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宋盛明被驚得魂兒都掉了,趕忙站起來開門,嫣紅眉頭一動,拉住他道:“老爺別急,把來人叫進來問清楚再說!”

  “老爺,他人就在外頭等著呢!”趙福又催,宋盛明心裏慌了神,趕忙要走,嫣紅仍舊拉著他問:“是不是二夫人故意這麽說誆您回去的?”

  “她是把兒子看做比自己命還重要的人,怎麽可能拿兒子騙我!”宋盛明掙開她的手道:“你乖,在家好好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也不管嫣紅說什麽,急衝衝出了門。

  到了家門口,宋盛明二話不說衝進金氏的房間,就見金氏孤孤零零地躺著在抹淚花,宋盛明心裏咯噔一跳,問道:“合哥兒呢!”

  金氏哭道:“你還曉得回來?合哥兒掉入荷塘裏,若不是研兒跳進水裏救他,又遇上了貴人,你的一雙兒女,昨天就沒了,你連見他們最後一麵都來不及!”

  宋盛明的心這才落下去,長籲了口氣道:“沒出什麽大事就好……既然沒出什麽大事,你讓人叫我回來做什麽?”

  “你是孩子的父親,孩子落水這樣大的事若我不告訴你,你回頭又得怪罪於我!”金氏怨怪道。

  宋研竹走後,金氏開了櫃子選了好幾套衣裳,選來選去最終還是定了件月白色的百褶如意月裙,肩上披著白色輕紗,臉上淡妝輕抹,烏發披於雙肩。她雖病了一場,可是底子原本就是美人胚子,養了好一陣子,氣色已經回轉不少,正是唇不點而紅,眉不點而翠。宋盛明許久不曾見她,聞著她身上熟悉的香味,再看她輕紗之下若有似無的香肩,原本積鬱心中的怒氣頓時減了不少。

  “你不是不待見我麽!”宋盛明不以為然道,“既是合哥兒無事,我走便是了!”

  “你走……”金氏低聲哭道:“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亂傳話,如今整個建州城的人都知道,我這個宋二夫人早已名不副實,外頭的那個才是!老太太說的對,既然你的心都不在我身上,我留著你也沒用,你若要走就走,你若不走,管你要帶嫣紅還是嫣綠回來,我給你騰地方,明兒我就帶上合哥兒、研兒回娘家,往後再也不回來了……你隻消給我一張休書就好,咱們這二十年的夫妻情意,今日就、斷、斷、了吧……”

  她說道後麵越發哽咽,整個人撲在床上。

  宋盛明許久不曾見過她服軟,更沒想到今日她竟主動提出要休書,他怔了怔,一個“好”字到嘴邊,又覺得蹊蹺:“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肚子裏的孩子沒了,不能也沒了合哥兒和研兒!”金氏哭道:“你不曉得,昨天得知他們掉進水裏,看到他們那樣一動不動地躺著我多害怕。是我沒照顧好他們,我不是個好妻子,也不是個好娘親……我,我……”金氏說著說著真是悲從心中來,淚珠兒一顆顆往下掉,身子發著抖道:“明郎,我怕,我是真怕啊……”

  宋盛明的手停在半空,最終落在她的頭上:“你許久不喚我明郎了……”

  金氏也不管,隻管哭,宋盛明被她哭得心都亂了,想想近日發生的事兒,他確然也有過分之處,她受了這麽大的委屈。他站在一旁,想想這麽些年來夫妻恩愛,不由心一軟,道:“別哭了,是我不對,不該同你置氣。這幾日我心裏也十分愧疚,可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咱們就得往前看。合哥兒和研兒不也沒事兒麽,值當你這樣害怕?”

  見金氏止不住哭,他索性將金氏抱在懷裏。屋子裏不知道點了什麽香,讓他心曠神怡,金氏軟暖的身子依偎著,他不由有些心旌搖曳,一雙手不老實地撫摸著金氏的後背。

  金氏哭了一會,雙手環住宋盛明的腰,輕輕一呼吸,就聞見宋盛明身上帶著一股陌生的脂粉味,金氏愣了愣,眼裏浮上幾分嫌棄和憎恨,卻仍舊低聲細語道:“明郎,我曉得錯了,你回來吧……咱們……咱們不能再讓外人看笑話了!”

