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日記(3)
  席月還是喜歡喚起別人的希望然後粉碎掉那些希望。我突然有些同情那些被她欺騙的人。我勸他們放棄逃跑的計劃,他們似乎都很氣憤。

   逃不出去是既定的事實,他們卻認為我的思想太過消極。傻得可憐就像是曾經的我一樣,所以我也沒有和他們計較有人推了我一把的事。

   我的提醒其實也不是完全出於好心,我隻是不想他們死光了之後我會產生愧疚感而已。哪怕他們並不歡迎我,我也還是會出現在他們聚集的地方。脾氣比較暴躁的人討厭我,雖然會因被推搡而磕碰到桌椅之類的東西導致我身上會多一些淤青但我還是會去。

   他們的行為越惡劣我才能更心安理得地看著他們被殘忍殺害,更何況他們對我造成的傷害尚且比不上席月的百分之一呢。席月好像把我當成了同類,或許她以為把我成功轉化成了和她一樣的人吧。

   她可能真的成功了一半,我現在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會因為那些逃跑不成的人而傷心了。我仿佛隻是在做一件應當要做的事,至於成功與否都不是我所關注的……

   席月發現了我的異常行為,這很正常,畢竟她的獵物肯定是由她暗中觀察的。一隻鳥被殘忍地殺死在我的病房前是她給我的警告,其實那有些多餘,我根本不可能動搖那些人離開的想法。

   她竟然還特地強調這隻鳥是從我窗外的一棵樹上的鳥窩裏抓出來的。我用紙巾把它包裹然後埋在了牆角,我沒有問她鳥窩的位置,哪怕這隻鳥確實是我曾經看到過的那一隻我也沒有什麽能做的了。

   我早就不期盼席月會有罪惡感,我隻是覺得她牽連弱小動物的行為實在是惡劣。

   我不知道他們計劃離開的時間,他們很是提防我,生怕我告密。我不再出去找他們在哪兒,隻是待在病房裏看著每一日都不同的落日。我心裏隱隱知道他們的死期越來越近了,這麽說也不對,他們不會很快死去的。

   哪怕知道他們被抓然後飽受折磨,我也什麽感覺都沒有。該提醒的我已經提醒了,他們遭受的一切都來源於他們的選擇,我有什麽好難受的。他們不是我,我救不了他們,我也救不了自己……

   席月的惡劣程度還是超乎了我的想象,我以為她隻會讓我旁觀,沒想到她要我動手。那個人之前應該受過了些折磨,他的眼裏飽含恐懼,他聲淚俱下地求我救他,他竟然還說我和席月關係好……

   言語傷人,言語果真可以傷人,其威力甚於刀劍。我沒有動手,我也沒有求席月。我看到他眼裏對我的恨比對席月的還多,我不該在意這些的但我卻有些在意。

   我沒有害過他但在他眼裏我也成了席月那樣的惡人,或許他覺得我更可惡因為他覺得我能救他卻沒有。

   我不認為我能夠左右席月的想法。她隻想看戲,我的哀求隻是供她取樂而已。我根本沒有幫人的能力,在這個地方我既沒有什麽特權也沒有什麽話語權。我以為我會恨,恨這個地方的人或是恨送我來的人,但那些情緒總是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心裏。

   我的情緒控製機製確實出了問題,我看席月折磨人後來卻笑出了聲。其實我也不知道哪裏好笑,我隻是停不下來……她看我的眼神竟然有些震驚,在她眼裏我或許比她還要古怪吧。

   慕降你會覺得我冷血嗎?

   我親自動手殺人了,雖然是他們懇求我結束他們的生命但我還是覺得自己的手很髒。席月折磨他們就像曾經折磨我那樣,我曾經也想過死去但沒有人成全我,所以我成全了他們。

   我用那把小刀割開了他們的動脈,血濺到了我的臉上、身上,我拿著刀的手竟然沒有絲毫顫抖。唯一讓我欣慰的是我在整個過程中沒有因此感到愉悅。用小刀割破皮肉確實不太方便,小刀沾滿了粘稠的血為了不讓刀滑落我不得不用力握住刀把。

   他們竟然感謝我殺了他們。在這裏一切都是扭曲的,我果然還是討厭啊——討厭這裏的秩序,討厭這裏的殘忍……

   我做的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啊?

   本來就不幹淨的手現在更髒了。我總覺得我被困在了這具肮髒的軀殼裏不得自由。他們的痛苦結束了,我卻還要滯留在這裏無法解脫。

   我不能結束自己的生命,為什麽呢?我仔細想了想,卻沒得出結論來。我希望我死了之後屍骨無存,我不希望自己死後屍體還要被翻來翻去或看來看去。我不想死在這個地方,這裏沒有慕降……

   我今天看到下水道口長出了一株藤蔓類的植物,它拚命地生長絲毫不在乎自己生長的環境究竟是潔淨還是肮髒。我竟然有些羨慕,因為我心底裏還是覺得自己髒了。在這個鬼地方生活久了我覺得我的血液也讓人惡心。

   我有的時候甚至想割開血管放光一身的血,因為或許那樣我才可以幹淨一點。

   席月很生氣,或許是她的虐待癖還沒有得到充分的滿足但她沒有對我怎麽樣。她說我已經流露不出恐懼了。我沒有被懲罰,想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已經成功離開,似乎沒什麽不好的但事實真是這樣嗎?

   人命在這裏很是輕賤,我討厭這樣。錯誤應該被糾正就像罪惡應該被製裁一樣,可是我在這裏看不到光明。這裏充滿了冷漠和惡意,我在這裏期待善良無異於是個白癡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這個世界,我也沒有因為獲得生命而抱有感激,或許經曆的這一切都是對我的懲罰。其實我心裏明白慕參不會替我好好保存個人終端,但我不願意想象慕降已經徹底消失。欺騙自己沒什麽不好,至少我心裏能少一點難過。

   不管是在這裏還是外麵我似乎都是一個試圖佯裝正常的異類,明明知道自己的心理有著種種異常我卻沒想過真正改變,明明知道事情不會自己變好我卻還是抱著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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