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02
  英瑞王府

   “你這些時候操勞過甚,如今新病與舊疾共發哪是能快些好的。”宋逸耐心答複。

   “我隻怕陛下受了委屈。”

   宋逸笑了笑,“你的人不是已來報一切安好嗎?她又非懵懂稚兒何至於如此掛心擔憂。”

   祈拯沒回他,因為當一顆心隻有一人時無法控製自己不想不念。這絕不是麵對兄長的女兒應有的態度,他清楚地知道卻依舊放任自己深陷其中。

   “王爺能康複,此乃國之大幸啊。”平時與他疏遠的大臣紛紛笑嗬嗬地向他道賀。

   祈拯雖不大清楚緣由但依舊不失禮數地回了他們。他心裏警惕起來,畢竟政見不同一向勢同水火的人是沒有可能突然緩和關係的,隻能是別有目的。

   重新立於朝堂上,祈拯很明顯地感知到異樣如今的朝堂已然乃陛下的一言堂。他心下欣慰的同時也不免升起幾許失落,祈蘊已經不再需要他襄助了。他知她實力暗藏,卻始終不忍心她委屈一分一毫。他甘願做她手中的利刃,為她披荊斬棘。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至於那有違倫常的愛戀他隻會深深地埋藏在心裏。

   四國宴舉行的日子到來,四國分別是雲啟、滄岸、水泧、煌枼其中雲啟和水泧皆為女帝。雖然各國意圖不純但麵上仍舊是和和氣氣的,所以宴會的氣氛維持著表麵的融洽。直到有人高聲道,“雲啟和水泧兩位女帝正值妙齡,滄岸和煌枼兩君更是後位懸空,不如兩兩締結姻緣也好共續世代太平。”

   祈蘊抬眼望向對麵的齊爍,他同樣望過來嘴角微揚勾出一個略帶寒意的笑。祈蘊不用猜也知道,其中肯定有他的手筆。祈蘊冷冷一笑,“何時一國之主的婚事竟無法自行決斷?”

   齊爍舀起一勺湯,“不過一條諫言,不聽也罷,何至於壞了心情?”

   祈蘊不予理會,她可不想搭理無聊的人,冷處理是她喜歡的方法。有的人就是越搭理越來勁。

   齊爍一見她這滿不在乎的樣子便來氣也顧不上旁人拂袖而去。一時間桌上隻剩祈蘊,水泧國女帝——水聽瀾和煌枼國的國君——旭鈺遠。國君們宴飲是處於獨立的宮殿之中並無隨同的人,所以外邊無從知曉發生何事,這也是為了保守機密。

   祈蘊淡淡開口,“見笑了,不若談些緊要之事?”她略掉容貌不俗但生性軟糯的水聽瀾,徑直看向旭鈺遠。

   出了封閉的宮殿,祈蘊感受到微涼的夜風心情微微放鬆,一下子就看到了一旁等候的祈拯。她略微有點尷尬,這種有人等候的感覺令她很不適應。她活到現在不曾主動靠近他人亦不與人深交,可是祈拯卻不管她態度如何始終帶著一顆真心守護她,哪怕不被感激且沒有回報……原來他是慕元卻也不是慕元。慕豔眼眶微微刺痛,雙目泛紅有淚光閃爍。祈拯見她神色不對不免心疼但他剛擔憂地向前便被側身避過了,祈拯看著她略顯寂寥的背影眼底湧起一抹哀傷。他深深明白他的陛下從不願與人有過多牽扯 ,因此她極少料理政事隻為了少與他接觸。他豈會不知?但僅能裝作不知。

   涼爽的月夜,月亮受浮雲遮擋而朦朦朧朧。慕豔帶來的官員對她十足十的畏懼勉強撐起了雲啟女帝深不可測的人設,今夜那違規的懲罰總算是消停了。但她卻遲遲不能入睡,黑暗會使人的情感無處隱藏而剛才祈拯看向她那一眼無時無刻不出現在她腦海中。

   祈蘊夜裏睡得不安穩,一早上臉上都是掩不住的疲倦。祈拯見她這樣也是放心不下,他隱隱察覺到這與他有關係但卻始終猜不透想不明。

   祈蘊是真沒想到齊爍還有後招,她也是弄不明白一開始那容貌俊秀瀟灑不羈的俠盜怎麽現在這麽的斤斤計較。花園裏齊爍笑吟吟地向她走來,他安排的隱蔽於房頂和樹上的人向下灑淡粉的桃花瓣。紛紛揚揚的花瓣如雨落,落於眾人的發上、肩上。花園內不少大臣在場,祈蘊眉頭一皺心底升起不小怨念。祈蘊向冷著臉的祈拯展露一個安撫的笑,她緩緩道,“昔時有冒犯在此致歉。”祈蘊慢慢走到齊爍麵前,低聲道,“你還要玩兒到何時?”

