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二十章 三皇子和你的親事已經作廢了

  姚靜檀到了廂房門口時便聞到一股藥香漫出來,房裏的味道更要濃一些。

  再看小廝才端了空碗出來,空碗邊沿甚至還騰騰的冒著熱氣。

  似是沒料到姚靜檀會來,沈修傑才喝了湯藥準備躺下,見著她進來,忙又坐直了身子,這會兒身上發熱,整個人頭也跟著昏昏沉沉的。

  姚靜檀瞧著他臉上異樣的紅暈,忙上前兩步道:“修傑哥哥,快躺下吧。”

  沈修傑不應她的話,亦不說自己,反而開口的第一句是關心她,“你昨夜睡的好不好?”

  “你都病了,還管我睡的好不好?”姚靜檀覺著這人有些傻了,麵上露出淺笑出來。

  一見她笑,沈修傑便更開懷了,也顧不得自己病不病,“我沒事的,你快回去吧,免得過了病氣給你。”

  姚靜檀搖搖頭,“方才在門口我問了他們幾句,聽說你自打起來什麽都沒吃,空腹喝湯藥會傷身的,好歹吃些。”

  “我不打緊,一個人習慣了,每逢病了,都是這樣喝湯藥捱上幾天便好了。”他說的可憐巴的,姚靜檀也知,他在這世上至親已經不剩了,即便回了揚州也是自己一個人,之前父親還總說他身世可憐雲雲。

  “不成,飯還是要吃的,吃了飯病好的才快,你說說,你想吃什麽,我吩咐人去做。”對此姚靜檀很是堅持,畢竟他是因為自己才病的,總不好不聞不問。

  瞧她這架勢,似是今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她不肯放過,於是他隻好啞著嗓子道:“從前我記得百家樓中的一道‘清蒸鱸魚’算是一絕,我這一走許久,自打回來還沒嚐過這個味兒呢”

  “好,我這就去給你買!”不等他說完,姚靜檀便拍板定下,緊接著半分也不拖遝的出了門去。

  自姚府到百家樓路程不算遠,隻要繞過兩條長街便可達,他家的清蒸遠近聞名,少時的確常和沈修傑過來吃。

  街上人多,馬車需得緩行,玉珠說道:“姑娘何必親自跑這一趟,我和玉寶來便是了。”

  理是這個理,但是她還非得親自來一趟,哪怕欠沈修傑一點人情,她也是不肯的,她一揚手,“來都來了,說這些做什麽。”

  玉寶看似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沈公子人真的不錯,長相斯文,又走仕途,最重要的是對姑娘體貼,也是難得的佳婿。”

  這番話自小到現在,不知有幾個人說過同樣的,可她每每聽了都不大想回應,一如這次,亦是隻以沉默麵對。

  是啊,有的人就是好,有的人就是壞,可她偏偏眼珠子蒙了灰,過去隻看得到那壞的,好的卻從未入過她的眼。

  人當真是奇怪的。

  這個時辰並非飯時,即便是生意紅火的百家樓也未免冷清,入了堂中唯有一桌在吃飯。

  玉珠點了幾樣菜命人去做,幾人便順勢尋了堂中一處安靜近雅間的位置坐下。

  坐下了方知雅間裏竟然有人,有婦人徐徐的說話聲傳來。

  隻是開口第一句便讓姚靜檀直了眼。

  實非她有意聽人牆角,隻是這薄層的竹簾實難隔音,這會兒人又少,她離的又最近。

  隻聽裏頭尖聲女子開口便道:“就憑姚唯舒,也配跟我鬥,整日傻裏傻氣的,哪裏像是高門中出來的女子,當真丟人現眼。”

  聽到大姐的名字,姚靜檀眉目重擰,想著該不會是重名?可又偏覺著裏頭說話的女子聲音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那女子對麵似有人附和,“她不過是憑白頂了一個高門女子的名頭罷了,小時過的還不如咱們,就算是後來回了本家,一身的窮酸懦氣也早已定了,改不掉了。”

  玉珠玉寶對視一眼,眼珠子睜大,這不是說的自家大姑娘還能是誰。

  玉寶相較玉珠來說脾氣急,易怒短慮,馬上就要衝過去撩開竹簾瞧瞧是誰敢在背後這麽編排自家大姑娘,忙被一側的玉珠攔下,她眼神示意了玉寶先忍,小聲道:“好歹姑娘在這坐陣,凡事先聽姑娘怎麽說,別胡來壞了事。”

  玉寶雖是心裏氣,可又覺著有理,於是將步子挪回,目光落在姚靜檀臉上。

  姚靜檀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她素來不是什麽溫軟的性子,隻不過同孟硯泓定親後便收斂了許多,素來最心疼的便是自家大姐,憑誰說她一個不字都不成!

