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動員令
  太陽已經掛在天邊,時間怕是不早了,現在回去肯定來不及。

   楚光寧可在貝特街呆一晚,也不願在晚上趕夜路。

   曾有過幾次不愉快經驗的他太清楚那又多危險,能活下來都是老天開眼。

   楚光將買來的鐵管步槍纏上塑料袋,和身後那根削尖的水管綁在一起,從外形上沒人能看出來這是把槍。

   雖然貝特街並不限製幸存者們攜帶武器,但楚光並不想讓鎮長的眼線,發現自己和外麵商隊私下交易的事情。

   50g藍傘菇換隻換1點籌碼。

   真虧這幫吸血的水蛭能想得出來!

   穿過貝特街的大門。

   楚光看見,回收站的門口黑壓壓圍著一圈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背上背著編織袋或者框子,手裏拎著塑料桶,或別的容器。

   他們每天的日常很簡單。

   biquge

   將撿來的垃圾換成籌碼,再用籌碼去換生活的必需品。

   “新到貨的肥皂!巨石城化工廠生產,隻要3點籌碼,就能洗幹淨你們身上那些令人作嘔的臭味兒。趕緊買一顆回去給你們老婆用吧,隻有30顆,先到先得。”

   “食用油,別管是什麽東西煉的,都是新鮮的好東西,從布朗農莊運來的,每升隻要10點籌碼……貴了點,但貴有貴的理由,你們最好找人拚一下。”

   “讓我看看,對了,還有粗鹽!拇指大的一塊隻要5點籌碼……別管是怎麽來的了,你們還想吃多好的嗎?都來買吧。”

   “還有煙葉,不管是自己抽,還是用來熏肉都不錯,也是布朗農莊……算了,你們自己挑吧,我歇會兒。”

   老查理在門口懶散地吆喝,那態度一點兒也不像是做生意的人。

   事實上,這確實不是做生意,更像是一種主人對仆人的施舍。

   別說是貝特街。

   這方圓的五裏地,很多東西都隻能在這兒買到,生活在這兒的人並沒有選擇的權力。

   還有,別覺得五裏地很短。

   清泉市雖然坐落在南方大平原,但這裏早已經變成比森林更危險的鋼筋混凝土墳場……

   老查理擦了擦汗,將收錢的工作交給了店裏的夥計,自己則是坐在了一邊,眯著眼睛休息。

   這時候,一位身材幹瘦、穿著灰色大衣的年輕人,揮舞著手中的木牌,走到人群前。

   “動員令!鎮長大人的動員令!”

   “月底之前,每戶需上繳100公斤木柴,2方的毛皮。”

   “互相轉告!”

   人群一陣騷動。

   抱怨聲陣陣,但沒有人出來反抗。

   畢竟往年也是這麽過的。

   貝特街不收稅,但不意味著生活在這裏是免費的,除了在交易權上的軟剝削之外,鎮長總會通過這樣或者那樣的方式征繳一批物資。

   而動員令就是其中的一種,每年八九月份都會有。

   至於拒絕征收會怎麽樣?

   懲罰也相當的直截了當。

   聚居地所有年滿16的男女,不管是否分家獨居,隻要沒有婚配,都算獨一戶,婚配後則兩人合一戶。

   若是沒繳上物資,登記戶籍的管家會將那戶人的名字從名冊上劃去,並且沒收他在貝特街的窩棚,逐出幸存者據點。

   在這個命比紙還薄的世界,失去了庇護所,和死沒什麽區別。

   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

   貝特街雖然不富裕,但比起隔壁的布朗農莊已經很好了,至少生活在這裏的幸存者還能擁有一點點可憐的自由。

   “看來鎮長是打算趕在今年最後一批商隊來之前再撈一筆,拿著換來的物資過個肥年。”

