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 計指東南-至-394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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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燧一聽紅娘子的話不禁奇道:“和尚?怎麽會有個和尚?”

   紅娘子忍住笑道:“我攻南陽不下,便轉折而向東,離城三十裏在那兒有座法元寺,我的人馬便想在那裏歇歇腳,不想正看到兩個和尚陪著幾個婦人出來,那些和尚婦人舉止……,我料這裏是一處淫窟,大怒之下便率兵入廟搜查。”

   紅娘子說到這兒,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氣有點古怪。原來她見了廟前,恰見兩個僧人陪著幾個婦人出來,瞧他們衣衫不整,相偎甚近不似好人,紅娘子十分惱怒,便揪住一個詢問廟中情形。

   那些婦人見了這群非兵以匪的人馬,嚇得結結巴巴的,隻說寺中住持叫做德靜大師,正在開無遮大會,而且還說德靜大師每月都要開上一次,雨露普降,她是被花了銀子請來的,求紅娘子饒她性命。

   紅娘子雖不識字,可那時中土最流行的就是佛教道教,而霸州又一直被些假和尚假道士裝神弄鬼,整的烏煙瘴氣,他們雖然念的假經、拜得假佛,可是基本的佛道常識倒不敢篡改。所以紅娘子在霸州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什麽四月初八龍華會,七月初七盂蘭會。

   無遮大會是佛教舉行的一種廣結善緣不願分貴賤、僧俗、智愚、善惡都一律青等對待的大齋會。可是開無遮大會還要花銀子請人,這算怎麽回事,難道還要搭戲班子唱戲不成?紅娘子心中狐疑,忙喚過四叔甄揚戈。二人闖進大雄寶殿,這一看頓時把她羞得滿麵桃花。

   廟裏和尚果然在開無遮大會,光溜溜赤條條一絲不掛,胖大和尚、妖嬈美女。一眾醜態不堪入目。紅娘子又羞又惱,急忙轉身退了出去,叫四叔把這些人全都抓起來。

   這些和尚女人在這廟裏**慣了,四裏八鄉全都知道,隻是寺中住持極受南陽城唐王殿下寵信,而且他招的又都是妓女,倒沒傷天害理**民婦,頂多算個有傷風化,所以民間無人敢管,官府裝聾作啞。他們正嬉鬧得趣,竟不知響馬盜已經到了南陽城,還跑到了法元寺來。

   甄揚戈這個老不修見狀大樂。拿著柄明晃晃的單刀,用冰涼鎧亮地刀麵劈哩啪啦大屁股小屁股一路拍將下去,打得那群和尚妓女全成了猴子屁股,吃痛之下卻不敢吭聲,隻是一個個趕緊的穿著衣服。

   紅娘子站在院中古柏之下。臉上燥熱剛剛消去,一大群和尚女人便穿好衣服被帶了出來。這些人根本不著內衣,一件肥大僧袍。一件內裙往身上一套,便堂而皇之見人了,速度自然快捷。

   紅娘子問清那些婦人都是城中青樓女子,確實沒有被強搶來的女人,便把那些女人趕出了廟去,叫甄揚戈一把火把這淫廟燒了,至於聚妓**的一群花和尚,身為僧侶如此胡作非為顯然不是好人,便叫人揪出那個德靜主持。要砍了他地頭示眾。

   那德靜和尚還沒見過響馬盜,白衣軍到河南,也沒來過這地方,他見這些人明火執仗,偏又不是官兵,還道他們是伏牛山、桐柏山上的山賊,一聽要處死他,德靜和尚立即仆倒在地,抱住紅娘子的腳哭叫連天:“大王爺爺饒命,小僧有金珠玉寶孝敬爺爺,求爺爺開恩,饒過小僧一死”。

   紅娘子一腳把他踢開了去,不想這胖和尚倒禁打,一骨碌翻個身,準確無比地又抱住了她的靴子,當時紅娘子正冒充趙瘋子,唇上粘著兩撇胡須,他也不辨雌雄,‘爺爺’兩字不離口,哭得鼻涕眼淚,隻是哀求饒命。

   紅娘子好笑不已,胖和尚見這位俊俏的‘山大王’不鬆口,價碼便一再提高,紅娘子一聽反而惱了,斥道:“你這廟淫穢不堪,哪有香客進獻,這麽多金銀財寶莫非是謀財害命騙取來的麽?”

   胖和尚哆哆嗦嗦隻說是南陽唐王所賜,紅娘子哪裏肯信,胖和尚無奈,隻得招了,原來這白白胖胖的和尚是唐王朱彌帝的私生子。

   唐王妃第一次有孕時,唐王陪她去城東靜月庵上香,恰巧瞧見廟中一個小尼姑頗有幾分姿色,唐王淫性大發,軟硬兼施半強迫半利誘地要了人家身子,可他堂堂王爺,隻是一時性起罷了,又豈會真的把個小尼姑收進王府,興盡也就走了。

   不料這小尼姑竟因此有了身孕,唐王和一個尼姑有了私情還生了兒子,傳揚出去豈非一樁醜聞?所以唐王根本不認這門親,不過自已骨肉終究不忍害了,他便叫心腹管家把那尼姑接出來,置了一幢小宅院,生了兒子後通過關係送進了百裏之外的一間寺院,也不說明身份,隻是捐了一大筆香油錢,就此斬斷了聯係。

   這唐王也不知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不想生地兒子生下來了,想生兒子的王妃側妃們卻偏偏不生兒子,如今年紀大了,香火全無,這唐王才慌了神,於是在這裏捐資蓋了個廟,先把兒子接來,然後苦思怎麽給他編排個象樣的生身之母和來由,以便堂堂皇皇地把他接回府去。

   這德靜隨根兒,在那寺廟裏便是個偷雞摸狗的和尚,隻是他尚無大惡,那廟裏住持對這個神秘的孩子也不敢嚴加約束,所以倒也縱容。等他到了這裏自已披上袈裟做主持,更把乃父作風發揚光大,招攬了一幫潑皮做弟子,混的有聲有曾色,。

   紅娘子聽了半信半疑,德靜和尚為了抬高自已身份,免得大王爺爺把他當成普通淫僧一刀砍了他的光頭,便求著紅娘子派人隨他回方丈房間,把金銀珠寶連著唐王和他往來地信件全都拿了出來。

   紅娘子雖不識字,見此情形也知不假了。她想著人馬到了河南,尚無據點落腳,唐王既然隻此一子,雖不能用他逼唐王獻城。將來緊要關頭偷偷勒索些錢糧諒來唐王不敢不給,便把這德靜大師帶在了軍中。

   她這一轉念,德靜便沒死,五年後這和尚果然當上了唐王,漸漸為非作歹起來,把個河南西南一隅禍害得不成樣子,直到十年後楊淩一狀告到正德麵前,揭發了他的種種劣跡罪行,正德這才派錦衣衛把他請回京去,和正在高牆內閑得無聊數家雀地遼王下棋去了。

   趙燧聽了經過大喜。忙問道:“此人現在何處?一定要好生看管,切切不可讓他跑了,。

   紅娘子抿嘴兒笑道:“德靜大師小王爺正在院中打水涮馬,他現在是我甄四叔地馬夫。”

   趙燧聽了幾個大步邁到門口。隻見一個胖大和尚,大約才二十出頭,穿著身粗布衣裳,挽著褲腳兒,光著上身。露出一身細皮白肉,瞧那皮膚白裏透紅,顯是個從小沒吃過苦的。

   他正提著桶井水。在那裏賣力地涮洗戰馬,看來他還不是甄揚戈的專屬馬夫,因為他現在涮洗地那匹雄健的黑馬就是趙燧的坐騎。

   就在這時,焦芳的寶貝兒子焦黃抱著捆香從側廊出來,一見他和紅娘子立在門邊,忙站定了身子,吃吃地道:“兩……三兩位壯士,香案已經備好了’。

   這番話由他一個翰林院侍讀學士說來,也著實難為了他。

   趙瘋子忽地仰天大笑。聲震屋瓦,笑得暢快之極:“哈哈哈哈……,當朝大學士之子、翰林侍讀、二甲頭名進士給我趙瘋子做仆傭,鳳子龍孫、唐王世子為我趙瘋子洗馬,這份排場就是皇帝也沒有,人生快意如此,值了!”

   “啊!還有那楊淩小兒,跟在後邊窮追不舍,他這麽喜歡跟著我,待我將他擒下,給老子做個小小書童,哈哈哈,……’。

   紅娘子本來笑吟吟聽著,一聽這話心頭沒來由生起一股惱意,不由得妙眸斜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許泰、江彬,這支以京營外四家軍為主力,集合河南部分騎兵的隊伍就交給你們了,我要求你們按照邊軍的要求嚴加訓練,盡快整合,以便能投入戰鬥,並充分發揮戰力!本國公地三千鐵衛一並交給你們,希望兩位將軍不負我之所托”。

   “國公放心,我們一帶練出一支精幹的騎兵出來!”許泰抱拳施禮,縱馬而去,無數鐵騎跟著他奔往郊外演武。江彬本來就是大大咧咧的樣子,現在頰上填了一對史上無雙的大酒窩,更是不咧嘴也有點咧嘴笑地意思,他懶洋洋地衝著楊淩一拱手,雙腿一踹馬鐙,也追著大隊去了。

   此時已是楊淩到河南十餘日之後,他並沒有急著追擊趙燧,而是令各地防軍嚴守城池、要隘,一方麵限製趙瘋子能夠流竄的方向,一方麵防止被他攻陷較大的城阜,同時調動兵馬、協調部署、進行整合,這些事林林總總可不是一時半晌能做完地,同時他也在等候京裏的消息。

   趙燧在山西一次完美的突圍,使他充分意識到在瞬息萬變的戰場形勢下,目前的軍事情報對於戰場機變完全滯後地缺陷,要緊緊抓住對手捕捉戰機太過困難,而且朝廷處處要守,兵雖眾而必須分兵,賊雖少卻可集中一點,猶如鐵釘穿木,偏偏這釘子釘向哪裏卻不可預料,以致處處失卻先機。

   山東泰安一戰,是楊虎以泰安為餌誘濟南出兵,楊淩卻趁機反以濟南為餌吸引住楊虎主力,然後分路合擊重創了白衣軍。山西中條山一戰。卻是趙燧內部猶豫不決,就守還是走始終未曾決斷,才讓楊淩從容布置形成合圍。

   如果這兩仗全是機動野戰呢?楊淩根本不敢想象,怕是自已也隻能步許泰後塵。跟在白衣軍屁股後邊吃土了,什麽兵法大家、謀略籌劃,和流匪打仗根本就用不上,人家沒有招,你怎麽拆招,他們根本就是東一錘子西一棒子漫無目地的流竄。

   楊淩這回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各地防軍以守代攻,盡量堵塞反賊可能流竄的方向,使水無常形般到處流動地流賊漸漸被壓縮出一定地形狀,讓它有跡可尋。

   同時打造一支快速反應部隊,如同驅祟入欄。緊緊咬住他們,連續作戰,速戰速決。以快打快,戰事發生在哪裏,哪裏的守軍參戰,如此打法,拖也拖垮了他們。

   苗逵是監軍。自打楊淩來了以後,皇上並沒有另派監軍,那他就還是監軍。可是正如宋,他現在是監軍做不了隻能做太監,這也是沒辦法,一直就被楊淩壓著一頭,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皇上麵前他都沒法兒和楊淩比,也隻好明智地把自已當擺設。

   可是如今見楊淩還在練兵,苗逵實在忍不住了,見許泰和江彬領兵奔校場而去,苗逵忍不住湊到楊淩麵前道:“國公。趙瘋子一直周旋在信陽、泌陽、正陽、桐柏一帶,咱們應該立刻揮軍南下,依咱家看,他戰力再強,現如今也不到兩萬人馬,朝廷大軍何所懼哉?”

   楊淩剛剛收到京中回信,正德完全同意他的意見,並已令兵部、吏部分頭頒旨了,所以以中甚喜。眼中朝中無人掣肘,他的建議隻是將幾位地方大員換防而已,又不存在誰升誰降地人事問題,以他的份量自然馬到成功。

   楊淩笑吟吟地道:“朝廷大軍自然不懼怕趙瘋子不足兩萬的人馬,問題是他會和你正麵作戰麽?我們還沒到,他們已逃之夭夭了,等你知道他到了哪裏,你還沒到,他又轉移了,這種爛仗已經打得太多了,現在我們必須有所準備,把主動權抓在手中。”

   豔陽高照,秋老虎仍然曬得人滿臉流油,楊淩一擺手,引著苗逵進了行轅大廳,抓起把扇子搖著道:“苗公公,你瞧瞧這份大明地典圖,趙瘋子所在的位置西可以去陝西,南可以下湖廣,東可以闖南直隸,實在不行還可以避到桐柏山區,趙瘋子一直留連在這個區域可不是沒有考慮過地。

   再說,從南直隸和湖廣兩省交界處,他們輕易就可以穿過去與江西的楊虎匯合,而他突圍到這裏,本來就是這目的,為什麽他現在卻遲遲不動呢?難道是等著我們去圍剿?”

   苗逵動容道:“請國公明示,莫非趙瘋子留滯在這塊地方還有什麽陰謀不成?”

   楊淩曬然一笑,嘿嘿地道:“陰謀談不上,是**裸的陽謀。”

   他笑容一收,臉色深沉起來,緩緩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趙瘋子選擇這一區域逡巡不前,不外乎兩個目的,一就是擁兵自重。現在邢老虎已死,這支軍隊的主力完全是他地人了,邢老虎的手下將領如果不肯服從,他很容易就可以架空甚至剔除。

   他停而不前,這是要在劉六、楊虎這兩個分別代表白衣軍、響馬盜的主要首領麵前,爭取自已地一席之地,縱然不能獨領三軍,也得平起平坐。”

   “那麽第二個目的呢?”

   “第二個目的,得先談妥了這第一件事才有繼續下去的必要,這就象是妻室妾室一窩蜂的娶進門,總得排好個名份,才好安排誰住東廂,誰住西廂。定好了名位,他們要做地,就該是定出一個統一的戰略目標”。

   楊淩舉起蒲扇,向懸掛的地圖上遙遙劃了個圈兒:“決定往哪兒去”。

   楊淩拈起茶杯,笑道:“我們要做地,就是等他們三方拿出個準主意來,看他們準備往哪兒去。一直以來,朝廷方麵最吃虧的,就是他們行動迅速,而官兵總是遲了一步。現在他們要變各自為戰為聯合用兵。遙相呼應,迫使我們兩麵用兵。

   但是這也就造成了他們統治上令出三方,關係上互相牽製、行動上需要互通聲息的弱點,有弱點我們就有機可趁。此時我們再有一支機動靈活絲毫不遜於他們的騎兵,那時顧此失彼地就該是他們了’。

   楊淩眯起眼,望著牆上掛圖,悠悠地道:“我現在隻是好奇,他們會選擇往哪兒去?”

   門口兒倏地人頭一探,又嗖地一下縮回去了,楊淩眼尖,瞥見了那人,他咳嗽一聲,揚聲道:“出來吧。都看見你了,。

   宋小愛一身軍袍,腰紮皮帶,悠悠兒地從門邊轉了出來。站在門口兒扯了扯袍襟。

   楊淩奇怪地道:“打剛才就看見你一直跟著我轉悠,有什麽事嗎?”

   宋小愛看了苗公公一眼,吞吞吐吐地道:“我沒,……沒什麽事”。

   苗逵是什麽出身?那是最會瞧人臉色的。尤其眼前這位俊俏可愛的宋大姑娘,據說和驍騎將軍伍漢超關係密切,現在在楊淩麵前神情又這麽暖昧。想及三人之間可能的亂七八糟,苗公公激靈靈打一冷戰,立即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他當機立斷,馬上使了個遁字訣,逃之夭夭了。

   楊淩無奈地看著蹓地比兔子還快地老苗頭,苦笑一聲道:“什麽事呀這麽神秘,現在沒人啦,說吧”。

   宋小愛臉蛋微紅,忸怩地用靴尖踢著門坎道:“人家……象人家真的沒有事,就是看看你在不在,唔……是小伍找你有件要緊的事。可他又不好意思說”。

   “忍伍?”楊淩莫名其妙,說道:“那有什麽啊,公事私事,全都可以嘛。去,把他給我叫來”。

   “好哩!”宋小愛喜笑顏開,興衝衝地轉身去了。

   楊淩抿了口清茶,正閉上眼睛細細品著滋味兒,伍漢超急急地走進來,抱拳施禮道:“國公,您叫我?”

   楊淩睜開眼,“噗”地吐掉口中的茶葉,把茶杯一放,說道:“嗯,坐吧,呃,………你要找我有事嗎?”

   伍漢超奇道:“不是國公找我有事嗎?”

   楊淩一擺手,道:“不是我有事,是我聽你有事,所以把你叫來問問你有什麽事”。

   “啊!啊………啊……,沒什麽事”,伍漢超緊張起來。

   楊淩定定地瞧了他一陣,看得伍漢超更是局促不安,楊淩搖搖頭道:“不願說就算了,你先下去吧”。

   伍漢超出了口大氣,連忙拱手道:“是!”他一轉身,兩個箭步躥到門口兒,楊淩忽地想起一事,忙又叫道:“且慢!嗬嗬嗬,漢超啊,我正有一件好消息告訴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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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兒脫了金鉤釣,擺尾搖頭盡我遊,這個秀才現在意氣風發,儼然是以一方霸主自居了,。木雲淡淡一瞥毫不謙讓自居首座的趙瘋子,心中暗忖。

   在坐的有趙瘋子、紅娘子、劉惠、還有他,化名木雲的李世豪,這四人分別代表著組織義軍地四股主要力量。論資曆、論地位,自然以趙燧為首。

   第一件事情很好解決,趙瘋子事實上已經是這支義軍的首領,其中紅娘子的人馬雖占了三分之一,可是她根本無意戀棧權位,在其他三方之中,也明顯是支持趙瘋子地,劉六、楊虎就算心中再如何不同意,也抹殺不了趙燧實據其位地事實,不如大方一點。承認他的地位。

   這一點,在派人來商討共同行動計劃之前,他們就已授意派來的親信。承認趙燧的地位了。現在他們討論地,就是大軍流竄向南後連連失利,要如何擺脫困境。

   趙瘋子坦然道:“剃兄、木兄,兩位代表著劉大首領、楊大首領,我希望二位和我們認真商議一番。盡快拿出一個用兵方略來,現在楊淩坐鎮洛陽,不斷調兵遣將。意欲對我合圍,遲疑日久,先機必失”。

   木雲坐在椅上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撫著胸臆,緩緩調和著呼吸,他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隻是現在難得能使大力、能行功運氣了,否則時時都有行功岔氣、走火入魔的感覺,這令木雲很是惶恐。三兄弟之中。論外功大義第一,論雜學大仁第一,說到養氣功夫他是最好的,可是現在偏偏內功出岔子,好似經絡阻塞,偏又找不出具體原因。

   劉惠耐不住性子,搶先問道:“那麽趙元帥可有了定計?”

   趙瘋子點點頭,說道:“盡管我們一起事,就奪取了大批戰馬,機動遠勝朝廷官兵,可是做戰卻一直失利,因為我們隻能流竄,而無休養生息、供給根本地所在。我意,是兩路兵馬,我由陸路,劉、楊兩位大首領由水路,合攻南京城。”

   此話一出,木雲、劉惠齊齊一驚,紅娘子卻雙眸一亮,隻見趙瘋子鎮定自若地道:“占領南京,然後以南京為京城,立一個老朱家的子孫做傀儡,對外宣揚正德嬉玩、不務國事,任由奸佞敗壞朝綱的事實。

   他地新政剛剛施行,還沒有深入民心,還有許多人在暗暗反對,這樣對我們立足江南十分有利。此外,還可以派人散布消息,正德並非弘治親生的傳言當初不是鬧的滿城風雨嗎?三人成虎,給他大肆聲張起來,足心迷惑一部人,削弱我們在江南地反抗力量”。

   他吸了口氣,虎目一張,朗聲道:“幾位,我的計劃是詳細思考過的,我們在北方為什麽那麽容易聚兵?因為北方窮,就算是京師,天下富貴高官聚集之地,也依賴漕運,依賴江南地供應,所以百姓一無了生路,隻有選擇發。

   這是我們成功之處,也是我們失敗之處,聚兵雖易,聚兵之後呢?有多少糧草供我們搶?朱元璋就是先占南京,然後滅湖廣、江西的陳友諒,除南直隸、浙江一帶地張士誠、明玉珍,盡取江南之地,錢糧輜秣無憂之後,這才出兵北伐大都,一舉而定天下。我認為取南京乃是上策,繼續流竄下去,隻能越來越弱”。

   劉惠皺眉:“占南京,奪南直隸,然後取湖廣、江西、浙江?說來容易,做到得到什麽時候,光是鞏固南直隸,就不知要打多少硬仗。”

   趙燧苦笑道:“取天下豈是那麽容易的,打上幾十年也屬平常”

   劉惠一擺手道:“要我說並不難,趙元帥不妨留在河南,纏住楊淩,我們在江西,人疲馬瘦的,那地方根本不適合騎兵流戰,可是到了北方,我們就如狼似虎,無人能敵了,等我們渡江北上,與你們匯合,利用我們快馬奔襲地長處打他個措手不及,直取北京城,若不成也能留在北方,在這兒才是如魚得水。”

   趙燧微恚道:“如今北方新政執行最是得力,我們民心已失,往北去,一旦站不住腳。楊淩追在後邊,我們還能退回南方麽?如果陝西大軍再出潼關,我們更是絕無退路了。”。

   木雲隻覺氣息一陣紊亂,喘息又厲害了些。他煩惱地皺了皺眉,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那麽我們何不往陝西去呢?占領西安,以關中為根本,北麵是黃河天險,東麵險關重重,隻要盡取陝西之地,我們就能可攻可守。

   隻要占了西安,就連寧夏、甘肅都占了,那時我們兵強馬壯。想攻則北渡黃河,或走大同陽和趨居庸關,或走太行山赴保定。退則以水陸天險閉關,以關中沃土自給,如何?”

