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出牆
  出事之前,我沒有感覺到任何明顯的預兆。那天我坐在客廳裏,把兩隻光腳丫子擱在茶幾上,然後嚼著一盤雞爪,像個酒鬼那樣暢快地往肚子裏倒了幾瓶啤酒,我酒量不大,很快就把自己灌醉了,我看到整個世界像地震一樣在我前眼搖晃起來。我想睡,於是就擺開四肢平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睡起來了。在這半睡半醒的時刻,我突然看到了沈蘭,她的頭發濕漉漉的,一張水淋淋的臉在我視線裏飄飄忽忽,看樣子是剛衝過涼,絲質的睡衣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半邊雪白的肩膀,她的皮膚看上去很好,就像一件剛出爐的瓷器,睡衣罩在上麵的時候,好像隨時都要滑下來的樣子。

   她是怎麽進來的?這使我感驚訝。我記得喝酒的時候,我沒有給任何人開過門,也沒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而且沈蘭也不可能有我家裏的鑰匙,這時候正是深夜,顯然不是適合登門造訪的時間。總之,沈蘭莫名其妙地就進來了,像個幽靈一樣飄到我麵前。有那麽一刻,我懷疑她是被風從窗口吹進來的,她的姿態看上去是那麽的輕盈,似乎隻要伸出手,輕輕一把就能將她整個人握住,我想風是能將她吹起來的。

   我說,你來幹什麽?

   她說,來看你。

   然後她抖去睡衣,像個雪人一樣一絲不掛,她的膚色太白,使房間裏的光線似乎一下子明亮了不少。她走過來,十分從容地坐到了我的腿上,就跟坐在一張沙發上差不多。我懷疑這是個夢,可是這時候我卻真切地感覺到了她的*與我大腿之間的那種磨擦,這明顯是一種令我感到陌生並且新鮮的接觸,比我與妻子之間的那種溫存要撩人得多。我嚇了一跳,然後抽了自己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這證明我不是在做夢。我使勁推沈蘭,推不動。我想站起來,可兩條腿卻像兩塊化石那樣僵硬著無法舒展。我真是喝多了。

   我說,你走吧,我想睡了。

   沈蘭說,一起睡。

   我說,你喝多了?

   沈蘭說,你才喝多了。

   我說,我是喝多了。

   沈蘭說,知道你喝多了我才來的,酒後亂性。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沈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膽了?我有些驚訝。我再次推沈蘭,還是推不動,她的屁股在我腿上就像生了根似的。我開始感到後悔,一個女人就那樣*條地坐在我的腿上,這的確是件很要命的事情,我想我不該喝那麽多酒的,不喝酒,我就能把沈蘭推開了。我之所以喝酒,是因為無聊。我妻子出去辦案了。臨走的時候,妻子叮囑過我,她說,我不在家裏的時候,你給我規矩點,別出事。我指著自己的*,在妻子麵信誓旦旦,我說,就算我想出點什麽事,這東西也不一定肯,它就認你。妻子撲哧一笑,她說,我諒你也不敢。說完後,她頗有自信地拍拍腰部,接著又說,你要敢出事,我可以原諒你,但這支槍可不原諒你。我說,你盡管放心,我要是做出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不用你親自下手,我自己把這顆腦袋崩掉。妻子於是很放心地走了,後來她又打來電話向我承諾,這次的案子破了之後,她請半個月長假,陪我去巴黎。

   我有點感動。我是一名畫師,對法國的油畫情有獨鍾,與妻子談戀愛的時候,我曾經對妻子說過,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去巴黎看一次畫展。沒想到幾年過後,這句話仍然被妻子一直惦記在心裏。然而妻子並不知道,自從我跟她結婚之後,我早就不這樣想了。隨著年齡的變遷,人總是會改變的,就像走馬燈一樣,不停地更換一些畫麵。

   我妻子是位稱職的人民警察,她這次接手的案子與沈蘭有關。大概是半個月之前,一個叫曹小三的男人死了,他是沈蘭的丈夫。活著的時候,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曹小三喜歡吃喝嫖賭,身上經常飄蕩著一股從發廊裏帶出來的廉價香水味,說話的時候,牙齒間總是塞滿酒肉留下的殘跡,完全就是一副暴發戶的嘴臉。這樣的男人一旦完蛋,多半是死於謀殺。因此曹小三死得很慘,被人用刀子割斷了喉管,凶手下手極其殘忍,曹小三的一顆腦袋都差點從肩膀上掉下來了。他的屍體被扔在河裏,是一位早上起來在河邊打太極拳的老者發現的,當時以為是具無名屍。一個星期之後,沈蘭才跑去報案,並依據照片認領了曹小三,那時候曹小三肥胖的軀體已經變成了一堆蒼白的骨灰。

