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皇宮
  白茫茫的牆頭,一枝紅梅自院外探進,層層清香在庭院中散開。

  夏侯逸端坐於輪椅上,清潤的麵容上,依舊笑的清朗俊逸,星目淡淡投向牆頭,那一點豔紅帶著魔力般,久久的讓他轉不開眼,他眼神悠遠仿佛透著它,能看到圍牆之外,白雪的盡頭那春暖花開之處,伊人駐留之地

  。

  院中靜逸,沒有一絲聲響,身後兩位侍從安靜立著,這樣的情況每一天都在重複上演,對於夏侯逸的沉默他們早就習以為常,見慣不怪!

  “主子回去吧,外麵天寒您的病還未痊愈。”

  “咳咳……”一陣猛烈的咳嗽,夏侯逸捂著唇,麵色已咳的蒼白,無力的搖著手,示意他無礙。

  侍從蹙眉眉頭,滿麵的擔心。

  這時,有腳步聲自院外走入,窸窸窣窣帶著絲急切,夏侯逸聽著,卻不沒有循聲回頭,視線依舊停留在牆頭之上。

  “逸王。”夏侯淵登基之前,便幾次要夏侯逸登基,他一再拒絕態度堅決,夏侯淵無法隻能退而求次之封他為逸王。

  夏侯逸不應,思緒卻漸漸飄遠……

  他心中有愧,當年若非父皇,王叔的童年不會那麽淒慘,父皇是服毒去世,就死在他的麵前,他沒有動就那麽靜靜看著,仿佛看到二十年前為了皇位不惜一切手段,甚至連繈褓中的王叔都不放過的父皇,卑劣,狠辣,他在位數十載雖無大功卻也無過,但是這些都不能掩蓋他曾經做下的惡事,王叔的仇無可厚非,所以,他選擇沉默,這是父皇欠他的,應當還。

  王叔背負的太過沉重,有的痛他隱忍了十幾年,該是讓他放下的時候了。

  “逸王。”聲音再次響起,夏侯逸眼神恢複清朗,緩緩轉目看向來人。

  身後的女子,一身清雅的淺綠,在深冬季節中為這小院帶來勃勃生機,她皮膚白皙,五官略顯深邃,眉宇間有著淡淡的英氣散開,削尖的下頜上,豐潤的唇微勾看著他,再次啟唇道:“逸王,魯侍衛在門外侯著。”

  夏侯逸眉頭微蹙,王叔走前將魯忱留下保護小九,他這個時候來,難道小九又偷跑了?

  “咳咳……讓他進來。”夏侯逸淡淡掃了一眼女子,朝著侍從吩咐道。

  女子絲毫沒有因為他的疏離而顯得尷尬,語氣關切緊張的道:“你自己的身體還沒好,大夫說了不易受寒,我推你進去好不好

  。”她的聲音微微低沉帶著絲沙啞,不似一般女子的柔弱,透著股少有的堅毅,輕輕說著仿佛哄著孩子一樣,看著夏侯逸。

  夏侯逸眉頭未鬆,麵容上依舊是清潤的笑意,輕聲道:“裘小姐,逸王府皆是男子,你當避嫌的好!”

  女子正是裘正的孫女,當初皇定的太子妃裘玉。

  裘玉不以為意,她自小在與爺爺上陣殺敵,男子見的多了,又怎麽在乎這樣的事,她無所謂的一笑,正欲開口,一側魯忱大步走了進來。

  “逸王,皇上不見了,屬下找遍皇宮搜遍金都無蹤影,您看……”

  夏侯逸麵露無奈,怪隻怪他們兄弟雖多,但已成年者又可為帝者幾乎無人,隻能讓夏侯紫勉為其難。

  “派人出城去搜,務必找到他。”

  魯忱領命出去,夏侯逸略作沉吟,補充道:“派人通知王叔。”

  魯忱點頭走了出去。

  瞧著夏侯逸麵露憂色,裘玉靜靜立在他身後,視線複雜暈著愛意。

  ==

  “夏侯淵!”風千華立在房中,蹙眉看著某人。

  還是和以前一樣,性格都未變半分,若是執拗勁上來,怎麽說都說不通。

  她明白,他的脾氣向來如此,一向沉靜看似無波無瀾,但若發怒那便是滔天之怒無人可擋,唯獨對她無比的耐心,但也僅限於她,古美幾次三番的阻撓,他也是一忍再忍,將她打暈算得上是手下留情。

  但是他們以後若在一起,這些人是必須麵對的,所以,他們對他的成見也必須解開。

  夏侯淵立在對麵,麵容上怒意早就消失一空,勾唇笑著格外的愉悅。

  “嗯!”姿態放的極低,大有一副隨你打罵絕不還手的姿態

  。

  風千華不看他,麵色卻緩和不少:“古美她是好意。”

  “嗯。明白!”

