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失眠
  這天晚上,從前睡眠質量不錯的紀雲薇破天荒地失眠了,躺在床上,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頭頂的蚊帳。

  她試圖通過數蚊帳上密密麻麻的小孔來催眠,但越是想要集中注意力,耳邊越是會不斷回旋著傅景時那句又低又沉的問話——七夕節,要不要和我一起過?

  紀雲薇從小就是出了名的高智商,理解力強,領悟力也高,雖然至今戀愛經驗為零,卻也聽得懂這句話裏暗示。

  和西方各種浪漫的情人節相似,七夕節作為中國的傳統節日,早就被貼上了“中國情人節”的標簽,不管是濃情蜜意的小情侶,還是如膠似漆的小夫妻,到了這一天,都會抽出時間安排隻屬於彼此的活動進行紀念,傅景時這麽問,不就代表想和她一起過情人節嗎?

  先是晚安吻,又是這樣暗示性的邀請,嗷!紀雲薇就算想裝傻也不可能了!

  小姑娘臉頰滾燙,激動地捂著嘴,但彎成月牙的眼睛裏還是盛滿了欣喜雀躍,唇角越揚越高,兩朵梨渦隨之深陷,像灌進了最甜美的果酒。

  開心,難以形容的,止不住的開心。

  這種感覺好比她一個人在潮濕幽深的巷子裏摸黑行走,向著那道若有似無的光源前進,想要觸碰千裏之外的溫暖,不曾想,那盞燈自己長了腳朝她而來。

  是雙向奔赴的幸運啊。

  紀雲薇拚命壓抑著內心的欣喜,要不是現在已經是深更半夜,她甚至很想跳起來尖叫兩聲!

  在紀雲薇理科生的縝密邏輯裏,傅景時那樣成熟穩重的男人,是不會喜歡她這種小女生的,能和他並肩而立的女人,怎麽也得是溫婉大氣又勇敢堅毅的,她自認自己長相還行,也能吃苦,可天生綿軟又較真的個性,一旦相處久了,未必會那麽討人喜歡。

  因為早就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她根本沒有奢望傅景時能有所回應,哪怕也會感到泄氣,悄悄地傷心,她也不願意心急逼迫他。

  沒想到,幸福竟然來得這麽快!

  快到她幾乎覺得自己可能隻是做了一場夢!

  被傅景時詢問的那一刻,她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的腦袋又變得一片混亂,也不知道自己糊裏糊塗到底回答了什麽,一直到被傅景時送回住處,還沒能從飄飄忽忽的狀態裏出來,現在更是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覺。

  雙人宿舍是典型的上床下桌設計,金屬框架相接,稍有動靜,就會帶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紀雲薇怕影響楊帆帆休息,閉了閉眼,快速起床下了地,披上外套,躡手躡腳地從背包裏拿出那條才織了個開頭的圍巾,坐在桌前,就著不算明亮的台燈認真織了起來。

  既然七夕當天要見麵,禮物也要快點趕製出來才好,怎麽說也是傅景時第一次主動邀約,她可不能兩手空空呀。

  紀雲薇紅著小臉,戴著耳機,時而看一眼手機上錄製的教程,時而抿嘴嬌嬌羞羞地笑。

  夜裏很安靜,除了窗外狂號的風聲,和質量不好的台燈發出的絲絲電流音,便隻剩下小姑娘細細軟軟的呼吸。

  “不可以……我們……不可以這樣……”熟睡的楊帆帆突然發出幾句夢話,一開始紀雲薇也沒在意,隻當她最近工作太累了。

  寂靜裏,楊帆帆又尖聲喊了一句:“曹健……別這樣……我們不可以……”