   他笑了笑道:“這些法子,現在談都遠了些,首先我們得去打下這些要塞重城。不過話說回來,咳咳,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想成大事,急功近利殊不可取,這一步還是要走的。趙元帥以為如何?”

   “立足關中……,,趙燧略一猶豫,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畢竟事情不能全由自已決定,折衷是必須的,木雲所陳述地理由。倒也大為可行。

   他剛剛意動,一直不說話,隻是看著他們辯論的紅娘子忽然道:“我的意思是………”。

   眾人好象這才省起旁邊還坐著一位獨領一路人馬,說話舉足輕重的崔副元帥,目光不由一齊投向她身上,紅娘子領兵打仗驍勇如虎,讓她說說謀略意見反而有了怯意,一見大家目光都投向了她,紅娘子稍稍遲疑,然後又道:“我地意思是,取南京!”

   劉惠把眉毛一擰,惡聲惡氣地道:“理由?”

   “理由……趙元帥說過了啊!”

   “………”。

   木雲猶豫了一下:“鬧南京正好擋住寧王北上地路,本想引他們去陝西,把官兵都吸引過去,去南京………”。

   紅娘子咳了一聲,鼓起勇氣又道:“木兄方才說的,南京也可以辦到,長江天險近在眼前,可以阻北兵,江南富有,可以足軍餉,秀才說過的,朱元璋就是先取南京做的皇帝,他做得到,我們有什麽不可以?”

   劉惠尋思了一下,一拍大腿道:“你們都不同意直接取京師?那好,那我同意去南京,去南京總好過去黃土高坡?呢?”

   木雲為難道:“南京極其險要,做為陪都又擁有重兵良將,上一次我們就攻而無功,損兵折將,還要再打南京?”

   趙燧微微一笑,說道:“若是諸位同意謀取南京,那麽,我這裏倒有一計!”

   伍漢超連忙止步,回身道:“好事?什麽事呀?”

   楊淩又舉起茶杯就唇,一邊說道:“令尊大人文武全才、精明能幹,我保舉他到南直隸慶安府任知府,皇上已經準了,軍驛快報正遞往四川,再過些日子他就該往南直隸報到了,等騎兵稍事整合後,我也要往南直隸察看防務,你們正好父子相見”。

   伍漢超一聽臉色大變,他家裏是典型的嚴父慈母,最怕這個老爹,如今一聽他要來南直隸,小伍不禁慌了手腳。

   楊淩說完了移過目光正盯著牆上地圖出神,忽覺眼前人影一晃,定睛看時,伍漢超已卟嗵一聲跪在麵前,哭喪著臉道:“國公,念在漢超鞍前馬後,追隨您多年的份上,您可一定要拉漢超一把啊……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391 圖窮</h2>

   楊淩與趙瘋子的人馬在河北互有交鋒,常常是你來我走,大戰沒有小戰不斷,官兵逼急了就往縱橫交錯的山裏一避,未等合圍又逃之夭夭,所以雙方也就談不上什麽大勝負。

   趙瘋子似乎很安於現狀,也不攻擊南陽、汝寧、汝州、歸德、開封等大阜大城,隻在周圍小縣轉悠,重點截取一些山寨。

   這些山寨不是強盜山賊的寨子,而是地主豪紳按照慣例,一遇戰亂便集合整個家族,攜帶全部財產入山避禍,自立武裝的臨時山寨。這樣的地方既好打,又有大量可用物資。

   豪紳大財主輕易可以組織起幾千人的家丁護院隊伍,其聚斂財富之豐令人難以想象,隻消打破一座山寨,所獲的糧食就足以支撐趙燧這支一萬五千人的隊伍近月的糧秣需要。

   官兵一如既往,還是以車營步營為主,騎兵極少,這一點令趙瘋子很是放心,隻要官兵沒有大隊騎兵,而且自己不主動尋求決戰,他就休想對付自己來去如風的戰法。

   楊淩也沉得住氣,白衣軍沒有做出最終行止之前,他臨時組合、突擊訓練的騎兵主力始終不露麵,不到最後關頭,他的底牌是不會亮出來的。他在等趙瘋子,而趙瘋子卻在等楊虎和劉六,距離他們約定的日期快到了。

   楊虎和劉六終於決定動了,他們一路南下,越往南越不適應他們的騎兵做戰,道路崎嶇不平不說。不是山就是河,再不然就是一片片水田,他們的戰鬥優勢完全消失。

   沒有能力攻占屯集糧草豐富的城池,給養跟不上。以致兵疲馬瘦,現在軍中隻剩下了一半戰馬,嚴重影響了軍隊地機動能力,軍心也開始動搖,他們正急於尋找一條出路,因此木雲和劉惠帶回趙瘋子分路夾擊、水陸並進以取南京的消息後,幾個人立即點頭同意。

   九月二十五日楊虎劉六突然兵分兩路襲擊湖口。楊虎率一路軍沿翻陽湖搜羅船隻,劉六劉七直撲湖口縣,這裏是扼守由翻陽湖入江的險要所在。

   沿江一線城池按楊淩吩咐皆駐紮重兵。由南京六部派遣官員督戰,鎮守湖口的是南京禦使彭澤。喊殺聲自淩晨起便不絕於耳,鮮血塗滿了破敗的城牆。白衣軍的攻城器械雖然簡陋,但是湖口縣城也不大,城牆低矮,磚石老化更是嚴重,很難抵擋響馬軍的瘋狂進攻。

   雙方箭雨連綿,滿天穿梭,一隊隊白衣軍匪兵同城頭對射著,城上官兵有三門比較落後的大炮,時不時的噴射著怒吼的火焰,不過這麽遲緩的火器,恐嚇作用遠甚於實際效果。

   白衣軍們以雲梯、飛鉤、撞城車反複組織著一撥撥進攻,躲在緊急製造出的一具具噴緼之下的人則在騎射掩護下奮力向城牆推進,巨大結實的噴緼拱頂被城頭守軍的滾木擂石砸得嗵嗵直響,可是下邊密密麻麻的支柱仍死死撐住了厚重的頂板。

   每輛噴緼下邊有八到十人不等,皆挑選的是力氣大的勇士,一旦衝到城牆下,他們就用鐵錘砸、撬棍挖、鎬頭刨,拚命地砸著、挖著、刨著城牆,古老的城牆磚石碎裂而下。

   一輛噴緼車被滾油烈火燒透了,逃跑的響馬軍士兵立即便被城頭的利箭射死,但是白衣軍更瘋狂的箭雨也射上了城牆,隨即便掩護一輛新的噴緼開了上去,有的噴緼奇形怪狀,根本看不出形狀,完全就是用民居的房梁和床板臨時釘成的。

   彭禦使雖是文人,眼見白衣軍攻城勢猛,手中提著一口長劍釘子似的立在城頭卻是麵不改色。

   “報……,彭大人,嶽守備陣亡了”。

   彭禦使以劍駐地,森然道:“守備死了副守備上,副守備死了千總上,趕來報什麽喪?要辦喪事也得先守住城,回去,告訴守城將士,人在城在,人偕城亡,務必死守!”

   那小校應了一聲,踉踉蹌蹌又趕回去了,他的大腿上淌著血,不知是中過箭還是被用飛鉤攻上城的匪徒刺傷過,一直沒顧得上裹傷。

   彭禦使暗暗歎息一聲,長江萬裏,城池關隘不計其數,白衣軍自浮梁突襲而來,他們既然選擇了這裏,自己守土有責,這小縣雖未必擋得住他們,可也沒空怨天尤人了,唯有戰死禦使,不做逃跑彭澤,以盡忠臣烈士之責罷了。

   彭澤身旁標槍般肅立著幾名侍衛,全都木然不語,這一早上他們已經見多了死亡,管他是兵是將,現在的生命都一樣不值錢,死的是守備還是大兵,他們已經沒有什麽觸動了。

   又是一蓬暴雨般的箭射上城來,立即衝上兩名持盾的士兵,隻聽篤篤連響,箭矢釘在了盾上。

   一個差役打扮的人奔了過來:“禦使大人,王縣令中了流矢,已人事不知了!”

   彭澤搶過去一看,王縣令倒碟牆下,肩頭胸口各中一箭,箭矢入肉甚深,眼見是不活了。“抬下去!”彭澤咬一咬牙,從箭垛偷偷向下望去,忽見城下一人立在遠處正在指指點點,身旁跟著幾個人在他聽命令。

   城上偶有箭矢射至,或為其手下所擋,或被他手中刀一揮,便磕飛了開去。彭澤眼睛一亮,連忙道:“來人!來人!調勁弩來,快,把遠程勁弩全給我調過來!”

   片刻功夫,城頭各處各自為戰的十多個勁弩手和助手扛著大弩氣喘籲籲地搶了過來,彭澤向城下那人指道:“此人必是反賊首領,你們把所有的勁弩集中起來,攢射他一人,我倒要看他如何閃避!”

   勁弩手們聽令趕赴箭口,校開長弩,踏弦上矢,紛紛瞄準了那幾個對城上守軍渾不在意,以致離城牆越來越近的人。

   一聲令下,十餘支無翎的長矢發出幽幽鬼泣一般的聲音,同時離弦……

   攻城的響馬軍一片片倒下,為防附近府縣官兵聞訊來援,他們必須不計傷亡盡快打下湖口,放船入江。

   主帥劉六領著兒子劉仲灘親自攻城去了,劉七在中軍壓陣,正急得團團亂轉,楊虎背著一口雪亮的單刀大步行來,刀纓在肩頭飄拂,配著他雄壯的身軀和一隻獨眼,顯得十分凶惡。

   “怎麽樣,七哥,還沒取下湖口?”他急急問道。

   劉七咬著牙獰笑一聲,說道:“放心!官兵挺不了半個時辰了,南城牆挖得差不多了,你那裏怎麽樣?”。

   “嘿嘿,放心,兩岸齊下。搜刮大小船隻不下五百艘,足夠咱們沒了戰馬的兄弟乘坐了”。

   劉七聞言一喜,這時劉惠跌跌撞撞地奔了回來。帶著哭音兒道:“七哥、七哥,大事不好了,六哥和小灘子戰死了”。

   劉七楊虎頓時大驚,劉七驚愕片刻,一個箭步躥上去,揪住他衣襟大吼道:“你胡說什麽?六哥怎麽會死?怎麽會死?”

   劉惠落淚道:“六哥去西城督戰,中了城頭勁弩,小灘子去救他,也被亂箭射死了”。

   劉七放開手,大吼一聲,攸地拔出刀來,厲喝道:“娘的,待我攻上城去,殺了城中的狗官……”。

   他剛說到這兒,遠處一陣歡呼,隨即轟然一聲響,塵土飛煙濺起半天高,無數響馬盜歡呼起來。

   劉七舉著刀,茫然瞧著那方向疑道:“發生了什麽事?”

   “城牆倒了,城牆挖倒了”,隱約傳來的歡呼聲一經入耳,劉七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喜道:“城牆塌了,隨我入城,殺盡狗官,為六哥報仇!”

   一段殘破的城牆坍塌了,狂喜的響馬軍歡呼著沿著這處坍塌的城牆蜂擁入城,城中守軍也向坍塌處猛撲過來,上千名戰士擁擠在小小的城牆殘破處血戰成一團,兵刃頻繁的交擊聲響成一片。

   劉七、楊虎兩柄刀左右開弓,所到之處如浪湧濤翻,頭顱、殘肢、碎肉、斷刀和折矛漫空飛舞,官兵敗了,開始向城內潰退。

   彭禦使趕到時已經控製不住潰退的官兵,他提著劍被敗退下來的官兵擠撞的搖搖晃晃,怒吼命令的聲音已經嘶啞變調。

   沒有人理他,他想斬將立威,可是四下全是敗兵,又殺給誰看,失神茫然的功夫,一個白袍盡被鮮血濺紅的大漢已衝到了他的麵前,積滿了血沫子的單刀揚起,彭禦使頭顱飛起的刹那,才看清那大漢隻有一隻眼,猙獰如煞!

   ***************

   “誰會駛船?哪個會駛船,會駛船的***給老子站出來!”劉惠白布纏頭以示帶孝,

   他聲嘶力竭地喊了半天,才有些士兵猶猶豫豫地站出來,有的還小聲道:“七爺,咱們都是北方人,沒幾個會駛船的,我倒是懂得一點,小時候在家鄉跟著爺爺在灣裏劃船捕過魚”。

   另一個則道:“我在黃河邊上混過,知道使舵掌帆”。

   劉惠大喜,說道:“那就行了,就由你們駛船,沒關係,這江水正是順流,隻要擺正了舵就沒關係,官兵沒有內河水師巡戈,咱們順流直下,一直殺到南京城去”。

   湖上人家個個會水,楊虎又一味想著搶船,壓根沒想到自己的人馬都是北方旱鴨子,船民們見機早的往水裏一鑽就溜走了,來不及走的全被楊虎的手下祭了刀,哪有船夫可用。

   這群半吊子臨時船夫被趕鴨子上架,分配到了水手的任務,劉惠對楊虎道:“虎子,全軍的戰馬都留給你了。我帶這兩萬人自水路走,你帶其餘的人乘馬由陸地行。

   陸上關隘重重難行一些,不過你不必理會他們,官兵素來是分兵把守,各掃門前雪的,不必戀戰,隻要衝過去他們就不會糾纏,你要盡快趕到南京城,配合奪城……”。

   後邊一輛車上,木雲一陣聲嘶力竭地咳嗽,李夜隱眉頭緊鎖,看看四周沒有外人,才悄悄地道:“大禮,你的病情逾發嚴重了,再隨軍而行,十分危險”。

   木雲撫著心口,喘息著道:“叔,我知道。而且……他們不聽我勸,舍陝西而取金陵,那是自討苦吃。縱然真的奪了南京城怕也站不住腳,我看他們是撐不了多久啦。

   昨天收到父親的消息,寧王已獲得節製江西兵馬大權,北方咱們的香軍也已組織起來,劉六楊虎這群人的利用價值也差不多了,先跟去南京吧,如果情形不妙,我路上見機會先離開,去找父親為我診治。這裏就交給你了,如果事不可為,棄之而走,這爛攤子,讓他們自己收拾去吧”。

   李夜隱一邊警覺地四下掃視著,一邊微微點頭。

   岸邊,楊虎聽完了劉七的吩咐微微一笑,心道:“劉六剛死,老七就用老大的身份吩咐我了,嘿,行軍打仗終究還需馬力,現在戰馬盡歸我所有,待到取下南京城,咱們誰當家,還得看誰的拳頭硬。如今是大難臨頭,暫忍了你。”

   他抱拳施禮,恭順地道:“是,七哥放心上路,我立刻整頓人馬,奔襲南京!”

   劉七滿意地點點頭,小心地踩著顫悠悠的踏板,上了最大的一艘船,高聲喊道:“開船!開船!”

   這一通亂,隻見大大小小的船隻,有商船、遊船、畫舫、樓船,還有平底的沙船、小小的魚船,在這群不通水性的旱鴨子擺弄下在水裏打著轉轉兒,總算慢慢離開岸邊蕩向江心。

   大江東流,船入江心順著江流便行駛起來,而且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穩,劉七大喜,率領著兩萬響馬盜沿江而行,浩浩蕩蕩地去了。

   楊虎也自上馬,率領目前僅餘兩萬不到的騎兵沿陸路也向南直隸殺去。

   快馬傳報,楊淩正在汝寧,聽了水陸兩路傳來的消息,不必楊淩說,苗逵、許泰等人已異口同聲地道:“好大膽,他們要取南京城!”

   楊淩根據消息仔細看了看地圖,說道:“本以為他們會竄向陝西,想不到他們卻是取江南,短期看取江南得益確實高於陝西,可是他們能在那裏立住腳麽?”

   許泰眉頭一皺,說道:“國公,趙瘋子不會又是在搞聲東擊西的把戲吧?”

   這一說,楊淩也沉吟起來,思忖半晌,他點了點地圖,說道:“往南,他們吃盡了苦頭,絕不會再下去。出路在哪?一是向西取陝西關中之地徐圖發展,二是向北返回河北,山東王延殘喘,三是向東取江南,這一著最冒險,但是影響卻最大。

   從趙瘋子在山西中條山的表現來看,此人性情喜歡投機、喜歡冒險,他的性情對他地決定必然有極大影響。尤其是中條山四麵合圍下成功突圍的現實,使他信心大增,他未必就不敢取南京,若是敗了,再取道向西盡取關中也是可能的。”

   楊淩籲了口氣,說道:“當初為了防止白衣軍流竄江東,破壞了大明糧米之倉,南直隸、浙江一帶早集結有重兵,足以應付他們的進攻,倒不需過於擔心。河南、陝西等地官兵要屯守要塞,時刻備戰,防止趙瘋子突然襲擊。

   白衣軍沿水陸兩道進發南京城,傳令下去,立召水師戰艦溯江而上,阻擊乘船東下的劉七大軍。陸地方麵,放棄據地自守,各自為戰戰略,楊虎所過之地。待他大軍一過,立即拆毀橋梁,堵塞道路,各處駐軍全部集結。亦步亦趨,步步設防,呼應向北,形成一道嚴密的包圍圈。”

   楊淩把雙手一合,說道:“放虎入籠!水路利用他們不擅水戰的特點,發揮官兵長處,一舉擊潰他們,陸路實施收縮包圍,逼他進行正麵決戰”。

   許泰拱手應是,楊淩宣布作戰意圖,具體實施措施就要由他這位身經百戰的總兵官來製定了。楊淩又道:“傳令,南直隸副都指揮使、南京防務總兵官周德安,重兵守城。不為所動,隻須堅守城池,不給白衣軍可趁之機,便是大功一件。”

   “趙瘋子……”,楊淩點點頭。似笑非笑地道:“無論是佯攻還是真攻,他一定會渡江東向,許泰,江彬。你二人的騎兵這回要起大作用了,咱們隨他過江,消滅他們於江東。

   我會下令對岸所有的船隻全部駛過來,水麵但存片板也要全部鑿沉,同時召水師巡戈江中,但現在朝廷稅賦大半依靠海市貿易,他們要負責海疆安全,能抽調的水師戰艦有限,而且長江水麵太大,他們隻能巡戈重要城池地段,不可能完全看顧過來,苗公公,江北外圍的防務就要依靠你了。”

   長江曲環如蛇,何等之長,哪裏不能登岸?真說要防長江簡直難如登天,不過對岸船隻全部移往這邊,再加上朝廷大軍糾纏不休,他們還有空閑現造船不成?

   苗逵的任務倒是最簡單了。這件事沒什麽大功可言,比起許泰江彬隨楊淩過江,自然不可相比,所以苗逵心下失望,卻不敢表露出來,隻得拱手稱是。

   楊淩吩咐已完,長籲口氣,慢悠悠地道:“白衣軍那邊,由南直隸、浙江、江西、湖廣四省軍隊負責。我們……隻盯緊了趙瘋子就好!放他過江,然後……把門兒關好”。

   ***************

   劉七統率五六百艘大大小小、五花八門的船隻一路沿江而下,緊急接到軍令的水師也派了六艘戰艦,由老將彭鯊魚親自率領,溯江而上,氣勢洶洶地迎了上來。

   東海海麵的大股海盜雖然沒有了,但是小股海盜那是永遠也殺不絕的,為了鼓勵沿海百姓通商,尤其是大明內亂一起,四夷小國的商人都有些疑慮,擔心千裏迢迢趕了來卻發生危險,水師護航任務十分艱巨。

   彭鯊魚年紀大了,海上航運一向不派他前去,老頭兒正閑得兩膀難受,一聽剿匪任務精神大振,立即主動請纓率艦隊來援,為了表示他還沒老,老鯊魚不知在哪兒打聽到的主意,竟扛了一對虎爪,提了一大桶米飯,準備給都指揮大人現場表演“廉頗老矣,尚能飯桶”的壓軸絕學,弄得白重讚哭笑不得,隻好把他派了出來。

   劉七沿江東下順水,彭鯊魚溯江而上順風,兩下裏船行甚急,雖有陸地快馬探報送來消息,說劉六有五六百艘船隻,可是一聽了那些船隻的類型,彭鯊魚隻是大笑師最是強橫,放眼天下,最正規的水師隊伍也不是他們對手,白衣軍在岸上如狼似虎,下了水就是土雞瓦狗,何所懼哉?

