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陽
  老太太說了半日也覺得疲了,伸手拿了一塊宋研竹送來的綠豆糕,果然同她平日吃的口味大有不同,她一邊吃著,一邊欣慰地對金氏說道:“我瞧研丫頭很好,從前總是瑟瑟縮縮不夠大方,近來行事得體大方了許多。”

  “還是娘教得好,旁人都說,她的性子越來越像娘了,沉穩,大氣。”金氏回道。

  老太太點點頭,沉了臉又對袁氏道:“過幾日也就是賞花宴了,到時候你得擦亮眼睛好好看看那些少爺公子。你這娘是怎麽當的,歡兒挑了這麽久的夫婿,你就一個都瞧不上眼?若是耽誤了她,我瞧你怎麽辦!”

  袁氏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聲“是”,這才同金氏和榮氏一同退了出去。

  榮氏站定了,眼色複雜地打量著金氏,嘴唇動了動,出了口的話依舊是不屑和惡毒:“你是瘋了麽?難道是兒子不夠多,還要再帶個小的進門給你添個兒子?”

  “榮敏,你這是關心我麽?”金氏滿臉笑意,榮氏眼色一沉,“哼”了一聲,扭頭隨袁氏走了。

  金氏走了兩步,停下步子,就見宋研竹幾個人正在園子裏散步,宋歡竹打頭,身邊繞著宋喜竹和宋玉竹,三人不知道在聊著什麽,臉上寫滿了興奮,反觀宋研竹,一個人獨獨落在她們後麵幾步,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神思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她這個女兒,自從上回落了水,醒來就不大一樣了,不說旁的,就說方才幾句話嗆得袁氏無話可說,又讓平日裏嘰嘰喳喳的宋喜竹啞了聲,就能看出端倪來。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想到促使宋研竹成長的原因或許是自己,金氏突然覺得心中沉重。

  “二姐姐!”宋玉竹回身搖醒發呆的宋研竹,不由得抱怨道:“您這是怎麽了,一路上都在發呆,昨兒沒休息好麽?”

  宋研竹搖搖頭,她方才一直在想金氏,她這一招請君入甕真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她以為金氏得到消息之後,以她火爆的性子,定會快刀斬亂麻,在老太太跟前狠狠告上一狀,或者去別院大鬧一場,可她竟然沒有。

  重生之後,似乎每個人都在發生或多或少的變化,如她一樣。

  站在前頭的宋歡竹停了腳步,似笑非笑道:“你妍兒姐姐兩次半隻腳踏進閻王殿都收回來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瞧她,開了竅似得,懂事了不少。”

  “一股子陰陽怪氣的,有什麽好的。”宋喜竹碎碎念著,瞧見院子裏盛開的茶花,忽而想起什麽,拽了拽宋歡竹的衣袖道:“大姐姐,聽說賞花會上會來很多青年才俊,你說,上回救了二姐的那個陶大少爺,他會來麽?”

  宋玉竹聞言,瞪大了眼睛看宋喜竹,問:“三姐姐你臉紅什麽?天很熱麽?”

  “……”誰臉紅了!宋喜竹穩了氣息,道:“我隻是想著,上回他救了二姐姐和合哥兒,我都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他……”

  “要謝也是二姐姐謝他啊,”宋玉竹回道,過了半晌才後知後覺道:“唔,我曉得了,怪不得大伯母這麽上心賞花會呢,原來是要替大姐姐挑夫婿啊!”

  “胡說什麽!”宋歡竹臊紅了臉,眼前陶墨言的臉一閃而過,心撲通撲通跳著,銀牙不由地咬著下唇。

  宋玉竹望望宋大和宋三的臉,似懂非懂地對宋研竹挑了挑眉毛,笑道:“二姐姐那日落水,隻怕沒瞧見,那個陶大少爺啊,長得可真好看,朗目星眉,端正穩重,人雖清冷了些,可是行為舉止彬彬有禮,頗具大家風範……唔,這些不是我說的,是我娘說的,我那會嚇傻了,呆在屋子裏沒敢出來。她還說,大伯母很喜歡陶大少爺,托人打聽了不少他的消息……”

  “都說了什麽?”宋喜竹急急問道,宋歡竹在一旁低聲咳嗽了一聲,雖是瞪了她一眼卻是不說什麽,宋喜竹咬唇道:“大姐姐,我這是替你著急呢,娘既得了消息,怎麽一點都告訴你!”

  “大約是還沒來得及說,我娘也是今天才得了消息的!”宋玉竹瞅著幹瞪眼的兩人揚揚得意。

  宋研竹索性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三人耍猴戲:宋玉珠實在太小,壓根不到談婚論嫁的時候,許多事兒似懂非懂,反倒坦然;宋喜竹和宋歡竹的表現卻頗為耐人尋味。

  按理說,宋喜竹同她歲數相當,等宋歡竹出閣,接下來就該輪到她和宋喜竹了。這一次的賞花會,其實並不是隻為宋歡竹一個人準備,或多或少也同她們二人有關係。

  看來,陶墨言這終身一躍,不僅落入了宋大小姐的眼,連宋三也動了心了——宋研竹嘴角的笑忽而深了深:若不是前一世見識過陶墨言的狼心狗肺,負心薄幸,隻怕此刻的她也同宋大和宋三一樣春心蕩漾,真是萬幸!

  宋玉竹捏著不說話,宋歡竹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四妹妹,他們,他們都說了什麽了?”

  說完話,臉紅到耳根子,紅得都能滴出血來。

  宋玉竹哈哈大笑,看宋歡竹要生氣,趕忙正了神色,壓低了聲音道:“這可是你們要聽的啊,回頭別說我不正經……那人說,陶大少爺什麽都好,就是有些、有些潔癖,不愛讓旁人靠近他,也不愛用丫鬟,聽說陶夫人瞅著不對勁,塞了幾個美貌的丫鬟到他屋裏,他還發了脾氣把丫鬟全給趕走了。大姐,你說,陶大少爺是不是有龍陽之癖啊!”

  “咳咳咳……”宋研竹前頭聽著就不大對勁,聽到後麵猛得咽了口唾沫,倒是把自己嗆到了,惹不住大聲咳嗽起來。宋玉竹趕忙上前幫忙捶背,宋研竹說不出來,擺了擺手,二人正一陣手忙腳亂,宋歡竹麵色一陣青一陣白,出聲斥責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成日裏都在想什麽?喜兒,娘從祖母那出來了,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