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殿試
  王華愣了一下,抬眸一看,此時王守仁依舊枯坐著,對著這四個字發呆。

   知行合一……

   這是何意呢?

   王華開始搜檢自己平生所學,想要從這四個字之中尋覓出任何與之聯係的策論題。

   他沉吟了良久,咳嗽了一聲。

   熬紅了眼的王守仁這才意識到什麽,輕輕抬頭,一布滿了血絲的眼睛與王華相對,令王華心裏有一些些的疼。

   “在溫習功課?”王華擠出一些笑容。

   “不是。”

   顯然,王守仁不擅長說謊。

   王華的表情開始有點兒凝固,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明日……

   也就是明日,就要殿試了,不是……這是幾個意思?

   好在,狀元郎就是狀元郎,畢竟是當今朝中聲譽如日中天的少詹事,王華隻吸了口氣,臉上又重新換發了笑容:“那麽,這知行合一乃是何意?”

   “兒子現在還隻是半懂不懂,所以這幾日,兒子也在琢磨和推敲。”王守仁很認真的道:“不過此四字,乃南和伯府方公子所賜,兒子越是琢磨,越是覺得此四字所蘊藏的,並非隻是簡單的道理,真感細思恐極。孔聖人和程朱夫子,固然有道理,可兒子卻以為,他們……”

   王華在發抖。

   反了啊這是……

   連聖人都敢批評了!

   王家詩書傳家,靠的就是四書五經,是孔孟和程朱這些先賢們賞的一口飯吃,你……小小年紀,居然如此離經叛道。

   敢情這些日子,你成日關在書房裏,壓根就沒有在溫習功課,都在琢磨這知行合一四個字了。

   王華氣得臉色蠟黃,一雙眼睛,鮮紅似血。

   王守仁見父親發怒了,便索性緘口,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是他是個執拗的人,一旦心裏有了主意,便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所以他布滿血絲的眼裏,卻閃動著清澈的眸光,與父親對視。

   呼……

   王華決定還是不揍這個敗家玩意,自己畢竟是狀元公,要有修養,要以德服人。

   王華盡力用平靜的語氣道:“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他語速極快地繼續道:“因而,才有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麽,現在,你的前程就在眼前,明日的殿試,關乎你的命運,更關乎你治國平天下之欲,這些,你就不在乎了嗎?”

   王守仁臉色僵硬,似乎是在思考。

   事實上,他無時無刻都在思考,思考這東西是分人的,比如一個普通人,這叫瞎琢磨,而對於一個曆史上的大思想家而言,這就叫思考。

   當然,現在王守仁還不是大思想家,自然,他現在是在瞎琢磨。

   王守仁瞎琢磨了片刻之後,抬眸,眼眸裏更加堅定,沉著地道:“父親,格物致知,證明是錯的,兒子曾格竹,格了三日,最終一點道理都沒有收獲。兒子還曾去格西山的農地,也是一無所獲。”

   “你……你……”王華這次甚至氣得胡子都亂顫起來了,胸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過……對於殿試,兒子倒是很有信心。”王守仁笑了笑,頗為自傲的樣子。

   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倒是聽了這句話後,王華總算臉色緩和了一些:“嗯?”

   王守仁淡淡道:“方繼藩的幾個門生,若以八股而論,兒子不如他們,可以策論而論,他們……不足為道。歐陽誌、劉文善、江臣三人,思維過於僵硬。徐經此人,心思倒是活絡,學問卻是差了一些。倒是唐寅,才情極好,可惜……他出身商賈之家,在策論上,怕也難有作為。”

   這是真的一丁點也不謙虛啊。

   王華有些惱火,其實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多年來的處世之道告訴他,要謙虛。

   他瞪了王守仁一眼,道:“這麽說來,你倒認為自己還能高中狀元?”

   王守仁微微一笑,抿了抿嘴道:“兒子……誌在必得!”

   …………

   閑暇的時候,方繼藩坐在廳裏,是最幸福的時刻,五個門生圍著自己侍奉,一個個低眉順眼,各種討好的樣子,也算是人生中難得的娛樂。

   方繼藩不喜歡玩弄NV性,可玩一玩自己的門生,還是覺得挺有意思的。

   唐寅獻上了自己自拜入了門牆之後的第十三幅畫。

   照舊,還是仕女圖,話說唐寅的仕女圖,在曆史上確實是一絕,方繼藩看著看著,欣賞水平也是直線的上升。

   不過這仕女圖看著看著,也是膩味。

   一見恩師眉頭微微皺起,唐寅不由得心裏咯噔了一下,很是小心翼翼地道:“恩師不喜歡嗎?”

