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夢境
  “怎麽?終於有興趣了?”

  看著紀繁瞬間被點亮的表情,常柳好氣又好笑,她搖搖頭站起來,指著更衣間:“去換衣服吧,馬上造型師也要過來了,我們直接從劇組出發。”

  “隻是請一晚上的假,你的敬業人設不會倒的,還有以後別總是這麽孩子氣了,我是你的經紀人,不會讓你吃虧的。”

  如果隻是單純的陪跑提名,確實沒必要太張揚,但既然是送上門來的熱度,不要白不要。

  常柳和陳子嘉的做事風格迥然不同,她在做執行經紀人之前,是做自媒體的,對網絡傳播的敏銳度特別高,這個快節奏的信息時代,巷子一深就根本聞不到酒香,所以一個頂尖的藝人,實力和話題度應該雙管齊下,這也是她剛才直接替紀繁答應為主辦方救場的原因。

  “行吧,隨你安排。”剛才還刺頭一樣打死不配合的紀繁,這會兒卻乖了不少,打了個長長的嗬欠,眼角滲出生理性淚水。

  嘖,要不是紀薇寶軟綿綿又殺傷力十足的威脅,他還真沒想要這熱度,每次都要因為太帥而上一回熱搜,也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負擔啊。

  紀雲薇並不知道自家三哥為自己犧牲良多,她正神清氣爽地和傅景時準備返回實驗基地。

  回程開的是同一條路,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是紀雲薇開的車。

  “你就在後麵躺著好好休息,不能疲勞駕駛。”

  “我不累。”傅景時不知道什麽時候準備的保溫瓶,擰開遞給她,“喝水。”

  紀雲薇確實是口渴了,早餐太鹹,豆漿又太甜,今天的太陽又太大,她才在日光下站了幾分鍾,就覺得口幹舌燥。

  等她抱著杯子乖乖地喝了兩口水後,傅景時又替她打開副駕駛的門,抬手護著門,側身讓她坐進去,紀雲薇卻皺著眉,站著沒動。

  小姑娘睜著湖水般水亮的杏眸,仰著頭字正腔圓地強調:“傅景時,你已經是一個大人了,要學會照顧自己,累了就要休息,不許逞強知道嗎?”

  說著就上來拉他去坐後座。

  傅景時的身高將近一米九,紀雲薇這點力氣對他來說毫無威懾力,手指細細弱弱的,玉白可憐,但傅景時沒打算反抗,被小姑娘嘮嘮叨叨雙手並用地推倒在後座,還體貼地蓋上一條薄毯的時候,竟還生出淡淡的愉悅。

  從沒有人在意過他會不會累,記憶裏聽到最多的都是諸如“不許休息!”“起來,你還想不想活了?”“誰讓你休息的!”等命令,聽得多了,他便時常忘記自己也是人,有血有肉,也會疲憊想休息的人。

  傅景時順著她的力道向後臥躺著,雙手枕在腦後,一條長腿屈起,另一條還垂在車門邊,車門便一時半會合不上,紀雲薇正杵在門邊發愁。

  男人看著她的黑眸裏沁了一層薄薄的笑意,深邃安謐,像大霧驟起的樹林,葉片上凝結著還未剝離的黑夜,映著一隻誤入其中直打轉的小麋鹿。

  他忽然彎了一下唇角,叫了小麋鹿的名字:“紀雲薇。”

  紀雲薇懵懵懂懂地朝他望來,傅景時唇邊的笑意不由加深:“這麽快就開始管我了?”

  很好,最好是能管一輩子。

  “那你聽話一點好不好?”紀雲薇被他逗紅著臉,使了吃奶的勁兒把他再往裏麵推。

  傅景時也不為難她,主動起身縮回腿,握住紀雲薇覆在他胸口的的小手,按在掌心裏輕輕捏了捏,低聲應道:“好,那我就睡半小時,醒來再跟你換。”

  可能確實是有點累了,傅景時的身上沒了那種讓人望而卻步的冷峭銳利,聲線低低柔柔的,黑亂的發絲擦著眼睫,瞳色便多了些許讓人心動的繾綣,他本來膚色就白,現在看著竟還透著幾分孱弱,好似一隻落魄溫順,等著擼毛的大犬。

  紀雲薇忍不住俯身摸摸他的頭,啊,發質真好!

  她抿著嘴兒,藏起一腔快樂的小心思,笑得明媚可愛:“嗯,你放心吧,我車技很好的,要是睡不著的話,我可以唱歌哄你睡哦。”

  這回輪到傅景時教育她了:“開車不要分神,要專心。”

  也不知道是誰,之前唱著唱著反而把自己給哄睡著了。

  讓傅景時意外的是,紀雲薇長得嬌弱,開車風格倒是和宋頌有的一拚,狂野豪放得很,油門踩得轟轟響,平地也能開出飛車的效果,路邊的建築物在急速後退,傅景時一開始隻是要假寐養神,沒想到居然真的睡著了。

  今天氣溫並不低,他身上甚至還蓋著毯子,卻在逐漸加深的夢境裏感受到了寒冷。

  那是一種由內至外的冷,好像骨頭縫裏被人塞了堅硬的冰塊,逼著他用所剩無幾的體溫去慢慢融化,循環遊走的血液也在這漫長融化的過程中凝固成一團,凍得他牙齒瑟瑟打顫,滑行的動作停了下來,在原地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呼吸。

  啪——

  背上突然被用力甩了一鞭,那凝固的血液瞬間破碎,擊得他整個人往前撲倒,跪在地上重重咳了出來,眼前水霧彌漫,是看不到邊際的暗夜。

  “誰讓你停下來的!還想不想吃飯了?!”

  粗魯凶狠的怒罵聲在頭頂炸響,緊接著又是一記狠狠的鞭笞,地上的男孩卻隻無法動彈,隻能僵硬地動了一下手指:“我……我想休息一下。”

  微弱的童音,像隨時會被風吹滅的燭心,可即使是微弱的,也本應該有光。

  但他卻看不到一點光亮。

  明明已經無法再繼續了,那粗噶的吼聲卻並未因此產生絲毫憐憫:“休息?不給老子賺錢,你有什麽臉說休息!去!給我滑!沒看到那麽多客人都是來看你的嗎!不好好訓練怎麽表演?!”

  鞭子一下一下地打在後背,男孩忍著劇痛,抖著雙腿,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

  他孤獨而沉默地在冰上做出各種飛轉的動作,像一顆麻木的,沒有聲息的陀螺。

  ……

  傅景時這一覺睡了足足一個小時,醒來時,車子已經駛下高速,兩邊的景色就被廣袤荒蕪的沙地替代,天幕很清朗,仿佛巨大的玻璃蓋在大地之上。

  注意到他已經醒來,紀雲薇鬆動了一下手臂,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笑得有些淘氣,在後視鏡裏衝他眨了眨眼,語聲輕快:“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其實很喜歡開車,高中的時候偷偷參加賽車比賽,還拿過獎金,家裏人都不知道呢。”

  這是一輛越野車,對她而言太大了,襯得她小小的一個,沐浴在幹淨的秋色中,眼睛亮晶晶的裝滿了陽光。

  她十分漂亮地打著方向盤,用一種雀躍溫暖的嗓音問:“傅景時,你有沒有秘密要分享給我呀?”

  薇薇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嬌弱,而傅隊長其實也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強大,每個人都會成長,都會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