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拜師宴前
  外頭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清芬館正房,當落霞給越千秋穿新衣時,臉上恰滿是笑容。

   “公子要拜師,還是老太爺親自點了頭的,這下可沒人敢怠慢了!”

   越千秋不禁莞爾:“落霞,最近脾氣見漲啊,從前你可從不說這種話的。”

   “我是有些不平,這次公子拜師,老太爺派人去天衣閣,家裏還有人議論紛紛的。”

   落霞頓時有些赧顏。可端詳著越千秋這一身簇新的衣衫,彎腰穿鞋的她還是露出了笑容。

   這不是大太太送來的,當初做給越秀一的四套衣衫之一,而是老太爺幾日前緊急讓人上金陵城中有名的天衣閣定製的。

   因此,她不知不覺就嘴碎了:“這杏紅的織金雲絹上繡著鷺鷥紋樣,還有大朵的芙蓉花,寓意一路榮華,哪怕絹素來比紗又或者羅稍稍便宜,可這樣的提花絹,光料子就是不菲的價錢。鞋子是黑色緞麵,細密的鬆江尤墩布做襯裏,口兒緊括,淺麵低跟,如今最時興了……”

   越千秋對什麽綢緞絹帛毫無研究,他深知自己落到現在這個可以不用愁吃穿的越府有多幸運,還挑剔吃穿用度,那就太不知足了。可是,要說老太爺這次一共給他定做了兩身,他倒沒想著投桃報李,給越秀一送一套去,因為那好強的小家夥鐵定不樂意。

   不過,他借花獻佛,送了侄兒兩套十六卷老太爺親自挑選的書!

   可越秀一自從答應了他去打聽嚴詡的事情之後,竟是連個麵都沒露過。就連他慷爺爺之慨送了那麽多書去,越秀一竟然也不見人影,讓他鬧不清楚人是被大太太關了禁閉,還是因為看到書之後太高興了,完全忘了其他事。

   可憐他自從和嚴詡約法三章之後,這兩天就隻能清芬館和鶴鳴軒兩點一線,別說出門了,在府裏亂逛這唯一一點樂趣也沒了,這讓他上哪去打聽消息?

   老爺子絕對是故意的!就怕他出幺蛾子!

   然而,對於這家裏的頂梁柱,他也就敢腹誹幾句而已。此時看看這一身光鮮亮麗的衣服,他瞅了瞅自己那垂髫,再次覺得自己在大阿福的事業上更進一步。

   可不論怎麽說,今天這場戲他也勉強算是主角……之一,因而哪怕他心裏再覺得這場拜師宴和鴻門宴差不離,也隻能認命地去完成任務。

   落霞帶著追星和逐月一直送到了清芬館門口。不隻是她們,就連傷勢漸好的周霽月都扒著支摘窗,用不知是羨慕還是憧憬的目光盯著越千秋那背影。

   見越影親自來接了越千秋,落霞這才放下心來。可一旁的追星看著越千秋離開,卻有些不得勁地嘟囔道:“如果我們也能去看個熱鬧就好了。”

   逐月也附和道:“是啊,聽說老太爺大撒請柬,請了很多很多客人。”

   落霞忍不住嗔怪地喝道:“少給我發花癡,誰不知道,你們是想去看嚴先生!”

   被捅破了小心思,兩個年歲一般大的小丫頭頓時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回去做事。可何止是她們,就連落霞往回走時,也禁不住浮想聯翩。

   老爺子執意給九公子請的這位先生,那天一見實在是真俊,可怎麽從前就沒聽說過呢?

   當越千秋跟著越影來到前院遊魚齋的門前,正好迎麵撞上了越三老爺和他的兩個兒子。盡管名義上應該叫一聲三伯父,四哥,七哥,但越千秋和他們每日裏也就是昏定的時候見一麵,其他時候八竿子打不著,所以這會麵對他們鼓瞪不滿的眼神,他非常自然地過濾了過去。

   稱呼過之後,他讓了那父子三人在前,卻聽到前頭隨風飄來了幾聲抱怨。

   “不就是糟書糟夠了,現在想著拜師求學嗎?用得著擺這麽大的排場!”