  已經是成年人,紀雲薇隻需稍一思索,就能明白楊帆帆這嚶嚀急促的夢囈到底在說些什麽。

  她不由再次想起當天和楊帆帆他們出門卻遭遇挾持的情形,三人出行,隻有她落了單,看似巧合,實則是組裏的某人通風報信,她的行蹤才會被他人掌握得一分不差。

  至於這個“某人”是誰,紀雲薇其實也有了懷疑對象,隻不過目前還缺少證據,唯有暫時按兵不動等對方露出馬腳才能一舉抓獲。

  她必須承認自己還有點心軟,否則也不會在先前的交談裏給對方敲了一記警鍾,但她真正在意的倒不是對方的前程,而是擔心如果再出岔子的話,極有可能牽連整個項目都難以順利進行。

  不過,如今再往回分析,的確還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得不到解釋。

  首先,按理說,她那時候遇到那麽嚴重的事情,曹健總不至於還記掛著和楊帆帆培養感情,而遲遲不來找她,可一直到她被紀臣接去酒店,曹健和楊帆帆都沒有任何消息,說明他們兩人應該也遇到了什麽棘手的突發情況,至於究竟是什麽突發情況,從楊帆帆的隻言片語和此時的夢話裏也能分析出一二,具體的恐怕還得楊帆帆親口說出來。

  其次,紀臣又是怎麽知道她會遭遇危險的呢?而且來西城的時間也非常巧,但那個挾持犯卻分明是跟著她來的,紀臣來或不來西城都是個未知數,他們很顯然並非因為紀臣才對她動手,反而是早就盯上了她,隻等著她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另外,這條戰線拉得實在是太長了,即使紀臣說是生意上的對手,紀雲薇還是覺得不大可信。

  紀氏集團的生意一向清清白白,什麽時候會招惹這些會使出肮髒手段的對手了?

  那天從酒店回來後,她就為了第一階段的成果展示熬了幾個大夜做驗算,忙到也沒時間去深思這些被疏忽的細節,這會兒想得多了,開心雀躍的情緒也淡了下去,小眉頭皺了又皺,最後決定和傅景時見麵的時候,征詢一下他的想法。

  不知不覺中,她對傅景時的依賴早已勝過很多人。

  想到這裏,紀雲薇把混亂的思緒收起,看著手上織了快三分之二的圍巾,揉揉發酸的眼睛繼續趕工。

  到底是新手,即便是最簡單的樣式,紀雲薇也隻能做到及格線,為了彌補中間漏針導致的坑窪缺陷,紀雲薇顧不上疲憊,一大早聯係了朋友,讓對方加急空運了一瓶男士香水過來。

  第一次和傅景時相約看煙花的時候,他身上就有很淡很好聞的男士香水氣味,紀雲薇便細心地記下了,後來幾經比對,確定是一款小眾定製的品牌,市麵上很難買,幸好她認識的朋友渠道多,她又出得起錢。

  朋友是她小時候的玩伴,這些年交集不多,但還是非常仗義,知道她這是要和喜歡的人過七夕節,還說要給她寄一條同品牌的高定禮服,被紀雲薇哭笑不得地拒絕了。

  可當紀雲薇將香水和圍巾放在禮盒裏,紮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後,確實又開始為出門的衣服發愁了。

  華麗的禮服裙肯定太誇張,但也不能穿得太隨意,對著櫃子裏為了工作方便而帶來的一堆褲裝,紀雲薇感覺自己離傅景時的理想型越來越遠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紀雲薇十分沮喪地吃完午飯,剛從食堂出來,就看到莫離笑得一臉意味深長地等在門口,手裏也抱著一個紮了蝴蝶結的禮盒。

  聯想到莫離是傅景時的朋友,紀雲薇怏怏的神色一下子明亮了起來:“是傅景時讓你送來的嗎?

  小姑娘上翹的尾音裏是藏也藏不住的快樂,也太有感染力了,莫離一掃被指派著過來跑腿的不滿,笑眯眯地告訴她:“是啊,別提多有心了,據說還是開了六個小時的車去西城省會最大的商場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