   老頭兒興致勃勃,準備拿白衣軍練手,好好回味一下當年打家劫舍、快意恩仇的幸福滋味了。偏偏劉七這邊出了漏子,彭老鯊憋足了勁兒拚命往上遊趕,想當頭給他幾炮,轟爛這幫烏合之船,不料快到太平府的時候,卻見滿江浮屍舢板,還有翻了底的破船,預料中的對手蹤影全無。

   原來劉七順順當當過了安慶,船隊剛剛到了太平府卻不太平起來,江麵陡起大風,掀得波濤洶湧澎湃。一些小舟彼此碰撞先傾覆了,那些馬上悍將一入了水,沉得比鉛塊還快,根本沒有支撐反抗之力。

   狂風越來越大。江上波濤洶湧,巨浪滔天,劉七的大船都險些被吹翻,等到那些半吊子水手慌慌張張把船駛到岸邊,棄船登岸時,五六百艘船隻已傾覆了一半,淹死在江中的響馬盜不計其數。

   有些船眼見巨浪滔天,一時昏了頭,居然把帆升了起來,結果小船一下就被大風卷了個底朝天。大些的也被狂風吹得到處碰撞,不是撞爛了別人的船,就是把自己的船撞得漏了水。船上的悍匪眼睜睜看著船隻一點點沉沒,扒著船幫子愣是一點法子沒有。

   有些會狗刨的因為船沉時離江邊近,仗著一身好體力,居然撲騰了上來,劉七好不容易收攏了散落上岸的殘兵。匆匆一清點,兩萬大軍所餘不足八千,其中還有一部分連兵器都沒有。船上搭載的攻城器械,以及從湖口縣搬來的三門大炮,也大半沉入江水。

   劉七悲從中來,望江大哭,劉惠等人苦勸難止,偏偏這時太平府的官兵、民壯和沿江追來的安慶府官兵夾擊而來,如今士氣軍心如何能戰?劉七披頭散發,舉著大刀,領著殘兵一路敗去。

   李太白曾在此處感歎“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劉七卻是披頭散了翻了舟,他還沒打過這樣的窩囊仗,且逃且走,最後逃上了緊靠長江的翠螺山,此處已近南京,四處屯有重兵,聞訊趕來的官兵趁機猛打落水狗,把士氣全無的響馬軍漸漸壓縮到翠螺山西麓的采石磯。

   采石磯北麵突兀江流,峭壁嶙峋,背倚險要勉強阻住官兵攻勢,劉七剛剛緩過神來,準備重振軍心士氣,一鼓作氣衝出官兵重圍,背後轟隆隆震天價響,四下林中爆炸慘叫聲起。

   劉七駭然爬上懸崖一看,隻見江中六條戰艦一字排開,舷炮在怒吼聲中騰起一團團火光濃煙,開花彈在這八千多人聚集的小小山峰上到處爆炸。

   劉七呆呆發愣半晌,然後看看旁邊兩個舉著弓箭,望著江中巨艦愣愣發呆的手下,和身邊麵色如土的齊彥名、劉惠,忽然怒吼一聲道:“走!不能坐以待斃,我們殺出去!楊虎的騎兵縱然慢些也該到了,我們突圍,去找楊虎!”

   ***************

   漂水城外一片淒涼,屍體躺滿了官道和兩旁的野地,鮮血的腥氣吸引了無數的蒼蠅蚊蟲,不避人馬地飛來飛去。韓柏緊緊握著一柄沾滿鮮血,已缺了刃的單刀,靠在一株釘著幾枝羽箭的樹下,費力地喘著氣,每咳嗽幾聲,就有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在他的身周,橫七豎八地倒著許多屍體,有官兵的,也有白衣軍的,他的肩頭釘著一枝箭,鋒利的狼牙箭簇深深紮進了骨頭,胸前一道半尺多長的刀口,鮮血已將白衣染成了血衣。

   楊虎在一眾侍衛們的陪同下急匆匆走來,見了他那淒慘模樣,連忙搶步上前,把他攬在了懷裏,急喚道:“韓柏,韓柏………”。

   這是追隨他多年的兄弟,一直忠心耿耿,雖說他不忍山東變成澤國,曾暗向紅娘子通報消息,阻止了楊虎的行動,可是現在眼見他如此模樣,楊虎的眼中還是不禁溢出淚水,把他緊緊攬在了自己的胸前。

   韓柏聽到他的呼喚,緩緩睜開雙眼,無視的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慘然一笑,低聲道:“虎哥,這一次……不同了,官兵……守,就守得堅決,攻就攻……的果斷,越往南京去,官兵打的越狠,我們飛騎猛近。可是後路……卻……卻全被堵死了,堵得……死死的!”

   他奮力握緊了楊虎的手,吃力地道:“虎哥,我們……不是闖過來的。是人家……人家放咱們過來的,南京是陷阱!就像濟南城一樣,是楊淩給我們畫的一張大餅,是個坑!不要去,不要去了虎哥,不要往裏跳,趁……三官軍尚未合圍,穿過去渡江北上,重返太行山,還能……有一線生機”。

   楊虎憤然道:“你胡說什麽?好好養傷。你是我的前鋒將軍,我們還要一起打天下、坐天下,說什麽喪氣話?南京城近在眼前,趙瘋子由北路、劉七由水路,再加上我們,三路並發,一定能攻下南京,隻要打下南京城。我們就能聲威大振,奪得無數錢糧招兵買馬”。

   韓柏慘笑,血從嘴角不斷地滲出來:“虎哥,別怪兄弟說喪氣話,咳咳咳,我早看明白了,打江山不是江湖爭霸,咱們個人驍勇,千軍萬馬之前能抵得甚麽……事?

   天下,從來就不是咱們這樣的人能坐的,昨日,在明覺,木雲為什麽逃了?就是覺得咱們沒了出路啊,咱們……一萬人是山賊,聚起一百萬人,還是……山賊”。

   “放屁!”楊虎氣得獨目圓睜,要不是韓柏重傷如此,他一個耳光早就扇過去了:“那個鼠目寸光,隻會拍馬溜須的東西,留在軍中又有何用?他不告而別,我還少了一個累贅呢,我們全軍直進,隻要打破南京城,到那時候,你再看吧,嘿……韓柏?韓柏!”

   韓柏已經不能回答他了,他圓睜二目,但是眼中的神光已經完全不見,楊虎默默地放下韓柏的屍體。周圍,是李夜隱、易晨風等幾個親信將領,一個個默默不語。

   楊虎站起身來,厲聲道:“古往今來,得天下者誰不是曆盡艱難,九死一生?草莽出英雄,我們就是英雄,我們不會一輩子做草莽。

   全軍上馬,我們繼續前進,不管誰攔在路上,都把他堅決消滅,官兵越是阻止我們,越是證明他們懼怕南京有失,我們一定要盡快趕到南京,與趙瘋子、劉七完成合圍。”

   易晨風道:“大哥,一進南直隸,就戰事不斷,官兵明顯在消耗我們的實力,要把我們耗的精疲力盡,全軍都已體力不濟了,是不是暫時休整一下,再繼續前進?”

   “不行,我們必須盡快趕到南京,要休,我們就在南京城裏休息,”楊虎提高嗓門,向四下散亂站立,神色疲倦的士兵們高聲呼喊道:“兄弟們,我們縱橫大河上下,長江南北,朝廷最精稅的北軍都奈何不了我們,江南的綿羊兵,又有何懼?

   跟著我,咱們打進南京城去,南京城有的是名門望族,商賈雲集,金銀成山,十裏秦灘有數不盡的美女,打下南京城,你們每個人都可以占有一幢大宅院,擁有數不清的財寶和享用不盡的美女,兄弟們,跟著我衝啊!”

   金錢和美女,把士兵們的士氣調動了起來,秦灘河上美女如雲的傳說,他們早就聽說過了,天下間江南最富有,江南則南京最富有,他們也一清二楚。

   士兵們的眼睛紅了,也不知是殺紅了眼,還是被金銀和美女引誘的紅了眼,他們的喉嚨裏發出狼一樣的嗥叫,紛紛揮舞著鋼刀,驅使著已經疲態畢現的戰馬,丟下一地的死屍,繼續向前衝去,衝向他們的希望:南京城,衝向那銷金的窟、埋人的坑。

   ***************

   ps:今天還是不太多,昨天腦袋眩暈的厲害,十點多一點兒,支撐不住跑到廁所吐了一通兒,回到電腦前兩條腿突突亂顫,渾身冒冷汗,迫不得已早早睡下了。所以本意是想在這一章一直寫到楊虎之死,奈何是來不及了。楊虎和木雲之死,爭取下一章出來吧。

   昨天看跳舞ps,見他提到我們聊天的一個細節,大笑^_^,這廝不愧是寫書的,這都注意得到。這家夥忽然很陰險的找我談吃酒的事,不能不小心呀。

   雖說目前看我奪年度冠軍的希望不大,畢竟和他比,我還差著7oo多票呢,就是本月第一都懸,不過關關一向是“安全第一”的^_^,萬一這塊有雨的雲彩它就偏淋了我了,是不?

   記得有一次和三少聊天,他說見了麵要我請他喝酒,提過一個什麽牌子,現在記不太清了,我當時很警覺的先問價錢,這廝大笑,說是一萬多一瓶。

   可憐我這輩子吃過最豪華的宴席是兩千元的,真要是有幸在書友們的支持下奪了冠,小三小五兩個淫賊狼狽為奸的你點一瓶酒,我點兩個菜,那麽關關隻好在上海街頭插草賣身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好啦,有雨的雲彩飄過來,各位及時雨gg,請多多投票支持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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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家莊,一座軍營矗立在要道上,鹿角、荊棘、拒馬槍,後邊營壘中又密布弓箭手、撓鉤手、絆馬索、陷馬坑。李守備、萬都司的陣地剛剛收容了一批從漂水敗退下來的殘兵,轟然如雷的馬蹄聲就到了。

   遠遠的,漸馳漸近的白衣軍騎兵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隆隆的戰鼓聲如同低壓天際的滾雷,從低空輾了過去,裨將牙將千戶百戶們各歸各位,全軍在靜默中等待著白衣軍的到來,他們已經等待良久了。

   萬馬奔騰的場麵和隆隆的戰鼓聲交織在一起,不由得令人心頭血氣翻湧。

   “火炮,預備,放!”

   “弓弩,預備,放!”

   “轟轟轟轟!”十門大炮轟然作響,一片鐵砂鉛丸交織成一片鋼鐵雨幕橫掃橫向百米範圍內的一切,衝在最前邊的白衣軍先鋒部隊齊刷刷倒下一片,戰馬或者仆倒在地,龐大的身軀又向前翻滾出幾丈,或者帶著一身鮮血負痛橫向跑出,後邊的快馬衝撞、踐踏在他們身上,把他們踩成肉泥的同時,自己也人仰馬翻,繼續被後續者踐踏著。

   白衣軍繞過血肉組成的障礙,馬不停蹄繼續向前猛衝著。轉戰南北、日日廝殺,現在能活下來的勇士,無論意誌還是武力,無疑都是百裏挑一的強悍之士,要不是因為對前途日漸失望,他們的戰力還能提高一個層次。

   但是現在,他們又鼓起了勇氣,因為楊虎給他們畫了一個大餅。為了這個美好的大餅,他們提起了精神,亡命地拚搏著,用生命奪取著時間。一輪箭、兩輪箭。隻射出兩輪箭,五百多名白衣軍戰士倒在血泊之中,然後奔行如龍的快馬就衝到眼前了。

   “退,火銃發射!”象炒豆一般,劈嚦啪啦的響聲中,人落馬,馬驚跑,又是一片死亡。官兵的武勇是不如這些死亡線上幾經錘練,已經脫胎換骨成為真正戰士的悍匪的,但是從兵器的完備到陣勢的齊整,還是他們不能相比的。

   “再退!槍陣伺候”,一杆杆長槍抬了起來,又是毛竹長槍,而且加纏了層層蔑片以防輕易折斷,長槍一頭拄地,鋒尖向前,豎如密林。

   “噗噗噗”令人戰栗的槍尖入肉聲,人喊馬嘶,轟然倒地,後隊的白衣軍反應過來,短柄投槍借著馬勢奮力摜出。官兵隊伍也被撕開一道缺口,已有白衣軍衝入了官兵隊伍中,雪亮的鋼刀揚起來,迎著燦爛的陽光,映出一道道凜冽的鋒寒。

   李守備、萬都司持刀督戰,有擅退者皆斬殺不赦,他們接獲的是必殺的嚴令,膽敢畏戰縱敵者,殺其將佐。這是威國公楊淩的命令。沒有人懷疑他執行這一命令的決心,於是他們隻好先對士兵們執行殺無赦的戰場紀律。

   戰馬衝鋒撕開了一道豁口,但是白衣軍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懊惱地發現,他們又重新陷入當初攻打南京城時的尷尬,他們衝進了敵陣,卻沒辦法利用自己的機動優勢反複執行衝刺、劈砍動作。

   後邊是人為墊高、挖低的道路,還橫七豎八地擺放著各種車輛,其中居然還有驢車和手推車,明顯是從附近村落裏搜羅來的,這些不能稱之為兵器的兵器,卻起到了阻礙馬隊殺鋒和掩護官兵避讓的效果。

   盡管江南少騎兵,可是這些持著長矛、單刀的官兵們利用地勢之利抵消了他們的戰馬優勢,然後用從壯家兵那裏搬來的七人砍頭小組作戰方式,長短兵器配合,有人負責攻、有人負責守,有人負責刺人頭、有人負責砍馬腿,令得騎在馬上顧此失彼的白衣軍頭痛不已,性急的悍匪幹脆跳下馬來,和官兵們絞殺成一團。

   後續的白衣軍不斷加入戰團,李守備和萬都司漸漸彈壓不住戰場形勢了,這時,負責鎮守東屏鎮的霍百戶,銅山鎮的李千戶,戚橋村的何縣丞,帶領官兵揮舞著旗幟又掩殺過來。

   官兵雖不甚多,但是三路合圍,令白衣軍心理壓力立即加重,開始萌生退意,他們雖然一向戰無不克,但是和官兵打硬仗的機會並不多,然而現在官兵卻象是發了瘋一樣,變得和他們一樣不怕死,他們又失去了戰馬優勢。

   狹路相逢勇者勝,勇氣不是憑空產生的,援軍的到來,令已經產生頹勢的守軍聲威大振,白衣軍卻沮喪起來。每向前一步,距離南京城就更近一步,可是剩下的路每進一步都要用血來鋪染,難道這麽短的距離就如同一道天塹?

   楊虎心中憤憤不平,不過他也擔心聞訊來援的官兵越來越多,他們的優勢在於快,卻不在攻堅,何必以短攻長?楊虎開始鳴鑼收兵,決定繞道迂回殺向南京。

   大軍開始向東轉移,剛剛殺過來的李千戶,霍百戶貪功不舍,在後邊窮追不舍,楊虎大火,返身又戰,失了車營和地麵崎嶇的優勢,又來不及結陣自保,官兵不是騎兵的對手,頓時被殺得落花流水,一轟而散,楊虎也不戀戰,立即撥馬再走。

   待他領軍來到茅山鎮,隻見一河攔路,河上一座大橋,前鋒戰馬剛剛衝過去兩百餘匹,轟地一聲巨響,橋下騰起一團火光濃煙,將大橋連著堪堪衝上橋去的幾十名白衣軍炸上了天。

   對岸蘆葦叢中萬箭齊發,隨即殺出無數人馬,瞧那裝扮,大部分卻是民壯丁勇,把那百十騎白衣軍團團圍住,隻以弓弩遠射,片刻功夫戰場上隻剩下孤零零百餘匹戰馬。

   隻見衙差巡檢和民壯簇擁著一個文官兒走到橋邊,那文官黑黑壯壯,捧著肚子放聲大笑,高聲喝道:“本官茅山巡檢司水天道在此。白衣反賊,爾等大勢已去,還不束手就擒?”

   易晨風聞言大火,搶過一張弓來倏地一箭射去。對方有人舉盾相迎,護著水巡檢退下堤去,隨後擁上數百名民壯隔河對射,楊虎氣得青筋直冒,下令不得與這些民壯糾纏,揮軍繼續東進,又衝向李家墳。

   大軍衝到半路,恰迎上仙人衛的官兵趕來赴援,被他殺了個措手不及,官兵大敗。楊動虎出了心頭一口惡氣,於是指揮大軍攻向道士嶺,道士嶺上也有一支軍伍駐紮。人數不多,大約隻有千把人,據高防守。

   楊虎指揮大軍攻嶺,嶺上將一捆捆燃著的蒿草扔下坡來,濃煙滾滾嗆人眼鼻,戰馬也受了影響。若是平時,楊虎大可引軍自去,官兵憑兩條腿追他不得,也隻能徒呼奈何,偏偏現在楊虎誌在南京,絕不能退,於是發下狠來,令大軍舍命攻山。

   兩下裏戰了大半個時辰,山上官兵漸漸不支向山上退去,為了阻止白衣軍追來。官兵引燃了山火,這嶺不高,生的都是低矮灌木,一燃起火來濃煙衝宵,楊虎沒空追殺殘兵,徑自越嶺而過。

   大軍衝到瓦罐窩,楊虎不禁大吃一驚,前方一道深壕,對麵以數百輛廂車結陣,前鋒已與白衣軍交戰,對方弓箭、大弩、碗口銃、殺威炮隔壕肆虐,以壕阻馬、以車營火器拒馬,這樣精良的裝備比郭家莊更勝三分。

   楊虎已經轉暈了頭,隻覺這一路行來,越往南京城官兵越多,簡直處處埋伏、處處是兵,不禁悲從中來,難道真如韓柏所說,奇襲南京城早在朝廷預料之中?

   可是趙瘋子和劉七都按約定正在攻打南京城,如果自己這一路逃走,致使功敗垂成,也不過多活幾日,其他兩路軍若是敗了,僅憑自己的人馬又能往何處去?也不過是遲了幾日葬送在這江東罷了。

   正自想著,眼角瞥見淡淡一抹流光,一支大弩射出的無翎長矢破空而至,帶著尖利的呼嘯,“噗”地一聲,從一名騎在馬上的近身侍衛胸腹間穿過,帶著一團血霧繼續向後飛射,接連射死三人,四下一片驚惶閃避。

   楊虎思忖至此,見此情景斷然下令道:“不能再走了,無論如何,一定要闖過去,我就不信,條條大道通南京,朝廷有多少兵馬沿路不斷設防?給我殺過去。易晨風,你率所部打頭陣,李夜隱,率所部繞至左翼,攻破官兵車營”。

   瓦罐窩右翼是一座荊棘山嶺,左邊是一片水窪,官兵就是用此地勢,掘壕抵抗的,右翼山上有路,卻不知通向何方,路旁滿是荊棘難以逾越,而且馬匹上山困難,要從左翼繞過數裏長的水窪攻擊官兵側翼,目前已是最快的辦法。

   兩員大將立即領命而去。楊虎指揮白衣軍與官兵對射,掩護易晨風攻擊。他卻不知道士嶺上的煙火,根本就是官兵約定的聯絡信號,南京外圍已處處布防,無論他從哪一路進攻,適宜合圍的地方都設有煙火訊號,方便就近聯絡。

   道士嶺煙火一起,官兵就知道楊虎的騎兵選在了這條線路進攻,已經開始向瓦罐窩、蛤蟆灣一帶集結,小半個時辰後,左邊殺聲震天,突然殺出一支隊伍,組成一個方陣,從水窪旁野地裏揮軍殺來,槍戟斜舉如林,又是一個長槍陣,以步克騎的法寶。

   楊虎大駭,連忙領兵衝了上去。能在連番廝殺當中生存下來的白衣軍果然英勇善戰,盡管經過了數個晝夜的急行軍和激戰,他們仍然可以勉強抵擋住突然殺出的官兵的進攻。

   雙方混戰在一起,六七杆長槍對付一匹戰馬,不計其數的官兵結成一個個七人小陣,小陣又組成大方陣,以免被戰馬衝亂,刀來槍往,鮮血橫飛,廝殺得極為慘烈。

   楊虎大展神威,搶了一杆長竹槍,一杆槍在他手中如蛟龍出水,遮前擋後、前挑後刺,一路殺將下去根本無人能擋。楊虎獨自一人殺進官兵重圍,振臂一掄,掃開幾杆長槍,然後厲聲大吼:“李夜隱那個王八蛋哪裏去了?”