   關於曹小三遇害的這些情況,全部都是妻子告訴我的,她說凶手很有可能是個特別的人物,從曹小三死前的種種跡像來看,凶手應當是一個很熟悉曹小三的人,並且與曹小三關係甚密,要不然,行事謹慎的曹小三不可能毫無提防地被人割斷喉管。我充分相信妻子的推斷,對於凶殺案件,我妻子總是有著一種特別的敏感,這與她多年的工作經驗有關,這些年來,她經常忙碌於各種形形色色的凶殺案件當中,平常呆在家裏的時間,除了吃飯和睡覺之外,大概還不夠她化一次妝。

   我跟妻子結婚已經好幾年了,可我現在的生活,除了像窮苦人打牙祭那樣,偶爾與妻子在床上纏綿一番之外,其它絕大部份時間都是以一種單身模式在進行。對此我並無怨言,當我發現,由於妻子總是長時間不在我身邊,我比別的男人更有機會在外鬼混的時候,我甚至感到有些竊喜。

   說到這裏的時候,你們可能已經在暗自猜測了,你們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喜歡尋花問柳的男人。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們,你們猜的一點也沒錯。如果你也是一位人民警察的老公,或者是一位人民警察的妻子,你就會知道我的處境有多麽的困苦。每當妻子出差在外,而我獨自在床上睡下來,發覺枕邊空空蕩蕩的時候,我總恨不得自己能變成一位皇帝,每天麵對的是鶯歌燕舞,在羅紗帳中左擁右抱。然而,那些虛無飄緲的東西,畢竟隻是我內心深處的一種渴望,是一種不著邊際的幻想。在現實生活中,我其實是個安分守己的男人,在我與妻子結婚後的這幾年裏,我並沒有將我的胡思亂想付諸於行動,一次也沒有過。盡管有些想法總是像魔鬼一樣,會時不時跳出來引誘我,但每次我都會用自己的理智,毫不猶豫地將它們扼殺掉。

   我想,這次如果不是沈蘭突然出現,如果不是她丈夫突然死了,如果我妻子不接手沈蘭丈夫的這件案子,這次我是不會出什麽事的。然而有些東西就是這樣的,你越是小心謹慎地回避它,它就越喜歡在你麵前布下*,讓你自己像條狗一樣鑽進去。我並不是一個意誌堅定的男人,在當時的情況下,其實我是完全可以將沈蘭趕出去的,可是我沒有這麽做,在沈蘭的撩拔之下,我心裏那道脆弱的防線頃刻間就崩潰掉了。

   我問沈蘭,我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沈蘭說,我丈夫死了。

   我幸災樂禍地說,這事我知道,但你一點也不像個剛死了丈夫的女人。

   沈蘭楞了楞,大概是被我的話嗆住了,一時無言以對。

   於是我又安慰她,我說,人總是會死的。

   沈蘭說,那你為什麽不死?

   我說,你再不走的話,我也會死的,我老婆有槍,她沒準就會把我崩掉。

   沈蘭說,你老婆?你當年要是願意留在小城裏的話,我就是你的老婆。

   我說,這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麽?

   沈蘭不說話了,開始在我身上活動起來,她先是用手,然後是嘴巴,舌頭,她的動作十分熟稔,每一個挑逗性的細節,似乎都帶有一種不容拒絕的風情。這樣的女人如果要想去征服一個男人,無疑是件極為簡單的事情,就像是溫暖的春風去吹開一片荒原那樣輕而易舉。開始的時候,我還有點欲拒還迎的意思,但是很快我就抵擋不住了。我聽到自己的血液在體內開始像鐵水那樣奔流,身上就像燃起了一把火。我變被動為主動,猛地翻過身來,一把抱住沈蘭,十分粗魯地將她摁在身下。這時候,就算是妻子用槍頂住我的腦袋,大概也無法將我從沈蘭身上拉下來了。

   夜已經很深了,我看到窗外的霓虹燈像星星那樣閃爍著,有個男人在樓下扯開嗓子唱著一首破破爛爛的情歌,他的聲音冰冷悲涼,像鐵塊一樣沉浸在這幽深的黑夜裏,他大概跟我一樣,也是個神智不清的醉鬼。

