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至強的死念(中)
  楊秋在路上慢慢地走著,在路過一個角落的時候,他看見一個乞丐在那裏乞討。他走了過去,扔下一錠金子。這金子似乎不輕,把乞丐的碗都砸翻了。“讓人生與死都不是罪惡,聽任人活得痛苦或死得難受就罪無可恕。”這就是楊秋的人生哲學。

   他就這樣悠閑地逛著。逛著,逛著,月亮出來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他歎了一聲,腳下卻沒有絲毫加快。隻是磨磨蹭蹭,到處亂走。一個不小心,闖進了一戶大戶人家,上麵赫然三個大字“天衛府”。

   “你是什麽人?敢闖天衛府?”那門衛走出來攔住他。

   “我是天衛的朋友。”楊秋笑著說。

   “哦?”那門衛眉頭微微一皺,雖然不是很相信。但是看著楊秋的麵相也不像泛泛之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正沉思間,那楊秋已經飄了進去。

   轉了七八個彎,來到一個大大的庭院。裏麵聚集著數十個人,看來好像就是這家的主子。當中坐著的一人,身材威武,精氣內斂。眾人都笑著向他討好。楊秋知道這就是那個什麽天衛。

   站在一旁的仆人看見楊秋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再看他相貌也是不凡,便以為他是老爺的貴客。忙給他搬了個椅子,又送上好酒好菜。楊秋這才想起來,原來今天就是八月十五,雲夢的傳統節日“中秋節”。

   “今晚的月亮又圓又美,真是漂亮,對嗎?”楊秋一點都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大咧咧的坐了下來。姿勢十分自然,好像天衛府上輩子欠了他的,今世注定要還他一般。

   “是啊!”主人盡管對楊秋的大聲嚷嚷十分不悅,但看得出是很有涵養的人,沒有同他計較。

   “可惜啊!月亮總是在秋天最美,在這傷感的秋天。”楊秋又說,左手一杯酒下肚,右手柔軟地指向天上的月亮。一股隱約、夾雜著哀怨的殺氣在庭院中浮動起來。

   “這位朋友貴姓?”天衛不安起來。

   “這問題很沒有意思。答與不答又有什麽不同呢?”楊秋似乎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你到底是誰?”薛青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話音一落,四周馬上一片刀劍之聲。

   “你何必這麽緊張呢?”楊秋依然悠悠地端著酒杯喝著酒。

   薛青無語,臉色鐵青地坐了下來。五十多年來,薛青從來不曾有這樣失態的舉動,從前曾經麵對的厲害角色不知凡幾。但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態,要不然自己憑什麽躋身十大高手之列?又憑什麽擔任雲夢國主最親近的武士——天衛?

   這是一種從來不曾體驗的感覺。是什麽呢?是恐懼。想到這裏,薛青心中一震,就隻因為他在自己數十米外微微一抬手?

   “你……是……誰?”薛青用盡全力,一個字一個字地吐了出來。

   “不久前,有個朋友托我送他一幅畫。”楊秋沒有理會天衛薛青的問題,自顧說道。

   “什麽畫?”薛青用力地望著楊秋的腰間,是劍!難道是他?難道嶽信那小子真的到了那個地方?“花……前……月……下橫屍遍野圖。”

   “鐺”的一聲,酒杯掉在地上,無數刀槍已經在手。

   話已經無法再說下去了,內院上百號人一起衝了上來。當一個人認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是最可怕的。而現在正有上百個這樣的人。

   楊秋仿佛沒有看見他們,眼睛看著月亮,好像正在思念遠方的親人,他沒有碰過劍,似乎也沒有打算碰。至少上百兵器揮向他腦袋的時候,他沒有。

   就在這時,楊秋有些後悔。後悔出來的時候沒有多穿件衣服。因為現在,他有點冷。一把重五十斤的刀已經挨到他的腦袋了。盡管不敢相信,但是很多人心裏還是止不住的狂喜。他們的兵器已經可以感覺到楊秋的熱血在噴湧。

   楊秋依然沒有碰劍,血終於噴湧而出。他們的感覺好像對了,之所以說是好像,是因為噴湧的是他們自己的血。

   他們仍然站在那裏,像在思考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另外的人,另外那些把武器舉在半空中的人,他們也站住了,沒人知道他們此時在想什麽,或許根本就什麽都沒有想。

   “我來。”走出來的是薛青,他看起來很冷靜,和剛才截然不同。其實,人所有的痛苦都是在不敢相信或者不能接受可怕的現實中誕生的。當一個人終於肯相信自己所麵對現實是殘酷的話,那麽他將是無所畏懼。

   “你來?”楊秋安然的臉上稍稍露出些驚詫。

   “所有的人退到外院。”薛青冷冷地說。

   楊秋的眉頭微微翹起,接著嘴角也卷了起來。一個詭異的笑容。

   外院,有無數的人手忙腳亂地往外衝,但是好像被什麽東西擋住了。一個個在那裏著急地大聲叫嚷著。楊秋完全沒有理會他們。他楊秋下的禁製,就連接受了妖怪祝福的頂級怪獸都無法衝破。何況那些三流角色?