   “爺爺也是的,不知道是哪裏找來的窮酸,竟然這麽容易就待為上賓了!”

   “全都給我閉嘴!老太爺愛怎麽樣就怎麽樣,還輪不到你們做孫子的置喙!”

   越千秋純當沒聽見,直到一路進入裏間,他就聽到了越二老爺那明顯提高了八度的聲音。

   “爹,小兒輩的事情而已,您讓家裏上上下下都操辦起來,咱們沒話說,聽您的。好歹您大病初愈,咱們理當孝敬順從您的意思。可您居然把請柬撒遍了滿朝!看看您都請來些什麽客人……”

   越千秋看到前頭的越三老爺父子三人加快腳步進去,他反倒不急了。反正現在進去也就是當成眾人的撒氣筒吃排瑄而已,他何必去自找氣受?

   說實話,對於拜嚴詡這麽一個中二病名士為師,他其實是持保留意見的。

   要不是嚴詡態度太積極,老爺子要賣孫抵債的態度又太堅決,兼且他確實很想練武強身,學點用得上的東西,他哪裏會這麽好耐性任人折騰到現在。

   於是,瞅見後頭的越影已經關了門守在外頭,他索性抱著手站在那兒,豎起耳朵聽著裏頭的動靜。果然,越二老爺率先發難之後,就輪到越三老爺繼續發揮了。

   “爹,二哥說得一點都沒錯。左右相國,您請了。禦史中丞您請了,連帶還有好幾位禦史。六部尚書,您請了四個,還有一個是素來和您不對付的刑部吳尚書,再加上林林總總的官員,您若是為了自己做壽,我們什麽意見都沒有,可您竟然是為了孫子拜師這區區小事……”

   “小事?你怎麽知道就是小事?一件事是大事還是小事,我懂還是你們懂?一個個自以為翅膀硬了,對我指手畫腳了起來,敢情你們就對這朝中格局了若指掌了?一個個全都白瞎了這眼睛,知不知道你們老爹之前幹嘛要裝病?少在這放屁,滾去給我好好迎客!”

   越千秋有些牙疼地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立時靠牆站了。果然,不消一會兒,他就隻見越二老爺越三老爺帶頭,幾位和他同輩的少爺們拖後,一行人失魂落魄地出來,竟是沒有一個人看到他的。

   顯然,越老太爺揭破之前是裝病這一條,給了毫不知情的他們莫大打擊。

   滿懷同情地看著這些人出了門,越千秋這才快步到了裏間,見老爺子氣呼呼坐在那兒,剛剛吹胡子瞪眼的餘怒還在,他就上前幹咳了一聲,岔開話題道:“爺爺,長安他們沒來?”

   “哼,你大伯母比這些蠢貨強多了,早早吩咐你大哥他們在前頭待客。就連長安都比這幫家夥有心,簡直是氣死我了。”

   沒頭沒腦地發泄了一通,越老太爺就霍然站起身來,一錘定音地說,“千秋,一會給我記住,其他人暫且不提,如果遇到刑部那個姓吳的,拿出你的全部本事來,隻要能讓他下不來台,爺爺我給你……你要什麽爺爺我就給你什麽!”

   越千秋剛剛就從越三老爺口中聽到刑部吳尚書會來,心底正琢磨著懷裏那幾張紙片能不能派上用場,此時越老太爺直接畫了這麽一張大餅,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爺爺,有你這麽教孫子的嗎?”可沒等老太爺翻臉,他就笑眯眯地說,“爺爺有事,孫子服其勞,我會找機會的。可爺爺是不是也得給我說說,除了你之外,今天的來客裏,誰和吳尚書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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