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字我還沒想好呢
  是夜,比墨色還要深上一點的夜。

  江楓漁眠,一艘孤零零的船還連夜在江上泊著,似乎沒有靠岸的意思,不過瞧著這不急不緩的速度,船家應該也沒有要急著趕路的念頭。

  此地恰巧是易國關東之地,久負盛名的魚米之鄉,人傑地靈,更是位於三國交界處,正是所謂的經濟和交通樞紐之地,故此,就要顯得比其餘城市要更繁榮一些。

  一邊是江麵,寂靜無聲,平靜得猶如鏡麵,一麵是濱江之城,鶯鶯燕燕,燈紅酒綠,熱鬧非凡,明明相隔不遠隻一步之遙,卻有著兩幅完全不同的景象。

  盡管關東之城燈火通明,可似乎也照不亮這被仿佛糊了一層醬的夜。

  一位少年模樣的書僮正不知疲倦的劃著槳,眼巴巴的看著隔岸的繁華景象,他著實眼饞的緊,可是跟了師父這麽久以來,他早就已經學會如何控製自己的情緒了。

  站在這少年所站在的方位,從這船上眺望過去,恰好能夠看的見隔岸處閣樓裏若隱若現、輕靈飄逸的舞姿,若是耳朵再靈光一些,還能聽見那邊傳來的輕吟淺唱之聲。

  歌妓世界各處都有,隻是此地的歌姬藝妓為天下一絕,這一點就算是這懵懂的少年也有所耳聞的。

  很不幸的是,這少年天生便有著一雙異於常人的耳朵,別說是隔岸的聲響了,隻要他願意,就算是相隔千裏兩人的對話,他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那些近在咫尺的美妙旋律,自然逃不過他的耳朵。

  借著夜色,少年一邊嗬著氣,一邊不知疲倦的劃著槳,難得的是,縱使他心中有百般不願,嘴上也是沒有一點怨言的。

  這少年本來就不是船夫,所以劃起船來動作有些生疏僵硬在所難免。隻不過,前些日子他隨著師父出行,在路上遇襲了,可憐的船夫當了犧牲品,才換來今日他來劃漿的悲慘遭遇。

  “進來吧,外麵冷。”

  內艙裏傳來師父蒼老的聲音。

  “好。”匆忙應了一聲之後,少年邁著輕盈是步伐鑽進了內艙之中。

  至此,平靜的江麵上便是又少了兩粒星辰。

  這時他的師兄劃燃了一根火棍,將竹燈緩緩點燃。燭火搖曳了好一會兒,艙內才終於亮堂起來。

  一位白發老人坐在床邊,滿臉憂容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年輕男子,不由歎了一口氣。

  “師父,這位大哥哥到底什麽來頭?”

  少年恭敬的跪坐在一旁,已經記不清自己問過多少次這樣的問題了,他也知道自己這次仍然得不到答案,但奈何禁不住少年心性,心直口快的第三百六十五遍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自從師父接手了這個活死人之後,便終日為這個活死人奔波不定,不光用盡了終生所學來醫治這個將死之人,更是不餘遺力的翻閱各種古籍,這一次更是不惜外出尋訪,看樣子是誓要把這已經死得隻剩下半口氣的人給救回來才能罷休。

  世人都傳廣決子是當今天下第一神醫,隻有秦雙知道,自己這師父不止是天下第一神醫這麽簡單,就算說他是古往今來第一神醫,他也舉雙手讚成。

  不說自己這神醫師父到底治好過多少疑難雜症,救活過多少將死之人,醫術有多高明,就算

  是剛剛學醫之人,也能看出此時床上所躺之人已經無藥可救了。

  最讓秦雙搞不懂的是,自己這師父十幾年來雙腳從來沒有踏出過回春穀,這一次居然肯大費周章的傾巢出動,並且看這樣子似乎是並不準備回去了,說是要去請教他那位隱於世外的師兄,實在離譜。

  難道這世上還能有比師父醫術更高明的人麽?

  聽了秦雙的話,上了年紀的師父還未說話,一旁的師兄率先開口了:“秦師弟,莫要再問了。”

  說話間師兄還用肩膀碰了碰秦雙。

  “你們下去歇息吧,今日暫且我們就在船上將就一晚,明日再上岸去找我那位師兄。”廣決子低聲說。

  “啊,這就到了?”秦雙的下巴險些掉到地上了,“不是說隱於世外嗎……這%&%……”

  他還沒說完,就被師兄半拖半帶的拉走了。

  待得二人進入內廂之後,廣決子又為這床上的少年男子把了一次脈。

  果不其然,這一次還是一點沒有好轉,這麽多年還是老樣子,著實讓他頭疼,不過他也清楚,這世上能讓一個本來早就該死的人維持這個樣子幾年的大夫,除了他以外,恐怕就再難找出第二個了。

  如果非要再舉出一個人來,恐怕就隻有他那位走了歪路的師兄了。

  廣決子的手還握著這少年潔白如雪的手腕,似乎是想著想著已經入神了。

  船窗外閃過一道白影,緊接著一隻白鴿落在了窗前,一位麵容姣好的小姑娘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一把抓住了這隻白鴿,取下綁在鴿子腿上的信之後,小姑娘蹦跳著把信遞到了廣決子手裏。