   楚光心中思忖,卻並沒有將這所謂的動員令當一回事兒。

   冬天之前他就會離開這。

   到時候不用人趕,他會自己走。

   繞開了回收站。

   楚光徑直走向自己的窩棚,然而還沒走到門口,就看見門口站著餘小魚和一個男的,爭執著什麽。

   那男的約莫十七五六,個頭不高,是個少年。楚光不熟他,隻記得好像是王家的三兒子,名字叫王德福。

   他的窩棚在聚居地最角落,斜對麵是餘家,再然後才是王家,一般也不會串門到那裏。

   也不知是什麽事兒,這王家的老三居然找到自己這裏。

   “讓開。”

   王德福一臉不耐煩,伸手推搡了一把擋在前麵的餘小魚,小姑娘向後一個踉蹌,但仍然老鷹護小雞似的張著胳膊,沒有讓。

   “不讓,這不是你家!”

   “也不是你家。”

   “但他有拜托我幫忙看家!”

   “死人的家有什麽好看的。”

   “他沒有死。”餘小魚瞪著他,眼睛像金魚。

   “少騙人了,那個外鄉人已經有四五天沒回來了。”

   王德福不耐煩地繼續說著,“你們餘家不就是想分一杯羹麽,我又沒打算一個人獨吞。這樣,棚子的橫梁和這門歸我,其餘的你們拿。”

   死人的房子沒人住,通常會被街坊瓜分了。

   沒有一個準信兒說人幾天不回來算死了,但一般好幾天不見有人回來,大家都默認他不是被奴隸販子或者掠奪者抓去,就是被異種叼去喂崽了。

   沒有人能在外麵連續熬過幾個夜晚。

   即使是經驗豐富的獵手也很難做到。

   餘小魚下嘴唇咬得發青,眼睛像小金魚一樣瞪著,怎麽也不讓開,卻也沒有別的動作。

   王德福不想等了,再等下去餘家的男人們該回來了,自己一個人討不到好處,於是就準備強行推開她。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誰說我死了?”

   王德福渾身汗毛一個激靈,猛地跳到一邊,野獸一樣的目光忌憚地看著楚光。餘小魚則是迅速溜到了楚光身後躲著,小聲打報告。

   “他昨天就來了,想把你家拆了。”

   “謝謝。”

   楚光似笑非笑地看著王德福,接著說道。

   “你是自己走,還是我送你?”

   王德福自知理虧,爭辯不過,緊接著瞟了一眼楚光背上那根尖兒上蘸著血汙的鋼管,最終默不作聲走了。

   他並不怕餘家,也不怕這個外鄉人,但沒有人願意得罪一個體格健壯的男人。

   尤其是這家夥孤家寡人一個,根本沒有弱點。

   看著這人的背影,楚光忽然覺得有些可悲。

   有些人雖然活著,但和外麵的鬣狗、禿鷲已經沒有了區別。

   他曾親眼見過一隻變異鬣狗,咬斷受傷同伴的脖子,將它的肉分食。當時他並未多想,隻當是自然法則,現在居然有點兒感同身受。

   自己隻是離開了幾天,這些人就已經蠢蠢欲動了。

   躲在楚光背後的餘小魚沒走,她覺得再等一等的話,或許能吃到那天吃過的糖果。

   她從來沒吃過這麽甜的東西,差點兒連塑料棍都一起嚼了。

   注意到那雙看著自己的大眼睛。

   楚光先是一愣,隨即回過神來是怎麽回事兒,笑著從兜裏摸出一根忘記吃的棒棒糖,塞到了小姑娘的手裏。

   “這幾天麻煩你了。”

   “不麻煩!”

   小魚開心地撕開塑料紙,將棒棒糖塞嘴裏,含含糊糊地說道,“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做,你出門的時候,我都可以幫你看著。”

   這時候,餘家的男人們,扛著戰利品從回收站的方向回來了。從那鼓鼓囊囊的包裹能看出來,他們的收獲不少。

   看到自己的大哥、二哥和父親,小魚一溜煙地躲回了屋裏。

   賺糖吃隻是副業,盯著外鄉人才是長輩交代給自己的工作,小魚可沒忘記長輩對自己的叮囑。

   不過,她的動作再快,也不可能快過獵人的眼睛。

   餘家的家長——那個體格健朗、臉上皺紋縱橫的老人看了楚光一眼,沒說什麽,和背著兩袋青麥的大兒子一起進了屋。

   餘家的二兒子餘虎,卻在楚光麵前停下腳步。

   楚光認得他。

   這裏的人都不太搭理自己,而這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是少數幾個會主動和他說話的人。