  宋盛明自進門,一顆心一直緊繃著,漸漸地放鬆,到現在,心卻如被一雙溫柔的手撓著癢癢,無處發泄,他的頭暈乎乎的,金氏一抬頭,眸光裏是從未有過的柔情似水,一個“好”字就停在宋盛明的嘴邊,差點衝口而出。

  門卻“篤篤篤”響了,他乍然驚醒,就聽張福低著聲音在外頭道:“老爺……”

  若無大事,張福決計不會這麽不識相來打擾他。宋盛明突然想到嬌媚柔弱的嫣紅,猛地站起來。

  “明郎……”金氏癡癡地叫著,宋盛明狠了很心,對她道:“我外頭還有事,去一下就回來!”

  等他走後,花媽媽悄悄地進了屋,在金氏耳邊道:“夫人,老爺走了……聽說,是外頭的那個動了胎氣,她身邊的丫頭都找上門來了……”

  “讓他走”,金氏的聲音有些顫抖,花媽媽不敢說話,看著她顫顫巍巍地下了床,正要上去攙扶,她卻擺擺手,走到了桌子邊上,舉目四望,正好瞧見宋盛明平日最愛的當陽峪窯白釉剔花瓶,她隱忍的怒氣終於找到了發泄口,起身拿起花瓶,痛快地往地上砸去!

  “砰!”

  “二姐姐,你好厲害啊!”宋合慶忍不住鼓掌,平日極少碰蹴鞠的宋研竹抬腳胡亂一踢,竟是不偏不倚踢中了目標——一個花盆。

  “我練了許久都做不到呢!”宋合慶覺得不可思議。

  “湊巧罷了,”宋研竹笑著收回蹴鞠,對宋合慶道,“玩兒累了吧,二姐姐給你備了些好吃的,你跟著芍藥姐姐去我那取去!”

  “太好了!”宋合慶抹了把汗,雀躍地跟在芍藥後麵。

  初夏這才迎上來,對宋研竹道:“二小姐,老爺回來了一會又走了,夫人生了好大的氣,把老爺最喜歡的花瓶也給砸了!花媽媽讓奴婢來告訴您,這會別讓合少爺去夫人那,省得嚇著他。”

  宋研竹皺眉道:“老爺在夫人屋裏呆了多久?”

  “花媽媽說,他們在屋裏聊了好一會,老爺走時情緒也很平和……似是外頭那個動了胎氣,中途把老爺叫走了。”

  “動了胎氣?”宋研竹唇邊的笑漸漸冷下來,外表清新脫俗、楚楚可憐的嫣紅絕不像表麵上那樣簡單,她這樣善於心計,肚子裏的孩子更是成為她的法寶……

  終歸是不能留。

  “喜鵲如何了?”宋研竹問。

  初夏回道:“喜鵲已經答應要幫咱們……二小姐,你想怎麽做?”

  “藏紅花……”宋研竹低聲呢喃著。

  “什麽?”初夏沒聽仔細,似是又想起什麽,對宋研竹道:“小姐,喜鵲曾經告訴我一件事,倒是有些古怪。她說,前幾日她幫趙氏收拾衣裳,發現她有件褲子上沾了血漬,當時她嚇了一跳,想著萬一要是見了紅可不好,去問趙氏,趙氏卻推說是小事,還不許她聲張,隻悄悄讓人去請了林大夫。您說,她這胎,是不是不穩啊?”

  “見紅?”宋研竹楞了片刻,初夏繼續道:“這個林遠秀倒真有些厲害,名氣漸漸趕上了老林大夫,老林大夫原本看診的很多病人也轉投他那去了,還有幾個不久就傳出了喜訊!哦,對了,其中一個您可能認識,就是城西曾家的大奶奶柳氏。”

  柳氏?宋研竹猛地想起來,柳氏的娘家就在宋府隔壁,兩家常有往來,柳氏比宋研竹大上三四歲,早些年嫁到曾家,許久都不曾懷孕,聽說在夫家日子過並不好。

  柳氏……林遠秀……陶張氏……宋研竹腦子裏轟的一聲,突然想起什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