   沈蘭是我大學時的同學,在我娶了現在的妻子,並成為一位居家男人之前,我幾乎就是沈蘭的準丈夫了。我們在大學裏相戀了三年,在那漫長的三年當中,除了上床之外,我們在一起把所有該做的事情都做過了,感情可謂固若金湯。然而生活的軌道總是難以預料的,你想向東西它偏向西。因為種種原因,我和沈蘭最終沒能成為夫妻。

   那年大學畢業之後,沈蘭留在內地,而我來到了南方。其實當年我也想留在內地的,可是沈蘭的父母對自己未來的女婿提出的條件太苛刻了,他們像獅子一樣張大著嘴巴說,要想跟沈蘭結婚,除了一套房子,還得有十萬塊的存款。這條件把我嚇壞了,當時我隻是個小公務員,不具備貪汙**的資格,我想,要想從那兩個老家夥手裏把沈蘭娶回家,除非我去搶劫銀行。所以我就來南方了。

   在那種勞燕分飛的生活開始之前,我曾經拍著*,在沈蘭麵前信誓旦旦地說,不出三年,我一定開著奔馳或者是寶馬來迎娶你。當時沈蘭緊擁著我,一臉的不舍,也許是我那時的豪言起到了打動她的效果,她用手臂纏住我的脖子,踮起腳尖,用*迅速封住了我的*。當我丟開行禮,並瘋狂回吻沈蘭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一絲濕涼的鹹味在我的*滑動,我知道沈蘭哭了。那天站台上人頭攢動,我和沈蘭在大庭廣眾之下旁若無人地接吻,對我們那座封閉的小城來說,這種舉動無疑具有某種新聞般的震蕩效果。我看到很多驚駭的目光從四麵八方奔湧過來,將我和沈蘭團團圍住,這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像被煮在了一鍋火辣辣的雜燴湯裏。我有些尷尬,想推開沈蘭,然而沈蘭不依不撓,她的舌頭在我嘴巴裏反而纏得更緊了。

   我就那樣被沈蘭感動了。我真希望時間就這麽凝固下來。我堅信我和沈蘭之間的感情,已堅到了海枯石爛的境界。那時候我幾乎就認定了,無論出現什麽樣的情況,沈蘭都將是我的妻子。可是後來的情況卻是,一年之後,沈蘭便花落他家,連招呼也沒跟我打一聲,就嫁給了一位肥頭大耳的商人,也就是現在已經死去的現曹小三。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我就像是從天上猛然掉到了地下,一時半刻回不過神來。

   我打電話問沈蘭,為什麽不等我?

   沈蘭說,對不起,我等不了,我是女人,女人最害怕的就是等。

   我說,三年,就三年也不行?

   沈蘭說,女人一生中又有幾個三年呢?

   我沉默了。等我平靜下來之後,我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悲傷。我想,沈蘭的選擇也是許對的,她說得沒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無法去苛求沈蘭為我守住什麽。看來要女人為自己守住一個承諾,就像要餓死鬼為自己守住一堆食物一樣,是極不可靠的。我發覺愛情這兩個字真*的有點混帳。

   後來我就把沈蘭忘掉了,對男人來說,忘掉一個女人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其中最省事的辦法就是迅速找到另外一個女人,並與之同居。我很快就如願以償了,我找到了現在的妻子。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與妻子結婚之後,沈蘭也跟著他丈夫來到了這座城市,並時不時出現在我麵前。這些年來,沈蘭就像一個無所不在的影子一樣,經常飄蕩在我和妻子的生活裏。後來沈蘭告訴我,她之所以鼓動曹小三來到南方,完全就是為了我。

   對沈蘭的話,我置之一笑。這話能騙誰呢?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南方是塊適合商人生存的地方,隻要抓住了機遇,隨便在哪裏抓一把都是金子。況且曹小三是個很精明的商人,沒理由去愚蠢地聽任自己老婆的唆使。他們倆口子之所以來到南方,顯然是來淘金的。他們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來到南方之後,依靠回收和出售二手手機,曹小三很快就發起來了,他開起了兩家貿易公司,資產據說上千萬。

