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另一個極端
  天色暗了下來,遠處有淡青色的炊煙升起,幾個皮實的小孩子卻不肯歸家,在石頭戈壁上攀爬玩耍,蹦上蹦下,沒一會兒就被自家大人擰著耳朵逮了回去,一串串哀哀叫喚便聽得真切。

  布蘭莊的夜晚從太陽下山那一刻起,就鋪天蓋地地開始了,簡單平靜,如期而至。

  但傅景時的到來,卻讓大家在這簡單平靜的夜晚裏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到底是臉皮薄,紀雲薇在他們或好奇、或揶揄的打量下,及時按住傅景時的手,沒再讓他繼續碰自己的頭發,美麗的杏眸飛快眨了眨,軟綿綿的聲音跟貓兒撒嬌似的:“不是告訴過你,我下午會很忙嗎?”

  這麽近的距離,傅景時隻需垂下眼,就能看到女孩奶白色的肌膚泛起嫣紅色的羞赧,他沒有抽回手,而是彎下腰湊近她:“沒事,你忙你的。”

  言下之意,他很閑。

  閑到還在來的路上,順手替她抓了個要去通風報信的“臥底”。

  紀雲薇忽有所感地踮起腳向他身後望去。

  四號加密點是時間最長的一個數據收集點,各種線路都盤在地下,拆解時很費功夫,這會兒都還沒有拆卸完,黃承坤就左右兩邊架起了應急照明燈,不怕死的蛾子正圍著燈泡撲騰,黃承坤招呼著齊宇和戴安加緊速度,而曹健也正準備帶著其他人回基地。

  忙碌的節奏裏,紀雲薇看到站在燈下臉色發白的張昕悅,她也和其他人一樣頻頻注視著這邊,隻不過神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像是做了什麽壞事被抓包,正忐忑不安地等待裁決。

  “你什麽時候認識張師姐了?”

  按理說,張昕悅既然要提前走,就不應該再返回來,可現在不僅回來了,還是和傅景時一起,那畫麵著實讓她不大高興,語氣就難免有些酸溜溜的。

  “不認識,”傅景時戳了戳她微微鼓起的臉頰,覺得可愛,眼底笑意輕漾,“路上抓到的。”

  這個“抓”字就很有靈性。

  “她在和人打電話,提到了你。”頓了頓,他像是覺得遇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勾著小姑娘沒精打采的小臉,笑問,“你的張師姐恨不得把你給賣了,害不害怕?”

  “果然是她啊……”紀雲薇目光怔然了片刻,握住他的小指晃了晃,悶悶地垂著臉,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量解釋,“她之前做錯事情被我揭穿了,周老師對她做出了處罰,她可能再也無法走科研這條路了,所以才對我抱有恨意。”

  紀雲薇覺得很苦惱,她一向與人為善,工作以來,很少有人會像張昕悅這樣敵對她,她要是不作出點反擊,張昕悅以後隻會更過分,可她並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和張昕悅撕破臉,不然影響了課題進度,會連累整個團隊。

  頭頂被男人用力揉了一把,紀雲薇“呀”地一聲鬆開手,轉去抱頭,卻聽他低聲道:“別怕,交給我。”

  “交給你?”紀雲薇訝異極了,手還捂著頭發,歪過腦袋定定地看著他,語氣很認真,“傅景時,這跟你沒有關係的。”

  傅景時漂亮的桃花眼向上挑起,幽邃的瞳仁裏泛著冷峭的漆光,語聲清淺而不容置喙:“我的女朋友被人欺負了,怎麽會跟我沒有關係?”

  紀雲薇先是呆住,忽地噗嗤笑出聲:“好,那就麻煩你了,男朋友。”

  即使那麽清楚地知道,她的男朋友可能並沒有像她喜歡他那樣地喜歡自己,但他始終都在努力履行男朋友的責任呢。

  兩人非常默契地結束了短暫和諧的對話,傅景時握住她單薄的肩膀,把人向後一轉,又向前輕推了一下:“去忙吧。”

  紀雲薇往坡下走,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過頭去。

  今晚沒有月亮,整個沙地暗得辨不清人,而他長得高大,修挺的身形懶洋洋地立在黑暗裏,手抄進口袋,一條腿伸著,身體便往一側斜,這樣一來,背後的照明燈被他擋得隻剩下一圈光暈,視覺效果上就有一種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的迷離。

  注意到她沒有走,傅景時幹脆又踱步過來。

  “怎麽了?”他嗓音又磁又沉,在坡道上蹲下來,和她一高一低地對視著,睫毛打下了兩排好看的暗影,看得紀雲薇心裏飽脹又溫暖。

  她麵向著光,臉被浸潤得愈發白皙,像綿軟清透的雲團。

  傅景時發現自己總忍不住想觸碰她,說著話,就又去捏她的臉頰:“不信任我啊?”

  紀雲薇連忙搖頭,又重重點頭:“你做什麽我都相信你,永遠相信你的。”

  猝不及防的直球回答,讓傅景時短暫地忘了接話,他移開視線,看著旁邊一株從石縫裏鑽出來的枯草,

  “傅景時?”

  “嗯。”他假裝咳嗽了兩聲,溫熱的掌心準確地蓋住女孩晶亮的眼眸,“忙完早點休息。”

  等西城的事情結束,得找馮亦聊一聊了,他最近越來越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了。

  好的,壞的,都被她牽著走。

  也許這會是不錯的改變,也許……隻是走向了另一種極端。

  ……

  戴安從基地趕過來的時候,傅景時正倚在油鬆樹下抽煙,黑衣黑褲的一身,在瑟瑟秋夜裏顯得冷冽疏離。

  戴安不敢走近,隔著一步之距,不大確定地喚他:“九哥。”

  “九哥”——許多年前,那個血腥殘酷的地下拳擊場中,最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哪怕拳擊場已經被掃蕩幹淨,那個戾氣張揚的少年也不複存在,多年之後的今天,再叫出這個名字依然令他毛骨悚然。

  戴安站在交錯的樹影間,心口激動地一陣亂跳。

  傅景時抬起眼皮看了過來,黑深的眸底清冷岑寂:“辛苦了。”

  “不、不辛苦。”戴安靦腆地撓撓臉,迅速掏出一個黑色的物件遞過去,“九哥,都在這兒了,三段錄音和一段錄像,不過,張昕悅目前並沒有和紀臣正式見過麵。”

  “紀臣想做什麽?”夜風穿過樹林,掀起油鬆樹嘩啦啦響,傅景時叼著煙,把東西接過來掂在手裏。

  “監視紀雲薇的一舉一動。”戴安說完後不禁皺眉,覺得不可思議,“沒見過當哥哥的會這麽監視自己妹妹的。”

  “他可從來沒把自己當哥哥。”傅景時彎了一下唇角,邪肆的笑意攀附在眼角,手心一翻,把東西扔了回去。

  戴安手忙腳亂地接住:“九哥?”

  “這些也夠了,明天把人趕走。”傅景時拿下嘴上的煙,撲簌簌的煙灰落在地上。

  戴安感到不解:“隻是趕走張昕悅也沒有用,還有紀臣的保鏢在呢。”

  “以後,我就是她的保鏢。”林間空氣清新,男人頭靠著樹幹,性感的下顎線連著滾動的喉結,“她隻管往前走,我會給她殿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