   方繼藩歎了口氣,道:“小唐啊,這畫還好,不過為師有個小小的疑問,總是想不明白。”

   唐寅便忙道:“還請恩師明示。”

   方繼藩唏噓了一番,道:“為何這畫裏的女子,總是穿得嚴嚴實實的,你總是給她們穿這麽多衣服做什麽?”

   不對啊,方繼藩很疑惑。

   唐寅的仕女圖固然是一絕,可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唐寅的宮圖,那也是相當有水平的,你怎麽能隻畫仕女,不畫宮呢?怎麽,嫌為師不懂得欣賞不成?

   “……”唐寅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坐在下頭的歐陽誌,麵無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房梁發呆神遊。

   江臣和劉文善低垂著頭,毫無情緒波動。

   徐經則是震驚了,他似乎還有些不太習慣,直勾勾地看著恩師,心裏在琢磨,恩師喜歡……,這……不是同道中人嗎?那下一次去那裏,該不該叫上恩師……這會不會不好,師徒一起狎JI,這是佳話呢,還是……

   唐寅愣了一下,隨即滿麵通紅,踟躕道:“恩……恩師……這個……這個,學生是貢生,怎……怎麽能畫這樣的畫?”

   方繼藩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道:“肮髒,衣服穿的少一些,便見不得人了嗎?”

   “……”唐寅恨不得將腦袋埋進沙子裏了。

   方繼藩心裏感慨,果然……自己還是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啊,比如唐寅,若是在曆史上,他因弊案從此窮困潦倒,最終會不得已之下,為人畫春宮,造福鄉裏。而如今,唐寅依舊還是貢生,便開始鄙視曆史上自己曾經吃飯的手藝了,由此可見,這人哪,容易忘本。

   方繼藩坐下,表情認真起來:“好了,不說這個了,明日就是殿試了,為師也沒什麽可以教你們的,這殿試之中,要好好努力,別都像江臣和徐經一樣,給為師丟人。”

   江臣和徐經二人,頓時麵露慚愧之色,是挺丟人的。

   接著又慎重地交代了一番,便讓五人早早去睡。

   對於這一場殿試,方繼藩其實有些拿不準,他倒是知道弘治十二年的殿試題,不過殿試非會試和鄉試,會試和鄉試的題,早就在主考官心裏了,一般情況之下,是不會變得,畢竟八股題受外界的影響比較少。

   而殿試主考的,乃是策論題,這意義就不一般了。

   策論說到底,就是時事,時事隨時都可能改變,因而皇帝出題也會比較任性。

   對此,方繼藩並沒有將曆史上的策論題透露出來,免得讓五個門生受這些題的影響。

   與其如此,不如培養他們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質,歐陽誌、劉文善、江臣三人就很不錯,你看,他們不是在自己的調教之下,變得即便天塌下來,也一丁點也不覺得詫異嗎?

   可見,自己的教育,是極成功的。

   而接下來,能否取得好的成績,就全憑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這一夜安靜地度過,到了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方繼藩就起來了。

   小香香一邊給方繼藩穿衣,一邊道:“少爺,唐公子等人,早早的就預備好了,專等少爺起來。”

   “噢。”方繼藩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不由道:“做人的爹……啊,不,做人的恩師,真是難啊,不過本少爺倒是有經驗了,要不,小香香,我們造個人來玩吧,少爺我現在養孩子已有經驗心得了。”

   小香香頓時羞紅了俏臉,一臉羞答答的低下了頭。雖然每日少爺都會說幾句怪話,毛手毛腳一番,她也漸漸習慣,不再抗拒,可今日,就更直白了,她細心地給方繼藩係上了金腰帶,脆生生地道:“少爺,你又欺負人家……”說罷,掩麵走了。

   方繼藩樂了,其實他也不是真的要欺負小香香,就是習慣性的逗逗她,隻是剛回頭,正好見站在門口的鄧健也跟著傻笑。

   “笑個屁,滾一邊去。”方繼藩冷哼一聲,舉了扇子,給鄧健的額頭敲了一下。

   最近鄧健打得少,這真是不習慣了。

   ………………

   今天生日呢,對自己說聲生日快樂!噢,繼續碼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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