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真愛
  禮拜天一早,有人敲門。開門一看,竟是多日不見的母親從鄉下來了。

   母親像有心事,但見到我,故作輕鬆地一笑,然後低頭換鞋,擱下背上沉沉的布包。妻子迎上前和母親打招呼:“爸呢?”母親笑著應道:“在樓下呢。”

   父親蹲在水泥地上抽著劣質的香煙。他那輛破舊的“永久”牌自行車倚在牆邊,車的右側牢牢綁著一袋新碾的大米。我心疼地埋怨他:“天這麽熱,叫你不要騎車,偏不聽!”父親抹把汗,笑著申辯:“坐中巴一來一去得花20塊,夠買20斤的大米了!”

   將父親的自行車放進車棚,再轉過身,他已一人扛著米袋上樓了。父親進門時,一抖肩,近百斤的米袋穩穩地落了下來。我追著他爬上6樓,已是大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父親看我兩手空空,卻是一副狼狽樣,忍不住開懷大笑,笑我年紀輕輕,體力竟如此之差。父親已60開外,卻是老當益壯。我不禁汗顏,又暗自為他健康的身體備感欣慰。

   未料,母親在屋內突然衝父親怒吼:“看你老骨頭還硬幾天,想找死啦?!”像是一記悶棍,對著興高采烈的父親迎頭痛擊。父親的得意戛然而止,憤然甩出一句:“我死不死,關你什麽事!”顯然,父親被激怒了。

   後來父親被妻子勸到樓下散心時,母親開始斷斷續續地哭訴,我從中探尋到了緣由。原來父親的身體隻是外強中幹。他覺得心口難受已有好長時間,前兩天吃飯時突然嘔吐,這次硬是母親逼著進城,準備為他做檢查。我這才知道了母親重重的心事。後來,父親接受了檢查,結果讓我們大吃一驚,也證實了母親的擔心……父親患上了癌症!

   母親知悉後,頓時癱軟在地。半晌,才吐出一句:“別讓他知道。”那一刻,我恍然驚覺,原來母親在內心一直深愛著父親。隻是司空見慣的爭吵,卻將這份惦心掛懷如天衣掩蔽,不見一絲痕跡。

   父親曾在鄉下做過赤腳醫生,憑其職業敏感,對自己的病情心知肚明。那天,父親背著母親對我們說:“我的病,別讓她知道!”父親擔心的不是自己,卻是母親。他怕她受不了田裏的重活,怕她受不了無人拌嘴的清冷和寂寞。父親繼而喟歎:“跟我受了這麽多年苦累,我竟沒有一句中聽的言語待過她……”我握著父親的手,無語凝噎。

   別讓他(她)知道!就讓一切祝福默默埋藏心底,就讓自己承受的所有痛苦變成心甘和情願……這多好!不必說出口,也無需說出口,隻有自己知道,對他(她)一生一世的深愛,永遠都停泊在無法打開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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