   他再蠢也知道情形不妙,李夜隱是當初在青州投靠他的三位地方豪紳之一,由於武藝出眾,成為他手下五虎將之一,當初投靠上山的三位豪紳。連帶著他們的家丁、護院、親眷,全都在李夜隱軍中,李夜隱被他派去從左翼繞回來攻打車營側翼,偏偏這時左翼擁來無數官兵,李夜隱的兵馬呢?

   楊虎回頭看了眼遠處正指揮兵馬不斷向彈藥充足的車營發動無望進攻的易晨風,心中悲涼無限:“日久見人心,真正講義氣的好兄弟,還得是霸州山寨一起出來的這些出生入死的手足,別的人有幾個信得過呀?”

   他大吼一聲,振槍挑開刺來的十幾杆長槍,可是隨即又有一片鋒利的槍鋒從四麵八方向他遞來,槍尖鋒利,站得又遠。隻是一縮一遞的事,任他武功高強,也不能同時對抗這麽多長槍,楊虎無奈,隻得邊戰邊退。

   周圍官兵也看出此人乃是首領,尤其他一隻獨眼,象極了官府畫影圖形張布天下的那個白衣軍大首領楊虎,正德皇帝可是張貼過皇榜的。但凡殺死匪首劉六、楊虎者,賞萬金,民封伯爵,官升三級。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兵的本來就是在玩命,可是跟楊虎玩命,它值啊!

   要是一對一,他們沒膽量,這四麵八方幾十杆槍在往楊虎身上招呼,就互相壯膽兒了。指不定誰運氣好,在他胸脯上戳個大窟窿,那就發達了,這麽一個送上門來的功名利祿,誰舍得他走啊。

   易晨風一麵指揮白衣軍拚命攻打前方車壘戰營,一麵注意瞭望大哥這麵動靜,眼見他被官兵團團圍住,易晨風急忙撥馬來救,他使的長兵器是一柄兩尖的鋼叉,被他舞得風車一般,易晨風一直殺到楊虎身邊,與他並肩作戰,且戰且退。

   就在這時,右翼瓦罐山頭上也出現了增援的官兵,正在揮舞著刀槍向山下趕,易晨風見勢不妙,急忙大吼道:“虎哥,情形不妙,再往前去,隻怕真地是死路一條,咱們退吧,先退兵整頓,再定去向!”

   楊虎慘笑一聲,心道:“攻下南京立足,已是最後的希望,若是不然,還能去往哪裏?”不過易晨風退兵整隊的計劃他倒是同意,現在官兵三麵合圍,白衣軍就得三麵受敵,唯有先突圍出去,就算三路官兵匯成一路,能與他交鋒的也隻有正麵之敵,官兵的人數優勢便不存在。

   楊虎長吸一口氣,吼道:“撤!馬上撤!撤回道士嶺,整軍再戰!”

   兩人當先便走,遠處一個等著升官發財的投機小兵,一直在人堆裏打晃,就是不往前衝,手裏拈著把弓在那兒找機會,一見二人撥馬回頭,那官兵大喜,立即開弓放箭,一枝冷箭抽冷子射來。

   “噗”地一聲,沒有射中楊虎,卻正中易晨風的後心,好在那官兵臂力有限,這一箭還不致命。易晨風悶哼一聲,也顧不得拔箭療傷,強忍著疼痛,領著敗兵向後便退。

   那射箭的士兵懊惱之極,恨恨地放下長弓,撿起長竹槍邊追邊罵:“他娘地,大魚沒撈著,射中個小蝦米!”

   楊虎大軍要逃,官兵倒是毫無辦法,他們縱有騎兵,但因人數有限,也不能派出來追敵,隻能眼睜睜看著楊虎大軍向回路逃去。三支援軍各自結陣,然後自後徐徐推進,追蹤不舍,與此同時,其他幾路大大小小的援軍也正向這裏趕來。

   白衣軍人人浴血,更令人沮喪的是被楊虎的金錢加美色鼓舞起的士氣已經消失殆盡,騎在馬上的逃兵已經完全沒有了那種彪悍無畏的氣概。

   倉倉惶惶退出二十裏地,眼看到了道士嶺下,還在了著煙的道士嶺上一陣戰鼓隆隆,刹那間隻見旗幡招展,數千名手持弓弩的人從坡後冒了出來,有被他殺退的仙人衛的殘兵,還有茅山鎮的民壯,一個個虎視耽耽,自嶺上冷冷地注視著潰敗過來的白衣軍。

   “預備,弓箭伺候!”

   吱呀呀一陣響,箭雨攢射,漫天飛蝗……

   *************

   趙瘋子行動了,預定日期一到。他就立即擺脫楊淩大軍,經渦陽、蒙城、懷遠,一路殺到了皇上的老家鳳陽,朝廷大軍照樣是行動遲緩,費盡了力氣遠遠地綴在後邊。

   前方各路守軍也是後知後覺,遠點的等到知道消息,趙燧的大軍已經在鎮子裏吃飽喝足揚長而去,動作快點的還能追上去看看馬屁股,對趙燧的大軍根本毫無威脅。

   趙瘋子因此更為得意,這是朝廷大軍一向的行軍速度,按照官兵這種速度,隻能在攻堅戰和中條山那種圍剿戰中才能占便宜,否則天下之大還不是任他來去?

   趙瘋子攻進鳳陽城,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大搖大擺地在鳳子龍孫們最喜歡去的皇恩樓,品了品仙人衝出產的皇尖六安茶,歇息了半日,然後繼續東進,馬不停蹄殺到璧瓦湖,奪船南下。

   趙瘋子由湖入江,大隊走陸路,小隊駛船行,堂堂皇皇過了楊州,在長江邊上登船渡江,擺渡不休,終於在韓橋登陸,進入了江南地屆。

   誰料,楊淩軍‘追之不及’,便在鎮江登陸,截在他們前邊,趙瘋子不以為意,自忖騎兵神速,可以輕易閃過官兵,直撲南京,為了不與楊淩大軍衝撞糾纏,趙瘋子迅速插向丹陽方向。

   不料大軍奔襲到丹陽,隻見前方旗幡招展,楊字大旗在城頭飛舞,城下萬馬蕭蕭,槍戟如林,軍陣如山,趙瘋子見狀大吃一驚。朝廷的快速反應部隊終於正式登場亮相,雙方就此你追我趕,‘縱橫**誰敢捕’的趙瘋子被楊淩咬住馬屁股窮追不舍,逼迫得他向常州方向轉移。

   太湖邊上的池塘村,臨時中軍大帳中,氣氛十分緊張。趙瘋子神色沉重地道:“我們縱橫河南,楊淩始終束手無策,想不到他竟然如此隱忍,原來早早備下了一支強大的騎兵,直到今日才派上用場。

   對官兵的機動能力做出錯誤判斷,關鍵時刻,那是致命的破綻。我們的速度優勢不複存在,他們現在緊緊咬住我們,而且總是攔住我們西進的要隘,原定計劃必須做一下更改。”

   甄揚戈大聲道:“怕他個球,要不然咱們就迎頭衝上去,和他硬碰硬的幹一仗,朝廷的騎兵未必就是我們對手”。

   趙瘋子搖頭,說道:“你別忘了,帶兵的是許泰江彬,他們都是邊軍悍將,我懷疑楊淩不動聲色秘密抽調了邊軍精銳南下參與圍剿。南京城我是誌在必得,我故意繞到這裏渡江,本意是長途奔襲,甩開河南官兵,吸引江南主力,為劉六和楊虎創造條件。

   同時,利用我們的騎兵優勢從包圍上來的軍隊縫隙中穿插過去,但是現在楊淩率大隊騎兵堵在我們前邊,先機已失,必須隨機應變。”

   他急急踱著步子,忽地停住,對紅娘子道:“崔副元帥,明日正午,是約定的破城之期,我想楊虎和劉六水陸並進,兩路大軍總有一路可以趕到,但是這一戰幹係實在太過重大,為防萬一,我率主力吸引楊淩注意,你率四千兵馬,奔襲南京城。

   他們的注意力放在劉六和楊虎那裏,這一側必然空虛,你務必在正午時分趕到南京城東門。南京城險要無比,城高牆厚,如果硬奪,隻要城中糧草充足,縱有二十萬大軍,打上一個月,怕是也難攻下。

   攻城不如襲城,智取才是上策,三路大軍奔襲,約好統一行動日期,隻要配合得宜,南京城必為我等所得。我早已安排封雷前去奪東城門,如果楊虎,劉六兩路大軍不能及時趕到,那就要靠你守住城門等候我們三路人馬趕到了。”

   紅娘子一聽要她帶輕騎去南京,既可避開與楊淩為敵,又可去尋周德安報仇。這提議正合心意,於是立即點頭答應。

   趙瘋子道:“我率軍引開楊淩,自宜興下去,取道漂陽、漂水前去助你。我們這一博就是要和楊淩比速度,看是他攔得住我們分頭並進的三路大軍,還是我們先奪了南京城”。

   紅娘子道:“秀才放心,我這便啟程”。

   “且慢!”趙燧喚住了她,沉吟片刻,語氣低沉下來:“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封雷失敗,沒有奪取城門,那麽不要再做遲疑了,奪不下城門我們根本打不下南京。你要毫不遲疑,立即執行後備方案,渡江回去,逃向陝西”。

   紅娘子身子一震,脫口道:“你……那你呢?”

   趙燧哈哈一笑,說道:“待我與楊虎、劉**兵,打不過走便是了,我們三路分兵,猶自可以逍遙,如今合兵一處,官兵豈奈我何?我們可以打浙江,也可以返回江西、穿越湖廣,甚至殺入四川,大明北邊半壁江山我已遊遍,再逛逛這南方錦繡山河,想去陝西又有何難?”

   見紅娘子猶豫,趙燧哈哈一笑道:“這隻是萬一之策,未必便會用到,南京難攻,難在那層堅硬的外殼,隻要打開一道門戶,那便是九城洞開,尚有何懼?你盡管去吧”。

   紅娘子沒有言語,默默地盯了他一眼,略一抱拳,領著自己的人閃身出去。

   趙燧長長地吸了口氣,對趙潘、趙鎬道:“本來是楊淩陰魂不散地纏住我們,現在卻是我們要纏住他了。你們過來,咱們三兄弟好好計議一番,和他楊淩就在這太湖邊上,分個高低上下!”

   *************

   長江北岸三棵柳,這是一個小地方,地名叫三棵柳,江邊卻綠柳成行,不止千萬木。苗逵站在江邊垂柳下,看著大江流水悠悠東下,無數條大小船隻奉官府命令,正橫渡長江,駛向北岸。

   一個校尉騎馬自東飛馳而來,沿著江邊柳堤跑得飛快,到了近前那校尉滾鞍落馬,抱拳施禮道:“稟公公,對岸韓橋帶,響馬盜遺下的船隻也被我們繳獲,全部駛回北岸了”。

   苗逵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轉身欲走。

   那校尉忙道:“公公,北岸沿江船隻無數,是否集中管理,都要存集何處?可要派兵看守?”

   苗逵聞言失笑,罵道:“你這蠢貨,這麽多船哪裏集中得下?再說難道那幫旱鴨子還能從對麵浮水過來取船不成?”

   他走上堤岸,行到一株綠柳樹下,停住腳步想了想道:“唔……可稍作集中,著各地方官府派些巡檢民壯去看著,莫被潑皮無賴盜走便是”。

   那校尉連忙應是,匆匆返身去了。

   手下牽過馬來,苗逵翻身上馬,望向江南岸,發出一聲悠悠歎息:“殺死匪首者,民可封爵,官升三級,若是得了這份功勞,我便蓋過了戴義、張永了,唉!國公爺已是國公,外姓人中已位極人臣,難道還能封王不成?何必與我爭功呢?

   劉六死在湖口,卻是被亂矢射死,那些官兵也死得七七八八,沒法確定是誰的功勞了,現如今就剩下楊虎這顆大福星,卻不知這福氣便宜了哪一個王八蛋!”

   苗逵長籲短歎一陣,戀戀不舍地一揚馬鞭,領著親兵向城中去了。

   此際,令苗公公垂涎三尺的楊大福星,正陷在萬馬千軍之中,猶如狂濤巨浪中的一葉扁舟,隨著巨浪時起時伏、時隱時現。在他身側的白衣軍士兵們揮舞著刀槍,和官兵們戰在一起。

   四下合圍的官兵越來越多,不精通戰陣的白衣軍又陷在周圍坡地、泥坑、沼澤地不利地段,被官兵們漸漸分割成幾塊,分而殲之。

   還沒有形成混戰的地段,官兵們前方是長槍陣,後邊的士兵熟練地拉弓放箭。火銃齊發,滿天飛蝗箭雨,原本戰無不勝的白衣軍在這片地段完全沒有了還手之力,近處攻不過去,腳下跑不起來,更可怕的是攜帶的箭矢已經用光了,白衣軍終於嚐到了慘敗的味道。

   又是一片箭雨,數百名白衣軍慘叫著跌下馬來,有些見機得早,見戰馬陷在泥沼中地麵被踏得稀爛。已經不能行動自如,不肯再坐在馬背上當靶子,便紛紛躍下馬來,狠狠在馬股上刺上一刀,借著馬狂奔而出的機會試圖逃跑。

   易晨風揮舞著鋼叉,來不及裹傷的背上一片鮮血殷殷,他已經失血過多了,眼前一陣陣發黑,縱目四望,到處都是喊殺的人群,猶如一撥撥潮水,他們且戰且走,已經距南京越來越近了,可是圍攏來的官兵也越來越多,現在毫無疑問,官兵確實在南京周圍布下重重埋伏,就是等著他們走出江西,自投羅網的。

   可是楊虎現在仍要往南京去,他現在已經不是為了打不打南京,能不能打下南京,而是為了去找到其他兩路兵,合力殺出衝圍,否則隻他一路,如今已是人困馬乏,箭盡糧絕,根本無力再流竄回江西或攻擊兵力部署更加嚴密的浙江了。

   “虎哥!”易晨風大吼,可是四下人潮洶湧,已經不知道楊虎殺到哪個方向去了,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他的肩頭又被長槍搠中,身邊兩個追隨多年地親兵亡命地向前殺去,他們蕩開了三柄槍,刺死了一個人,緊跟著一聲慘叫,左邊的侍衛後腰被一柄長槍刺了進去,槍隨即拔出,鮮血汩汩。

   右邊那個隻是略一走神,四五杆兩丈長的竹槍就從四麵八方紮進了他的身體,易晨風大吼,提韁前衝,戰馬卻猛地一聲悲鳴,兩個趁機竄到馬前的官兵已經劈斷了馬腿,易晨風臉上又是汗又是血,模糊中剛欲站起身子,就見麵前兩柄血乎乎的鋼刀迎麵劈了下來,凜厲的刀風後麵是兩充盈著殺氣和興奮的臉。

   他率軍突圍,不斷發號施令,周圍激戰地官兵已經知道他在白衣軍中地位不低,他的頭,幾乎代表著同等重量的銀子,誰不興奮?

   呐喊聲,廝殺聲、兵刃交擊聲響成了一片。空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浩大的戰場上,人如螻蟻,即渺小又偉大。渺小在他們隨時可能被這激烈的戰潮湮滅成一具死屍,偉大在他們隨時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哪怕那是一個叱吒風雲的將軍。

   “殺!”海潮般隆隆作響的喊殺聲狂湧進楊虎的雙耳,他也已經力盡了,兵馬被分割成一個個的小塊,四下眼全是一雙雙血紅的眼睛,交錯鏗鏘的兵器交擊聲,他身邊隻剩下不到二百人,而且各自為戰著,根本顧不及彼此。

   楊虎猛揮鐵棍,將麵前的官兵砸得人仰馬翻,這已經不知是他搶過的第幾件兵刃了,鋪天蓋地的官兵呐喊著和白衣軍們戰在一起,這是完全軍伍的刺殺,沒有什麽防守的招式,劈砍,刺殺,再劈砍,再刺殺,簡單有效。

   “大勢已去了,去找劉七、趙瘋子,要不然就喬裝改扮潛回太行山去,總有一天我會東山再起”,楊虎飛快地盤算著,一撥馬頭,開始獨自向外衝去。

   波浪洶湧中仿佛被刀刃劈開一道縫隙,楊虎累得汗透衣襟,已經精疲力盡,可是官兵的體力也在急劇下降,仍然抵擋不住他勢不可擋的縱橫衝殺,身邊的幾個親兵想追隨過去,可是無數柄長槍和飛箭,阻住了他的去路。

   楊虎倚仗一身強橫的武功,單槍匹馬殺到邊緣,舉著已經有點扭曲的鐵棍又砸死兩個官兵,順手奪過了一柄單刀,剛剛習慣性地挽了個刀花,扭頭一看,隻見七個八衝在邊緣的官兵張弓搭箭,目標正是他這裏。

   楊虎大駭,攸地一個鐙裏藏身,戰馬中箭,長嘶,隨即不分方向地狂奔起來,戰馬奔出片刻,前邊一片灌木叢阻路。楊虎剛剛落馬,就見後邊有人追跑開弓,楊虎急忙一挺腰,一個魚躍,閃電般躍到灌木叢後,方才立足處十多支雕翎箭釘在地上,箭尾猶在發抖。

   楊虎一刻不敢停留,貓著腰呼呼地喘息著,從灌木縫隙中急竄奔逃,跑到一處小溪間。他伏在石上,把頭一下紮進水裏,滿頭血汗一衝,隨即不待水清,立即捧水狂飲。

   火熱的肺腑得到了滋潤,楊虎連氣也來不及喘勻,就立即向前繼續逃去……

   *************

   南京城頭,周德安全身甲胄,立在城樓上看著城下進出的百姓。

   自從接獲楊淩的將令,南京城已經戒嚴了,城門上全部駐紮重兵。作為江南第一大埠,除非敵人已經戰到近前,被迫閉門迎戰,是不可能完全關閉的。

   柴米油鹽,蔬菜肉食需要進城,供應龐大的城市人口,城中許多東西也需要輸運出城。方才官兵們捏著鼻子送出城的,就是按照周德安命令,將全城馬桶集中出城的車隊。若是早早閉城,光是這些馬桶,就能讓整座南京城變得臭氣熏天。

   他背著雙手,慢慢踱著步子,說道:“現在每天開城時間集中在三個時辰之內,的確有諸多不便,可是大戰在即,總不能大敞四開,等人家攻到城下再關城門吧?關守備啊,南京城裏那些皇親國戚、文武官員、還有豪紳大族,你那裏好生說說,我也是為了他們的安危著想啊”。

   周德安年約四旬,國字臉,重眉毛,赫紅臉龐,兩撇威嚴的八字胡,顯得威風凜凜,那壯實的身子,厚重的肩背,微微一動間都好似隱蘊著巨大的力量。

   關守備笑道:“大人不必擔心,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們是這樣的,他們感覺不方便時就責忙你小題大作,他們感覺不安全時又責罵你不夠小心。

   嗨,在南京為官,油水是大,受氣的事兒也多。其實天下都一樣,要是在京師,還不是一樣?聽說京師五城兵馬司的巡城禦使臨到老了大多患上中風的毛病,全是作官是受氣太多,憋屈的。”

   他壓低嗓門笑道:“除非混上人家威國公爺那樣的高位,北京城裏也橫著走。否則,這當官兒,該忍就得忍,隨他們說去,咱不往心裏去就是了”。

   周德安嘿了一聲,搖搖頭道:“南京城外重重包圍,我看三路白衣匪一路也到不了南京城,來了也是一群落水狗。哼哼,小心看顧著,江南地方雖不方便設置烽火,不過我在南京周圍臨時布設的這些烽火迅號傳遞消息還是既有效又快捷的,但有烽煙火起,立即閉城備戰,告之本官”。

   “是,大人慢行,送大人”,關守備含笑拱手。

   這時兩名軍驛探馬自城下“蹬蹬蹬”地跑上城頭,一見周德安、關守備,立即施禮道:“報周將軍、關將軍,前線大捷!”

   周德安動容道:“到底如何了,快說!”

   一名探馬道:“稟將軍,劉七沿江而下,在太平突遇大風,船隻碰撞傾覆,淹死江中者不計其數,他的殘兵敗將逃上岸上,在采石磯慘敗,據捕獲的俘虜招認,亂箭射殺中有齊彥名和劉七兩名匪首,劉惠隻帶兩千多人沿江向回逃跑了,各路兵馬正在圍捕”。

   周德安一聽放聲大笑,隨即虎目一亮,喝問道:“楊虎呢?”

   “楊虎連連遇襲,不斷擺脫我軍試圖北進,不過他在瓦罐窩被我軍包圍,一路逃到蛤蟆鋪。白衣匪已被分割成幾塊,其中有一路匪軍約有七千人從瓦罐窩便脫離大隊向南逃跑,估計正好能碰上自湖廣、江西一路北進的朝廷大軍。楊虎所部分崩離析,四散奔逃,現在還沒有楊虎下落”。

   周德安聽的熱血沸騰,又問道:“趙瘋子那一路可有消息?”

