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雙向臥底困境(2)
  經過幾個月的嚐試,金睛子算是發現了,方炳曜這個人看似跟誰都能聊得很好,實際上跟誰都相處不深,並且還坦坦蕩蕩簡簡單單,沒有強烈的興趣愛好也沒有強烈的欲求,所思唯有如何混日子,全身上下根本就沒有一個突破口。事實上,到了現在,金睛子簡直有了放棄的念頭——她還不如把投入在方炳曜身上的時間精力投入到別的目標上呢。除了方炳曜,這裏一定還存在別的突破口。

   其實,她接近方炳曜的目的無非是接近染織部的副總監。金睛子茫然地抬起頭,目光渙散地望著方炳曜的那張桌子。染織部的副總監無疑聽命於總監,總監聽命於更高層的領導,更高層的領導又聽命於廠主,那麽,直接去接近廠主行不行呢?

   顯然不太行。之前謁外堂和正則堂的人圍著廠主威逼利誘他都堅決不承認天裳在排放汙水,金睛子一己之力怎麽能和修為高於她的廠主對峙?

   但是再往上呢?廠主聽命於誰呢?

   廠主已經是廠裏級別最高的存在了,能聽命於誰?金睛子一邊想一邊漫不經心地掃視著方炳曜的桌子。桌子稍微有一點亂,散散擺著畫筆,兩本參考書,杯子和一張紙。金睛子注視著那張紙,竟覺得那微卷的紙角和米黃的顏色有些眼熟。

   真是奇怪,世界上的紙那麽多,她竟然會對一張紙感到眼熟。不過盡管這樣自嘲著,金睛子還是不禁感覺她曾經不止一次見到過這張紙。

   這是不是就是方炳曜之前特意跑回來拿的那張?

   不止如此,後來方炳曜好像經常把這張紙放在他的桌上。金睛子原本以為這是他的設計稿,可是同一張設計稿……為什麽要連著幾個月拿來拿去,還不丟掉呢?

   金睛子猛地從座位上跳起,大步來到方炳曜的桌前,一把翻過了那張看似平平無奇的白紙。

   不是設計稿。金睛子第一眼就得以確認。紙上沒有圖樣,隻有文字。她再仔細一看,發現這上麵的實際上是一張時間表,記錄著時間和負責人的姓名,右下角還有天裳成衣廠的印章。可是這是什麽的時間表呢?紙上並沒有標題說明。

   她一行一行地閱讀著上麵的文字。每一行都是先寫一個時間,再寫兩個人名。時間沒有標注具體的年份月份,隻有每月內部的日期再加上一個具體的時間——日期按順序排列,互相間隔兩三天,具體時間從亥正到卯初不等,都是夜間的時刻,如第一行的“初二寅初一刻”。

   至於那些人名,金睛子大部分都沒有印象,唯一認識的是那個重複了四五次的“方炳曜”。

   可是這是什麽意思?又是時間又是人名的,簡直有點像一張值日表。還有,方炳曜這麽懶的人,竟然也會被排在上麵?為什麽?

   仔細一看下麵還有一行草草手寫的小字:五月中旬一律暫停。

   回憶起方炳曜曾不止一次地提到他的副總監叔叔讓他幫忙做事,聯想到他叔叔是染織部的副總監和自己“找到天裳成衣廠排放汙水的證據”一事,金睛子並沒有花很長時間就得出了猜測:這張紙上記錄的是天裳夜間排放汙水的時間和負責人安排。

   想到方炳曜曾無數次把這張紙隨手扔在桌子上,想到自己曾無數次與這張紙共處一室但從未想到過去看看上麵寫的都是什麽,金睛子就感到一陣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搞了半天,自己苦苦追尋的證據就躺在旁邊!