   男人有錢就會變壞,這是條巔撲不滅的真理。有了錢之後,曹小三在外麵發展了不少情人,成天醉生夢死,根本就沒把沈蘭放在眼裏。我知道沈蘭的意思,嫁給曹小三之後,她的婚姻生活並不幸福。沈蘭之所以對我作出種種暗示,無非是想跟我再續前緣,以從我身上找回一些曹小三身上所沒有的東西。可我不想,這些年來,沈蘭經常打電話約我,我總是毫不猶豫地拒絕。我想,如果是別的女人向我發出此類信息,也許我就會爽快赴約。看來在潛意識裏,我仍然是恨沈蘭的。

   我總麽能不恨她呢?我們之間有著長達三年的愛情,可是她卻像個冷血的劊子手一樣,說斬斷就斬斷了,然後把自己痛快地交給了曹小三。我煮了三年的鴨子,就那樣被曹小三一口叼在了嘴裏。這次曹小三被殺了,我心裏痛快得就像中了**彩頭獎。在我眼裏看來,這樣的男人早就該死了。

   這天晚上,我把多年來的積怨全部發泄在了沈蘭身上。我像個粗魯的屠夫一樣,變著戲法在她身上狠狠地動作著,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將她揉碎。也許是酒精在體內作怪的緣故,在沈蘭麵前,我表現出了在妻子身上從未有過的激情,而沈蘭也激烈地*著我,我們就像幹柴和烈火,碰到一起便一發不可收拾。這時候,我才開始重新審視沈蘭。時隔幾年之後,這已經不再是大學時代的那個沈蘭了。那時候沈蘭給我的感覺是清麗嬌羞,就像一株青翠欲滴的含羞草。而現在的沈蘭,當她脫去了少女的外衣之後,已經變得像罌粟花那樣妖媚而且奔放,想起來真是便宜曹小三那頭肥豬了。跟我那個傳統觀念極強妻子的比起來,沈蘭的嫵媚簡直就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她在床上的表現,讓我猛然覺得,隻有碰上沈蘭,我才算是碰上了真正的女人。

   我突然為自己感到悲哀起來。跟妻子結婚之後,雖然日子過得平淡,但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是幸福的。我和妻子組成的這個家庭,是個典型的女權主義家庭,家裏麵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妻子說了算。也許是由於妻子是個警察的緣故。警察這兩個字,在我心裏不但威嚴,而且具有某種神聖的意味。因此,我樂於接受妻子的一切支配,包括在*上麵。妻子工作繁忙,加之又總是奔波在外,在**的表現上總是很冷淡。我從不勉強妻子,即使是偶爾為之,妻子在解除衣服之後,也總忘不了將那支槍放在枕邊。每次看到那黑洞洞的槍口,我的熱情在無形之中就會大打折扣,跟妻子溫存起來的時候,我隻敢小心翼翼,如覆薄冰,我生怕自己使的力氣太大,一不小心把那支槍弄得走火了,子彈就會從槍膛裏鑽出來洞穿我的頭顱。到了後來,我簡直就成了驚弓之鳥,隻要看到枕頭旁邊的那支槍,我就會產生精神性的*。

   我不禁想,這些年來,我真的過得很幸福嗎?這恐怕是個值得我重新去推敲的問題。沈蘭讓我意識到了,我妻子所帶給我的,除了“妻子”這個道貌岸然的名詞之外,並無多少實質性的東西。而沈蘭帶給我的,卻是一種全新的感受。跟沈蘭在一起,我心理上不再有任何束縛。我在沈蘭身上像雄師一樣怒吼著,衝刺著,而沈蘭則溫情地呢喃著,在我身下像麻花一樣幸福地扭動,我像奸夫,她像淫婦,我們完全沉浸在了一種魚水之歡的愉悅中,那種征服所來帶的*,使我將一個男人的潛能全部發揮出來了。

   沈蘭說,你真厲害。

   我說,比起曹小三那個肥豬來怎麽樣?

   沈蘭說,你現在還在恨我?

   我說,我不恨你,一點也不恨你,但我恨曹小三。

   沈蘭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在房間裏像琴弦那樣發出美妙的顫動,她說,死人的醋你也吃?

   我說,即使別人不殺他,以後我也會殺掉他的。

   沈蘭說,你想知道曹小三是怎麽死的嗎?

   我說,不想知道。

   沈蘭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她說,你真是個好男人。然後又問我,你還在畫畫嗎?