   “尚無消息,他們離得太遠,被威國公爺的大軍沿途堵截,現在還在太湖邊上轉悠,離著太遠,雙方勝負消息尚未傳來”。

   “好,下去吧,有何消息隨時報告”。

   周德安的心飛了起來:“楊虎也大敗了,可是楊虎這個賊酋還沒死,那是天大的功勞啊”。

   他這人貪權好利,可是在北方軍中待的太久,又不大懂得巴結手段,也不適應現在卑躬屈膝的表現,可是他雖因戰功被調至南京,成為鎮守南京的最高軍職人員,但是南京城的高官也多的是,隨手摟一個出來他就得陪笑臉,說小話,以他高傲的性子實是難以適應。

   然而現在機會來了,如果能殺了楊虎。自己的名氣就將傳於天下,說不定天子都會接見自己,連升三級呀,自己現在是副都指揮使,再升三級就算不進兵部,也能成為獨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錦繡前程、高官厚祿就在眼前……,隻要取了楊虎的人頭,這一切唾手可得!想至此處,周德安心熱了,眼紅了,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楊虎潰散於蛤蟆鋪一帶,距此不過幾十裏路,劉七死了、劉惠往回逃了,趙瘋子又遠在太湖,南京城毫無危險,這一仗下來,我是寸功未離呀,我要是去搜捕楊虎……”。

   他咳嗽一聲,沉住了氣道:“關守備”。

   “末將在”。

   “楊虎大軍潰敗,可楊虎還未死,這是朝廷心腹大患,本官放心不下,他潰散於蛤蟆鋪一帶,料來尚未遠去,本官要帶一哨人馬,前去協助捕盜,你嚴守城門,到了城禁時分立刻城不得有誤”。

   “這……,大人,咱們職責在於守城,外圍剿匪早有部署官兵,咱們……”。

   “哼,什麽外圍內圍,近在咫尺還叫外圍?臨機權變本是統兵主將的責任,楊虎不死,後患無窮,你不必多言,隻管守好城池,本官隻率三千騎兵去搜捕楊虎,無論有無消息,今日必回”。

   “是!”關守備拱手,眼望著周德安急匆匆走下城樓,悄悄地呸了一聲,小聲罵道:“楊虎再猛,終究隻是一個,要抓人不會派我去嗎?非得你主將出馬?娘希匹的,不就是連升三級嗎?一跤摔死你個王八蛋”。

   *************

   方家村,一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落,臨水的小房子,半邊探出去,後窗下就是悠悠流過的一條小河,碧潺潺的河水裏,水草搖曳,遊魚鑽來鑽去的。

   小河不深,河對麵就是茂密的山林,河邊一棵秋梨樹,已經結滿了累累碩果,壓彎了枝頭,枝頭越過小河,就垂在窗口,伸手可及。

   一顆頭探出窗子,又仔細觀察了番周圍的情形,然後收回去,輕輕掩上了窗子。楊虎把床上那件袍子扯得一條條的,裹住身上的幾處傷口。

   床前一個白淨秀氣的少婦,才隻十六七歲年紀,懷裏抱著一個未滿周歲嬰兒,她心疼的看著自己親手為相公裁做的青袍,被這粗漢扯成了碎片,眉尖兒微微地蹙起來,卻無奈地輕輕一歎。

   旁邊一個身材瘦弱、尖下巴、淺眉毛的書生,看樣子才隻十**歲,唇上還長著稚嫩的茸毛,他畏懼地依著妻子,輕輕攬住了她的腰肢。

   “嘿嘿,你們不要怕,老子隻是混不下去了,參加白衣軍混口飯吃。嗨,誰知道白衣軍也靠不住,準備偷偷回家鄉去,我在這兒歇歇就走,不會傷害你們的”。

   “你,去給老子煮些飯來”,楊虎對那少婦下著命令:“孩子背著,再不然交給你男人,敢鬧出聲響,老子就一把一個,掐死了你們”。

   少婦唬得趕緊背起孩子,走到外屋刷灶煮飯。大門已被楊虎反插上,又用繩索勒得緊得,這種一塊塊卸裝的門板,憑他夫妻要想打開非得大費周折、鬧出響動不可,楊虎斜躺在床頭,又恰好可以看見門口,倒不怕他們逃跑。

   “你,就在牆角兒坐著,不許***亂動,老子歇夠了就走。別給自己招麻煩,懂嗎?”楊虎凶狠地吩咐。

   “是是是,大爺,我………我不敢,我坐著”,小後生嚇得牙齒格格直響。

   楊虎輕蔑地瞟了他一眼,豆芽菜兒似的,伸出兩根手指都能捏死了他,自己居然淪落到恐嚇這種貨色,唉……

   他閉上眼睛假寐:“這對小夫妻不能留。他們雖不識得自己,可是老子這獨眼特征太過明顯,官兵要是進村盤查,問清楚了他們必定對我加緊搜查,現在暫留他們性命,我得喘口氣,如有保甲裏正來問,還能用他們對付一下,等我歇夠了,吃飽了,臨走時再送他們上路。”

   這文弱的小子其實是個秀才,姓方,方輕愁,小村子雖然僻靜,可他還是時常去縣裏學宮走動的,眼前這個凶惡地大漢,他記得清清楚楚,和榜文上的大盜楊虎一模一樣。

   乍一見他,方秀才真是嚇得魂飛魄散,有關大盜楊虎的傳說在民間太多了,大多把他描述成殺人不眨眼,甚到吃人肉、喝人血,眼似銅玲,身高丈二的金剛模樣。方秀才是讀書人,雖不深信,但是那種畏懼還是不知不覺種到了心中。

   可是現在目睹楊虎狼狽的模樣,遍體鱗傷、精疲力盡,衣衫破爛,又是泥又是土,比個叫化子還不如,方秀才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扭頭看看輕手輕腳在外間煮飯的妻子,方輕愁暗想:“這個人的模樣,一定就是那個大盜楊虎,他……他會不會真的放過我們?”

   他舔了舔嘴唇,腦海中忽地掠過那張皇帝榜文:賞萬金,民晉伯爵,官升三級。

   眼睛一觸及楊虎盤踞在床上,如猛虎臥榻的威猛身軀,這念頭立即不翼而飛了,然後,不知不覺,它又縈繞在腦海之中:“賞萬金,民晉伯爵,官升三級”。

   “該往哪兒逃呢,等我歇足了力氣,拿些幹糧錢財先躲進山去,打聽打聽,如果趙瘋子、劉七他們得了手,我便往南京去投他們,如果他們也敗了,唉……那便想辦法離開江南回北方去,重上太行山……呼……呼……”。

   隱隱的鼾聲傳來,漸漸變成震耳欲聾的呼嚕,駭得有點心虛的方秀才瑟縮了一下,探頭探腦地看了看,他才又放鬆了肩膀。

   “萬金、晉爵、升官、強盜、殺頭”各種念頭紛至遝來,方輕愁的心越跳越快,跳的已經快喘不上氣來,兩條腿哆嗦著,他的雙眼忽地瞟見自己坐著地板凳旁雜什物件中露出的一截木棍,那雙眼睛頓時再也移不開了。

   那是一柄魚叉,一柄小小的魚叉,兩個鋒利的叉尖並排著,還沒巴掌的一半兒寬,這魚叉隻能射射窗後溪水中的小魚兒,自從考中秀才、娶了媳婦兒後,他一門心思想著早日中舉做個大官兒,很久沒碰過它了。

   倒是妻子還常用它,偶爾清除窗後過多的水草以便汲水。鍋裏傳出了隱約的飯香,方輕愁提心吊膽地叫道:“壯士,壯士!”

   叫了兩聲,他才發現聲音隻在自己喉嚨裏打轉,便鼓起勇氣咳了一聲,提高了一點嗓門兒:“壯士,飯……飯好了……”。

   呼嚕聲壓過了他細若蚊蠅的喚聲。方秀才扶著牆一點點的站了起來,雙腿打晃,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摸向那支魚叉,一寸寸地向上抽出來。

   妻子發現了他的舉動。她驚駭地捂住嘴,瞪大眼睛向他一個勁兒搖頭,鋼叉已經完全在手了,拔出來需要膽量,再讓他插回去,同樣需要巨大的膽量,已經不能回頭了。方秀才瘦臉漲紅,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妻子馬上不敢再做聲了,隻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

   方秀才端起魚叉,顫顫巍巍對準了高倚在被上疲累入睛的楊虎胸膛,時而又移向咽喉,比劃了半晌,他忽然發出一聲女人抽泣般的大吼:“呀~呀~!”

   隨著他的叫聲,妻子也嚇得驚叫起來,楊虎被兩聲怪叫驚得一下睜開虎目,但他睜開雙眼時,那柄帶著鐵鏽的魚叉,已經深深刺進了他的咽喉。方秀才不是用雙臂之力使的叉,而是握緊了鐵叉,用盡了全身力氣,合身撲過去,用身體的重量和衝力拚命地往前推那柄叉子。

   叉子早已完全刺進咽喉,他還在呀呀地叫著,拚命往前推送鐵叉,推得楊虎喉頭鮮血汩汩而出,咽喉已經深陷進去,隨著呼吸的氣流,發出“咕咕”的怪響。

   楊虎怒目圓睜,雙手箕張。那模樣好象要作勢撲上來,方秀才快嚇死了,又瞧見他二目圓睜,更是連骨頭都酥了,那雙手軟得連魚叉柄都握不住了,他隻能用胸口頂著叉柄,哭吼道:“去死!去死!呀!啊!”

   楊虎已經氣絕,被他的鐵叉一推再推,兩隻已經張開的手一動一動,好象要撲上來似的,方秀才終於最後一絲勇氣也被這個死人嚇沒了,他轉身就跑,一跤絆在門坎上嗆破了嘴唇,居然沒覺得痛。

   方秀才一骨嚕爬起來,拉起妻子就跑,吼道:“快走快走!”

   他衝到門邊,才省起門被扭住,急忙回頭抓過鍋台上的菜刀一通砍剁,砍開了繩子,卸下第一塊門板,熱烈的陽光灑進門來,方秀才才象回了魂兒。

   他怔了怔,慢慢地回過頭向裏屋望去,魚叉深刺在踞坐床上的楊虎喉中,由於木柄稍沉,現在正一顫一顫地向下彎著,濃稠的血沿著木柄淌到一半,拉成粘稠的絲線再垂到他的大腿上。

   煦暖的陽光驅散著他由內心發出的陣陣寒意,他驚異地問妻子:“秀兒,他……他死了麽?”

   那叫秀兒的少婦連忙點頭,想了想又搖頭,覺得這個回答實在不吉利,於是她再次點頭。這時,背上的孩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隨著哭聲,隻聽狹窄幽長的巷子道上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叫劉千戶的人繼續向前搜,這片村落和後邊的山嶺由我周德安負責,你們逐巷搜,逐家搜,不可放過一個疑點,一定要抓住楊虎反賊”。

   方秀才長籲一口氣,一把抱住妻子,喜極而泣:“秀兒,我們得救啦”。

   “嗯嗯!”秀兒喜得隻是點頭。

   方秀才抱著妻子笑出聲來:“不止是得救啦,我殺了楊虎,殺了大盜楊虎啊!咱們要發達啦,我要當官啦,我要封爵啦!”

   *************

   ps:嗯嗯,我和跳舞顛鸞倒鳳,你上我下我上你下,輾轉挪移變化萬千呐,哈哈,如果我真的精疲力盡了,偶就會宣布:偶累鳥,隻能表演一柱擎天鳥,小卿卿,你就自由發揮鳥。

   嗬嗬,不過現在嘛,老夫尚有餘力,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來吧兄弟們,投票縐老夫一把,俺要翻身上馬,再戰一程^_^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393 鴻毛</h2>

   這小巷子由於附近兵慌馬亂的,百姓們都門窗緊閉,官兵得費盡力氣挨家挨戶敲開房門入內搜查,這兩位卻開著房門興奮大叫,周德安正欲敲開第一戶人家的大門,隱約聽到這裏說什麽封爵,他立即舍了那戶人家快步走了過來。

   方秀才正驚喜雀躍,一聽人說話嚇得條件反射地往屋裏一閃,他才隻搬下一道門板,門口縫隙不大,這一閃進去周德安正好堵在門口。

   周德安微微一笑,和氣地道:“不要怕,我們是朝廷的官兵,正在圍剿搜索逃竄的殘匪,你這村中可見到過陌生人麽?”

   方秀才一見麵前的將官一身威武的甲胄,腰間佩刀,十分的魁梧,身後還站著兩個侍衛,不禁狂喜道:“小可正要進城報訊,這位官爺來的正好,大盜楊虎逃到我家,被我殺了”。

   “什麽?”周德安大吃一驚,一雙眼睛神光陡盛,他死死地盯著這個秀才,驚疑地道:“你……公子好神俊的身手,居然殺得了大盜楊虎!他的屍體在哪裏?”

   “不敢不敢,小可手無縛雞之力,”方輕愁笑容可拘地拱手道。

   想起自己不久就要封為伯爵,自己又有功名在身,高官不敢說,將來外放著知縣老爺那是一定不難的,麵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那賊酋精疲力盡,逃到我家竟大模大樣睡著了,小可趁他不備以魚叉刺其咽喉,才取了這大盜性命。他……他現在就在內室,請官爺入內驗證”。

   周德安方才還以為小巷藏高人,這看似文弱的書生竟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聽了這話心中才恍然,他急不可耐地搶進房去,兩個親兵隨了進來,另外兩個守住了門口。

   周德安按住了佩刀,剛剛衝進屋子,一眼瞧見內室床上情景,他的手就鬆開了刀柄,殺人無數的周大將軍豈會看不出床上是個死人?

   他快步搶進內室,隻見床上那人頭發散亂,身材雄壯如獅,一臉鐵髯根根似鐵,怒目圓睜,似乎勃然欲起,那栩栩如生的表情,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壯漢活著的時候,該是一條多麽威風凜凜的鐵漢。

   鐵叉深深刺進他的咽喉,看那模樣連喉骨也已捅碎了,鮮血糊滿了他的脖子,連嘴裏也滲出血來,看得那叫秀兒的少婦心中害怕,不禁向後瑟縮了一下。周德安卻毫不畏懼,搶到床前仔細打量楊虎。

   早在霸州剿匪時,他就通過線人和捕獲的一些山賊那裏得到了楊虎的準確長相,再加上楊虎瞎了一目後特征更加明顯,他隻打量一番,就斷定此人確是楊虎無疑。

   周德安長長籲了口氣,身子放鬆下來。方秀才在一旁有些擔心地道:“官爺,我殺死的這賊人可是楊虎?”

   周德安臉頰抽搐了一下,淡淡地道:“不錯,此人正是大盜楊虎!”

   “哈哈,我發達了,娘子,我要做官了,我要被封為伯爵啦,賞萬金呐,哈哈哈,我們可以搬進金陵城,再也不住這窮山村受苦了”。

   周德安知道楊虎的厲害,雖然他現在是喪家之犬,自己又統帥著數千兵馬,料想就算找得到他,要殺死他也必費盡周折,想不到陰差陽錯,這殺人不眨眼的大盜,竟然窩窩囊囊死在一個瘦弱書生手裏。

   他豔羨地看了眼欣喜若狂的方秀才,又恨恨地看了眼床上怒目而視的楊虎,輕輕搖了搖頭:“楊虎這樣縱橫天下的豪傑,也能陰溝裏翻船,唉!大意啦,大意啦!”

   他垂頭喪氣地往外走,對兩個親兵道:“帶上楊虎的屍首”。

   方秀才慌忙道:“將軍,那……那我呢?要不要跟去官府登記一下”。

   周德安悶哼了一聲,重重一點頭。

   方秀才興奮地對妻子道:“娘子,你帶好孩子,我進城一趟,哎呀呀,剛剛的真嚇死我了,誰會想到從後窗戶鑽進的這嚇人家夥居然是個能令你家相公平步青雲的大福星啊,哈哈哈”。

   周德安臉色陰晴不定,那一句‘平步青雲’讓他的心頭好似毒蛇噬咬,剛剛走到門口,他忽然停下腳步,眼睛盯著屋子一角,目光急劇閃爍。

   跟在後邊的方秀才詫異道:“將軍,怎麽不走……”。

   他剛剛說到這兒,周德安吐氣開聲,一聲陰沉沉地低吼,“嗆啷”一聲,刀嘯如龍吟,匹練似的刀光帶著殷殷沉雷般的短促風聲,隨著他猛旋地身形倒卷過來,刀過,一顆人頭飛向牆角,“噗!”一腔熱血噴到了低矮的棚頂上。

   “啊!”少婦秀兒狂叫起來,正去床上要搬楊虎屍體的兩個侍衛一個剛把他的腿搬下床,另一個剛從他頸上拔下了魚叉,聽到一聲尖叫,猛地跳起來回頭一看,頓時呆在那裏。

   “啊!”嚇瘋了的少婦眼看著丈夫的人頭滾出老遠,無頭的屍體矗在那兒噴盡了一腔熱血才軟倒下去,血肉模糊的腔子正抵在自己的腳尖上,不禁嚇得跳了起來,猛地又是一聲淒厲的慘叫。

   慘叫戛然而止,沾著她丈夫鮮血的刀鋒從她秀氣纖巧的脖頸裏緩緩抽出來,少婦搖晃了一下,睜著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壓倒在相公身上,用帶兜背在背上的孩子哇哇大哭起來。

   門口咣啷一聲,從門縫裏擠進一個侍衛,舉著單刀驚慌叫道:“什麽事。發生什麽…….。

   “出去!未經召喚不許入內!”

   那侍衛嚇了一跳,周大人站在門口,他隻從周大人腿縫間看到屋裏躺著屍體,也不知是誰,慌忙又退了出去。

   周德安看了眼地上的屍體,臉上似笑非笑,非常的古怪。

   既然遞出了這入魔的第一刀,他也不怕永墮地獄了,一不做二不休,周德安把心一橫,上前一步,靴尖踏在了少婦背上哇哇大哭的嬰兒脖子上。

   “不要!”提著魚叉的侍衛顫抖著聲音叫道,一陣清晰的骨骼脆裂聲,繈褓中的嬰兒啼哭的聲音戛然而止,靴尖用力,踩斷了嬰兒稚嫩的脖子,又把他母親的脊柱踩斷。

   沾著血的靴子向前跨了一步,兩個侍衛驚恐地退了一步,持著魚叉的侍衛顫聲道:“周大人,你……你做什麽?”

   另一個哆嗦著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大人你……你殺……殺人冒功!”

   周德安唇邊綻起一絲陰沉的笑意。說道:“你說對了,很聰明!”

   “啊!”那侍衛立即意識到自己也是被滅口的對象,他猛地拔出單刀,向周德安衝了過來,完美的一刀,帶著凜冽的刀風。

   刀刃堪堪劈到周德安額頭的刹那,周德安的身子忽然錯動了一下,刀貼著衣袖劈下,周德安的手已象虎鉗一般死死扣住了他的扣彎。

   一扭,骨斷,手向上一滑,順勢奪過了他手中的刀,刀反撩向上,從下陰到咽喉,將整個人開膛破肚,血光迸現的刹那他閃到了一邊,防止鮮血濺到自己身上,那侍衛被這一刀幾乎分成兩半,倒摔出兩尺多遠,嗵地一聲落在地上。

   “快來人!周德安殺人滅口!”

   持魚叉的侍衛一聲大吼,手中鋼叉攸地擲出,周德安把頭一偏,“嗵!”鐵叉紮進門框,尾柄顫顫嗡鳴。

   周德安掌中刀閃電般刺出,那個擲出鐵叉立即返身欲魚躍出窗的侍衛被鋼刀從後腰刺穿,整個身子一下搭在窗沿上,軟綿綿得象兩截破布,一動不動了。

   聽到叫聲的兩名侍衛先後衝進門來,提著刀驚愕地站在外屋,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盯著他們的大人,周德安的眼神就象鷹一樣銳利,在他的注視下,這對瑟縮的侍衛就象雄鷹俯視下的一對耗子。

   他們沒有方才在屋裏的兩個侍衛那種直接的視覺刺激,頭腦還能保持些清醒,一個侍衛顫抖著規勸道:“大人……你……你無法做得天衣無縫,瞞過天下人耳目的,放……放手吧”。

   周德安一笑,目光微微垂下,冷淡地道:“第一刀出手,我就不能回頭了。這裏還有旁人麽?如何瞞不過天下?隻要你們兩個也死掉,那麽我說黑就是黑,我說白就是白,誰能揭穿我?利字當頭,本來就能讓白的變成黑的,也能讓黑的變成白的,隻要你懂得把握。”

   他輕輕歎息一聲,說道:“我自幼不分寒署苦練功夫,當兵後浴血沙場出生入死,費盡周折,我才謀得今天的位置。他,一個狗屁不通的秀才,他有什麽本事,就因為誤殺了一個大盜,就能晉爵封官?呸!天地不公!”

