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太陽緩緩西下,林逸樹的筷子落地就快的多。屋子裏針落在地上都能有回響,不要說一根筷子了,就聽著筷子在地上彈了兩下再緩緩滾到桌腳停住不動了。不單是筷子,屋子裏的人也是,林逸樹坐在位置上啥也沒說,也沒回頭看莽哥,就是坐著。

  莽哥站在後麵,躲在陽光照不到的光影裏麵,看不清在想什麽。莽哥在沉默,他在恢複,剛才說了這麽刺激的話他得回複一下。林逸樹也在沉默,也在回複,但更多的林逸樹是在消化,他在消化莽哥剛才的重拳出擊,莽哥沒有說過這麽重的話。

  “幫我撿下筷子。”林逸樹打破了沉默,該說他的肚子打破了這些事情,不是他想打破,而是被逼無奈。沒有筷子的話還怎麽吃飯,筷子又剛好落在莽哥附近,隻能開口讓莽哥幫忙了。

  “不幫,你自己撿。”莽哥倒也是直白,完全沒有要緩和或者給林逸樹麵子的意思,變本加厲了。

  “行吧,那你靠邊一點。”林逸樹倒也是逆來受順,沒有發脾氣,隻是默默地起身往身後的筷子走過去。

  變故突生,莽哥看著林逸樹那副慫包樣,就一臉的不滿,氣的不行,莽哥氣到上去就推了林逸樹一把。

  林逸樹平白無故被推了一把倒在地上,不敢相信,他不明白莽哥罵了他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大力推他這一把,把他推到地上很好玩嗎?想不明白了。

  佛也有火,林逸樹筷子也不想撿了,爬起來就往莽哥身上撲了過去。我敢說這是他們兩個人這輩子打過最拙劣的一次架了,摳鼻孔戳眼睛這些都是小伎倆了,兩個大男人也是混不吝地下手亂來。

  莽哥這邊扯著林逸樹的衣服就往後麵桌子上推,想把他製服住。林逸樹也不甘示弱,手就直直地摟在莽哥的腰上不撒手,就和跳探戈差不多了,莽哥比林逸樹大隻一點,要是被莽哥直接摜倒在桌上,這架就不用打了,可以投降了。

  林逸樹雞賊的地方就體現了,趁著莽哥用力過猛,蹲下抱緊了莽哥的腰,然後往前一躍,兩個人就齊刷刷地滾在了宿舍的地板上麵,真是有夠肮髒的,男生宿舍隻有一個人的時候,不打掃會變成什麽樣子懂的都懂。

  還不肯罷休,兩個人就在地上翻滾著,你一拳我一腳的,明明兩個人都沒什麽著力點,根本打不痛對方,折騰了好一會總算消停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林逸樹先開口了,太迷惑行為了,今天的事情他都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莽哥這麽久沒出現兩個人按道理不應該互相之間好好熟絡一下,維係一下感情怎麽變成了這樣了,搞不明白。

  “還不是怪你,連兩句詩都聽不懂,重慶森林看了也和沒看一樣。”莽哥鍋甩起來那是一等一的帥氣,不粘鍋也是一時無二。

  “行吧,咱們休戰吧,我都不知道我們為什麽要在這裏打一架,又髒又亂的,我先吃鴨腿飯,莽哥都怪你把我這麽點地方弄得又髒又亂又差,你幫我弄幹淨了。”林逸樹也會,甩鍋是個社會人必備的優秀技能,沒有這技能的社會人就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媽的,你倒是會說,這你自己的宿舍為什麽要我幫你打掃?你怎麽不讓我幫你吃飯呢?要不要我給你喂飯?嗯?”莽哥連續發問了,林逸樹的鬼話他才不肯上當。

  “哎呀,幫幫忙嘛,我都還沒吃飯呢,這樣吧莽哥,我先吃飯你幫忙給我打掃打掃,咱們待會收拾一下到樓頂去談怎麽樣?感覺你今天想多聊一會。”林逸樹提了個“不錯”的點子。

  “哈,你是真把我當白癡耍嗎?樹子。”“莽哥!”林逸樹開始惡心地撒起了嬌來了。

  “行吧行吧,拿你筷子去洗洗吧。”不知道啥時候,莽哥手上拿著林逸樹掉下來的一次性筷子。

  “謝謝莽哥,辛苦你了,掃把拖把都在陽台,我先吃飯。”林逸樹鯉魚打挺從莽哥手上拿了筷子,就光速溜了出去去開水房打開水洗筷子了。

  莽哥在地板上坐了一會,歎了口氣起身去陽台拿拖把掃把去了,他也搞不明白最後就成了這樣,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這一件兩件。