   我說,每天都畫。

   沈蘭說,那你給我畫張畫吧。

   我說行,你去站好。沈蘭便從床上跳了下來,她對著鏡子,把頭發甩到腦後,再稍微補了一下妝,然後三扭兩扭,擺出一個最妖嬈的姿勢。她說,畫吧。

   我支起畫架,開始一筆一筆地畫她。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有點心猿意馬,畢竟我筆下所畫的,是一個剛跟我上過床的女人,每畫出一筆,我總會聯想到某個讓我怦然心動的部位。我的眼睛就忍不住要盯住那些地主看,可是畫出大概輪廓之後,我腦海裏的*便蕩然無存了。沈蘭正經起來的時候,也很像那麽回事,即使是脫光了衣服,你也看不出她有什麽風騷的特征。很快,我就將沈蘭速寫出來了,我畫得很像,沈蘭真是個好模特,她的模樣躍然於紙上之後,橫看豎看都覺得美。

   沈蘭說,你畫得真好。

   我說,是你人長得好,我才畫得好;我畫我老婆的時候,從來都沒有畫這麽好過。

   沈蘭咯咯地笑,她說,你什麽時候學會油嘴滑舌了?

   我說,我說的是真的,以前畫畫的時候,我經常要我老婆給我當模特,這幾年來,我給她畫過的速寫累積起來起碼有上千張了,可是,每次畫出來之後,我總覺得站在白紙上的是個威風凜凜的警察,而不是個女人。

   沈蘭拍拍我的腦袋,說,累了一個晚上,你也該睡了。

   我說,那我睡了。

   於是我就睡了,我睡得很熟,這些年來,我從來都沒有這麽熟睡過。曹小三死了,我又得到了沈蘭,我妻子也不在身邊,我還有什麽理由不睡個安穩覺呢?

   曹小三是什麽時候進來的,我一點也不知道,盡管這時候我是睡著的,但我知道他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死了,這是個不可巔覆的事實。所以很快我就可以確定,這隻是個夢。在這個夢裏麵,我不想見到的人,都被我見到了。比如說我的妻子,自從我跟沈蘭纏綿了這一晚上之後,我還真有點不想見到她了,可這時候她偏偏就睡在了我的身邊,她的槍仍然擺在枕頭旁邊,散發出一種堅硬冰涼的鐵鏽氣息。

   妻子看上去睡得很熟,以至於曹小三來到我們床前的時候,她居然渾然不覺,我想她是太累了。我爬起來,用手撐著腦袋,俯視著睡夢中的妻子。這時候妻子呼吸均勻,臉朝向牆壁側躺著,身體美妙地彎曲成一張弓的模樣。這時候我才發現,妻子熟睡時的樣子,比起平時來,要嫵媚和動人得多。在這一瞬間,我突然就想起來了,這些年來,我從來都沒有在妻子睡著時打量過她的模樣。每次在妻子身邊躺下來,我很快就會安然入睡,因為妻子是個警察,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能獲得一種格外溫暖的安全感。

   在我們家裏,還從來沒有人敢冒然闖入過。可是現在,一切既定的生活都被打破了,曹小三闖進來了,他手裏揣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很快,這把刀子就抵在了我的肚子上。曹小三冷冷地說,滾出去。

   我說,你想幹什麽?

   曹小三嘿嘿一笑,他說,你是不是把我老婆睡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來驚恐地望著妻子,幸好這時候她是熟睡的,什麽也聽不到。我對曹小三說,你*小聲點。

   曹小三說,看來你也是個孬種,敢做不敢當。

   我說,男人都是這樣的,有什麽話好好說,先把你的刀子拿開。

   曹小三又是嘿嘿一笑,手裏的刀子頂得更緊了,我肚皮上涼嗖嗖的,就像吹著一小股冷風。曹小三看了我妻子一眼,他說,嘖嘖,長得不錯,我喜歡。

   我說,你別亂來。

   我知道曹小三想幹什麽,我也是男人。男人是種奇怪的動物,對自己的女人,寧可讓她像件過時的家具一樣閑著,也不肯讓人給自己戴綠帽子。現在,曹小三顯然是想報複我,讓我也嚐嚐綠帽子的滋味。

   說實話,我並不怕曹小三,我知道曹小三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是死了,他是鬼,不是人。在這個世界上,鬼是不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仍然活著的人。可是我怕曹小三手裏的刀子。那把刀子把我從床上逼到了床下,這樣,妻子身邊的位置就騰出來了。我望著被妻子放在床頭的那把手槍,我在心裏尋思著,等曹小三對我妻子非禮的時候,我就一槍崩碎他的腦袋。可是曹小三似乎看出了我的念頭,他找來一根繩子,將我五花大綁地綁了起來,然後把我扔到牆角。他獰笑著說,你就給我好好看著吧。