   周德安忽地一笑:“不要這麽看我,如果你們有機會混到我現在的位置,你們就會知道居官如何不易,有機會就要把握,該狠心時就得狠心。什麽黑白正邪,你需要它是什麽,就能把它打扮成什麽,白的木頭可以燒成黑的炭,黑的炭可以燒成白的灰。這,就是身居上位者翻雲覆雨的本事了。”

   語落,刀起,刀光猶如天邊一道撕破雲層,乍然迸現的電光,再度橫掠於空……

   守在巷口的官兵忽然發現小巷裏沒有了大人,就連本該守在門外的親兵也不見了身影,不由緊張起來,小校連忙喚過十幾個官兵提著刀槍向小巷內跑來,邊跑邊叫:“大人,周大人!”

   周德安剛剛殺死兩個親兵,聽到外邊腳步聲起,他急忙一個墊步躥進內室,手起刀落,斬下了楊虎的頭顱,一把揪住他的頭發,把人頭挽在手中,然後急退到內室門口,長吸一口氣,骨骼劈啪作響,硬氣功刹那間使他魁梧的身軀似乎又陡地升高了幾分。

   “嘿!”一聲低喝,吐氣開聲,分隔內外室的粉牆被他的肩肘左右開弓,狠狠一撞,撞得磚石紛飛,塵土飛揚。然後他風車般一個大旋身,雙足飛快地來了一個連環踢,小房間裏兩根主立柱發出“喀喇喇”的巨響,在他踹到第三下時,“轟”地一聲房子塌了,近水的半邊房子搖晃了一下,慢慢向水中傾斜,岸上的一半整個砸了下來。

   周德安飛身後退時,趴在裏屋窗沿上的那具親兵死屍由於梁木緩緩折斷傾斜,卟嗵一聲,先紮進了水裏,順流飄去。

   巷口士兵跑過來時,周德安堪堪灰頭土臉地撞碎了門板倒縱出來,帶兵小校慌忙扶住他,驚道:“大人,發生了什麽事?”

   周德安一副又驚又怒的模樣道:“大盜楊虎就藏在這戶人家,這喪盡天良的強盜,殺了那一家老小,隱匿在內,我的親兵入內搜索被他殺了!”

   “啊!”一聽大盜楊虎,士兵們立即握起了刀槍,緊張地盯著已經倒塌、七豎八翹的房子,好象他會隨時從廢墟裏蹦出來。

   “不必緊張,虧得本將四個親兵拚死纏住,本將已經一刀斬下那賊首頭顱!”

   周德安把猙獰怒目的人頭一舉,身邊幾個士兵唬得退了幾個大步。

   那人頭虯髯怒張、虎目圓睜,瞧那神態,顯然是在奮力搏鬥中,被人猛地以快刀斬下頭來,才能保留這種怒氣勃發、凶狠至極的表情,大盜楊虎名不虛傳,也隻有這樣的高手與將軍一戰,才能把房子都弄塌了。

   “恭喜周將軍,斬了楊虎,立下不世奇功”,那校尉機靈得很,一見人頭,立即醒悟到周德安馬上又要高升,連忙大拍馬屁。至於袍澤之死,一將功成萬骨枯,本來大家就是當炮灰的料,有什麽好傷心的?

   周德安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隨即笑容一斂,沉痛地道:“唉!這些且不去談它,隻可惜了我的四個好兄弟……”。

   他悲傷的再說不下去,擺了擺手道:“把磚石瓦礫搬開,我要把他們入土為安!”

   “是是,不過……這一大片房屋瓦礫倒了,咱們又沒啥家活什兒,雙手刨那得刨到什麽時候?既然楊虎已經找到了,不如把劉千總的人召回來,讓他們把幾位兄弟的屍體找出來好生入斂,大人還是早些回城吧,將軍還有守城重任呀”。

   “嗯……好”楊虎就擒,本官就放下心了,我先領兵回城,以防被人所趁,你喚劉千戶回來收斂屍體,然後馬上回城”。

   “遵令!”

   ******************

   “鶯兒啊,前邊快到方莊了,還是繞莊而過嗎?”甄揚戈騎著一匹黃驃馬,挎著大刀片子追上來問道。

   紅娘子一身玄衣勁裝,白披風飄揚若雲。她的唇上還是沾著兩撇漂亮的八字胡,眸如秋水,目似朗星,鼻如鵝脂,隻有一張嘴顯得略小了點兒,不過怎麽看都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英俊公子。

   她抬頭看看太陽,緊鎖眉頭道:“來不及了,我們務必在午時趕到南京城,再走偏僻小道怕是不能及時接應封雷了,而且再往前官兵難保沒有探馬,我們從鎮裏直接穿過去,走官道。快馬奔襲,官方縱有消息傳遞,也未必快得過我們的馬!”

   “好!”甄揚戈大樂,胡子都翹了起來:“這樣好,抄小道顛得我這把老骨頭都快散了架了,時不時的還得牽馬而行,哈哈,這樣好,兒郎們,快馬加鞭,穿鎮而過,咱們進了南京城再好好吃喝一頓,殺呀!”

   甄老頭兒搶在崔鶯兒前頭,一馬當先,殺向方莊。

   方莊,一個不大的村鎮,村口的白羊觀,是一處破敗的道觀,村鎮太小,肯捐獻香火的人不多,道觀香火一直不盛。

   這裏原本有個老香火道人,帶著兩個小徒弟在這兒住著。自從老道人死後,兩個小徒弟卷帶了不多的廟產一走了之,這裏就徹底冷落下來,淪落成一些乞丐的棲身之所。

   這時,正有一個破衣爛衫的文弱乞丐蹣跚行來,雖然蓬頭垢麵,衣衫破爛,可是從他那明顯細嫩的皮膚,和那雖然破爛,但是底料顯得很昂貴的衣物來看,應該是破敗的富豪公子。

   現如今兵慌馬亂,昨天還是人上人,白衣軍一過,馬上一貧如洗甚至毀家滅門的豪門有的是,兵荒馬亂中暴發戶多,破落戶也快,百姓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此地的百姓們很是樂於施舍他,或許是憐憫他一介豪門公子,不懂求生之技,又整日劇咳不止,明顯病入膏荒,有點可憐,又或者是為了一種心理上的滿足,滿足於自己能夠施舍一個往日高高在上,府門前的一條狗都比自己高貴的大人物。

   總之,他得到的施舍總是多於那些不止衣服破爛,就連模樣也麵目可憎的乞丐,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對這樣一個眉眼還挺俊俏的小夥子淪落成這副模樣,憐惜之心一起,總是比較大方的。

   於是那些麵目可憎的乞丐,就連心也變得可憎起來,把這個剛剛跑到他們地盤乞討的家夥當成了眼中釘。李大禮咳著趕回觀內,扶著那曬得溫暖的石羊緩緩坐倒在石階上,費力地喘著氣,旁邊幾個乞丐立即投來嫉恨的目光。

   李大禮嘴角一翹,不著意地輕蔑一笑。鴻鵠眼中豈有燕雀的存在?他們算是什麽東西?少爺我隻是藉此藏身罷了,從來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夥乞丐嫉恨,因為自己搶了他們的飯碗,哈哈……

   微笑收斂,心口又開始疼了。最近病情越發地重了,身上卻找不出什麽創口,不但喘氣費力,時常頭暈,就連半邊身子也經常麻痹,而且心口一陣陣的疼。

   正因病情越來越沉重,已經不能再在車馬上奔波,同時對楊虎奪取南京越來越不抱希望,李大禮才斷然決定離開白衣軍,取道北上去找父親。

   在此大軍雲集的時刻,帶的人越多反而越危險,他隻帶了兩個人,試圖一路逃到江邊,找條路渡江北上,可是,他所處的地區正是雙方激烈交戰的區域,三個年輕男子獨行一路,仍然很容易就被認為是白衣軍的探子而受到盤查,何況他們又身揣利刃。

   在扁擔溝的一個路口,三人遇上了民團,這些泥腿子兵的刁難比正規的官兵更甚,兩個手下都是心高氣傲的高手,受不得激,見路口隻有十幾個民壯,於是被他們搜身時拔刀反抗,不料高高的秋梨樹上居然還藏著個觀風瞭望的,那混蛋在樹上敲起鑼來,這一下就象惹了馬蜂窩,村中奔出無數挎弓持刀的丁勇。

   李大禮重傷在身,無法動武,為了避免引起嫌疑他們又沒有騎馬,為了掩護三少主逃走,兩個忠心耿耿的彌勒教徒衝上去,獨力對付從村中衝出的民壯,李大禮倉惶逃走,輾轉來到這一帶,聽說戰事加緊,已經封江,於是便在村中先住了下來。

   李大禮覺得乞丐倒是一個很好的保護身份,官府搜查時最不在意的就是這些肮髒破爛的乞討者,於是他撕破衣服、打亂發髻,暫時住在這裏,一邊等候解除江禁以便渡江北返,同時關注南京城,看看趙瘋子他們是不是真的能打下南京,給大明朝廷造成更大的混亂和動蕩。

   “唉!”他長長舒了口氣,心口窩鑽心的痛疼勁兒過去了:“無論誰勝誰負,江禁必須得趕緊解開。否則我這病情,怕是挺不到回去太原了”。

   李大禮憂心忡忡地把盛著幹糧地破褡褳放在一邊,剛想閉上眼睛歇息片刻,腿忽然被人踢了一下:“噯,滾一邊去,這裏是爺爺的地盤!”

   一個‘獅子頭’造型的乞丐撇著嘴道。李大禮淡淡一笑,吃力地爬起來,剛要撿起褡褳,那乞丐抬腿一踢,把褡褳踢到了一邊,旁邊傳來觀望的乞丐們嘻嘻哈哈的嘲笑聲。[天堂之吻 手 打]

   李大禮也在笑,滿臉的苦笑:“虎落平陽被犬欺,這麽幾個東西,現在也騎到我的頭上了”。他無奈地搖頭,蹣跚地向一邊走去: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能受得胯下之辱,我就受不得嗎?

   ‘獅子頭’本想挑起他的怒火,趁機招集幾個鐵哥們好好教訓他一頓,見他如此能忍,既覺失望,又覺得有些得意,他恨恨地在李大禮屁股上踹了一腳,咒罵道:“媽的,算你識趣!”

   不想李大禮原來身懷絕技。現如今卻是弱不禁風,那一腳踹得他仆倒在地,臉頰堪堪壓在一砣狗屎上邊,李大禮一股怒火騰地燃起,周身熱血沸騰,這一激一氣眼前金星亂冒,心口又刺疼起來。

   他喘息著,一時忘記了自己所在的環境,扭頭怒斥道:“混賬東西,真是不知死活!”

   “喲嗬?”得意洋洋轉身,剛想離開的‘獅子頭’猛地轉過身來,獰笑道:“小兔崽子,敢是活的不耐煩了?你媽的”。

   他罵著,一腳踩在李大禮的臉上,將他另一側臉又壓在狗屎上,使勁輾磨著:“媽地,你這個半死不活的小畜牲,給你家爺爺舔舔卵子,舔舒服了爺爺就放了你”。

   乞丐們轟笑起來,李大禮怒吼一聲,抓住他腳脖子奮力一拉,竟把他扯了個大跟頭,‘獅子頭’勃然大怒,抄起半塊磚頭坐起身啪地一下打在李大禮的額頭上,鮮血頓時淌了下來,‘獅子頭’還不甘心,喚道:“哥幾個,給我教訓他,媽媽的”。

   站在台階上看熱鬧的乞丐衝過來五六個,七手八腳地摁住了李大禮,‘獅子頭’四下一看,見從褡褳裏滾出個饅頭來,便一把抄過來,蘸了那狗屎,惡狠狠地道:“小兔崽子,把這塊饅頭給爺爺吃了,吃,給我吃!”

   他用黑乎乎的手掐住李大禮的下巴,另一隻手舉著臭烘烘的饅頭使勁往他嘴裏塞。李大禮閉緊了嘴,拚命躲閃著,狗屎沾滿了嘴唇,心中巨痛越來越是難忍,可是那屈辱更如烈焰中燒,一動氣就心絞欲碎的李大禮再也忍不住了。

   他忽然破氣開聲,“啊”地一聲大吼,強行氣納丹田,力貫百脈,“噗”地一口血霧狂噴出來,噴得‘獅子頭’成了大花臉,帶得氣勁兒的血滴觸臉生疼,‘獅子頭’放開他,捂著臉踉蹌後退。

   強勁的氣流由喉頭噴出,又是一聲似牤牛,似牯蛤的怪吼,他的周身好象忽然有了一股巨大的力道,壓在他身上的乞丐們象被彈開的皮球,紛紛被震起,摔出一丈多遠。‘獅子頭’剛抹了把臉,看到這怪異場麵,嚇得他怪叫一聲,轉身就向道觀門口跑去。

   “呼”地一下,李大禮的身軀陡然平地躍起,他臉如雞血,雙眼爍爍,站在階上的乞丐們隻覺眼前一花,李大禮或出手、或出腿、或橫切、或鎖喉的動作殘影還留在他們的視線之內,真正的李大禮已經趕到了觀門口,五指按在‘獅子頭’頭頂。

   “喀喇”一聲,擰得又快又急,‘獅子頭’還在向前跑,整張臉已經完全扭過來,和李大禮相麵似的對在一起。

   李大禮恨極了這個乞丐,不知怎麽的,他強忍巨痛,硬生生施氣動功,現在心口不但不疼了,反而熱熱的、澎湃的更加有力。

   李大禮終於揚眉吐氣了,他氣凝於額頭,猛地向前一碰,用腦門把‘獅子頭’的腦門撞得稀爛,鮮血腦漿流淌下來,李大禮抖手向後一丟,‘獅子頭’就象一捆破麻袋,被扔到觀口的石羊上。

   ‘獅子頭’的雙腿恰好騎在白石羊上邊。他雖是正麵騎著白色的石羊,可是向前的卻是後腦勺,後腦勺磕在石羊的尖角上,鮮血汩汩,染紅了石頭。

   “哈!哈!”李大禮仰天大笑,隻笑了兩聲,就卟嗵一下倒在觀口。

   自從冒充青州獵戶加入白衣軍,先是隱藏實力,再是有力難施,這還是他頭一次全力施展武功,也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次,如慧星一閃、曇花一現,刹那光華驚豔人眼。

   轟然的馬蹄聲傳來,路邊有驚慌跑過的百姓,百姓們或許看到了肮髒的俯在那兒的李大禮,卻沒有人停下腳步,亂世人命不如狗,他們隻能為自己苦苦掙紮。憐憫,是一種奢侈品。

   響馬盜的騎兵也衝過來了,他們睥睨四顧,也有人看到了破敗山門的石階上趴著一個破破爛爛的乞丐,同樣沒有人駐馬,甚至沒有多看一眼,他們隻是一個過客。

   李大禮還沒有死,隻是他連手指也動不了,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他能夠聽到、看到,卻無法再做出一點反應。

   在泰安城下,阿德妮製造的內嵌鉛珠、鐵片、鋼針的大殺傷力手雷爆炸,一截炸斷的鋼針刺進了他的身體,針隨血走,漸漸走到心髒的盡頭,堵塞在了那裏,緊接著生鏽,凝結血團,這些內裏的變化以他找過的名醫又有哪個看的明白,縱然明白又如何醫治?

   方才強行運功行勁,血脈運行驟然加快,衝破了心頭滯涸,鋼針也被卷進了心髒,在心髒有力地擠壓下,戳出千瘡百孔,同時他的腦血管也破裂了,現在的李大禮就象一截木頭,在靜寂中流逝自己的生命。

   白披風、黑勁裝的紅娘子輕騎而過,馳過了道觀,李大禮眼中的光正在一點點消失,他直勾勾地看著紅娘子,卻沒有認出一身男裝的她來。紅娘子無意間回頭,也看到了道觀門口那個肮髒的乞丐,但她也沒有認出這個乞丐---木雲---李大禮。

   她的馬衝過去了,李大義披頭散發地躺在朱漆早已剝落殆盡的道觀門前,臉上又是泥又是屎,一隻手向前伸著,五指勾如雞爪,眸子凝固著一股難言的味道,漸漸黯淡了神彩,……

   ******************

   還有半個時辰就要正午了,遠處忽然駛來數不清的車馬,一輛輛大車匆匆奔向東城門,車上的大掌鞭高聲吆喝著,驅散著路上的百姓,每輛車上插著一杆“徐”字大旗。

   城門不是隨便進入的,盡管在逃難,百姓們隨身除了必要的細軟,還帶出了許久不用的戶藉證明,沒有這些東西,許多高城大阜是不許進入地,官兵們在門口逐個盤查,費時良久,本來就擁擠堵塞,這些車馬一到,氣焰囂張,高聲大喝,排著隊的百姓們頓時怨聲一片。

   關守備站在城頭,恰瞧見馬桶車隊也浩浩蕩蕩蕩地回城來了,一到門前必定擠得水泄不通,他急忙跑下城頭,站到了一張椅子上高聲喝斥:“擠什麽,不許擠,哪裏來的車隊,按規矩排好”。

   他喊完了,卻還是換上一副笑臉,對最前邊一輛車上插腰而立的威風大漢和氣地道:“這是哪兒的車隊,請按規矩驗戶藉路引,非常時期,抱歉抱歉”。

   南京城裏不是皇親國戚,國公侯爺,就是世家大族,退仕的高官,個個關係複雜,瞧這麽龐大的陣勢,他可不敢把話說死了。

   果然,那錦衣大漢傲然瞥了他一眼,跳下車來,大搖大擺地走到麵前,皮笑肉不笑地道:“軍爺辛苦,我們是徐老爺府上的人,白衣匪作亂,不安生。老爺吩咐,把南直隸生意口上的一些重要物資運進南京城”。

   “徐老爺?哪位徐老爺?”

   大漢把眼一翻,傲然道:“放眼這江南地界兒,除了我家徐經徐大老爺,還有誰配稱徐老爺?”

   說著,他從懷裏摸出一張帖子遞過去,關守備打開一看,隻見裏邊夾著一張銀票,忙一把按住了,再往旁瞧,用厚厚的泥金漆著幾行大字,果然是世家豪門才拿得出的排場,那是徐家往來的拜貼,還夾著這護車大漢的個人名刺封雨田,以及戶藉路引等官防證明。

   驗證無誤,關守備陪笑道:“原來是徐老爺家的車輛,呃,封老弟,徐大官人的車輛本官豈敢阻擋?不過……非常時期,我得抽查幾輛車子”。

   封雨田笑笑,說道:“好吧,那就盡管查。可得快點兒,我不去難為你,你也莫耽擱了我家的事情”。

   徐經是江南世家,巨富豪門,尤其現在和南京錦衣衛鎮撫使錢寧、浙江海事衙門的穀大用穀公公,以及軍政各界要人來往極為密切,他放一句話出來,關守備在江南地界就無處立足,他又豈敢得罪?

   關守備陪著笑令人啟了箱子封條,掀開箱蓋,隻見十餘兩銀子一匹的上好綺羅綢緞堆得滿滿的,伸手進去探了探,實實誠誠的全是綢緞,跳過兩輛車,又打開一口箱子,卻是金珠玉器,珊瑚、寶瓶,以棉花木架等物好生生地隔斷著,器物的口也都添堵上物品,也免搖晃碰壞,顯然是極珍貴的寶物。

   關守備更加小心,生怕不慎碰壞一件,那就砸鍋賣鐵也賠不上了,連著檢查了幾輛,封大總管不樂意了,他懶洋洋地道:“我說官爺,差不多就行了,沒完沒了的,你自己瞅瞅,我可兩百多輛車子呢,你要查到天黑是不是?”

