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逃犯
  朱曉華爬起來,其他的男女青年們正在慌亂地拿鐮刀割麥子。

  有兩人假裝在割麥子,手上卻沒有鐮刀,麥子也不見倒下。

  “你倆幹什麽,你們的勞動工具呢?”

  一名戰士嚴厲地問。

  “剛才吃早飯時,不記得把鐮刀放哪裏了。”

  “會不會是霍哥拿去了?”

  霍哥?

  所有人心頭都是一顫。

  這個監獄中的牢頭和霸王,哪裏幹過一天活?

  他要鐮刀幹什麽?

  “你們快過來!”

  遠處的麥田裏,有一名戰士忽然大喊起來。

  眾人跑過去,隻見霍哥倒在麥田裏,身下枕著兩把鐮刀,滿身是血。

  牛解放仔細看了看那鐮刀,說:“咦,這不是我的勞動工具嗎,怎麽在這裏?”

  他突然一拍腦門,恍然大悟似地說:“想起來了,早上起來,我麥子割到一半,早飯時間到了。便給大家送早餐,又跑去叫朱曉華喂豬,鐮刀便隨手扔在這裏了。”

  另一人也說:“我也是,見早飯來了,扔下鐮刀,就吃飯去了。”

  剛才,霍哥正毆打朱曉華,忽然聽到槍響,拔腿便跑。要知道,在勞改期間打架鬥毆被抓住,那可是很嚴重的罪行。

  他不想被抓到,於是在麥田裏狂躥,逃跑中踩到地上的鐮刀,結果把自己絆倒後,腦袋又撞上另一把鐮刀……

  中年戰士看著麥田裏血流如注的霍哥,臉色一沉,說:“停止勞動,所有人帶回!”

  朱曉華趁著這些人去看霍哥的時機,伏身趴進了半人高的麥田裏。

  浩浩蕩蕩的麥田一望無際,如果有人躲在裏麵,一時半會確實很難找到。

  他看著田地裏勞動的人向一處聚集,轉身向相反的方向爬去。

  麥田之間有大大小小的縫隙和田埂,這些縫隙和田埂足以容納他一個人藏身。

  微風吹拂,麥浪動起來的時候,朱曉華便隨著風的方向在田埂上快速移動。

  他得設法離開。

  霍哥獅子大開口,要自己一次拿出一百三十塊錢給他,可是身處農場的朱曉華根本身無分文。

  如果就這樣回去,仍然要不停地打架,不停地被霍哥和牛解放等人追債。

  他必須掙脫這樣的死亡循環。

  幾十分鍾後,他爬到麥田邊緣,夾子溝農場的紅磚房已經模糊不可見,隻剩下幾個微小的紅點。

  他從田埂上爬起來,拍了拍渾身的塵土,迎風歡呼,

  “我自由了!”

  “再見了這個破地方。”

  農場大院裏,勞動的人正在陸續返回。

  由於豬圈欄杆被霍哥破壞,大豬、小豬全都越欄而出,跑進麥地裏去了。

  農場臨時組織人去把豬找回來。

  一時間勞改人員和看守戰士們進進出出,亂作一團,誰也沒注意到朱曉華的離開。

  直到將近午飯時間,丟失的豬全被趕進了豬圈裏,所有人在農場大院裏集合。

  紅磚牆內,四十多名男女站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

  一名領導模樣的戰士站在台階上清點人數。

  牛解放放置好豬圈欄杆,最後一個步入院子。他在人群中掃視一圈,數了數,發現少了朱曉華。

  “報告長官,除過霍哥,應該就剩朱曉華沒來。”

  “霍哥已經躺下,再也不用來了。”人群裏有人發出惋惜的感歎。

  對於霍哥,大家感情複雜,一方麵霍哥武功了得,很有大俠風範,眾人都很佩服他,甚至有些崇拜。

  另一方麵,霍哥身為這兒的牢頭、獄霸,平時沒少給這些人吃苦頭,不少人都被霍哥揍過、敲過竹杠。眾人對他既畏懼,又憎恨。

  台階上,戰士長官停止清點人數,皺起眉頭,臉色頓時有些凝重。心想,牢頭霍哥死了,就已經夠亂的了,如果此時再有人逃跑,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長官不用擔心,朱曉華這人膽小如鼠,你放他跑,他也不敢跑。多半是迷路了。”

  牛解放長期在霍哥手下打雜,察言觀色是他的強項。他一眼便看出了長官的憂慮。

  人群裏有人附和:“就是,朱曉華這人是個病秧子,經常發燒,走路都東倒西歪的,能跑哪去。”

  人群裏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由於大領導沒有來,這些人群龍無首,都站在院子裏,在太陽下暴曬著。

  直等了近一個小時,朱曉華率先從大院西側的紅磚樓裏出來。

  他的身後跟著中年戰士肖隊長。

  有戰士小跑著過來宣布:“朱曉華剛跑出農場,又被找回來了。”

  眾人都是一愣,牛解放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慫貨朱曉華真有的膽量逃跑?

  他仿佛吃了顆蒼蠅,又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一樣難受。

  這個慫貨朱曉華,他怎麽敢?

  不過,牛解放很快便高興起來了。

  心想,慫貨朱曉華逃跑,現在被抓回來,這下還不得死?

  “這種慫貨,處死他算了!”

  牛解放率先慫恿。

  其他人也附和:“對,勞改期間敢逃跑,那就得處死!”

  肖隊長站在大院的紅磚牆下,身後是鬥大的白漆標語:“認罪悔罪,積極改造”。他站立了足足有兩三分鍾。

  聽到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話,他皺了皺眉頭。放聲說:“這裏你們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這一個個的,誰給你們的權力?”

  台階上的戰士,立馬順著肖隊長的意思,大罵道:“你們都他媽的給我閉嘴!”

  牛解放等人發現原來肖隊長才是更大的頭,立馬閉嘴了。被大領導當眾辱罵了,麵子上再掛不住,他們也得忍著。

  想到剛才肖隊長訓斥他們的話,個個忐忑不安。

  朱曉華跟肖隊長對視了一眼,目光篤定地回到隊伍中。

  剛在隊伍中站定,旁邊的牛解放便退後兩步,跟後麵的小夥換了位置。

  牛解放離朱曉華遠遠的,一臉嫌棄地說:“我可不想跟逃犯站一排。”

  搪瓷杯青年張青、軍用水壺青年張揚也紛紛去了後麵一排。

  平常的隊伍都是四人一排,而朱曉華所在的那一排,就隻有他跟這個穿破爛中山裝的小夥兩人。

  小夥的衣服上都是破洞,特別是褲子上,屁股的位置有一個圓圓的大補丁,跟屁股一樣大,經常遭人恥笑。

  兩人在長長的隊伍中,特別的顯眼。

  “你倆慫貨一對,站一排正合適。”牛解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