  那尖聲女子輕笑,“何止窮酸懦氣,還不長腦子,總是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連夫君都尤其瞧不上她,上次夫君的友人來府裏喝酒,她偏要巴巴的上前去勸說兩句,說什麽喝酒傷身,夫君那脾氣喝了酒尤甚,當眾甩了她一巴掌,我瞧著倒是痛快。”

  尖聲女子在裏頭笑的猖狂,可外頭姚靜檀聽的卻抓狂,指甲緊緊摳住桌角,幾乎將上頭的漆色都要摳掉了。

  那女子不知死活,仍道:“就姚唯舒這副德行也配當得正室,隻要我稍在裏頭挑上幾句,她便沒什麽好日子過,隻要我在林府一日,她就得看著我臉色過活!”

  至此,姚靜檀當真是再也聽不下去了,猛然起身一腳踢翻了身後的椅子,發出重響一聲,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姚靜檀已經大步邁去那邪間門前,重力一腳將門板踢開。

  裏頭的四個女子驚魂未定,齊齊朝這邊看來。

  尖聲女子眼珠子瞪的老大,料是沒想到竟能在這裏看到姚靜檀。

  姚靜檀怒視房裏這幾個人,瞧了坐在正中的女子,果真沒認錯,“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歪瓜裂棗在這裏大言不慚!”

  “姚靜檀”女子站起身來,故作鎮定,她知姚唯舒性子懦弱不假,亦知道姚靜檀和姚江雪不是那麽好惹的,若真論起,她還是有些怵的。

  起先在外頭姚靜檀隻覺著這人聲音聽著耳熟,倒不想真是故人,這女子不是旁人,早年是大姐夫林啟安的通房,後大姐嫁去林家後她又被抬成了妾室,姚靜檀曾在大姐婚嫁那日與她有過一麵之緣,知她姓田,當時便覺她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倒沒想到她竟膽子這麽大。

  “剛才是你這賤婦說我大姐的不是?”姚靜檀立在門口指著裏頭的人罵道,身後玉珠玉寶亦掐了腰隨時準備上。

  現在雖姚靜檀氣焰正盛,可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大姐不知獨身一人在林家過的是什麽日子,挨打受罵不說,竟還能受這等賤人的氣。

  田氏不傻,既她這樣說,定是已經將方才的話聽了個幹淨,再想狡辯也不能了,可一想林啟安倒是向來疼她,事鬧大了也會給她撐腰,想來姚靜檀也會顧念一下,不敢拿她怎樣,於是理直氣壯扯東拉西,“三姑娘耳朵好長啊,竟跑到這麽遠來聽旁人的牆角,不知三皇子可知道你這樣?”

  “哦,對了,我忘記了,三皇子和你的親事已經作廢了!”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可這婦人句句都戳人心口。言外之意,如今她已經不是三皇子的人,背後再沒人替她撐腰。

  姚靜檀氣笑了,“林府果真家大業大,連一個區區妾室都有這般威風,倒真讓人刮目相看,你說的不錯,我姐姐性子是太軟了些,竟沒把你這等豬狗不如的東西給發賣了,倒真是她慈悲。”

  田氏半口都不落,倒是露出些許得意神色,“她說發賣就發賣,還要看我夫君答應不答應。”

  “不知死活的人我見多了,像你這樣又蠢又毒的還真是頭一次見,”姚靜檀說著,進了屋裏去,邊走邊慢悠悠的挽袖子,“若不是我大姐嫁去了林家,像你這種貨色,這輩子連同我搭話的機會都不配有,我也懶得同你廢話,不疼不癢的有什麽意思,不如來點真格的方能解氣。”

  見狀,方才同她說話的婦人躲的老遠,田氏連連往後退去,“姚靜檀你要做什麽?”

  “怕什麽,關門打狗罷了。”姚靜檀轉了轉手腕,“實話告訴你,我姚靜檀當年的風評的確不大好,這幾年不曾與人動手,倒讓你這樣的鼠輩以為我姚家無人?”

  她一揚手,玉珠玉寶將房門關上,緊接著便聽到房內桌椅歪倒的聲音,與女子的陣陣慘叫聲。

  之前玉珠提前知會了,裏頭是姚家三姑娘,誰若敢插手便沒好果子吃,百家樓裏的掌櫃小二等眾人也隻是在外拍拍門板意思意思,卻也真不敢上去得罪。

  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姚靜檀帶著兩個丫鬟衣衫規整的在眾目睽睽之下開門走出來,就像是沒事人一樣。

  玉珠見了一側小二便道:“屋裏損毀的東西折算一下需要多少銀錢,明日去姚府領銀子。”

  小二傻了眼,隻連連點頭。

  眾人再瞧裏頭光景,裏頭的桌椅酒菜灑了一地,七零八落,裏頭一共四個人,七扭八歪的倒在地上,臉上都掛了彩,口鼻皆是鮮血。怎叫一個慘字了得。

  這也真是新鮮事,自小便沒見過女子打架,還打的這般慘烈。

  和田氏那樣的人打架,雖不光彩卻無可奈何,上次大姐小產一事便一直讓她在心裏鬱結難消,這次又聽那賤婦這般羞辱,可知姐姐一直在林家過的是什麽日子。她素來膽小又怕事,夫君不疼,還有個不安份的妾室在中間挑事,隻怕是日日以淚洗麵。