   四下的百姓也鼓噪起來:“官爺,我們要進城啊,這要是時辰到了封了城,到處兵荒馬亂地的我們去哪兒呀,官爺行行好,您快點吧”。

   飄來一股難聞的臭味兒,馬桶車隊也開過來了,關守備捏著鼻子跳下車,連連擺擺手道:“職責所在,恕罪恕罪,封總管請進。喂喂,搬開鹿角拒馬,快點快點,城門堵塞了”。

   城門前的障礙搬開,車隊開始進城,老百姓被擠在一邊,無奈地看著後來者先進,他們早習慣了人下人的日子,自覺地維護著人家的特權,盡管心裏可能咒罵的十分惡毒。

   封總管不滿地哼了一聲,隨著車隊轆轆入城,車入門洞,剛剛步入暗影,他的唇邊就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兩百多輛車子,大多裝滿了易燃之物,還有幾輛車全是貼著名貴好酒招牌的烈酒,至於最後邊幾十輛車子,更是全都裝滿了柴草樹枝。

   一旦發動,整個東城口內外大火燒天,官兵如何靠近?城門如何能關?何況還有自己數百驍勇善戰的將士,縱然三路三軍不能準時趕到,自己也能支撐許久了。

   楊虎一路軍行進不利的消息,他路上隱約聽流民提及一二,卻不知道到底嚴重到什麽程度,隻知與官兵激戰,到處遺屍無數。西路沿江而下的劉七大軍現在如何他就不知道了,以他估計,該能在正午前後抵達南京城外長江口岸,而對於趙燧那一路騎兵,他相信在劉七、楊虎兩路大軍吸引了朝廷主力的情形下,一定可以擺脫行動遲緩的朝廷官兵及時趕到。

   分進,合進,隻要有一路及時趕到,那就可以完成奪門、守門待援、援至攻城、克城的全部過程了,漫說南京城失守的消息一旦傳出,各路朝廷在外阻敵的官兵必定大亂回援,楊虎、劉七就能趁機而入,加入到攻城戰中,光是城中自潰,就足以助他們奪城了。

   趙軍師說的好,隻要奪下一門,並堅守住,城內有的是豪門巨富、世家王公,官宦勳卿,這些龐大家族一聞警訊必定舉家逃亡,帶動全城百姓驚惶逃走,東門被占,他們唯有擁出其他各門逃命,滿城都是逃亡的洪流,城中縱有守軍也被這些怕悍匪不怕官兵的官紳百姓們衝散了。

   用軍師的話就是:“楊淩在泰安城下馭馬為兵。殺退楊虎十萬大軍,我趙瘋子就馭巨富豪門、流民百姓為兵,衝垮南京鋼鐵之城!”

   趙燧文武雙全,自視甚高,骨子裏又喜歡冒險,擅用奇兵,他的奪城計古來今來皆有相似戰例可循,努爾哈赤就曾用部下冒充馬販正午入城,另派一路騎兵百裏奔襲,使城門難關,裏應外合奪下一座重兵把守的遼東重鎮。

   可是趙瘋子先是低估了官兵的實力,沒有預料到楊淩暗暗備下騎兵以快打快,牽製住他這一路人馬,同時楊淩早已把陝西、江南做為白衣軍主攻地點,進行了詳盡的軍事部署,現在困頓江西許久,已經今非昔比的楊虎劉六兩路大軍又先後被擊潰,他還能成功麽?

   ******************

   馬憐兒一襲白衣,騎在一匹白馬上,俏若梨花,人比花嬌。纖纖一握的柳腰,柔逸如雲的秀發、嬌嫩如玉的肌膚,明豔照人,不可方物。

   想不到白衣軍去而複來又攻江南,馬憐兒在離城二三十裏的棲霞山鳳翔峰上的‘棲霞精舍”,處理完最後的事務,遣散安置了家人,這才在八名背弓佩刀的侍衛陪同下趕回石頭城。快馬輕騎,片刻便到。

   她並不認為這一次白衣軍還能順利攻到南京城下,可是侍衛們放心不下,再加上孩子還在城裏,所以未等下午閉城,她就早早的趕了回來。

   東城門官道上已經擁擠不堪了,絡繹不絕趕往南京的行人車馬,和斜刺裏殺將出來的馬桶車堵塞了整條道路,排成一條扭扭曲曲的長龍,難聞的氣味,令隊伍很一致的保持著沉默,一個個緊閉著嘴,瞪著眼睛,默默的忍耐著。

   中間是徐大老爺家的車隊,外邊還餘下七八十輛車子沒有進城,由於過於擁擠,趕車的大掌鞭們一邊大聲咒罵著左右堵路的人馬,一邊悻悻地跳下車來,牽著馬轡頭,在站在路邊大呼小叫的押運管家指揮下,費勁地從人流中走向城門。

   馬憐兒皺了皺眉,一提馬韁道:“走,去左邊候著”。

   她一馬當先,閃到路左十餘丈外的一道草坡上,這裏是上風口,總算避開了臭味兒。扶著馬鞍靜靜等待著,馬憐兒秀眉微蹙地自語道:“徐?這麽大的車隊,放眼江南也隻有江陰徐家了。這徐經也太不小心了,早告訴過他,朝廷斷不會容白衣匪在這錢糧重地生根,他還是集中了這麽多財產運送南京,路上要是出點事……唉!這些商人,膽子終究太小”。

   馬憐兒很開心,她該交結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了,自己勾不來那個沒良心的家夥,可是白衣軍這一來,一定能把他給勾來,受盡波折,總算可以和他長相廝守,已經會說話的寶貝女兒也能看到她的父親了,馬憐兒真的覺得芳心一片滿足。

   想著想著,她的唇邊悄悄綻起一絲顛倒眾生的甜笑,她輕輕搖著手中的馬鞭,愜意地看著緩緩前行的車隊。忽地,馬憐兒神情一動,俏目警覺地盯住了一輛車子。

   車子徐徐駛過,又駛來一輛,又壓在那個土坷垃上,車子顛簸了一下,從土坷垃上輾了過去,車板顛得晃蕩了幾下,輕飄飄的又向前駛去。

   “車上放的什麽東西?怎麽會這麽輕?”馬憐兒的素手猛地攥緊了馬韁繩,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她看到一個押運車隊的漢子,站在路邊指揮著車隊,罵罵咧咧指手劃腳中,偶爾會有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

   自她負責江南的生意以來,成綺韻把收服進內廠番衛的江南黑道、綠林道的好漢們都移交到了她的麾下,由於經商海運,她和彭鯊魚、王美人、白小草這些大盜來往也極密切。對於黑道、綠林道上的切口、手語她並非一無所知。

   馬憐兒一雙明媚的大眼霍地睜大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白衣匪詐城?’

   城頭上,關關公子笑吟吟地握著柄描金小扇,頭戴公子帽,兩條垂肩長翅顫悠悠的登上城頭,一見馬昂便笑容可掬地道:“馬大人,哈哈哈,馬大人好,見過馬大人”。

   馬昂一看是那個妹妹上山他便上山,妹妹回城他便回城的花癡,不禁皺了皺眉,他是關守備的兒子,馬昂也不好訕落,隻好不冷不熱地拱拱手:“關關公子,怎麽上城來啦?”

   “啊,小可是來看看家父,呃……憐兒姑娘還沒回城麽?”

   馬昂翻了翻白眼兒。心道:“你要沒去我家,怎麽知道我妹子出城?”

   馬昂哼了一聲道:“還沒呢,令尊大人在城下,關關公子可去那裏尋他”,說著一扭頭向城牆口走去。妹子未嫁有子,這事兒不能張揚,外人並不知道。不過時日久了,風聲多少會隱約傳出,人們不知這金陵一朵花是哪位權宦高官的禁臠,私下議論極多。

   偏這關公子癡心不改,根本不計較這些,但求美人在懷,餘者概不足論,尤其是他的夫人生了個女兒,這一下連老丈人的嘴都堵上了,更是追的理直氣壯,馬憐兒的閉門羹不知吃了多少碗,他卻甘之若飴。

   一見馬昂不愛搭理他,關公子忙陪著笑走上城頭,扶著城牆向下望去,說道:“哎呀,今日又有地方豪門往城中避禍麽?好長的車隊……”。

   “嗖!”關公子的帽子向後飛去。

   “嘩!城頭好大風!”關公子驚歎一聲。

   “大風?大風個屁!”馬昂一個箭步撲過來,把他按倒在地:“趴下!有人射冷箭!”

   “啥?誰!誰要害我!”關公子一臉悲憤。

   馬昂沒理他,握緊了腰刀閃過兩個垛口,側身而站,攸地向下一探頭,隻見門口車馬擁擠堪,卻並不嘈雜混亂,平靜如常,毫無異狀,馬昂心中大奇,他回頭看看,關公子的相公帽還在地上,一隻羽箭刺穿了它,軟趴趴地落在五六丈外。

   馬昂慢慢移正了身子向遠處一看,雙眼一下子直了:“妹妹!”

   “憐兒姑娘?!”關公子嗖地一下擠了過來,卻把身子埋在馬昂身後,隻露出半邊小臉。

   果然,青草坡上停著幾匹神俊的戰馬,頭前一人,白衣如雪,長帶飄飄,如同淩塵仙子,她一手持弓,懷中抱月,似乎正要射第二箭,一眼瞧見大哥,連忙向他急急擺手。

   馬昂蹙眉道:“妹子有何要緊事?真是不知輕重,虧我謹慎,還知道看一看,若不然胡亂示警,引得城下大亂,踐踏踩死百姓那該如何是好?”

   這裏離草坡並不算極遠,否則憐兒箭法雖精妙,臂力卻不足,也不會準確射中關公子的相公帽了,再加上雙方彼此熟識,所以遠望但有七八分神似,便曉得對方是什麽人了。

   但是要大聲喊話,對方卻聽不到。馬憐兒想衝上去示警,可是路上車子七扭八歪,而徒走而行的百姓們更是見縫插針,有空就往前擠,堵得那叫一個結實,恰似現在十字街頭大堵車,交錯縱橫,寸步難行。

   關公子一見是憐兒姑娘,心頭頓時大喜,他是被憐兒虐待慣了地,哪裏還會生氣,連忙搶到另一個垛口,踩著一堆擂石探出半個身子去,興高彩烈地招手回應。

   馬憐兒不知道匪徒們什麽時候發動,自己又闖不過去,鳴箭示警吧,偏偏大哥又以為她在使性子,正氣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一見關關公子向她示意,馬憐兒急忙把弓斜背身上,右手向前一拂,然後雙掌劃至胸前,似封非閉地向前一推,接著右手再次徐揚,斜斜向前一劈,雖看不清楚,也猜得出她是伸出食指,向前一點。

   她一身輕柔白袍,騎著一匹神駿的白馬,本來就美麗無方,這時秋風輕揚,衣帶飄飄,憐兒的舉止動作更是曼妙至極,關公子一見,胸懷大暢,心曠神怡。

   馬憐兒翻來覆去,一連做了三遍,馬昂瞠目道:“我家妹子在做什麽?”

   這些動作關關公子是經常見的,隻是那時這些動作不是虛空做的,而是有具體實物的,而且每次看見都還伴隨著憐兒姑娘銀玲般悅耳的天籟之音。

   他眼睛仍盯著坡上駿馬上載著的俏佳人兒,嘴裏卻不由自主地隨著馬憐兒的第四遍動作道:“憐兒姑娘說:‘走不走?再不走,關門、放狗!”

   馬昂一聽鼻子都氣歪了:“這是什麽屁話?我妹子端莊大方,賢淑聲良,會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隔著城牆和你打情罵俏?”

   隻聽關公子奇道:“咦?憐兒姑娘為何反複隻做關門動作了?”

   馬昂瞧向妹子越來越顯焦急的動作,耳中聽到關公子的話,心頭忽如電光火石“喀喇喇”一閃,一個念頭了悟於心,他再不遲疑,虎掌一合攥緊刀柄,立即轉身向運兵道奔去!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394 殺!</h2>

   馬昂快步躍到兵道旁,忽地醒起不能就這麽莽撞行事,他急忙又退回來,喚過兩個守城的千總,低低囑咐一番,兩個千總立即領命而去。馬昂又返身來到箭垛口,向馬憐兒擺手示意,要她立刻遁走。

   關公子詫異地道:“馬大人,你這是何意?”

   馬昂一瞧這白癡還傻不愣登地站在擂石上,忙道:“來人,把關公子請進箭樓好生侍候著”。

   “噯,一回生兩回熟,咱們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你這麽客氣幹嗎?我說馬大人………”,關公子莫名其妙地說著,被馬昂的兩個親兵不由分說架進門樓去了。馬昂向遠處望去,見馬憐兒做出已收到示意的動作,這才吸了口氣,慢慢踱下城去。

   馬昂帶著幾名親兵到了城下,目光與那先趕下來的千總一碰,那千總微微頜首,馬昂心中大定,他若無其事地走到門口,揚聲喚道:“關大人,關大人”。

   關守備正在門邊兒上轉悠,聞言忙走過來道:“馬大人,有什麽事呀?”

   馬昂笑嘻嘻地道:“眼瞅著正晌午了,人是鐵飯是鋼啊,令公子來看你,還捎了隻燉雞,嗬嗬,叼擾你兩口,走,咱們上去喝幾杯”。

   說完不待關守備答應,馬昂已指手劃腳地道:“來人,把鹿角、拒馬全都架上,關城門,吃完了飯再開城”。

   關守備奇道:“馬大人,你……。城門守卒一向換著吃飯的,你令他們關城小心有人告到周大人那兒去”。他壓低嗓門道:“尋常百姓也算了,現在這支車隊可是徐經徐大財主家的”。

   馬昂一聽心中更是篤定,妹妹替威國公爺掌著江南大筆的生意呢。主要合作對象就是吳濟淵、徐經等江南豪富,對徐家妹妹相當了解,她示意自己關城門,定是看出了什麽破綻。可是妹妹的示意畢竟是關公子的揣測,萬一猜錯了怎麽辦?

   這就是馬昂沒有立即下令誅殺的原因,好在關守備不知道自己妹妹的本事,他卻是知道的,也不怕得罪徐家,於是把臉一板道:“咱們在這裏當兵賣命,吃風喝土難道就不辛苦?徐家有什麽了不起的?有事我兜著。關城!關城!”

   正駕車進城的白衣軍悍匪一時麵麵相覷,沒有封雷的命令,他們也不知現在該不該動手。官兵沒有識破他們、沒有動手,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萬一誤了大事怎麽辦?

   這時候已經得了那千總密囑的士兵已經開始搬鹿角、拒馬槍開始封鎖道路,城門兩側的官兵也開始推動城門,其他的軍兵吆喝著已經進了門洞的車馬趕快前行。外邊的百姓和還未進城的車馬則鼓噪起來,有人躲在人堆裏破口大罵。

   封雷一佚車隊進了城就放慢了速度有意走在中後段,一見城門處出現騷動,他心裏一緊,連忙飛身趕了回來,到了近前一看,隻有城外百姓和手下在叫罵,官兵們正搬著鹿角封路,不由奇道:“出了什麽事?”

   關守備忙陪笑道:“封總管,這位是馬遊擊馬大人,呃……即將正午,官兵用飯,所以暫且封城”。

   “什麽?”封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這是什麽濫理由,天下哪有官兵要吃飯,得先把城鎖上的道理”。

   眼見官兵推門甚急,封雷顧不得再以徐家財勢壓人了,天將正午,接應人馬應該快到了,若讓他們關了城,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想到這裏封雷大吼一聲:“動手!”說著一記撩陰腿踢向關守備下陰。馬昂雖不知揣測是否屬實,畢竟也早做了準備,一見他動手立即一拉措手不及的關守備,刷地一下拔出刀來,喝道:“動手!”

   關守備莫名其妙地站在那兒,封雷的腳尖帶著一股勁風,嗚地一下貼著他的下巴踢上來,把他嚇了一跳,隻見馬昂狠狠一刀劈下,厲聲喝道:“這些人是白衣匪喬裝改扮,大人快動手”。

   關守備這才恍然,立即拔刀出鞘,加入戰團。

   封雷倒退幾步,鐵拳一砸震開一口箱子,自箱下車板下抽出一柄單刀,重又殺將過來。封雷的車輛雖有意放慢速度,畢竟仍是一字長蛇,每輛車子旁邊不過三兩個人,而城門口的守軍至少百餘人,這時有的搶去關城門,有的抓起刀槍上前圍攻,把封雷和他的手下打的手忙腳亂。

   混亂中,最遠處地車子最先點著,然後驅車的馬匪轉守車頭,駕著著火的車子向回奔來,其他的車子有樣學樣,一條火龍在寬敞的青石大道上蜿蜒而回。

   “轟”地一聲,大門關上了,門縫掩上的一刹那,就見外邊的車子也著了火,被駕車者撞開還未布好的鹿角架,眼看就要衝到門前,還來不及撤進門的官兵和他們大戰起來,呐喊震天,哭爹喊娘的老百姓散到官道以下四處奔逃。

   “嗵!”一道重閘落下,封雷牙眥目裂,他萬萬想不到功虧一簣,自己萬無一失的詐城計劃竟然會這樣失敗,如果三路大軍突破重圍,殺到南京城下,卻發現南京城固若金湯,那時會如何?

   一想至此封雷心急如焚,掌中一口刀冷電四射,匹練橫空,馬昂、關守備兩人聯手,還被他殺得連連後退,封雷逼退兩人,想衝進城門洞打開大門,可是關好大門,抵上頂門石的官兵們正好從門洞內殺出來,一杆杆長槍交錯刺殺,以他強橫的武功也不能不避其鋒芒。

   幾百名悍匪全向城門洞集中過來,此時,兩側城牆上的兵道傳來一聲呐喊。大隊的官兵持槍舉矛,將城頭堵得嚴嚴實實,他們從兩翼沿著兵道石階下來,黑壓壓猶如一塊移動的鐵板……

   *******

   城外大亂,百姓再也顧不得咒罵了,一個個離開大道,沿著前些日子南京保衛戰後剛剛回填,坑窪不平的土道四下逃竄,原本擁擠不堪的大路上轟然一空,隻有幾十隻因為落荒而跑甩落道上的馬桶滾來滾去。

   六七十名還來不及入城的悍匪把馬匹卸掉,引燃車上柴草向城門推近,幾十名官兵來不及退回城內的官兵被壓縮在城門簷下拚命的反抗著,馬憐兒本想撥馬就走,一見這情景立即橫馬坡上。摘弓搭箭,“嗖!嗖嗖嗖嗖!”連珠箭法,一箭接一箭銜尾而射,箭無虛發。

   五名正在鏖戰的悍匪應弦倒地,馬憐兒素手一探,又是五枝雕翎在握。

   她身邊八名侍衛也立即在馬上開弓搭箭,那些響馬盜正麵對敵,背後卻冷箭不斷。欲回頭躲箭,偏偏前方的官兵正持刀槍對戰,兩麵受敵之下。幾十名悍匪終被消滅大半,剩下幾人怒不可遏,舍了門前官兵返身向馬憐兒撲來,在八名箭手的輪射之下,他們隻奔出不足十丈,就被消滅殆盡。

   馬憐兒領著八名侍衛趕到門前,隻聽城門內喊殺連天,顯見激戰正濃。馬憐兒天姿殊色,但凡見過她一麵的,少有不記得她模樣的,何況她又是馬遊擊的妹子,這些官兵更是認得,一見是她,幸存的官兵立即上前參見。

   馬憐兒擺擺手,側耳聽聽門內動靜,急道:“區區幾百名反賊,不會無端跑來詐城,他們必有後軍接應,奇海、小羅,你們速往南城下去,那裏官兵布防最重,速把這裏的消息告知他們,讓他們揮軍來援。小索小雲往東南去,那邊圍堵楊虎的兵馬正在班師,讓他們加快行程”。

   四名侍衛領命撥馬而去,馬憐兒看看驚魂未定的那幾十名士兵,說道:“響馬不知幾時就會發動突襲,你們不要在此枯等了,速向北城叩關”。

   那些六神無主的士兵慌忙答應一聲,走下官道貼著牆根兒向北城跑去。馬憐兒一撥馬,喝道:“咱們也走,去北城!”

   城邊道路不平,還有許多地方壕溝沒有填平,馬憐兒騎馬,得先向回走一段,拐上官道,繞向北城,不過以她腳程,這也比城牆下的官兵到的更快。

   不料撥馬剛剛奔出三裏多地,眼看將到三岔路口,就見東北方向揚起滾滾塵土,塵土漫天猶如一條黃龍,塵霧中影影綽綽的也看不出有多少人馬,單是衝在揚起的塵煙前邊的就有數百騎士,人人背係白披風迎風獵獵。

   鐵騎旋風一般馳來,戰馬奮蹄奔騰,揚鬃嘶吼,踏地的轟鳴聲仿佛要將人的肝膽震碎,聲勢端地駭人。

   馬憐兒攸然變色,驚聲道:“來的好快!”

   “快走!”眼見千軍萬馬勢不可擋,馬憐兒撥馬便走。猛衝過來的騎兵已經發現前邊幾名騎士,當先一個滿臉虯髯的老漢揮舞著大刀猛喝道:“呔,前方什麽人?給我站住!”

   馬憐兒幾人一聽縱馬更快,馬憐兒暗暗摘弓在手,飛馬當中忽地回頭一箭,那揮著大刀的老頭兒沒想到前方女子竟有回馬騎射的好功夫,猝不及防之下寬寬的大刀一橫,箭矢正好擊中刀麵,擦出一溜兒火花。

   老頭兒哈哈大笑,他還沒說話,就見箭影一閃,又是一枝箭已經身到眼前。他沒料到馬憐兒用的竟是流星趕月的連珠箭法,眼見那箭奔咽喉而來,老頭急忙一個鐙裏藏身,身子一矮一偏,讓開了咽喉要害。那箭卻射中了肩頭,疼的他一聲大叫。

   紅娘子眼見逃逸的女子射傷四叔,不禁勃然大怒,她一提馬韁,啪啪兩鞭,胯下坐騎猛地加速向馬憐兒追去,同時摘弓在手,一箭上弦,大喝一聲道:“接我一箭!”

