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兩死,一生
  去往青山醫院的車上,南頌的手心在不停地冒冷汗。

  她腦袋嗡嗡作響,隻覺得心口冰冰涼涼,沒有一絲熱乎氣,一顆心在不斷地往下沉,墜得慌。

  小哥告訴她,喬冷在運送至機場的途中埋伏了人手,欲逃跑,和警方的人交起火來,身上多處中彈,最後被一擊致命。

  喬冷死了。

  那個曾經折磨過她,令她痛不欲生的魔鬼,終於死了。

  可喻晉文和言淵所在的那輛車,與喬冷開的車相撞,發生了非常嚴重的車禍。

  兩個人都被送往最近的青山醫院進行搶救,但……凶多吉少。

  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之間變得陰沉起來。

  老天爺變臉變得太快,令人承受不住。

  南頌渾身僵硬,小哥在不停地安慰著她,可她耳邊就好像隔絕了所有的聲音,什麽也聽不見了。

  眼前跟走馬燈似的,忽然閃過一幕幕場景。

  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天,那個將她抱在懷裏,安慰她不要害怕,告訴她,“我叫做喻晉文”的那個高大的人、那張俊朗的臉。

  她記不得那三年裏他對她的冷待,隻記得他一次次的抱歉,一次次的懺悔,一次次的費盡心思,想討她的歡心。

  她愛了一個男人整整十年。

  在她最愛他的那十年裏,他心裏裝的人不是她。

  在他想要重新把她追回去的這半年裏,她冷漠、排斥、拒絕、嫌棄,甚至是厭惡。

  她將他曾經對待她的不公,十倍百倍地償還給了他,報複得淋漓盡致、痛痛快快,她很有骨氣,說不愛了,就是不愛了。

  可是為什麽,此時此刻,她所思所念的,竟然都是他的好?

  他的壞呢?

  她為什麽突然想不起來了?

  南頌邁著麻木的腿腳下了車,走到青山醫院門口,她突然停住腳步,不敢往裏走了。

  她有點害怕。

  洛君珩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和毫無血色的唇,過來擁住她,撫了撫她的肩,溫聲道:“別怕,大哥陪著你。”

  南頌走進去,進電梯,上了樓。

  剛出電梯,就聽到一聲聲的吼,夾雜著哭腔的吼。

  “人進來的時候還能呼吸,他明明是有氣的,你們憑什麽把人治死了,憑什麽?!”

  “你們不是醫生嗎?救人啊!快點救人啊!”

  “你們救救他,我求求你們了……”

  趙旭揪著醫生的脖領,哭著,喊著,鬧著,最終泣不成聲。

  何照抱著他,想攔攔不住,跟著他一起蹲在了地上。

  兩個七尺男兒,眼圈爆紅,抱頭痛哭。

  旁邊的黑衣保鏢,靠牆站著,同樣麵如土灰,紅了眼圈,低垂著頭,無聲地默哀著。

  南頌腦子裏嗡的一聲,如雷劈般,僵在了樓梯口。

  手術擔架上,躺著一具身子,用白布蓋著,從腳、蓋到了頭,而那張白布,早就被鮮血染紅了。

  觸目驚心的紅色。

  靜悄悄的。

  好安靜啊……

  趙旭和何照看到南頌的到來,神情一窒,緊接著表情一抽,捂著額頭,泣不成聲。

  南頌,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步、一步地朝手術擔架走過去。

  “小六……”白鹿予想攔她,被她推開了。

  賀深喚了她一聲,她充耳不聞。

  洛君珩拉住了白鹿予和賀深,衝他們搖了搖頭,看著妹妹一步一步地挨過去,隻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南頌眼圈幹澀,沒有一絲濕意。

  她走到擔架旁,抬起手,僵硬地、顫抖著,緩緩拉開了那層白布,清楚地看到了喻晉文已經變了形的、凹下去的、冰冷的一張臉。

  他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裏,無聲無息,分外安靜,安靜的,仿佛睡著了一般。

  他或許,隻是睡著了而已。

  對,隻是睡著了。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

  南頌突然開口,聲音低啞的像是擦過砂紙,“快把病人送回病房,讓他好好休息。”

  所有人都瞪著一雙眼睛看著她,沒有人回應。

  南頌生氣了,怎麽都不聽她的話?

  算了,她自己推。

  南頌繞到床頭,推著手術擔架往病房走,卻聽得“啪嗒”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喻晉文的掌心掉落。

  她腳步頓住,垂眸一瞧,是一支簪子。

  一支,已經斷成了兩截的,木簪。

  上麵刻著玫瑰,染著血。

  真像是一朵紅玫瑰。

  一滴淚,“啪嗒”,從南頌的眼中奪眶而出。

  她抬起指尖,將其擦幹,可不知道為什麽,眼角的液體越擦越多,像斷了線的珠子,掉個沒完。

  她依然倔強地擦著,不想要流一滴淚。

  何照走過來,將那支斷了的木簪從地上撿起來,捧在掌心,遞到南頌麵前。

  他聲音嘶啞,“這是,喻總緊緊攥在手裏,怎麽也不肯放掉的一樣東西。南總,物歸原主。”

  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落下來,南頌蹲在地上,將臉埋進了掌心裏。

  走廊上,安安靜靜的,隻有低低的嗚咽聲。

  像是小孩子在哭。

  手術室的門忽然打開,有護士高喊,“言淵的家人在嗎?家屬來了沒有?患者失血過多需要輸血,誰是AB型血?”

  白鹿予和賀深齊齊站出來,“我是!”

  “過來驗一下血型。”

  裏麵傳來議論聲,“不行啊,傷得太重了,呼吸又沒了……院長來了嗎?快打電話去!”

  洛君珩走過去,蹲下,寬厚的大手在南頌細軟的頭發上輕撫著。

  “小六,別哭了。言淵需要你,我們也需要你。”

  他拿開南頌的手,看到了滿臉淚痕的一張臉。

  洛君珩抬手,為她擦幹了眼淚,半抱著將她扶了起來,“去吧。我幫你照顧好他。”

  南頌深深地看了喻晉文一眼,進了手術室。

  言淵躺在病床上,已經進行了兩次加大功率急救,主治醫生和護士麵如土灰,束手無措。

  看著被護士帶進來,證實了名醫身份的南頌,如同看到了希望,趕緊把情況交代了一番。

  南頌查看了一下言淵的情況,平鋪直敘、簡潔有力地下達著命令,如同一具沒有感情的醫療機器。

  可,在看到言淵手裏攥著的半截木簪時,她的眼眶,再次氤氳。

  *

  一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滅了。

  言淵搶救過來,轉入了重症監護室。

  醫護人員滿頭汗地從手術室走出來,為方才的凶險情勢感到心有餘悸,又為Grace醫生的醫術欽佩至極。

  南頌最後一個走出來,身上還穿著手術服。

  “好樣的。”

  洛君珩迎上去,摸摸她的臉,將她抱進了懷裏。

  南頌靠在他的肩頭,渾身直抖,泣不成聲,“哥,他死了,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