  細想下去便覺著糟心透頂。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也不是誰將林啟安寵妾滅妻的事傳了出來,加上姚靜檀當眾動手一事又成了京中一頂一的熱鬧。

  此事一出,姚大人和姚夫人才知女兒過的不好,心疼之餘說什麽也不讓女兒在夫家待了,連夜將女人自林府接了出來,管他什麽國公府。本就覺著對姚唯舒有所虧欠,加之知曉了這些醃臢事,就等於在夫妻二人傷口上撒鹽一般。

  好像京裏所有的新鮮事都圍著姚靜檀一出接著一出。

  可她不在意別人怎麽看,唯在意家人是否安康舒心。

  隻要大姐日子好過些,心裏舒坦些,她背兩句罵名又能如何?

  更何況這件事當中,丟人的又不止她一個,那不三不四的大姐夫林啟安自在當首。

  且哪知一波事未平,一波事又起,本以為打了田氏就像打狗一般,哪知第四日時,姚靜檀偏偏被傳去了大理寺問話。

  當真是越不想去哪就偏讓你去哪。

  接手此事的是伍璋璃,他倒是沒難為姚靜檀,暫且將人安頓好後,第一時間便來找孟硯泓。

  他來時孟硯泓正在桌案上翻看卷宗,瞧似一臉專注。

  “你怎麽還看得下去啊!”伍璋璃上前,將他手裏的物件摁下,“靜檀來了。”

  “哦?”孟硯泓眉目一挑,實則這些事他再清楚不過,卻仍擺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她來了又如何?”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這兩天她和林家的事鬧的大,林家報官了!”

  “不就是姚靜檀打了林啟安的妾室,怎麽,堂堂戶部侍郎的女兒打了一個妾室竟還要鬧到大理寺來?林家就這麽急著給個妾室作主?”

  孟硯泓隻知前因,卻未知後果,這兩日他不在大理寺中,這其中的事也是東一耳朵西一耳朵,唯一確認的便是姚靜檀將人給打了。

  “若隻是一個妾室誰又能當真呢,是林啟安出事了,昨夜他自外歸來,不知哪來一夥蒙麵黑衣的大漢攔下他的馬車,生生將人自車裏扯下來猛揍了一頓,肋骨打折了三根,腿打折了一條,那叫一個慘,險丟了半條命!”伍璋璃一頓,“這明顯的尋仇,因才鬧了之前那一場,現在林家一口咬定是姚靜檀找人做的,一早起便鬧到了京兆府去,可京兆府一聽是林姚兩家的事,他哪裏敢管,便又推到大理寺來了。”

  細聽過後,孟硯泓冷笑一聲,不緊不慢的說道:“林啟安做的這些,打他一頓倒也不冤。”

  伍璋璃接著道:“現在倒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說說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辦?”

  “這樣的事,何需我處理,你自己看著辦就是。”他冷聲道,好似這件事裏,沒一人與他相幹。

  “晉國公倒是明事理的人,可二房那頭卻是絞牙一門,加上就林啟安這麽個獨子,定是不肯輕易罷休的,現在就緊咬了靜檀一人,那林家夫人,恨不得將靜檀活吞了一般。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你和靜檀好歹有過那麽一段”

  若說是旁人也就罷了,可晉國公二房家的林氏孟硯泓也知曉幾分,是個潑辣刻薄的,他不禁多了幾分猶豫,卻還是未在伍璋璃麵前應個痛快,隻淡然道了句:“知道了。”

  雖他未說是或不是,但他的性子伍璋璃倒是清楚,這樣說便是應了,自己也正好將這燙手的山芋推出去。

  伍璋璃將姚靜檀安排到了最為安靜的一處審室,裏頭還擺了茶點,這便是他給走的後門。

  孟硯泓來時姚靜檀許是因為等的太久過於無聊而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站在桌前看了她許久都沒反應,一直都聽說這姚靜檀自小不是個安份的性子,可真的聽聞她將人打了之後還是有幾分意外,就這小胳膊小腿,纖細的似一下便能折斷,竟有打人的本事。

  也正是這時孟硯泓才發覺,好似這麽多年,他真的對她知之甚少,不知是自己沒留心去看,還是她有意壓製了本來的性情?

  聽說當日那田氏還曾拿過二人的親事揶揄過她。

  兩個人斷都斷了,可旁人好像還能隨時舉起一塊石頭往她臉上砸。瞧著她圓潤的後腦,孟硯泓此時心裏竟生出幾分愧意出來。

  他手握虛拳抵在唇邊輕咳了聲,在這不大的審室裏格外突兀。

  果然那廂趴在桌上的人肩膀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