   一枝狼牙箭迅捷無比地向馬憐兒後心射去,馬憐兒聽到喝聲根本不回頭張望,她身子攸地向前一俯,身形側滑,雙手扣緊馬鞍和馬腹鐵環,整個身子與馬平齊,射向後心的一箭帶著颯然風聲呼地一聲射了過去,瞧這一箭的力道比她至少強了一石力。

   馬憐兒暗暗心驚,知道比力氣自己決不如他。唯有在箭法上取勝,她避過一箭,翻身上馬,刷地抓過三枝羽箭,一弓三箭,呈密集的品字形射向紅娘子胸腹之間。

   紅娘子手中硬弓連撥帶打,化解了這三箭,卻不想前邊馬憐兒使箭占了一個快字。她三箭射出,立即又是一箭在弦,眼見後邊那玄衣漢子身手高明至極,自己箭術雖精妙,奈何氣力有限,使不得硬弓,這一箭怕仍傷不了他,於是本來瞄準紅娘子的一箭轉而向她身後的一名騎士射去。

   “呃!”箭入咽喉,那騎士一頭栽下馬來翻到馬蹄下,馬行如飛,被他身軀一絆,轟然倒地,後邊一連串的驚呼聲參差不齊地響起,衝在頭裏的七八個騎士收勢不及,一一撞在他的馬身上,摔得人仰馬翻。

   後續的騎兵勒馬不及,馬匹踩踏在同伴身上,慘嚎聲接連響起。紅娘子更是大怒,她的胯下馬是千挑萬選的一匹神駒,腳力極好,這時也看出前方女子論馬術不在自己之下,論箭法更勝一籌,比箭是傷她不得的,幹脆棄了弓打馬如飛,專心追趕。

   馬憐兒胯下的馬隻是一匹富貴馬,就是城中大戶人家偶爾出城代步的工具,講究形體高大、毛發漂亮,騎乘穩當,根本不是宜於戰場衝刺的駿馬,虧得馬憐兒騎術精湛,否則這馬連現在的速度也發揮不出來,可饒是如此,紅娘子全力追趕,她的速度就相形見絀了。

   離城門還有一裏半地,紅娘子已追了個馬頭馬尾,馬憐兒的四名侍衛都是內廠挑出來的武術高手,可是會武的人不見得馬就騎得好,他們的馬術比起這兩個母老虎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兩個侍衛已被馬憐兒和紅娘子拋在後邊,眼見後邊大隊騎兵越追越近,那兩個侍衛隻得撥馬奔到路旁野地裏,一到了那裏馬的速度更加施展不開,他們雖未逃走,卻被拋的越來越遠了。

   剩下兩個本來還追著馬憐兒跑,一見紅娘子越逼越近,兩馬便開始向中間靠擾,意欲夾擊,紅娘子快馬奔至,二人掌中刀也寒光揚空一閃,斜斜地向紅娘子劈下。

   紅娘子纖腰一扭,身子略略一俯,馬速突然加快,動作比那兩柄刀隻快了那麽一分半分,兩刀削肩而過,紅娘子雙掌左右遞出,“呯”地一聲擊中兩人胸肋。

   借著馬的衝力,這一掌把兩個人從馬上打得橫空飛了出去,正砸在路邊的泥坑裏,摔得七葷八素,也不知肋骨斷了沒有,一時半晌是休想爬得起來了。

   馬憐兒撥馬,意欲竄入荒地,雖然那樣馬速更慢,但是後邊追趕的這個白衣匪首領勢必也不好施展,說不定還有脫身的希望,可是紅娘子的馬術不在她之下,一看之下立即察覺了她的意圖,趁她撥馬,加速迎上來向她衝去。

   馬憐兒無奈,又撥正了馬頭,利用這小小的差異,二人已變成並轡齊驅,還有半裏地就衝到城門了,馬憐兒扭頭向左望去,那馬上的黑衣漢子也正緊盯著她,一雙漂亮的眉毛,一雙亮亮的眼睛,眼睛裏有一抹看到人間絕色的驚豔和讚歎。

   眼神稍稍下落,瞧見那玄衣男子腳跟抬起,靴尖正欲抽離馬鐙,馬憐兒想也不想,身子向右一滑,她動的同時,紅娘子也動了。

   紅娘子縱身而起,向馬憐兒的馬上躍來,大剌剌奪馬擒人,根本不把馬憐兒的功夫看在眼裏。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動作,馬憐兒身子一縮,向右滑下,紅娘子縱身離鞍,躍向馬憐兒的馬背,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馬憐兒整個人都滑到了馬腹之下,紅娘子騎到她的馬背上的同時,馬憐兒自馬腹下向左竄出,一下子扣住了紅娘子的戰馬馬鞍,雙腿向上一踢,嬌軀倒翻上馬背,身子先橫後直滴溜溜一轉,雙腿一分已經騎到了紅娘子的戰馬上。

   這動作既矯健又漂亮,就是後邊火氣衝衝趕來要教訓教訓這女娃娃的甄老頭兒都情不自禁地大叫一聲:“好身手!”

   身手雖好,終究耽擱了時間,這時兩人的馬奔得太近,紅娘子雙腿較力夾緊了馬腹,趁她尚未坐穩,猛地探臂一扣,斥喝道:“過來!”

   紅娘子手掌探過來一把扣住馬憐兒的小蠻腰,順勢一帶。馬憐兒“啊”地一聲輕呼,已被紅娘子一把帶過馬來,按在馬鞍上邊。

   後邊蹄聲如雷,無數戰馬衝了過來,紛紛停在紅娘子的身邊。紅娘子把馬憐兒往後一擲,喝道:“綁了!”

   馬憐兒踉踉蹌蹌退了幾步,兩個白衣軍士兵跳下馬來,如狼似虎地把她綁了起來。

   紅娘子沒有再理會她,這一通追逐,距城門已經不到十丈的距離了,紅娘子跳回自己馬上,直愣愣地看著城門,門前的死屍,燃燒殆盡還冒著青煙的破車,都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封雷等人已經動過手了。

   然而現在,城門緊閉……

   ************

   數千鐵騎都默默無語,唯有戰馬噴吐鼻息的聲音和幾聲嘶鳴,城門前一片壓抑。他們千裏奔襲,就為的南京城,然而現在望著巍峨高大的城牆,和那厚重的似乎鐵石所鑄的城門,他們心中一片茫然,下一步,要往哪裏去?

   就在這時,城頭一片嘶喊,紅娘子仰頭望去,隻見高高的城牆上一個人影鷹一般翩然躍出,向城下落來,半空中隻見那人抖手一甩,一道繩索夭矯如靈蛇,射向城頭箭垛。

   繩索一頓,顯然繩頭有飛鉤鉤住了城牆,空中人身形一頓,蕩向城牆,雙腳在城牆上奮力一踏,迅速釋放繩索下落,隻見城頭刀光一閃,已有官兵見機的快,一刀斬斷了飛鉤,城牆外的漢子半空墜了下來,此時距地不過兩丈有餘,紅娘子催馬前行,伸手一托一帶,將那人橫著送了出去。

   那人踉踉蹌蹌退出幾步穩住了身子,定睛一看喜道:“崔副元帥!”

   這人滿身是血,臉上血汗一片,十分的狼狽,紅娘子驚道:“封雷!”

   封雷露出一個似哭非哭的笑容,說道:“在下無能,奪城失敗了!”

   隨著封雷落城,城頭上冒出無數官兵,箭下如雨,響馬軍就在城頭下,他們奔襲而來全是輕騎,又無盾牌護身,頓時被射落馬下一片,其餘的人舉著兵刃撥打箭矢向後退卻,持有弓箭的人就彎弓還擊。

   紅娘子看看自己輕騎而來的幾千士兵,銀牙一咬,斷然道:“詐城既被識破,我們馬上便走,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她恨恨地望了眼城門,命令手下立刻退兵,幾千氣貫長虹一路殺來的猛士,一仗未打又偃旗息鼓倒退而回。他們來的快去的也快,馬昂提著血淋淋的鋼刀衝上城頭時隻見紅娘子的人馬卷起一路煙塵又往來路退去。

   此時周德安正領著自己的三千人馬向回狂奔,周德安急的臉都白了。他一路上得意洋洋做著晉爵升官、封妻蔭子的美夢,卻不想當頭正碰上馬憐兒的兩個侍衛,一聽二人說出消息,周德安大驚失色,兩個侍衛雖說城門已關,可是自己不在,來兵又不知有多少,萬一有個閃失那該如何是好?

   威國公可是下過自己堅守不出、隻護南京的命令的,如果敵兵勢大,力戰不克那也罷了,如果因為自己不在城中被人攻陷。那殺楊虎的功勞也挽救不了他的過失了。陪都丟了不要緊,隻要追的快,趁他立足未穩馬上就能奪回來,問題是城中不能死的人太多了,那些早就該死卻偏偏不能死的飯桶哪怕被亂兵殺死一個,也夠他喝一壺的。

   周德安派出幾名探馬頭前探路,又派出幾個中軍迅速聯絡附近的軍隊,自己領著三千人馬急急往回趕。他是領著人去山溝和澗窮村莊抓人的,所以軍中大半是步卒,行動並不快,眼看將到三岔路口,前方探馬狂奔而回,見了他大呼道:“周大人,白衣匪退了,退過來了”。

   周德安一喜,又是一驚,急問道:“他們多少人馬?”

   “大約……大約三四千人”。

   周德安心中大定,立即吼道:“結陣、結槍陣。堵住三岔路口!”

   士兵們立即衝上道路,道口十二排官兵,每排四十人,密集的槍陣把道口封得死死的,周德安望著前方塵土飛揚,他的心怦怦地跳起來,下意識地摸了摸掛在馬鞍旁楊虎的頭顱,他知道,又一件大功來了。

   退兵衝到路口,隔著二十多丈被那如林的槍戟所震撼,已經紛紛勒住坐騎,周德安單人匹馬,獨自立在槍林前邊,威風凜凜,狀若天神。

   他靜靜地肅立著,直到對麵人喊馬嘶的場麵漸漸平靜下來,才猛地大喝一聲:“白衣響馬,本官鎮撫南京,都指揮副使周德安在此,爾等退路已絕,下馬受降、馬上受死,速做決斷!”

   對麵一片平靜,幾經浴血死裏逃生的人,意誌不是那麽容易被摧毀的。正在中軍的紅娘子也聽到了這聲大喝。周德安!這個人不在城裏,竟然堵在退路上?她的神思一陣恍惚,手一下子握住了劍柄。

   周德安當然沒指望一聲大喝就嚇得白衣匪嚇馬投降,這麽好打,也不用朝廷出動那麽多兵馬,也不致讓他們流竄數省,縱橫東西,貫通南北了。但他還有一招殺手鐧,任是對麵的白衣匪意誌比鐵還堅,也能重重地挫傷白衣軍的士氣。

   對麵的白衣軍默默分開一條路,一身玄衣的紅娘子匹馬出列的時候,周德安高高舉起了楊虎的人頭,得意洋洋地大聲道:“大盜楊虎,已在本官刀下授首,首級在此!自江西流竄來的白衣匪,已全軍覆沒,爾等還不投降,要步楊虎後塵麽?”

   紅娘子身子一震,猛地勒住了戰馬,四下的響馬盜一陣騷動,她卻一動不動,隻是死死地盯著周德安,盯著他手裏提著的人頭。

   盡管恨他殘害兄弟,盡管鄙夷他的心性為人,可是畢竟是多年的夫妻,平時說的打打殺殺的,真的見到他慘死若斯,紅娘子鼻子一酸,眸中已盈滿淚水。

   周德安見鎮懾有效,不禁大吼一聲:“本官再說一遍,下馬受降者免死,否則一個不饒!”

   紅娘子吸了吸鼻子,抑住欲流的淚水,單槍匹馬迎上前去,周德安驚異不定地看著對方陣中輕騎而入的黑衣人,揮手製止了箭手,冷冷地道:“你是何人?”

   紅娘子馳馬走到對麵兩丈左右,腰杆挺的筆直:“周德安,我要與你單獨一戰!”

   “你是何人?”

   “霸州,楊跨虎!”

   周德安心中一驚,這才注意到麵前地黑衣人雖然一身男裝,唇上有須,但肌膚如玉,細嫩遠甚於普通男子,周德安嗬嗬一笑,把楊虎的頭掛回鞍上,手慢慢移向刀柄,眼睛警覺地盯著紅娘子,緩緩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紅娘子”。

   他心中緊張盤算:僅靠自己三千步騎,而且由於出城捕人兵備不全,一旦陣勢被衝垮,這路悍匪必然逃脫難以圍搏。現在各路援軍正在趕來,隻消拖住他們,待合圍之勢已成,他們就休想逃走。

   楊跨虎這瘋婆子想是老爹被我騙了,男人也被我殺了。氣昏了頭腦,竟然自恃武勇,在戰陣上以江湖人的身份與自己較量個人武技,我隻需拖住了她,便是大功一件。說不定還能一刀斬下她的頭,踩著這對夫妻大盜的人頭,我這功,可就更高了”。

   想到這裏,周德安欣然一笑,說道:“好,那本官便與你一戰!”

   他飛身下馬,往路中央一站,“嗆”地一聲長刀出鞘,斜指長空,喝道:“來吧!”那一站一動的舉止,當真是靜則嶽峙淵停,動則雲龍風虎,氣勢十分不凡。

   紅娘子望著這生死大仇,眼睛都紅了,她伸手一拍馬鞍,身形翩躚剛剛落到地上,腳尖一點。攸地如乳燕投林,旋轉著投向周德安的懷抱。隻是,她的身形之前,先是一截晶光流瑩的劍鋒。

   周德安橫行無忌,一身硬功霸道剛猛至極,一見楊跨虎比他還要囂張,竟然大模大樣直取中宮,不由大喝一聲,斜插柳、大彎腰,身形側立,長刀呼地一聲劈向紅娘子持劍的右手。這一刀後發先至、快如閃電、角度刁鑽,無論時機方位,都是上乘之選。

   紅娘子“哎”地一聲叫,急出劍去擋,“鏗”地一聲,紅娘子向外側蕩開,身形連旋兩旋才化解了周德安刀上強勁的力道,然後腳下如踏龍蛇,身形詭異,一連三劍直刺周德安咽喉、膻中、小腹。

   周德安哈哈大笑,揮刀反撩,踏步退後,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大戰在一起。經過這一交手,周德安便試出紅娘子隻是輕身功夫好,劍招快捷,若論勁道和手眼身法步的綜合運用,遠遠不及於己,料想紅娘子刀馬槍棒、拳腳功夫遠勝於其夫楊虎的說法乃是出自綠林中的人恭維,又或者楊虎此人的武功也難名副其實。

   試出了紅娘子的武功底細,周德安再無忌憚,兩個人放開手腳,兩路大軍靜靜肅立道上,中間空出二十多丈的空間,看著兩位主將在那裏刀來劍往,殺得不可開交。

   兩個飛騰縱躍的身影你來我往,刀劍輝映出兩道銀光不斷在空中糾纏飛舞,爆出一連串的火花。此出彼入,周德安一柄刀上下翻飛,挾著殷殷沉雷之聲,抵擋住紅娘子密如驟雨的進攻,偶爾還擊一刀,聲勢便威勢極大,令得紅娘子倒退而回,若非她身法奇怪,早已喪命在周德安刀下。

   周德安沉聲一笑,開始反擊了,掌中一柄刀大開大闔,力大招猛,威勢無人可當,雪亮的一抹劍痕一經碰上那匹練似的刀光,立即翩然遠逝,不能攻入周德安的要害之處。

   封雷匆匆從後陣趕到前邊,一看紅娘子危急,抽出刀來就要撲上去。甄揚戈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封雷認得這位綠林道上的老前輩,急的跺腳道:“哎喲我的四大爺,您還守江湖規矩呐?並肩子上吧”。

   “別亂動!”甄老頭的肩膀已經包紮上了,係著一個布疙瘩,顯得有點累贅。他翹著胡子笑道:“鶯兒使詐呢,別著急,嘖嘖………不愧是崔老大的女兒,見了生死大仇不急不躁,還懂得用心計陰他,真是好孩子”。

   “嘎?”

   “呼”地一刀,挾著狂風掃向紅娘子的腰肢,這一刀掃中,能把她攔腰斬成兩半,紅娘子輕靈地一閃,宛若剪水的燕子,刀尖貼衣一過,紅娘子如影隨形,短劍劃了一道優美的曲線,再次向周德安刺來。

   此時身形一轉,兩人已漸漸移向中間偏白衣軍的一方,紅娘子正堵在周德安的退路上,紅娘子恨極了他,誌在必殺,怕他見勢不妙遁回軍陣之中,因此甫一交手便有意示弱,以便殺他個措手不及。

   紅娘子曾跟蹤刺殺過他,但因軍營戒備森嚴,根本不曾闖入中樞,這樣正麵交戰還是頭一次,周德安本來就自視甚高,這一交手更是狂妄,已經完全不把她放在眼中。

   紅娘子準備盡出全力了,她忽然嬌斥一聲,周德安狂掃出的一刀攸然回卷時,整個身子騰空而起,一柄劍蕩起層層鱗波暈光,周德安突覺劍光大盛,雙眼所及盡是紅娘子手中劍影,不由為之大駭。

   周德安急退,揮刀,紅娘子連進,出劍,鏗鏘聲不絕於耳,紅娘子劍上力道陡然加重了幾分,短劍直刺、撩挑,又快捷於長刀,把周德安迫得手忙腳亂。

   兩邊攻防的兵馬被二人出神入化的武功驚呆了,人人木立當地,怔怔地看著二人較技,隻見劍影刀光漫天飛舞、此起彼伏,騰挪變換間繽紛的刀光映射著正午的陽光,折射出道道寒芒。

   忽然間,隻聽周德安發出虎嘯般一聲厲吼,震得白衣軍前陣的馬匹一陣騷動,隻見紅娘子側身摔出,右肩著地,然後骨碌碌向旁滾開,忽地纖腰一挺,猛地翻身跳起,一手按膝,單膝跪地,臉色蒼白,急劇地喘息著。

   再看周德安,掌中一柄刀咆哮如雷,一刀刀劈出去,那氣勢似乎要毀天滅地,他二目圓睜,踏前一步,揮出一刀,隻劈出五刀,然後刀鋒斜指,矗立在那兒一動不動了。

   他一身甲胄,單手執刀,刀鋒斜斜下指,麵對著自己的軍陣一動不動,槍陣和後麵的箭陣士兵愕然看著周大將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而他後麵的白衣軍卻在片刻的靜默後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歡呼的聲浪此起彼伏,越來越大,最後竟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嘯而至,那是前邊的人迅速把戰果傳達了後陣,不斷有人加入歡呼的結果。這時,周德安的身子搖晃了一下,緩緩向前栽倒,“嗵”地一聲仆在地上,震起一地浮塵。

   一截晶亮的劍尖,從他的後頸露出一尺有半,紅娘子這一劍用的是脫手劍,劍從他咽喉要害處直刺下去,從盔甲的皮製頰當縫隙處刺入,直射至劍柄,在他身後的白衣軍看到了晶亮的劍鋒和滴下的鮮血,而對麵的官兵卻由於他披甲戴胄,沒有注意那短短的一截劍柄。

   官兵們都呆住了,一時驚措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紅娘子一見這等情形,立即喝道:“衝!趕快衝出去!”

   白衣軍挾帶著一股無可匹敵的強大士氣,呐喊著向前衝去,封雷連忙搶到路邊扶起紅娘子,急問道:“你沒事吧?”

   紅娘子輕輕甩開他的手,喘息著道:“我沒事,隻是脫了力了,把我的劍拾回來,還有那奸賊的狗頭!”

   封雷答應一聲,剛要避開衝鋒的馬隊,把周德安的屍體拖過來,就聽遠處傳來一陣更加浩大的嘶殺聲,站在這兒翹著腳也看不見是誰的人馬,紅娘子暗暗心驚:“難道官兵合圍了?我的人馬今天要全部葬送在這裏不成?”

   三千隻有低級將佐帶領的官兵群龍無首,正自驚慌潰退,他們的後陣殺過來更多的白衣軍,一個個縱馬如飛,如狼似虎,官兵一見膽氣全無,齊齊發一聲喊,便向兩側凹凸坑窪的荒地逃去。

   趙瘋子揮舞著大刀一馬當先,惡虎撲羊一般,可他的人馬遠不如紅娘子來襲時那般軍伍齊整,瞧那架勢,比起逃散的官兵也不遑稍讓。在他的大軍後邊,鋪天蓋地追來的是朝廷的大軍,一杆大旗迎風獵獵,屹立於塵囂之上,鬥大一個“楊”字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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