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首功
  朱載墨一馬當先,眼看這已是一片狼藉的代王府。

   所謂大勢已去,就是如此。

   謀反,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罪責。

   因而,哪怕是代王圖謀不軌,所知的人,也隻有限於自己的心腹。

   而至於尋常護衛和士卒,不過是另外找借口驅使他們罷了。

   哪怕真到了逼急了眼的時候,也大抵是取出一份所謂太後密詔,或者奉天靖難的手段,當然,代王朱俊杖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還指望著自己的心腹陳彥,能夠給自己帶來好消息。

   可哪裏想到……一切都已經遲了。

   正德衛上下殺氣騰騰,人見了血,氣質就全然不同了,看任何人,都像是會移動的人頭,對於這些護衛們抱頭鼠竄,他們顯得很遺憾。

   人頭啊,房子啊之類亂七八糟且不健康的思想,在他們的腦海,如走馬燈似得轉悠。

   連進了數重儀門,正德衛直取正殿。

   正殿裏。

   那書生模樣的幕友在聽到外頭的呼喊,頓時明白了什麽,如兔子似得,一下子溜了。

   雖然在此之前,他還在代王朱俊杖麵前,賣弄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乃孔明再生,且還擅長觀相之術,哎呀呀,殿下骨骼清奇,異日隻恐要登大位……可現在……這些統統不見了蹤影,人跑了。

   朱俊杖發懵。

   那幕友能跑,自己……能跑到哪裏去?

   他直楞楞的佇立著,看到外頭無數的人影,急促的腳步匆匆而來。

   隨後,進來的是一群軍士,軍士們個個凶神惡煞,到了門前,卻是駐足。

   有人道:“殿下有令,先讓小公爺進去。”

   傳出一個少年的聲音:“我不去,我……我們方家,也是要臉的人,怎麽能奪人功勞,我……我不去……我爹打小就告訴我,要誠實做人。”

   不去?

   將士們卻是滿頭大汗。

   私下裏有消息傳出,那舊城的房子,大頭都是方家的,這功勞,小公爺不取,大家心裏不安,若是齊國公不給房子咋辦?

   要知道,齊國公可是殿下的恩師,他不肯給,誰拿他都沒辦法。

   幾個人架著方正卿。

   方正卿哭了:“我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我要清清白白的做人啊……”

   接著,他被丟進了正殿。

   啪嗒。

   屁股落地,火辣辣的疼。

   朱俊杖一臉懵逼的看著這一切。

   他無法理解,這些人在做什麽。

   既然這些官軍殺了進來,勝敗已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那也沒什麽好說的,無非是引頸受戮而已,可是為何……為何……這些人竟還要羞辱自己。

   他怒了。

   抄起牆上懸掛的一柄寶劍,便氣勢洶洶朝方正卿衝去。

   方正卿反應極快,一個翻滾,起身,抽刀。

   朱俊杖雙手舉劍劈砍而來。

   口裏發出啊呀呀的怒吼。

   方正卿橫刀。

   鏗鏘……

   火光四濺。

   朱俊杖萬萬沒想到,這個少年,氣力很大,他竟被震得虎口發麻,手中的寶劍甩出。

   畢竟養尊處優,朱俊杖能有幾分氣力。

   可方正卿不一樣。

   打小鍛煉,雖年紀小,卻處在精力最充沛的年齡,隻在那寶劍飛出的刹那,他箭步上前,又是橫刀,隻是這刀,卻搭在了朱俊杖的脖子上。

   朱俊杖披頭散發,一臉悲涼。

   一群官軍,方才衝了進來,大家一起熱烈鼓掌:“小公爺擒拿反王,大功一件,實是佩服,佩服。”

   “小公爺千鈞一發,與反王戰鬥三百回合,降服反王,真是我等的楷模。”

   方正卿撲哧撲哧的喘著粗氣。

   方才……很驚險。

   這群家夥,不是人哪。

   自己若不是反應快一些,說不準,看被人劈了。

   當然,他驚詫於,朱俊杖的氣力居然如此之小,說是手無縛雞之力都不為過。

   朱俊杖聽掌聲如雷,大家像過年一般,個個麵紅耳赤的鼓勵,心如死灰,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他悲壯的道:“哼,成王敗寇,太子何必要用一個孩子,來羞辱本王,本王也是高皇帝的子孫,輸了,便輸了!”

   太子……

   他認定了,帶兵來此的乃是太子。

   事後才察覺,自己上當了。

   監國太子讓皇孫出來遊獵,根本就是陰謀,這是想讓自己這魚兒上鉤啊,既然這是陰謀,那麽太子一定親自帶了一支兵馬奇襲自己的王府。

   如此,就可以解釋了。

   那太子朱厚照,代王朱俊杖也久仰大名,這廝橫掃大漠,以他的本事,能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殺至王府,一切都合情合理。

   輸在他的手裏……自己沒什麽不服氣的。

   外頭,人們自動的分開了一條道路。

   卻又見一個少年,按劍進來,道:“叔祖父呼我父親,所為何事?”

