正猶豫著,宋合慶收了紙鳶就要走,“婆婆媽媽像個娘兒們!”

  “誒誒誒!”少年忙攔著他,亮著眼道:“玩兒!”

  “你叫什麽名字啊?”宋合慶頓了頓道,“我叫宋合慶。”

  少年認真回答道:“朱景文。”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宋研竹看的目瞪口呆,這兩孩子的友誼來得實在太突然,因為一個風箏就變成了好朋友——孩子的世界果然單純。看那少年的穿著舉止,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溜出來玩兒的,反正不會是個壞人。宋研竹這樣想著,索性尋了塊幹淨的大石頭,怡然自得地靠著,坐著看二人。

  “合哥兒,不許走遠了,我在這歇會,你要幫我望風!”

  一陣微風吹過,滿山的青草香味混著泥土的味道撲鼻而來,吹得人都要醉了,宋研竹叮囑完宋合慶,掏出帕子往臉上一遮,耳聞著蟲鳴聲,真是再自在不過了。

  這一趟真是來得值……宋研竹想著,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睡著的時候還覺得有人摸了摸她的臉,她打掉他的手懊惱道:“合哥兒,別鬧!”

  那隻手停了一停,慢慢收了回去。宋研竹一出手,就驚醒了一大半,取下臉上的帕子一看,頓時嚇出一身虛汗,身子不由地挺直往後挪了挪,戒備道:“你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