   她任內心的複雜情緒波濤洶湧了一會兒,然後重新低下頭研究最後一行的手寫小字。如果這張紙上記錄的確實是天裳夜間排放汙水的時間和負責人安排的話,那行手寫小字是什麽意思呢?為什麽五月中旬要一律暫停汙水排放?是不是他們得知城府要在這段時間突擊檢查?

   汙染環境在城律中是比殺人還重的大罪,除了派出金睛子作為臥底潛伏之外,一是為了爭取以正麵調查獲取證據,二是吸引天裳的注意力,不讓他們因為城府突然偃旗息鼓而懷疑是否有人在其中臥底,謁外堂的人最終還是說服城府上層,讓他們間或派遣正則堂的人去蹲點調查。

   那麽,城府是計劃在五月中旬突擊檢查嗎?可如果是的話,天裳這邊是怎麽提前知道的呢?

   想到這裏,金睛子有些毛骨悚然。她緊張地瞟了瞟門口的方向,掏出一塊玉簡迅速拓印下了整張紙的內容,然後感覺把紙放回原位,自己飛一樣地回到了座位上,生怕此時突然有人闖進來看到她做的一切。平複心跳後,金睛子向狄枕星發了一條傳訊符,詢問城府是否安排了五月中旬的突擊檢查。

   很快她就收到了狄枕星的回複:是啊,你怎麽知道?

   她怎麽知道無所謂,重點是,天裳是怎麽知道的……

   明亮的辦公室裏一片寧靜,能聽到窗口樹葉的沙沙聲和些許鳥鳴,金睛子卻隻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

   在對方陣營裏做臥底的,似乎不止她一個呢。

   她該怎麽辦?

   本來,既然已經拿到了他們的時間表,那麽參照上麵的安排就能一堵一個準,可偏偏對方似乎也在城府裏安插了臥底,如果把時間表的事情告訴城府,不慎傳到那個不知藏身何處的臥底的耳朵裏的話,不光城府堵不到天裳的人,天裳可能還會意識到城府在他們這裏派遣了臥底,再一查,金睛子的身份就可能敗露。

   金睛子握緊玉簡的手中微微出汗。她不能就這樣把這份證據交給城府,但她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

   要自己一個人按照這上麵的時間去堵嗎?先不說她能不能收集到可信的證據,一旦被發現,她這個臥底肯定就幹不下去了,搞不好當場被他們追殺都有可能。那她該怎麽辦呢?

   金睛子捂著腦袋,深吸了一口氣。之前她在想什麽來著?在掀起這張紙之前,她本來在想的是什麽策略來著?

   她在想廠主聽命於誰。

   但剛才不是也想過了嘛,廠主已經是廠裏最高級別的存在了,不應該聽命於誰啊……

   等等。金睛子突然想到了什麽。

   如果沒記錯的話,天裳成衣廠不止烏河城的這一家,在別的城也有設廠吧?既然是連鎖產業,烏河天裳的廠主就一定不是最高的級別,這好幾家天裳成衣廠上邊,應該有一個共同的管理層才對。那個共同管理層說不定是什麽大企業,若是足夠重視品牌信譽的話,說不定倒比基層的管理者要好說話。就算上麵的共同管理層也一口咬定他們沒有排放汙水,說不定也能為金睛子提供其他新的突破口。

   那麽就去查一查吧?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好。這麽想著,金睛子又給狄枕星發了一條傳訊符,請她幫忙問問城府業部的人,烏河天裳成衣廠到底在哪個集團,或者誰的名下。

   這一回她沒有很快得到回訊,去業部查需要時間,狄枕星手頭肯定也有別的事,總之金睛子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收到回複。

   “去查過了,所有資料給你原樣附上。”

   下麵是一張企業在城府業部留存的檔案,上麵亂七八糟的有很多金睛子看不懂的東西。她快速掃視,搜尋著有用的信息。片刻後,金睛子突然呆住了。

   “搞什麽!”她把傳訊符揉成一團往桌上一扔,又氣又笑。

   這個烏河天裳成衣廠,竟然在韓令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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