   曹小三爬到床上去了,他十分麻利地解開了我妻子的衣服,當我看到他那雙肮髒的手在我妻子雪白的**上遊動的時候,我的心都要裂開了。因為我被曹小三綁起來了,我隻有把希望寄托出妻子身上。我想,妻子很愉就會醒來的,那時候她會奮起反抗,讓曹小三不能得逞,有可能的話,她甚至用手槍崩碎曹小三的腦袋,讓他變成死人中的死人。

   後來的情況果然不出我所料,很快,我妻子就醒過來了。令我感到驚訝的是,她看到了曹小三,也看到了我。我開始興奮起來,我以為妻子會*起枕邊的那把槍,將曹小三擊斃。可是妻子沒有,她的呼吸急促起來,然後一把抱住了曹小三。我看到妻子像塊泥巴一樣,軟綿綿地躺在了曹小三的身下。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在一片*和*聲裏,我猶如置身地獄。度過了最殘酷的半個小時之後,我再眼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曹小三坐在床上,嘴巴裏叼著一根煙,我妻子則溫順地靠在一旁,手裏拿著火機,正在替曹小三點火。我沮喪地發現,這時的妻子,比任何時刻都要紅光滿麵。

   第二天的時候,我醒過來了,眼前的情景使我嚇了一跳,我發現妻子真的就躺在我的身邊,而且是一絲不掛,我也一絲不掛,我們就像兩條八爪魚那樣,緊緊地絞在一起。除了曹小三之外,這種場麵與我夢中的情景大致吻合。

   我打量著我和妻子的這間臥室,試圖從中找出一些昨天晚上的蛛絲馬跡。可是我什麽異常都沒有發現,臥室裏就跟往常一樣,偌大的房間裏顯得有些空蕩,我看到陽光被窗簾分割成許多碎片,一條條掉到房間裏,許多細小的塵土在棱條形的陽光裏盤旋飛舞,一寸寸將我四周的空間占據。我抱緊妻子,體內的酒勁一下子消褪了。

   我問妻子,什麽時候回來的?

   妻子說,昨天晚上,你喝得不少。

   我說,是,我喝醉了。

   妻子也抱緊了我,她伏在我胸口,用手掌一寸寸*著我的肌膚,摸到肚臍下麵的時候,妻子紅著臉對我說,昨天晚上,你真厲害。

   我說,比起曹小三那頭肥豬來,誰更厲害?

   妻子一楞,臉一下子拉長了,她說,你說什麽?

   我嚇了一跳,差不多要從床上蹦起來了。在妻子麵前,我的言語就像我的思維一樣,已經混亂不堪。這時候,我想起了沈蘭。昨天晚上,我不是跟沈蘭在一起嗎?我趕緊轉移話題,將剛才露出的破綻補了過去。我問妻子,曹小三的案子破了沒有?

   一提到案子,妻子立即興奮起來。妻子說,破了。你知道凶手是誰嗎?

   我搖搖頭,我問妻子,凶手是誰?

   妻子說,是沈蘭,你想不到吧。我已經寸步不離地跟蹤她一個多星期了,直到昨天晚上,她去埋掉那把沾有曹小三血跡的刀子時,我才確定是她幹的。我們去逮捕她的時候,她正拿著那把刀子,當時她試圖反抗,刺傷了兩名警員,後來她又撲過來,想對付我,結果我對準她的胸膛打了四槍,她被當場擊斃了。說完後,妻子摸摸床頭的那把槍。她說,這是我第一次開槍擊斃犯人。

   這時候,我真的從床上蹦了起來。我剛跳到地下,腳底下就傳來吱嘎一聲,然後我被一個東西絆倒了。我爬起來的時候,猛然看到了那個被我踩碎了的畫架。夾在畫架上的那張速寫,就是我昨天晚上為沈蘭畫下來的,可是這時候,畫紙上的那個女人,模看豎看都不像沈蘭,一點也不像。她明明就是我的妻子。

   我把畫遞給妻子,妻子說,你畫得真好。

   我說,是因為你人長得好。

   妻子便開懷地笑了。她大概看出來了,我說的是真心話。我沒有半點故意討好妻子的意思,這張畫的確是畫得不錯,站在畫紙上的妻子,簡直就是個十足的女人,她曲線飽滿,風情萬種,一點也不像個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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