  太陽隻剩一口氣還在天空中,月亮已經站在的頂端看著白天的皇帝奄奄一息,恬淡靜雅。一座小樓的頂上,林逸樹和莽哥坐在柵欄前麵的台階上,宿舍的頂上有個配電房,裏麵傳出一些不好形容的聲音。

  “這天氣真是有夠悶的,大約快冬季結果還是這麽悶熱,煩死了。”林逸樹身上沁出來的汗被衣服吸了個幹幹淨淨。悶熱的天氣就是會讓不管什麽材質的衣服都變成海綿,從人的身上吸取著所有的水分鹽分,再在皮膚上蒸發,熱到狗都會吐出舌頭。

  “別抱怨了,還不是你自己提的建議,看看你都給我們找的些什麽鬼地方,就沒有什麽涼爽舒適的地方適合坐下來聊天嗎?就非得這種奇怪的樓頂。”莽哥毫不留情,他剛幫林逸樹做了點家務活,氣還沒消。

  “我還以為莽哥你幹了點活,就沒這麽大火氣了,看來是我想太多了。”林逸樹眨巴著眼睛說著風涼話。

  “真是醉了,樹子,你自己在公司上班能越上班越下火的嗎?我是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我隻記得某些人上班上的和個行屍走肉差不多。”莽哥含沙射影的能力也是個中好手。

  “我可沒有。”林逸樹連忙否認,他覺得自己上班的時候還是有些反應的,沒覺得自己啥也不懂一頭懵。

  “我又沒說這人姓林,你倒是對號入座的快。”莽哥計劃通,笑的和朵花似的,扳回一城,林逸樹剛才誆他打掃衛生的一口惡氣看起來是吐出來了。

  “你可真是一點虧都不吃啊。”林逸樹也釋懷了,兩個人剛才的不滿其實在那廝打中都煙消雲散了,現在太陽下的兩個人坐著是純粹的朋友同學同事甚至更親密。

  “樹子,不和你扯了,我得和你坦白,我剛才罵你的話都是真的,我真的覺得你現在這樣子不太好也不太正常,明明你在學校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現在的你到底是中了什麽邪,什麽事情都隨意,做事情也沒個定數,整個人失了精氣神,這樣問題太大了,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很懷念我們過去那些時光裏豔陽高照的你,不是現在這個渾身散發著說不出來的喪氣的你,這不該是現在的你,也不該是現在的我們,更不該是你我的終點,我們需要更多,必須要更多。”莽哥說到這裏停住了。

  “要更多?要更多幹什麽?”林逸樹還是很迷茫,他還是不明白莽哥說的更多是在說什麽,是要什麽東西,自己已經從大學畢業了,還需要什麽東西呢?林逸樹現在都忘了很多事情了,忘了自己為什麽要留下來了,為什麽要在這裏苦苦堅持,到底退讓了些什麽東西。

  “樹子,你還記得的伶仃嗎?我不是指伶仃這個人,而是伶仃讓你看到的世界,你看到了新的世界對吧?你還從陸帆錢波那裏知道了更多的世界對吧?”林逸樹的反應沒有激怒莽哥了,莽哥隻是淡淡地開始問問題。

  “記得,對啊,我記得。”林逸樹是不可能忘得掉的幾個名字,現在被莽哥再次提起了。

  “你為什麽會記住他們?樹子你能告訴我嗎?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能告訴我嗎?你能再告訴我一次嗎?”莽哥淡淡的聲音在林逸樹的腦袋裏回響。

  “我頭好痛,你讓我想想。天台的風太大了。”林逸樹看著天空,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圓,隻是一輪彎刀,劃在他們兩人的心頭上。

