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傅景時,我是不是以前見過你?
  “在看什麽?”

  男人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後響起,紀雲薇收回遠望的視線,扭頭迎上他漆黑的眼睛,還未說話,燦爛的笑容已經躍上了眉梢:“你來啦?”

  她點開手機看了時間,有些詫異:“才八點二十五,你來得真早。”

  “難道不是你來得更早?”傅景時抬手在她毛茸茸的耳暖上輕輕摸了一下,指腹沾回一點暖意,似乎能一路抵達他冰冷的心尖,注意到小姑娘手裏還握著一顆沙棗,男人輕輕笑了,“等很久了?”

  氣質沉鬱的男人,笑和不笑完全是兩種感覺。

  不笑時,像一方安靜古樸的硯台,盛著烏黑濃墨,低調沉冷,神秘深邃,即使能書寫出萬千故事,卻隻有極淡的一點墨香,若有若無地飄散開去,似乎從不在意過往,也並不期待未來。

  可他笑起來卻是有溫度的,就像山嶺上最冷銳的那一抹積雪,被穿透雲層的陽光照著,潔白而耀眼,穿著一身黑,卻蓄滿了暖意。

  紀雲薇愣了愣,急忙搖頭:“沒有沒有,也就十分鍾吧。”

  傅景時垂眸,因為專注,那眼神好似黏連的蛛網,在紀雲薇愈發滾燙的臉上停了好一會兒,就在紀雲薇懷疑自己會不會被這樣熾烈的目光烤熟的時候,才聽他溫淡從容地提醒:“紀雲薇,你是女孩子。”

  他明明說得很隱晦,紀雲薇還是聽出了言外之意——女孩子在約會的時候,是可以遲到的。

  “知道了。”聽懂話外音的紀雲薇不由笑得更開心了,陡然想起莫離那不靠譜的“建議”,向前走了兩步,離他更近一些,她背著手,故作鎮定地開口,“那我下次試試遲到。”

  她其實並不矮,但在傅景時麵前還是顯得很嬌小,即使穿著帶了點小跟的圓頭皮鞋,也隻到傅景時肩膀過,和他說話便要仰著腦袋。

  小姑娘膚色雪白,鵝黃色的毛茸耳暖罩在臉邊,本就巴掌大的小臉被遮了大半,那雙杏眸就被襯得格外滾圓明亮,她壯著膽子,拿捏著語氣,在男人無聲的注視下,一本正經地強調:“以後不管我遲到多久,你都要等我,好不好?”

  重逢以來,救命之恩讓她幾乎盲目地對他產生依賴,那種喜歡來得匆促又激烈,隻是因為沒能等到回應,就一直小心翼翼地加以掩飾,像今天這樣大膽直白的撒嬌,還是第一次。

  女孩太過認真而有些繃緊的小臉近在咫尺,記憶一下子拉到某個深秋,滿地的落葉鋪在腳邊,他在公園冰涼的長椅上枯坐了一夜,聽過夜裏垂死的蟬鳴,也看過黎明劃破蒼穹前的至暗。

  如果隻是遲到,而不是缺席,他想,他總會永遠等下去的。

  傅景時漂亮的桃花眼尾輕然抬了抬,低聲允諾:“好。”

  嗷——紀雲薇感覺自己快樂瘋了!

  她喜歡的男人,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看過來的眼神,都溫柔得讓她恨不得撲上去親一口!她覺得自己現在跟節日裏被打氣筒吹得飽脹的氣球一樣,都要原地飄起來了!

  抿著小嘴,紀雲薇忍住滿腔的快樂和衝動,正要拉著傅景時去車上,突然回頭看了一眼蘇夢家的方向。

  剛才那兩個女人的對話裏提到過警察,加上蘇夢一反和氣的警惕模樣,紀雲薇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不過,那也是別人的事,她現在隻想和傅景時好好度過這個美好的七夕節。

  從布蘭莊出發去最近的市區,差不多要四個小時,這也是兩人約在上午見麵的原因,不然天黑之前都到不了市區。

  路上加了一次油,傅景時還給紀雲薇提回一袋零食,小姑娘抱著滿當當的零食,窩在副駕上哼哼唧唧。

  她大概是在唱歌,可是會唱的歌不多,便隻剩下沒有歌詞的亂哼哼,但她聲線綿軟,聽起來也十分好聽。

  傅景時偶爾用餘光掃她一眼,還會發現她悄悄舉著一包薯片在偷瞄自己,被抓了幾次現行後,小姑娘膽子也大了,幹脆不藏著掩著了,換了個坐姿,撐著下巴,直勾勾地將他看了一路。

  不愧是救援工作者,心理素質非同一般,紀雲薇還以為被異性這麽盯著,他總該會表現出幾分不自在,結果她都無聊到快睡著了,這人也是麵不改色地將車開得四平八穩。

  身邊的呼吸聲輕輕軟軟,確定女生已經安靜入睡,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手臂也隨之鬆懈了下來,無聲勾動唇角。

  小孩。

  沿途的荒涼漸漸遠去,駛入市區大街後,附近的車流量變得多起來,他將車速放得很慢,盡量不吵醒紀雲薇,不用想也知道,這丫頭一定是昨晚沒睡好。

  事實上,他也沒有睡好。

  昨晚,吳江的母親被確認死亡,就藏在那堆亂石下的黃土裏,吳江和Daman的委托自動解除,傅景時沒有收取剩餘的費用,畢竟比起從險境裏救活一個人,在寒冷的深夜,挖出一具屍體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關於凶手和作案動機,傅景時隻提出了猜測和大致的方向,他不是警察,沒有義務去破案,和警方交接過後,就不再插手那邊的事情。

  倒是吳江淩晨又給他打了一通電話,語聲痛苦,嗚咽著懇求他:“傅隊長,警方說證據不足,劉彩彩已經被放走了,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我的母親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你想想辦法,我一定要讓劉彩彩償命!”

  彼時天還沒亮,外間有鳥雀在嘰喳鳴叫,風裏卷著沙塵,遠山被霧氣擋住,幾乎看不清具體輪廓,隻有團團灰黑。

  聽筒裏是一個崩潰的中年人壓抑不住的哭泣。

  辛苦工作十幾年,好不容易能讓老母親過上安穩的日子,等待他的卻是驚天噩耗,換成誰都承受不了。

  傅景時倚靠在床頭,嗓音沙啞,帶著些許冷漠:“吳先生,與其向一個與你毫無關係的人尋求幫助,不如好好想一想,凶手殺了你母親,究竟是在圖什麽。”

  “是你一窮二白的母親身上有什麽值得被惦記的東西,還是在外麵事業順遂的兒子,更容易招來嫉恨。”

  傅景時一向惜字如金,能在被人吵醒後還提供這麽多線索,已經夠難得的了,吳江冷靜下來後,也意識到自己這樣強求他人的行為有些過分,連聲道了謝,就忙著給母親伸冤去了。

  截止剛才,吳江也沒再聯係過他。

  傅景時將車停好,正要彎身叫醒紀雲薇,小姑娘忽地睜開眼睛,四目相對,她怔怔然眨了眨眼。

  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軟萌可愛。

  傅景時心下一柔,側過身替她解開安全帶,從這個角度望去,紀雲薇能看到男人左耳後被發絲掩映著的一道疤痕,看得出來是陳年舊傷,很淡,可留在這個位置的傷足見得有多驚險。

  她的腦海裏驀然閃過零碎的片段畫麵,下意識蹙了蹙眉,忍不住脫口而出:

  “傅景時,我是不是以前見過你?”

  隻是忙而已,不會棄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