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當頭一棒
  雖說鐵騎會閉門不見,省了時間,但白不凡在神弓門卻“玩”得很開心,哪怕帶的長槍病無用武之地,可隻是拳腳比拚,也讓在家裏抄書抄到手軟的他大叫過癮。

   而越千秋把人從白家請了出來,當然不可能把人撂下,隻能陪著這個打架狂人挑戰到爽快。非常遺憾的是,李崇明雖說心事重重強顏歡笑找借口先走,卻並沒有如他所願,聲稱大後天有事,不能來參加諾諾的生日會。

   所以,他還得做好到時候這家夥殺過來湊熱鬧的準備。

   當越千秋完成今日拜訪四家門派的任務,先把白不凡送回白府,而後自己回到越府時,雖不像昨日那樣踏著滿天星光,可天色也早就完全昏暗了下來。

   昨天他回來得晚,沒去鶴鳴軒見越老太爺,今天想了想就沒敢再打馬虎眼,當下他沒有先回親親居,而是往正門走,到二門口方才下了馬。

   他往日多半直接走親親居裏的那條便道,不大走這條路,此刻就隻見一路上仆婦丫頭瞧見自己就立時滿臉堆笑。遙想六年前越老太爺剛剛揭破自己養子身世時,那種人人避若蛇蠍的態度,他不禁暗自聳了聳肩。

   所以說,這世上從來都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別說雪中送炭,就連能做到像大太太那樣公允平等看人,那都已經太不容易了。

   當一路來到鶴鳴軒時,越千秋看到偌大的庭院空空蕩蕩,想到往日自己住在與這裏一牆之隔的清芬館,他不由得駐足往那邊瞧了兩眼,緊跟著就若有所覺地回過頭,看見了不知何時從房門口出來的越影。

   “影叔!”

   聽到越千秋這一如既往的親切稱呼,越影微微頷首:“老太爺正在等你。”

   越千秋不禁有些訝異,可爺爺召喚,他當然不敢不當回事,連忙隨著越影進了屋子。當看見坐在正中的爺爺時,他隻覺得心裏咯噔一下。

   那個從不服輸,從不言老的老人,眼下卻顯得有幾分疲憊和蒼老。

   越千秋本能地察覺到,老爺子的情緒似乎不高。知道爺爺很少會把政事堂中積累的壓力帶回家裏來,如今必定是遇到了什麽非同尋常的狀況,他不由得看了越影一眼,見其絲毫沒有暗示自己的意思,他就繞到爺爺身側,伸手輕輕替其揉捏著肩頸。

   “爺爺,是出了什麽事嗎?”

   “嗬。”越老太爺淡淡地說,“剛剛得到的消息,神弓門叛了,去投了北燕。”

   越千秋頓時呆若木雞。神弓門叛了?開什麽玩笑,他今天才見過曲長老和應長老,見過那六個或靦腆,或好強,或膽小,或大驚小怪的神弓門弟子,他們還答應了去參加諾諾的生日會,怎麽可能神弓門就突然叛了?

   雖說越千秋之前一直對嚴詡說,不繼承玄刀堂雲雲,可自從玄刀堂在石頭山重建之後,他這兩年去得比嚴詡還勤。潛意識中,他對玄刀堂歸屬感很強,再加上之前幫著越老太爺讓白蓮宗和玄刀堂重回武品錄,越千秋一直都很支持爺爺倡導的複興武風。

   正因為因此,更多的時候,他視自己為武者,而不是官宦子弟。也正因為如此,他很難相信,那些爽朗的人背後的門派,竟是突然叛逃了。

   在呆愣了片刻之後,他忍不住難以置信地問道:“爺爺,神弓門怎麽會叛投了北燕?”

   “怎麽會?嗬,這六年來,雖說玄刀堂墊底,其他下品門派降等除名的威脅不再,朝廷對那些門派的轄製不再如從前那樣嚴苛,兩任巡武使也都收斂了不少,可終究武品錄還沒有重修,巡武使這太上皇還在,總有人心懷不忿。最重要的是,神弓門……唉。”

   侍立在旁邊的越影見越老太爺搖頭歎氣,知道老爺子不想多說。可越千秋如今也大了,有些事他覺得應該讓小家夥知道,於是就接上了話茬。

   “當年太祖皇帝打江山時,曾經建有神弓營,而神弓營中,很多百步穿楊的高手都是出自幽帝年間射術高手建立的神弓門。後來太祖登基之後,神弓門一位傑出弟子受不得激將,和太祖皇帝幼子比射術,卻因為弓弦斷裂,誤傷了貴人的一隻眼睛。”

   “雖說因為舊日功勳,隻有那弟子一人擔責,但神弓門終究受到遷怒,從最初鐵板釘釘的中六門中落榜,被人硬生生壓到了下九門。而且若不是六年前老太爺的突然一擊,玄刀堂和白蓮宗之後,再下一個被武品錄除名的,就是神弓門。”

   越千秋頓時眉頭大皺。盡管越影說得好像隻是一場事故,可他卻依稀覺得,這好像還關係到當年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他沒興趣探究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知道神弓門確實是怨氣極深,有叛逃的理由,那就足夠了。