  “要我幫你回答嗎?”莽哥的嗓音帶著點虛無縹緲的感覺了,“你得回想起一些事情,想清楚一些事情,人不是鴕鳥,不是把頭紮進什麽裏麵就能夠變得清醒,你要把你的腦袋從那些該死的東西裏麵抽出來,你才能看到現實的真相,而不是一個人傻不拉幾在這宿舍裏天天拿著手機吃著盒飯你就滿足了,如果這樣你為什麽不回自己老家去種紅薯去?有人攔著你?”莽哥越說越過分了。

  林逸樹現在覺得天台上的風裏夾雜著刀子,刀子就在不停地刮擦著林逸樹不算厚的臉皮,生疼的觸感。“莽哥,我也……,我也說不清楚了。”心亂如麻,林逸樹是第一次在除了麵對著伶仃外第一次這樣,平日裏沒心沒肺爸媽都在老家的林逸樹隻想著自己在這城市能夠平穩地活下去就可以了,已然忘記了一些更深的更具體的東西,這些被遺忘的事情才是真正需要被記住的事情。

  “那我幫你回想一下吧。”莽哥的聲音變得恢弘,如喜馬拉雅山上的神廟裏的一聲鍾響,從八千多米高的海拔上散出一縷縷清音。

  “振聾發聵”不過如此,入職這麽點時間,林逸樹腦袋裏被阻塞上的經絡總算是被疏通了,有些模模糊糊被人拿木塞子堵住的東西一下子就被莽哥說的這一係列話給打通了。“莽哥,你,伶仃,帆哥波哥,我好像有一點明白了。”林逸樹喃喃道。

  “明白了?我看還沒有,但那已經不是我能幫你的了,樹子我先下去了,你自己多吹會冷風自己想想。”莽哥離開的時候總是在林逸樹近乎於發呆的時候就不見了。

  連再見都沒有,真是俠客行了。

  偌大的天台,形單隻影。林逸樹隻恨手頭沒有煙酒,他需要一些深刻的體驗能夠讓他記住現在的感覺,記住此刻的感受才能讓他時刻驚醒。

  這個社會從來不缺早睡早起天天向上的好同誌,更不缺消極怠工磨洋工隻想著發了薪水就可以得寸進尺的老油條,唯獨缺少的是每天醒過來是驚醒的那種人,也不是什麽叫醒我的不是鬧鍾而是夢想的那種雞湯驚醒。驚醒就是很簡單地驚醒,驚覺如果自己一輩子都是按照這個流程走,那一輩子的人生隻不過是不斷地循環反複,可是不該是如此的。連書本上都寫得很明白了,螺旋上升,人是有機會也有能力擺脫循環的,讓這個循環去螺旋上升才是人降生於此的意義。上升一定比循環好?林逸樹不敢說這個話,但最起碼的林逸樹知道如果他不螺旋上升,那麽他這一輩子將沒有機會和伶仃平等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那他在大學欠陸帆錢波的那幾頓飯這輩子也再也沒有機會還的上了。

  “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居安思危!!!”那天晚上林逸樹在自己不怎麽打開的日記本上寫下了三個居安思危和六個感歎號。

  第二天醒過來的林逸樹,順理成章地想去拿手機,爬下了床看著自己台子上敞開的日記本。“居安思危。”林逸樹跟著念了句,他決定先去刷牙洗臉好了,其實早上剛起床也不是非要拿手機,再後來的一整天林逸樹更加確認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是非要拿手機不可。”

  可是,林逸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離不開手機了,手機不會說話,哪怕手機每天要和林逸樹在一起呆超過百分之八九十的時間,更別提他們還老是一起睡覺了,就連林逸樹睡覺的時候會打鼾這事情它也是了如指掌。可是手機還是不會說話。

  “莽哥,你倒是教教我我要做什麽才能像你說的那樣,不至於在這裏像個行屍走肉啊。”林逸樹對著鏡子,手握著牙刷在嘴巴裏隨便地上下聳動,就好像嘴巴不是他的一樣,牙刷的刷頭上現出了紅色,他牙齦出血了他都沒有發現,等到噗嚕噗嚕在嘴巴裏一頓漱吐出來。“幹,怎麽出血了,最近有點上火感覺,不能再吃自己帶過去的老幹媽了。”林逸樹嫌棄公司的盒飯太硬了,帶了點老幹媽方便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