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碎片愛情
  搬入新家前,一些舊家當照例要處理掉。可要可不要的也一並棄了,給搬家省卻麻煩。主要是為了讓新家——“新”得實至名歸。

   一套拐角長沙發,當時是結婚的標誌性大件兒,此刻,蔫頭蔫腦地蜷在角落裏,等待著主人的發落。它的身價已同樓下收廢品的談妥了,正好是當時買價的零頭。知足了,現在人都不值錢了。

   男人和女人協力挪開沙發,不禁怔住:滿地的雜物、碎片,淩亂不堪。最多的是玩具,兒子成長的每個時期的都有,隻因當時的一句“沙發不好搬,回頭再撿”就被擱置至今。

   清理掉玩具,一地的雜碎頓時在眼前變得明朗起來。頭裹一條花手絹的女主人欠*,撿起一個東西,給男主人看:“喏,這可是你的傑作!”原來是一塊遙控器碎片,男人“嘿嘿”笑了。那還是結婚第一年,算是“紙婚”吧。一次看電視,男人要看足球賽,女人要看電視劇,兩人爭起了遙控器。男人勁兒大,一發力,遙控器脫手飛了出去,啪的一聲摔到牆上,遙控器麵板迸裂了一塊,那可是剛買的新“東芝”。盡管不耽誤用,可總歸不完美了。兩人心疼加氣急,第一次分房而睡。第二天,女人回娘家告狀,當*笑著拿出幾個壞遙控器:“你看我找誰說理去?”

   男人腳邊正好有一塊碎片,男人用腳踢給女人:“這個,是你的手筆吧?”女人看了一眼,是個杯子殘蓋,臉紅了一下,嘴上不服輸地說:“還不是因為你!倒個洗腳水差點兒把我腳燙掉!結婚前你可不是這樣,都知道用手試水溫。”

   男人又“嘿嘿”笑著,用腳扒拉地上的碎片。一截圓不溜丟的細長玻璃“瓶頸”滾出來。男人眼睛一亮:“看!又是你的好東西!”女人取下頭上的手帕,仔細揩淨瓶頸上的灰塵。那大概是婚後第五年吧,記不太清了。隻記得這是她買的第一瓶進口香水,男人的怨言也隨著香水的芬芳不期而至。嫌她花在衣服、化妝品上的錢和時間多了,不管他和孩子了。她有麽?比起同事及鄰居,她已經夠具備勤儉節約的優良美德了!越想越氣,給他來個“滿地生香”!女人可殺、不可辱!

   一個小盆景的碎片被女人翻出來了。女人想起來,那次男人正在給仙人球澆水,女人因為什麽事情嘮叨,男人不理。女人一聲“河東獅吼”,男人嚇一大跳,手被仙人球上的刺兒紮著了。男人順手一揮,那盆景就倒黴了。應該是結婚第七年的事,沒記錯的話。什麽時候起,開始看對方心煩了呢?

   男人對著手中的一個物件自言自語:“這可不是我的啊。”他把一塊女士手機的外殼亮給女人看,上麵還綴著個小熊飾物。男人想起來了:那次和朋友去KTV唱歌,女人電話打過來時,音樂正響得震天。女人一連打了六七個電話男人才聽到。電話接通沒說上幾句話,男人就聽到裏麵啪的一聲,再沒動靜了。後來才知道,女人在家摔了手機。原因是:一、男人接電話慢了;二、女人在電話裏聽到有女聲唱歌。可男人向女人“請假”時,卻說都是男同事。

   “考古發掘”繼續深入,大量的“文物”出土了:幾塊帶花紋的瓷器殘片。瓷片胎很薄,是正宗的景德鎮瓷器。這原是他們珍愛的愛情信物。大學畢業那年,他們相約去黃山,路過景德鎮,他們把合影照片印在瓷器胚胎上,訂做了這件寶貝。它是多麽精美,又是多麽脆弱易碎啊!正如這曾經的愛情,脆弱到抵不過一個輕描淡寫的謠言。這次“擲物比賽”結束後,他們離婚了,男人搬回了單身宿舍。

   正在低頭扒拉東西的女人突然“哦”了一聲,男人的目光被她吸引過去。隻見女人迅疾撿起一樣東西,擦也不擦就裝進口袋裏。男人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什麽嘛?還那麽神秘!”女人慌亂地回下頭,臉上一抹羞赧、一絲慌張。女人沒去迎男人的目光,低下頭繼續自己腳下的發掘。男人佯裝作罷,躡手躡腳走到女人身後,手猛的一下*女人口袋,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件東西。男人端詳著,臉上露出會心的笑意。女人發覺被襲,轉過身要奪回“戰利品”,口裏怨中帶臊:“你還給我!還給我!”

   男人微笑著將手掌伸平,那是一小塊藥瓶的碎片,在男人掌心裏發著晶瑩的光。女人伸出手來,蓋在男人的大手上,兩人合力握住那塊仍帶有鋒利棱角的玻璃片,緊緊的。

   原來,在離婚後的一次單位體檢中,女人竟發現自己患上了乳腺癌。消息是女人的同事轉給男人的。男人急匆匆趕回家時,女人正準備將成瓶的安眠藥往自己嘴裏倒。男人大喝一聲,飛身上前,奪下女人手中的藥瓶摔到地上……

   切乳手術後,女人的身體恢複良好。那一年,男人和女人複婚了。

   一地碎片清理完了。男人和女人告別了最後的老房子。他們帶走的,除了經年眷戀,還有一滿袋的碎片。他們知道,有些碎片,盡管殘缺,也是珍貴的。因為,都是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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