   父親……

   朱俊杖瞳孔收縮,看著這少年……

   少年膚色有些黝黑,十一二歲的樣子,個子頗高,麵帶冷峻之色,雙目如星。

   他踏步進來,顧盼有神,嘴角微微勾起,帶著幾分殺氣。

   這像極了,後世某些戰亂之地的童子軍,一群經曆了戰火的孩子,比成年人還狠,比任何人都凶。

   來人……正是朱載墨。

   朱載墨手鬆開來了刀柄,而後,雙手抱拳,作揖:“朱載墨,見過叔祖父!”

   朱載墨……

   是……皇孫!

   “是你……”

   朱載墨含笑:“沒錯,是我!”

   朱俊杖,此時此刻,隻想去死。

   皇帝是不是昏聵,他不知道。

   太子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樣,橫掃大漠,他也沒有親眼所見。

   可是……他看到了朱載墨,這個少年,從天而降,他……還隻是一個孩子……

   朱俊杖身子搖搖欲墜,他在這個孩子身上,依稀看到了某些人的影子,是……太祖高皇帝和文皇帝!

   一股悲涼,又自他的內心深處升騰而起,他哭了,接著,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輸的不冤枉,不冤枉,這是上天要亡我!”

   朱載墨目中冷靜,道:“來人,拿下代王府七十九口人,押解京師,請陛下治罪!”

   將士們再無疑慮,有人衝入了王府後園,有人將朱俊杖綁縛出。

   朱俊杖的二十九個兒子,一個個被綁出來,個個嚇的身如篩糠,渾身顫抖,一見到了自己的父王,便一起大哭:“父王…………父王……救我……”

   朱俊杖五花大綁,他昂著頭,要表現出一點天潢貴胄的尊嚴。

   可聽到了自己的兒子們呼喊聲,他終又垂下了頭,仿佛……又一次,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徐鵬舉拿著毛筆,將毛筆的毛尖在自己的舌頭上舔了舔,自己的口水蘸了墨,濕潤了毛筆筆頭的堅硬,而後,他取出了一份簿子,認真的記錄:“徐鵬舉炸開王府;方正卿首擒代王。”

   沒曾想,朱載墨站在他的身後,揚手,給他後腦一個暴栗子。

   徐鵬舉忙是捂著後腦勺,超凶的回首,等見到了朱載墨,他麵上的猙獰像冰山一樣的融化:“殿下……”

   “寫詳盡一些,多寫寫正卿降服代王的事。”

   “噢,噢。”朱載墨提筆,低頭,很認真的歪著腦袋,開始搜腸刮肚。

   “現在,傳令下去,王府之內,封禁後院,一切代王家眷,都等陛下的旨意處置,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輕易驚擾。我等駐紮前院,正卿,我們去巡視一番,看看附近還有沒有賊子。”

   “噢。”方正卿很服氣朱載墨。

   表哥做事有板有眼,處處都有章法,最重要的是……對自己好。

   雖然……他把自己的房子……

   一想到房子,他心裏就有一點點的難受。

   ………………

   大同府鎮守乃是昌樂侯邱靜。

   邱靜在此刻,認真的端詳著一份詔書。

   他覺得這份詔書過於古怪,這是守城的守備官送來的,說是正德衛奉旨入城駐紮。

   有了聖旨,而且這正德衛一看就是禁衛,個個不凡,誰敢不放他們入城?

   可問題就在於……

   守備官沒有見識,並不代表,邱靜沒有見識。

   太蹊蹺了。

   這正德衛,是什麽東西……噢,對了,監國太子殿下,曾有一道命令,是讓皇孫去小五台山狩獵,好像……就是這正德衛隨行的。

   既然如此,正德衛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何……會有皇帝的旨意。

   正德衛離開京師的時候,皇帝陛下,不是在巡行保定府嗎?

   難道……是矯詔?

   一想到如此,邱靜就覺得自己要原地爆炸了。

   他努力的用手摩挲著聖旨……

   不錯,聖旨的紙張沒有問題……

   這字……似乎也是待詔翰林最純正的‘台閣體’,可謂有板有眼,一氣嗬成。

   他拿出了放大鏡,在字裏行間之中,不斷的搜索。

   最後,放大鏡落在了印璽上頭。

   哎呀……

   真是奇了。

   這大印,居然也看不出絲毫的問題。

   世上,怎麽可能有,如此……如此手藝,再者說了,聖旨,誰敢偽造啊?

   這樣一想,邱靜開始陷入深思,他有些懷疑人生,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

   “侯爺,侯爺……”卻在此時,外頭,有人匆匆而來。

   “侯爺,大事不好了,正德衛入城之後,直奔代王府,拿了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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