  “你必須和她道歉!”

  “嗯。明白!”

  “她是我的恩人!”

  “嗯。明白!”

  “嗯?什麽恩人?”夏侯淵麵色一緊,直覺與她閉口不提的事情有關。

  風千華錯開目光,撇嘴道:“我還有事,回來再說。”爹和娘一走幾日,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雖然有風存戎護在左右,風瑞安的武功亦是不弱,不用太過擔心,但她還是難免記掛。

  夏侯淵沒脾氣,長臂一伸將她攬了過來,摟著纖腰笑道:“我與你一起。”

  風千華挑眉,眸光微微一閃:“和我一起?”

  夏侯淵點頭,毫不猶豫:“嗯。我們說好的,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房內兩人低低打著嘴仗,房外霧影拿著封信來回走動,糾結的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去敲門。

  霽月從院子外回來,瞧見他矗在這裏,詫異道:“半夜三更的,你不在公主府守著你主子,回來做什麽?”

  霧影揮著手中的信,像是找到救星一樣,一把將信丟給霽月,人瞬間飛沒了蹤影,聲音喜不自禁:“軍師,勞煩將信交給主子。”

  霽月看看手中的信,再看看亮著燈的房間,兩道影子在牆上拉的纖長,他頓時明白霧影為什麽糾結。

  撿了個麻煩!

  霽月眯著眼睛轉身就走,可信上封著火漆顯然是重要的事,想了想,他硬著頭皮敲門:“送信!”

  他將信朝門口一放,瞬間蹦出老遠,以防打擾了某人的好事以遭到他惱羞成怒的報複打擊

  。

  果然,夏侯淵黑著臉打開門,鷹眸在四下裏一掃,刀子一樣在他臉上刮過,拾起信毫不猶豫的關上門。

  霽月收了剛剛的小心翼翼,在霧影無比崇拜的視線中,甩著衣袖氣定神閑的得瑟的出了院子。

  霧影感歎,還是軍師有辦法!

  夏侯淵拆開信隨意一看,頓時臉色變黑,末了將信揪在手中,怒道:“這個小九,實在太胡鬧了!”

  風千華拿起信,匆匆看了一眼,麵色亦是一變,信上說綺蘭山發生雪崩,滄州城被大雪封住,城外居民死傷無數,百姓之間謠傳是山神震怒,降罪於大周!

  荒誕!

  風千華凝目,道:“你回去吧!”

  大周國事剛定,雖一切已漸漸步入正軌,但發現這樣的事情,又無人坐鎮官員難免會亂陣腳,新的政局有太多的不穩定因素,況且,瀾月國勢漸強,北疆沉寂數年也蠢蠢欲動,說不定會有人乘虛而入,屆時又將會是一場大戰。

  夏侯淵沉聲,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斬釘截鐵:“不回去。”

  風千華抬手拍著他的肩膀,笑道:“皇上,大周需要你。”

  他以往披甲上陣置生死不顧,為的就是天下安定,百姓能過上安居的生活,如果因為他,讓大周再次陷入戰火之中,他如何能安心。

  夏侯淵眸光微動,含笑說著,開始顯現他無賴的一麵:“你與我一起!”

  “你!”風千華語結,不知道怎麽回答。

  夏侯淵笑著,定定的看著她,忽然撇開這個話題不談,牽著她直接朝床邊走去,邊走邊道:“天色已晚,我們先休息吧!”

  風千華挑著眉梢,嘴角抽搐:“休息?”

  夏侯淵點頭,開始脫自己的外套,隻剩中衣時他轉身脫風千華的外袍:“你一夜未眠,明早起來再說

  。”

  風千華退開一步,伸手抵著他的胸口,她可沒心情在這個時候睡覺,也不會相信他能睡的著,不過這個男人兩年未見,手段果然精進不少,還記得那夜不知道是誰臉紅著麵露羞澀,如今竟然這麽坦然大方!

  “你別說了,我和你回去。”他拋不開大周的百姓,也放心不下她,她又怎麽能讓他左右為難。

  至於小不點,有爹娘在她也不用擔心,此去也不會太久,她會盡快趕回來。

  她略微沉吟,以後有的是機會,孩子的事還是暫時不告訴他。

  夏侯淵麵色一怔,驚喜的看著她,長臂一伸將她攬在懷中:“你真的願意和我一起回去?”