   “你有權獲得尊嚴。”楊秋說著,伸出右手拔出了長劍。斂起殺氣,薛青頓時覺得全身輕鬆。他知道,楊秋給了他戰鬥而死的權力。

   湛盧出鞘。這是天下第一名劍,這是十大神兵之首。但是對於薛青來說,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這是一把即將奪去他生命的劍。

   薛青出手了,高手過招,耐力很重要。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要吃虧,這是一個武士最起碼的常識。但是現在薛青沒有遵照這個常識,率先出手了。理由很簡單,他要麵對的不是可以用常識來定義的敵人。

   不知何時,一條軟鞭已經隨著薛青向楊秋直射而來。或許,在戰之前,心中確實有些恐懼、有些彷徨。但是,隻要一出招,隻要戰鬥一開始,就忘卻了一切,沉浸到戰鬥中去。在出招之前,會思慮該何去何從,但是隻要一出招,就是一往無前,要讓天下惟我獨尊。這就是天衛的實力。人世間沒有任何成功是光靠僥幸的。

   楊秋長劍飛舞,將一條長達三丈如風一般纏繞而來的軟鞭輕鬆絞開。雖然這一擊沒有中,但是總算逼得楊秋自保。薛青心中一喜,接著又是全力以赴的一鞭。

   “嘶”,長劍沒有再與長鞭相遇,而是刺破薛青的護身真氣,刺上了薛青的喉嚨。沒有高手過招都會發生的真氣碰撞,沒有大爆炸,沒有轟轟烈烈的場麵。一切,是那麽靈動、輕巧。兩個頂尖高手間的較量變得更像兩個魯莽的青年在鬥毆,其中一個不小心割破了另一個的喉嚨。

   薛青起初聽到一聲輕響,於是動作稍微遲緩了一下,然後他才發現發出聲音的是自己的喉嚨。他並不痛,但是很痛苦。他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死去。他是雲夢武士中地位最高的天衛,他要有自己的尊嚴。他一直認為自己即使要死去,也一定要死得轟轟烈烈,讓整個大陸都震動。

   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死成這個模樣,死得跟一個市井之徒毫無二致。他不甘心!然而沒有用,他還是死了。

   楊秋看著他不甘心的模樣,心裏有些厭惡。他覺得這個家夥太貪心。自己擋他一招,已經給他夠大的麵子了。還死得這麽不甘願的。

   接著,楊秋走向外院。

   一千二百多道目光聚集在楊秋的臉上。他一臉溫柔的樣子,眼中的神色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顯得無辜。在場的每一個人現在才明白一個非常淺顯的道理,死神的臉未必猙獰。

   “仆”,一個人死了,楊秋沒有殺他。插在他胸口的是他自己的刀。這回很多人的學習能力提高了,一大片人跟著自殺。楊秋讚賞地看著這一切,他發現自己喜歡聰明人。

   但是還是有一些人不甘願這樣。他們揮著武器衝了過來,魔法師則在背後開始吟唱從來沒有用過的咒語。

   楊秋搖搖頭,雙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然後輕輕一推,一段空氣竟有如實體般飛快地向前飛去。那些衝上前的人發現他們衝到界限的時候就再也衝不過去。然後,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他們被眼前的一片空氣推著往後走。

   所有絢麗的魔法也在這個空虛前麵被擋住。這片空氣越來越緊,越來越緊。最後,將所有無論生還是死的人都包在了一起。

   然後,楊秋瀟灑地一個響指,“神空壁”破滅,無數空氣的碎片鑽進每一個人的血管、骨髓。

   一眨眼間,熱鬧的天衛府寂靜了下來。

   “出來吧。”楊秋朗聲道。地上隻有六百五十六具屍體。沒有人回答。於是,楊秋出掌向著四十米開外的一棵大樹拂去。一個女子應聲而落。

   美若天仙,楊秋看到這女子的第一眼,就這樣定義。

   “你為什麽要殺我們?”那女子理直氣壯地質問道。

   “死神愛上了你。”楊秋看著麵前的美人無奈地說出這句經典台詞。實際上,楊秋遠沒有他表麵上看起來這麽若無其事。雖然他已經沒有再放出殺氣,但是麵對這樣橫屍遍野的場景,她居然還可以如此冷靜地質問自己,著實嚇了楊秋一跳。

   一個不簡單的女人,這是楊秋的第二個定義。

   “我是這裏的二小姐,現在他們都死了,一切都是我的了。我把一切都給你,雇你殺那個雇你來殺我們的人。這個價錢夠吧!”

   楊秋被二小姐的聰明折服了,“當然可以,你要什麽時候,什麽地點?”

   “你現在就去吧!地點隨便。”二小姐也為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驕傲。

   狡詐的女人,楊秋的第三個定義。

   “不行,我隻在秋天殺人。”楊秋淡淡地說。

   “那就下個秋天吧。”

   “那我答應你。”

   “嗬”,二小姐呼出一口長氣,總算逃過一劫。

   “但在此之前,我必須殺了你。”楊秋又笑著說。

   “為什麽?你這麽有名的劍客怎麽能出爾反爾呢?”女子驚恐地說,利用自己最後的一點理智與智慧質問道。

   “我對顧客保質保量,我想我在殺他的時候,你也不希望我半途而廢吧!”楊秋依然笑著。

   “別殺我,我求求你。”二小姐跪了下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楊秋這才注意到原來這女子穿的是一件薄如蟬翼的衣服。玲瓏剔透的身材隱約乍現,在月光輝映下更是格外誘人。

   楊秋幾乎要動心了,他定定地看著她。

   此時,楊秋的眼裏看到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子。而那女子看到的確是一線生機。

   她緩緩但是熟練地用最挑逗的姿勢一件件除去僅有的幾件衣衫。楊秋感到眼睛一痛,她的身影在他眼前開始不停地晃動,越來越模糊。在就要失手的那一刻,他出劍朝影子揮去,影子濺出一片鮮血。二小姐死了。

   楊秋被鮮血濺得清醒過來,長出了一口氣,“好厲害的‘妖狐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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