   隻不過,這人說話總是直來直去,和他名字一樣虎頭虎腦的。

   “這幾天你都不在,我還以為你死了。”

   楚光說道。

   “看來你的直覺不太準。”

   餘虎愣了下,咧嘴摸了摸頭。

   這外鄉人挺有意思,講話的方式都和別人不一樣,總是喜歡拐個彎兒。

   也沒在意,他繼續說。

   “我得和你說一聲,鎮長剛才頒布了動員令,月底之前每戶要上交100公斤木柴和2方毛皮。”

   餘家有三名成年男性,需要繳納300公斤木柴,還有6平米的毛皮,在貝特街算是“納稅大戶”。

   前者還好說,城裏到處都是植被,往北走的遠郊更是能看見大片的林地,就算沒有鎮長的動員令,他們也要砍點回去備著過冬。

   但後者就沒那麽好對付了,6平方的皮毛至少也得殺四頭,甚至是五頭變異鬣狗。

   “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了。”

   “那就好。”

   餘虎也不拐彎抹角,直來直去道。

   “我們剛才在和李家商量,打算去北部的林地碰碰運氣,據說那裏有鹿群遷徙的痕跡。如果能逮著兩隻,不止是皮,還能弄到肉,要一起嗎?”

   “還是不了吧,我自己想想辦法。”

   楚光委婉拒絕,不過心裏卻是默默記了下來。

   貝特街的拾荒者打算去北邊打獵,菱湖濕地公園正好也北邊偏西一點,希望到時候別遇上了。

   餘虎自然不知道楚光在想什麽,隻當他是不好意思,繼續勸道。

   “我能看出來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但一個人再有本事也是有限的,王家的小子敢欺負你,就是仗著人多勢眾。”

   “這樣吧,我妹明年就到嫁人的年紀了,不如你把她娶了,這樣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如果你著急,今晚辦婚禮也不礙事。”

   楚光差點沒被這句話給嗆到,咳嗽了聲說。

   “不必了。”

   啥玩意兒?

   話題是怎麽跳到這上麵的。

   況且這些幸存者們能接受的適婚年齡,來自文明社會的楚光可接受不了。

   他還小,結婚什麽的還早。

   “哎,那行吧。”

   餘虎沒再勸說,隻是心中表示了惋惜。

   避難所裏出來的人,腦袋都挺好使的,就像那個叫查理的老頭,從他記事起就在幫鎮長做事兒,是街坊眼中的大人物。

   查理老頭說,楚光也是從避難所裏出來的,那應該不會有錯,想來腦袋肯定也很好使。

   他要是能和妹妹生個兒子,以後餘家說不定也能出個像查理老頭一樣的大人物。

   他甚至都做好了說服自己父親的打算。

   但現在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扛著東西回了家。

   餘虎拉住妹妹。

   “小魚,哥問你,把你嫁給隔壁的楚光大哥,你願意嗎?”

   小魚嘴裏還塞著棒棒糖,咕咕道。

   “可以呀。”

   反正就在家門口,也不遠。

   在她眼裏,所謂嫁人,不過是換個地方睡覺,並沒有什麽差,說不準還能多得兩塊糖。

   本來都打算放棄了的餘虎,高興說道。

   “那哥再幫你勸勸他。”

   “嗷。”

   小魚隨口應了聲,隻顧吃糖,並不關心。

   倒是餘虎,在那興致勃勃的合計。

   “行,大哥和老爹那邊我去說,但你也別光在那兒幹等著,有時間去找娘學學怎麽烙餅……你在吃啥,給我也嚐兩口。”

   “不給!”

   見二哥要搶自己的糖,小魚瞬間不樂意了,貓著身子閃躲開,一溜煙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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