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想回晉陽
  卻未曾想,他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

  四爺解了晉陽的燃眉之急,救了全城的百姓,也徹底讓劉瑜看清了自己有多麽的無能。

  身為丈夫,他沒有護好妻兒,眼睜睜的看著已有八個月身孕的妻子了遭了仇家的毒手。

  身為父母官,他庸碌無為,丟了全城百姓救命的糧食,眼看著疫情爆發,不知所措。

  身為上司,他懦弱膽怯,事情暴露之後,一心求死,完全不顧身後黑風眾人的艱辛。

  回望潦草幾十年,一敗塗地。

  萬幸,四爺心胸寬闊,能夠接受黑風他們。

  孩子們的日子似乎過得都還不錯,他還有什麽可求的呢?

  “你的身子如何了?”四爺瞧著劉瑜似乎喘息都有些困難似的,忍不住問了一句。

  昨兒個其實就讓太醫給瞧過了,劉瑜的身子其實並不太樂觀。

  太醫說,劉瑜近些時日雖然一直在用藥,但到底身子虧損的厲害,怕是,活不過三月。

  可看劉瑜如今的情形,四爺怕他連這三個月都撐不過去。

  “謝貝勒爺擔憂,嘴唇這把身子骨還能堅持得住。”劉瑜笑了笑:“罪臣想快點回晉陽了。”

  四爺微微皺眉:“晉陽一路顛簸,你且養足些精神,到時候,爺讓人送你回去就是。”

  劉瑜淡淡搖頭:“想回晉陽了。”

  頓了頓,他又道:“好想回晉陽。”

  遲疑了半天,最終也隻是重複了這麽幾句話。

  四爺看了劉瑜一眼,終究道:“既然如此,今日休息一日,明日便遣人送你回去。”

  劉瑜輕輕搖頭:“貝勒爺,罪臣想現在就走。”

  “為何這般急?”四爺微微皺起眉頭來。

  劉瑜重重地喘息了一聲:“貝勒爺不用掛念,多留一日少留一日並無什麽。趁著身子還好,還能為晉陽做些什麽。貝勒爺就早些讓我回了吧?”

  四爺最終點頭:“嗯,既如此便讓黑風送你一躺。”

  又回頭看向黑風:“柳府醫的兒子如今在府上當差,你讓他跟你一同去,他會醫術,路上可以照看一些。”

  黑風即刻抱拳:“是。”

  眼瞧著幾人要走大勺的眼眶也紅了:“哥哥?”

  大鍋看著小妹,被養的胖了,也又白了,就知道她在姑娘身邊一切都好,當下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直道:“快點回去伺候姑娘吧。哥哥有空就回來看你。”

  大勺死命的點頭,遠遠的瞧著哥哥幾人離開,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溫酒拍了拍大勺的肩膀:“咱們去收拾一些東西,給他們路上帶著吃。”

  “嗯,謝謝姑娘。”大勺紅著眼圈點頭。

  劉瑜的東西本來就沒有多少,收拾起來也簡單的很。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包裹。

  四爺也已經讓人備好了馬車。

  指劉瑜上馬車之前,卻忽而又跪了下來。

  “貝勒爺,能否讓秦伯留在京城?”劉瑜緩了口氣,又道:“早些年我在晉城還有一處宅子,讓秦伯住在宅子裏,無需貝勒爺費心的。隻是他年歲到底大了些,若有一日……不中用了。還請貝勒爺允許孩子們去瞧一瞧他。”

  四爺點頭:“應該的。”

  “大人!”秦博本來背著個小包裹,在橋馬車上的護角,忽然聽見劉瑜的話,猛地轉過頭看過來:“大人,老奴死也要跟著大人,大人去哪兒老奴就去哪兒!”

  “京城的宅子也需要人照看,你留下幫著照看一些。”劉瑜說著,轉身搭上黑風的手便上了馬車。

  “大人,老奴要跟您一起。”秦伯想要上馬車,卻被劉瑜推了一把。

  “你留在京都,本官心意已決,不會更改。”當下皺著眉頭看黑風,直道:“走吧。”

  黑風還沒來得及揚起馬鞭,便見那頭秦伯不知打哪兒,拿出了一隻匕首來,卡在自己的喉嚨上。

  聲音裏帶著坦然:“大人,老奴若沒法子跟您一起回去,那今日就死在這裏。”

  四爺眉頭微皺,老奴盤山的在地上跪著,身體翹著也好不到什麽地方,去馬車上的劉瑜顯然是為了他好,隻是……唉。

  四爺到底並沒說些什麽。

  劉瑜終究是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那我們就一同回去吧。”

  秦伯顫顫巍巍的起身,臉上帶了些笑意:“好好好,一塊回去了。”

  溫酒忍不住上前將他扶了起來了,又拿了帕子幫他止血。

  “謝過姑娘。”秦伯對著溫酒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來,似乎剛剛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溫酒嘴唇微動,想要勸上一句,但最終還是將自己手上的包裹給了他。

  “裏頭是我的一點心意,您和大人路上拿著用。”

  又將一個框給了兩人:“老伯,還給您帶了些梨子,橘子,和葡萄。路上也好解解渴。”

  “謝過姑娘的東西了,姑娘的東西送的應景,有聚有離。”

  溫酒淺笑:“此番也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見,但也想祝老伯身子康健,您要好生養好身子,等晉陽城的梨樹都開了花,我也想去嚐嚐大人後院的梨。”

  秦伯笑著點頭:“嗯,姑娘,我們夫人種的梨子可甜了,您去的時候是冬日,沒有嚐到,等秋天的時候去嚐一嚐。”

  “好。”溫酒應了一聲。

  喉嚨莫名的有些發哽,其實,她想說,她手上的梨子就是夫人種的那棵梨樹的種子。

  早些時候在晉陽,她閑來無聊,去找果樹的種子。還是老婆帶著他在劉瑜家的後院找了好些種子。

  而今,空間裏頭果樹繁茂,劉瑜卻漸漸失了生機。

  劉瑜看上去還算硬朗,但溫酒看著他頭上淺淺的黑霧,就知道他……撐不了多久了。

  希望,梨樹結果的時候,他還能和老伯在院子裏頭聊聊過往吧。

  “姑娘,我們走了。”老伯笑嗬嗬的跟著溫酒告別,顧不上脖子上的傷口,蹣跚的被黑風扶著上了馬車。

  遠遠的還能聽見他笑嗬嗬的喊大人的聲音。溫酒甚至能想象他的表情,一定又是慈眉善目的,眼角笑出了好幾道皺紋的樣子。

  天空灰蒙蒙的,沒有風,沒有雨,平靜的帶了幾分壓抑。

  劉瑜的馬車漸漸走遠了,溫酒鼻子忍不住微微泛酸。視線不知不覺便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