   可他仍然滿心疑惑:“爺爺,我今天才剛去見過神弓門的人,沒有看出半點跡象。”

   越老太爺冷哼了一聲,心裏的不痛快全都顯露在了臉上。

   “你以為誰都是小四,誰都像他這樣一心護著自己人?當初他一麵在後頭當他的大寇,一麵在前台當他的駙馬,一麵又讓劉靜玄和戴靜蘭帶人一路乒鈴乓啷打回來,然後在流寇大軍頗有損傷的情況下,把劉戴兩家的家眷和朱馮方馬四家人幾乎完好無損地送到我朝手上。可換成別人就隻能壁虎斷尾了。”

   越影知道老爺子這一次拿越小四打比方,並不是給兒子臉上貼金,而是純粹鄙夷神弓門上層的行為。因此,他少不得再次對越千秋詳細解釋了幾句。

   “神弓門這一次從掌門到大部分長老,再到他們看重的一些弟子,連同家眷都一股腦兒帶走了。至於剩下的,就隻有剛剛抵達金陵,參加武品錄重修的兩位長老和六個弟子,還有他們的家眷,這些人全都被一股腦兒割舍了。”

   “這也太卑鄙無恥了!自己跑去北燕享受榮華富貴,卻丟下別人頂缸送死!”

   越千秋頓時大怒,不由得罵出聲來。

   若是以通敵叛國追究這些被丟下的人,把神弓門留下的這些人都殺了,那麽震懾隻是一時,更多的武人都會因此寒心。而北燕還可以趁勢往朝廷身上抹黑,放出更大的風聲大肆招攬武人。如若輕輕饒過這些剩下的神弓門弟子……那以後還會不會有人效仿神弓門?

   想到這裏,他突然忍不住說道:“爺爺,當年北燕使團來時,您不是說爹好像提過還有北燕秋狩司的樓英長逃脫了?雖說那一次除掉不少北燕釘子,可您說過其實沒有一網打盡,會不會是那個樓英長在暗地裏搗鬼?”

   “十有八九。”越老太爺疲憊地揉著太陽***氣與其說是挫敗,還不如說痛心,“六年隱忍不發,此次趁著武品錄重修之際,掀起這樣一場驚濤駭浪,著實是好心計,好手段!隻可惜我這幾年竭力方才挽回的局勢,隻怕又要有變故了!”

   越千秋也覺得有些沮喪。然而,兩國交兵,各有勝負。沒道理隻允許越小四在人家那兒風生水起,一麵當大寇,一麵當駙馬,人家就不能在你這兒埋下長達數年不暴露的暗子。更何況,越小四在信上也說,他都眼看要暴露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道:“爺爺告訴我這些,是不是我能做什麽?”

   “不錯,知道不是我要你做什麽,是你能做什麽。”

   越老太爺欣慰地看著小孫子,隨即斂去僅有的一絲笑容。

   “本來,你師父或者你直接去找神弓門此次進京的那些人是最好的。但我不能擔保這消息隻有我知道,若在明麵上你們和叛國之人來往密切,那卻有嘴說不清了。你不是下了一堆帖子邀人參加諾諾的生日會嗎?就利用這個機會,和神弓門的人接觸一次。”

   越千秋不禁有些猶豫:“那要等到大後天了,這消息真的能捂住三天?”

   “如果捂不住,那是天意。不過,這消息是你影叔打聽到的。神弓門和鐵騎會,一直都是他關注的重點,應該比別人的渠道快一點。本該是你師父出頭最好,但那小子……嗬!”

   越千秋知道,越老太爺是不滿嚴詡如今被兩個兒子絆住了手腳,可他更知道,潛意識之中,老爺子其實是因為嚴詡成婚生子,有了一對雙胞胎,想到了這六年來隻偶爾有信送回來的越小四。

   盡管老爺子早就兒孫滿堂,但那個孤身在北燕做著最危險事情的越小四,無疑是老爺子如今最牽掛的人。

   哪怕越小四送了一個女兒回來,但在越老太爺心目中,仍然更希望幺兒也能平安。

   知道在外合縱連橫手段百出的爺爺,在家裏卻是個快要七十的老人,越千秋少不得岔開話題,插科打諢說了好一會兒白不凡的笑話。可即便如此,他依舊看得出來,越老太爺臉上笑著,心中卻仍在憂慮。

   於是,當他從鶴鳴軒退出來的時候,卻仍然不知不覺心情低落。

   蘇十柒私底下對他說過,老爺子年少時勞力,後來就一直開始勞心,身體並沒有看上去那樣強健。而這次的事情要是處理不好,一直都致力於放鬆對武者的桎梏,重修武品錄,隨後緩緩變革軍製的越老太爺,很容易遭到政敵的群起而攻,到那時候有個萬一怎麽辦?

   一直以來都是爺爺在保護他,而這一次,且不說他能不能保護爺爺,他能不能幫上爺爺?

   想到這裏,牽著諾諾的越千秋突然轉過身去,見越影還猶如門神一般守在鶴鳴軒前,他咬咬牙就徑直上前,不管不顧地把越影拖到了一邊。

   “影叔,神弓門叛離的細節,能夠詳詳細細告訴我嗎?”

   越影微微一怔,見越千秋麵色沉著,他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

   “不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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