  風千華點頭,國不可一日無君,百姓的生死她怎麽忍心不顧。

  夏侯淵俯身,狠狠的吻上渴望已久的紅唇,將所有的思念與悸動,付諸在這一吻上,流連輾轉溫柔繾綣……

  天亮時分,風千華派人回去通知,留了口信給風瑞安,兩人帶著霧影,魅刹,霽月踏上大周的路程。

  “大華!”端木箏一早得知消息,快馬加鞭飛奔過來,終於追上風千華,喘著粗氣道:“我與你一起去。”

  風千華勒馬停住,搖頭道:“你留在這裏,我很快就會回來。”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讓我與你一起。”

  霽月在一邊擠眉弄眼,朝著風千華打眼色,她心中暗笑,正欲答應,忽然夏侯淵策馬過來,截話道:“霽月,北疆那邊局勢不穩,你去看一看。”

  霽月神情一怔,瞬間明白他的意思,連連點頭道:“是,聽說北疆的內亂不斷,有位舊臣的部眾舉兵造反,北疆王正派兵鎮壓呢。”

  風千華眉心微蹙,北疆舊臣?難道是端木勇磬?

  果然,端木箏麵色一緊,急忙問道:“哪位舊臣?”

  霽月笑的高深莫測,眯著狐狸眼:“不如你與我一同去吧,具體哪位舊臣我也不知道

  。”

  端木箏瞬間麵露糾結,左右為難的低著頭,霽月的提議顯然打動了她。

  風千華明白,她父親的死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個結,若是這一去能解開心中的結,對她而言也是好事。

  “你去吧,注意安全!”

  端木箏倏地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風千華,緩緩點頭道:“嗯。”

  霽月眼中一抹精光劃過,滿臉藏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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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後。

  風千華策馬飛奔於官道上,暌別已久的金都近在眼前。

  心中的感覺複雜難辨,當日她是逃命離開這裏,心中惦念著夏侯淵的安慰,大周帝居心叵測手段用盡,而他獨自一人身負深仇明日茫茫,如今再回來身邊的有他相陪,但當時種種景象卻依舊曆曆在目。

  有什麽已經與往日不同,他不再是秦王,而是身負重責是大周蒼生的主宰。

  或許,他本該屬於這皇權,立在巔峰執掌江山,是她的要求太過自私麽?

  唇角勾起無奈的笑,風千華揮開腦中所思,忽然腰上一緊,夏侯淵的氣息噴灑在她麵頰,低低的話語在她耳際響起:“有你在,真好!”

  風千華回眸,暖暖一笑,兩人相視無言卻勝似千言萬語!

  皇城依舊與以前一樣,重重宮闕,龍飛鳳舞,雕欄玉砌金光閃動,一派莊嚴奢美。

  沉重的宮門緩緩打開,青灰色的石板路上,悉數朝臣足有數百人,伏地跪著齊聲山呼:“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然傳位詔書已寫,但夏侯紫卻自始至終都未舉行登基,所以,這大周的皇帝,如今依舊是夏侯淵。

  夏侯淵右手負在身後,左手牽著風千華,麵容之上彰顯著王者之姿,睥睨天下

  。

  “起來吧!”縱然他行著隨意,舉手投足間依舊是不容人直視的威嚴。

  朝臣緩緩起身,低頭伏腰分列兩側,無人敢抬眸看過來。

  夏侯淵拉著風千華,一步一步朝宮殿中走去……

  風千華任由他拉著,麵容上亦是鳳臨天下的雍容,即便是連夜趕路,也毫無半絲的疲憊,淺笑著,宛若一株宮牆壁上無聲開放的紅梅,冷傲,清冽!

  穿過層層宮門,前呼後擁的來到禦書房外。

  昔日的禦書房,一應擺設依然照舊,甚至連大周帝常用的筆墨都原位放著,吳德福立在一側,恭敬的為夏侯淵奉茶,其後又給風千華新上一杯,

  “風小姐,用茶!”他微低著頭,但目光卻包含欣慰。

  風千華笑著點頭,接過他手中的茶:“多謝公公!”

  群臣恭敬的立在門外,夏侯淵凝目看著龍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沉聲問道:“九皇子可有消息?”

  吳德福俯身,答道:“魯侍衛沒有消息回來,隻怕還沒找到。”

  夏侯淵蹙著眉,略顯無奈道:“加派人手,務必確保他安全。”雖然明知道他是逃跑,但亦怕有人居心不良對他不利!

  吳德福領命出去,夏侯淵起身走到風千華身前,握著她的手,柔聲道:“是不是很累,我讓人送你去休息?”

  風千華看著龍案無數待處理的奏折,微微點頭道:“你也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