  廣決子匆匆讀完了信,神情凝滯。

  “爺爺,爺爺,信上說什麽?”小姑娘湊過來問道。

  “沒事。”廣決子這樣說著,把信揉作一團扔進了油燈裏,不一會兒那上麵記載的秘密便化作了一陣青煙。

  “爺爺,這位大哥哥還是沒有好轉麽?”小姑娘問。

  廣決子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爺爺,你不是討厭你那位師兄嗎,為什麽此番還要去求他?”小姑娘張大眼睛,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有些事,不是你能明白的。”廣決子老眼有些渾濁了。一旁的小姑娘認得,爺爺眼裏的不是霧,那是泛起的淚花。

  “咳咳……”宋牧文沒想到自己會在這麽尷尬的時候醒來,他其實已經在旁聽了許久,這時他感到氛圍有些不對,終於沒忍住出手了。

  廣決子一驚,差點沒當場跳起來,多虧他這老身子骨不太靈便,性格又頗為沉穩,不然宋牧文今日恐怕就有幸一睹古裝版老年disco的風采了。

  老人家舉止端莊,小姑娘卻是活生生被嚇得當場滑到地上打了個滾兒。

  “哈?我居然沒在醫院?”宋牧文喃喃自語,跟著從床上站起來,上下打量了自己身子幾次之後,才把目光挪向一旁的一老一少,“咦,你們是在拍戲?怎麽把戲服給我也穿上了?”

  廣決子抬頭看著這個突然活過來的少年,老眼裏盡是喜色,沒有去管他嘴裏吐出來的奇怪之語,反而是情不自禁的撚著胡須自誇道:“奇哉!怪哉!老夫還真是天下第

  一神醫!”

  “那爺爺師兄呢?”小女孩也為爺爺感到高興,這麽久了,終於有回報了!

  “他殺人天下第一,救人嘛,第二。”廣決子高興間有些忘形了,伸出手去拉床上的宋牧文,“來,讓老夫看看你的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

  “這……”宋牧文愣住了,“你們不是拍戲?我沒有死?”

  宋牧文昏迷間聽見隱隱有人說沒救了,還聽到很多歎氣聲,這樣的對話他之前在醫院裏昏迷不行時也聽到過很多次,所以他還以為自己又在醫院躺著了,現在醒來才發現,事情似乎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你當然沒有死,全靠我爺爺,懂了麽?”小姑娘向著宋牧文吐舌,叉腰道,“還不快來給我爺爺磕頭?”

  廣決子似乎十分寵溺這個小姑娘,任由著她胡鬧,也不阻止。

  “等等……”宋牧文站在床上愣住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有些異樣,雖然身子目前來說還有些虛,但從內部迸發出來的活力是他之前所沒有的,很明顯,這是一副要年輕得多的身體。

  “難道我真的穿越了?”宋牧文在心裏犯嘀咕,看這眼前的景象,也不像是在拍戲啊……

  狂喜,懷疑,震驚,不知所措,各種各樣的奇怪感覺至腳底升起,直衝他的太陽穴,攪得他有些恍惚了。明明不是在做夢,卻有了一種在做夢的奇怪感覺。

  “年輕人,你還記得你叫什麽嗎?”廣決子在一旁問。

  宋牧文現在很懵,所以久久沒能回答上來。

  “嗯,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失憶了,這樣也挺好的,人活著就行了。”廣決子搖頭歎息,雖然這麽說著,但他臉上卻是一副竊喜的神情。

  “老先生,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宋牧文問道。

  廣決子笑嗬嗬的搖頭,神情曖昧,看得宋牧文有些不願相信這老狐狸的話。

  “騙我。”宋牧文針鋒相對。

  “沒有。”廣決子當仁不讓。

  “真的?”

  “真的。”

  “那我應該叫什麽名字?”

  “你說了算。”

  宋牧文尬住了,“這個嘛,我還沒想好,以後再和你們說。”

  “大笨蛋,我爺爺白救你啦。”小姑娘在一旁不屑地說。

  “對了,我們現在在什麽朝代?”宋牧文忽然想起這件事,當即問了出來。

  這樣的問法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奈何神醫廣決子聽不懂,隻聽得他一愣一愣的,還以為這小子不光失憶了還傻了,忙不迭的用手掌去去摸宋牧文的額頭。

  沒人注意到這時候一旁的小姑娘眼裏閃著異樣的光,像是滿天的銀河都掉進了她眼眸裏。

  ……

  ……

  平靜的江上,還在緩緩前進的船裏沸騰了,現在船裏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個躺了好幾年的活死人醒過來了,人人都感到高興不已,就連廚子養的狗也知道了這件事一樣,一直在那裏叫個不停,一時之間船上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息。

  這股喜慶的氣息從船上彌漫而出,遍布空氣,隱隱有了要蓋過隔岸的氣勢,猶如死水的江麵也活了一般,變得有些生機盎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