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觀星
  果然是更好的地方。

  這裏的視野更開闊,距離夜空也更近,漫天的星子閃著光亮,東倒西歪地擁擠著,仿佛一不留神,就會從天上掉落下來,會變成地上一朵嬌羞的花,或是河裏一滴勇敢的水,抑或是山野間一粒等待秋收冬藏的種子,總之,人類古老浪漫的想象,在這耀眼龐大的穹廬之下,都變得異常真實。

  傅景時手長腳長,雙臂一撐就躍上岩石,俯身朝紀雲薇伸手:“上來。”

  紀雲薇一手搭在他厚實的掌心,一手提起褲腳,無奈身高不夠,使出吃奶的勁兒,腿都抬不上去,隻能巴巴地站在下方,仰著小腦袋幹著急。

  丟臉死了!

  她為什麽會這麽矮!

  不對,是這石頭為什麽會這麽高!

  小時候她到底是怎麽爬上去的?好像是那種四肢並用的狗爬姿勢?

  唔……可她不想在傅景時麵前那麽不淑女啊!

  小姑娘圓溜溜的眼睛像兩顆濡濕的黑亮葡萄,俏麗柔軟的短發被風吹起,光潔白皙的額頭上沁了一層薄汗,也許是剛剛爬了山的緣故,兩頰透出健康的粉嫩色澤,小嘴半張半合,兀自咕噥著可愛的抱怨。

  要不是怕她會哭,傅景時可能要笑出來。

  “站著別動。”他跳下來,走到她身後,紀雲薇感到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從她腋下穿過。

  意識到他要做什麽,紀雲薇很有骨氣地哼了哼:“不用!我自己能行!”

  話聲一落,身體就騰了空,男人低醇含笑的嗓音擦過耳後敏感的肌膚:“好,蹬腿,自己上去。”

  這畫麵真是有點難以啟齒。

  內心是拒絕的,身體是誠實的,紀雲薇最後還是憑著自己的用力一蹬,攀上了岩石。

  傅景時重新躍上來,在她身邊坐下,側頭對上小姑娘不知是羞還是氣的糾結神情,漂亮的桃花眼滲出幾分邪肆揶揄:“真棒。”

  她並不是在要誇獎啦!

  從這個角度看星星確實是一種身心愉悅的享受,遠離了人聲喧囂和車水馬龍,山下的萬家燈火延綿鋪就,變作一片靜謐的海,與頭頂搖搖欲墜的璀璨星辰相互映襯。

  “肉眼想要看到這麽大麵積的星星,必須滿足很多條件,不僅要晴天少雲,還需要空氣AQI值達到一定的數值,孔雀山被開發成觀星景區之後,觀星台附近設立了一些商鋪,有人長期住著,那一帶的AQI值都在逐年走高,亮度淺的星星就可能看不到了,比如一些星座γ級別以下的星就未必能被看到。”

  她一板一眼地總結道:“所以說,雖然我們多花了一點時間,但我們看到的星星肯定比觀星台那些人看到的要多哦。”

  傅景時很給麵子:“小導遊帶得好。”

  紀雲薇抿嘴笑,她抱膝坐著,在夜空裏尋找熟悉的星座。

  “國際上通用的星座有88個,現在運用於星象學說的十二星座就在其中,科學上來講,星座和人的性格並沒有本質關係,但人類好像有這個奇怪的意識,一旦認為自己是什麽性格,就真的會往那種性格發展。”小姑娘趴在膝蓋上,扭頭問他,“傅先生,你是什麽星座?”

  繞了一圈,打的是這個心思,傅景時一眼看穿她眼底晶晶亮亮的緊張,也沒瞞著:“我十月底生日。”

  “那是天蠍座了。”紀雲薇以前看過一篇星座分析,她記性好,稍稍回憶就能想起來。

  天蠍座男生屬於高冷思辨型性格,有高度敏銳的洞察力和判斷能力,對外界戒備心極強,在愛情中占主導地位。

  傅景時凝視她微微蹙著的小眉頭,靜聲問:“不像麽?”

  “像……但也有點不像。”紀雲薇有些惆悵,她是水瓶座,好像天蠍男和水瓶女的匹配指數並不高。

  小姑娘看上去似乎很在意這個,哪怕剛剛還在信誓旦旦地說十二星座和人的性格沒有關係,傅景時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便有來有往地反問:“你呢?什麽星座?”

  他知道她是二月份生日,但對星座這些不是很清楚。

  “水瓶座。”紀雲薇突然又振作了一些,“這個不準的,我覺得我的性格更像巨蟹座。”

  傅景時彎起唇角:“嗯。”

  隻要她開心,想是什麽星座就是什麽星座,她想成為月亮,或是太陽都可以。

  兩人坐著看了會兒星星,就往山下走,起風的山林溫度很低,傅景時這方麵功課做得不錯,下車前就取了件外套出來,回程的時候,順手給紀雲薇穿上。

  外套很大,黑色的,帶著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很好聞。

  紀雲薇被罩得嚴嚴實實的,左手縮在寬大的袖子裏,右手則和來時一樣,伸出兩根軟白手指,像個小尾巴似的抓著傅景時的衣角。

  林間有提著燈籠的小螢火蟲,在兩人身周輕盈地飛著,一隻飛累了,落在傅景時的後背上,透明的翅膀扇扇合合,停得還挺愜意。

  紀雲薇瞧著礙眼,湊上去吹了一口氣,誰知那螢火蟲也是有脾氣的,一下子衝了過來,屁股一扭,從她的短袖領口鑽了進去。

  “啊!”

  傅景時迅疾回頭:“怎麽了?”

  紀雲薇欲哭無淚,臉上火辣辣地發著燙,這要她怎麽說啊!

  半天不見她說話,光是睜著一雙水潤潤的杏眼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傅景時被看得嗓子發癢,大手一伸遮住她的眼睛,聲線啞了下來:“到底怎麽了?”

  看不見也好,她也不用覺得害臊了,紀雲薇支支吾吾地開口:“剛才螢火蟲……飛進我衣服裏了……”

  粉嫩的唇瓣一張一闔,說出啼笑皆非的話,傅景時難得怔住,半晌,轉而揉揉她的發頂:“再忍忍,回車上處理。”

  還好沒幾步路了,紀雲薇也不等傅景時提醒,車門一解鎖,就乖乖地爬了上去。

  跑得挺快,傅景時的視線隻來得及捕捉到她頸後那一小塊白皙膚色,他踱步過去,靠著車門點了一支煙。

  他的煙癮原本不大,秦釗生病那年才開始抽得凶,直至今天成了一個戒不掉的習慣,心緒難平時,總要靠著這個壓一下。

  今晚,他其實是高興的。

  但這份高興,也得壓一下。

  等小姑娘在車上別別扭扭地忙完,他又在風中待了會兒,散了一身煙味,才坐進駕駛座。

  下坡路並不好開,傅景時怕紀雲薇會嚇到,全程踩著刹車控製車速,剛開出一段路,迎麵就衝來幾輛野地摩托賽車,囂張的轟鳴聲由遠及近,當頭的那輛黑色道奇戰斧尤為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