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憐
  宋研竹淺笑低吟地回頭往宋喜竹,眼裏卻是一片冰涼。宋喜竹隻覺腦子裏一陣空白,慌張地撲到宋研竹身邊,哀求道:“祖母,您別聽二姐姐胡說……”

  話剛出口,卻看宋研竹訝異地望著她,“噗嗤”一笑:“喜兒這是怎麽了?我還沒說,你怎麽知道我胡說?”

  “……”宋喜竹一怔,下意識搖了搖頭。

  宋老太太眉心緊蹙望著二人,不知道她們在唱什麽大戲,宋研竹卻嫣然一笑,道:“祖母,

  研兒今日天未亮就上牛頭山清涼寺上香祈福去了。回來時想起喜兒說過,您最愛吃的就是綠豆糕,所以特意去了一趟豐年食府,排了許久的隊才買了這一份回來,您嚐嚐,這是茶味綠豆糕,同您往日吃的大不相同,”她頓了頓,問宋喜竹,“莫非我聽錯了,祖母不愛吃綠豆糕?”

  宋喜竹長長的舒了口氣,這才意識到上了宋研竹的當,不由地瞪了她一眼。

  “你是去上香了?”二人眉來眼去,老太太不知道他們在搗什麽鬼,索性不理,聽見宋研竹去上線,倒是來了興趣。

  宋研竹點頭道:“府裏近日不太平,先是娘病倒了,我和弟弟又相繼出事,所以我到清涼寺裏替全家人祈福,又單獨給您點了一盞長明燈,希望家宅平安,您能長命百歲!”

  “二姐姐真是有心!”一旁的宋玉竹撇撇嘴看向宋喜竹道:“不像有些人,整日話說的好聽,也見幹些實事,還淨愛道聽途說,冤枉人!”

  “玉兒!”榮氏低聲斥責,將宋玉竹拉到自個兒的身後教訓道:“祖母和你二姐姐說話,要你插什麽嘴!”

  宋玉竹吐了吐舌頭,低聲呢喃道:“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這樣欺負二姐嘛……”

  榮氏還要瞪她,她蹭蹭躲到金氏身後,依著宋歡竹的模樣挽住金氏的手左右晃晃,告饒道:“二伯母,上回是玉兒沒能照顧好弟弟,下回玉兒絕不會了,您可千萬別怪玉兒!”

  幾個姑娘中,金氏最喜歡的就是宋玉竹,一是因為她最是天真自然心無城府,二卻是因為宋玉竹的性子像極了小時候的榮氏,隻是這個原因她卻一直埋在心裏不肯說出口。這會見宋玉竹晃自己的手,一直繃著的臉也有了鬆動,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二伯母怎麽能怪你,是合哥兒沒站穩,怨不得旁人,你啊,也別放在心上才好,得了空還到二伯母那去,也陪你研兒姐姐說說話。”

  “有二伯母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宋玉竹歡喜地蹦到宋研竹跟前,對宋研竹道:“二姐姐,方才我過來的路上遇見合哥兒啦,他告訴我,說您這幾日給他做了什麽奶香南瓜餅、香菇肉末釀豆腐,還有其他好多好多好吃的,聽得我直流口水,你可不能偏心,隻給合哥兒做,不給我吃哦!”

  “給,給,給!”宋研竹連聲道,宋研竹得了信,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歡喜地直鼓掌,看的榮氏在一旁又好氣又好笑,抓她回來又不是,隻能幹瞪眼。

  宋歡竹在一旁溫婉地笑著,插話道:“從前倒是不曉得研兒有這手藝,往後做了好吃的,可也得讓咱們嚐嚐。”見宋喜竹還在一旁發著呆,宋歡竹拽了拽她的衣袖,她才回過神來,冷冷的哼了一聲,小聲念道:“我瞧她落了回水,倒是落出貓膩來了。姐姐若是吃了她做的飯,就不怕倒胃口麽。”

  宋歡竹微微蹙眉,微不可見地搖搖頭讓宋喜竹閉嘴。

  宋研竹隻當沒聽見沒瞧見,悄悄站到了金氏身後。

  老太太道:“府裏近來是不太太平,好在都過去了,開了春,一切都該欣欣向榮。”

  眾人附和著說著吉祥話,宋喜竹也一換方才沉悶的模樣,依偎著老太太說了些俏皮話,老太太一張臉笑開了花,這才將話題引到今日的正題上,指著桌上的幾匹布對金氏道:“府裏的賞花宴定在下月初八,咱們府裏的姑娘多,我原也和你大嫂商議過,開了春要給她們一人置備兩套新衣裳,恰好惜之從金陵讓人給咱們捎帶了幾匹珍貴的雲錦,你也過來替研兒挑挑,看她要什麽顏色什麽花樣的!”

  宋惜之?宋研竹頓時愣住了,隨口問道:“姑母要回來了?”

  “哪兒能,”宋老太太一輩子生了三個兒子,卻隻有宋惜之這麽一個女兒,打小宋惜之就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父母捧著,三個兄長疼著,日子過得要多逍遙有多逍遙,後來,宋惜之嫁給了同樣在建州的名門趙家最有前途的兒子,生下了可愛的女兒趙思憐,在外人看來,宋惜之得夫婿疼愛,又得一女,生活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個兒子。過了這麽多年,宋惜之總算再孕,任誰看了她的肚子都得說是個兒子!

  想到這唯一的女兒,宋老太太眉目都慈祥了許多,笑道,“你姑母肚子裏還懷著個孩子呢,眼下都快臨盆了,又怎麽回得來?她啊,打小就是孝順,以往不論多忙,逢年節總要回來一趟的,今年這不是走不開麽,所以托人帶了好些東西來,這些雲錦啊,就是她對你們這些小輩的心意。”

  說起宋惜之,老太太簡直可以滔滔不絕說上半晌,宋研竹卻獨自陷入回憶中:若是她沒記錯,她的姑母是生不下這個孩子的!當年宋惜之就是因為難產最後死在了金陵,消息傳回來時已經是半個月以後,老太太當場昏死了過去。

  沒想到宋惜之的禍事還不止這一樁,她死後沒多久,她的夫君趙誠運被指貪汙舞弊,被罷免了官職不說,名下所有的產業全數充公,趙誠運不得已帶著女兒趙思憐回鄉投奔趙家人,沒想到坐船回來時,遇上了船難,人當時就沒了,就剩下趙思憐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到了趙家……

  趙思憐……宋研竹想起她的這個名字,就想起那滿眼的紅帷幔,帷幔下相擁在一塊的兩個人,還有陶墨言刺痛她心扉的那個嫌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