   齊爍氣急反笑,“你不信我的誠意抑或不願信?”他將祈蘊和英瑞王間的無聲交流收在眼裏,心裏是止不住的苦澀。

   祈蘊仰麵仔細觀察見齊爍神情不似作偽,一時無言。說到底還是她的錯,若不是她憑借先帝的信任留下了那份改立詔書又怎會有遺詔被盜之事?

   齊爍看著祈蘊走遠,眼底閃過一縷暗芒。果然是薄情寡義。

   最終滄岸國國君還是未能如願,祈拯鬆了口氣。他心底終是不願見到陛下與他人攜手一世的。

   涼薄看著側臥在榻上的慕豔試探性地開口,“齊爍好像真挺喜歡你的。”

   “所以呢?”慕豔翻了個身,“不是所有情感都能得到回應的。我沒有給人救贖的習慣,因為我自己就在深淵。更何況我對什麽都喜歡不起來。”

   涼薄被她的回答弄得一頭霧水,隻覺得她的處事態度很消極。

   在祈蘊午間小憩的時候,祈拯收到了摯友宋逸的飛鴿傳書上麵隻有四個字“小心祈蘊”。他在後廚引火將字條燒毀而後淨手 麵不改色地做糕點。白皙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將模具翻轉,潔白如玉的糕點配合著雅致的造型散發出淡淡的甜香。

   慕豔隻是淺眠,察覺到聲響便睜開了眼睛。祈拯見她醒了便把端著的那碟糕點放在桌上,“可是臣打攪了陛下歇息?”

   她凝視著那清澈透亮的眼眸終是搖了搖頭道:“並無。”雖然她心下煩悶但並不想遷怒他人。

   “臣為陛下做了糕點,不知陛下可否賞臉一試?”祈拯語調舒緩捏起一塊糕點向她靠近。

   慕豔盯著麵前的糕點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張開了嘴。祈拯注視著乖乖張嘴的陛下,臉上笑意不斷。慕豔剛咽下最後一口糕點,喉間泛起一陣血腥味。她回了他一個微笑而後向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離開,背對著他躺下。當房門閉攏,慕豔再也忍不住惡心嘔出血來。當子蠱備受煎熬之時母蠱也會狂躁起來,她給上下官員下蠱如今也算是自食惡果了。宋逸發現異樣後對中蠱者用了極刑吧,慕豔猜測。她苦澀地笑了,原來她沒有殘害忠良也改變不了劇情安排下祈蘊在世俗眼光裏惡毒的形象啊,真是……她突然有些委屈,下蠱確實極端了些但她不認為有錯,隻有疼痛才能讓人長記性更何況她從沒催動過忠臣體內的蠱蟲。

   午後,慕豔倚在石欄邊向水中拋灑餌料。水麵上許多紅白混雜的錦鯉浮出頭搶食,激起圈圈漣漪。粼粼的水光映在她麵上使臉色的蒼白稍稍緩和。

   水聽瀾鼓起勇氣走進怏怏地喂魚的雲啟女帝深深地屈膝行了個禮,懇求到,“懇請女帝出手搭救舍妹,令其不複返水泧。”

   “帶回雲啟?”慕豔攙扶起她。

   “那便再好不過了。”水聽瀾聽後感激地笑了,雙手緊緊抓著祈蘊已然將她當成救命的浮木。

   “一是挽回敗局,二是不露於人前,當真是好名字啊。孤出手便不會無所取,你可想好了?”慕豔見她滿臉真切的感激不由提醒了一下,也給她反悔的機會。

   “絕不後悔,還望女帝相助。”水聽瀾手上不由用力了幾分生怕她不答應,雙眼噙滿了淚,雙手微微顫抖。

   “可。”

   水聽沉和慕豔坐同一輛馬車,這也讓她有了思考怎麽麵對祈拯的時間。一邊是摯友,一邊是真心輔佐的侄女,慕豔不大想讓他為難。她瞧了瞧水聽沉隻能說她眼前是一個清純柔弱的女孩,她絲毫看不出他的破綻。從上馬車到現在小孩就沒說過話也沒有左顧右盼隻是安安靜靜地坐著,乖得過分。

   水聽沉低著頭,他雖不知麵臨的會是什麽但他知道他絕不能辜負長姐的殷切期望。他定會回去,堂堂正正地奪回水氏的江山。但他現今能做的是討好雲啟女帝,隻有如此他才能生存下去,才能……

   慕豔看了眼瑟縮的孩子一個沒忍住抱了抱他,她也曾有過害怕不安的時候但卻沒有得到一點點的慰藉全屏自己熬,那種不斷習慣偽裝堅強的感覺不好受。

   這是除了長姐外第一個擁抱他的人,他其實是不討厭的。厲家大權獨攬更是操縱皇位繼承他自小便佯裝為女孩才得以存活。他每每見到長姐與竊國賊子逢場、方法可是……

   水聽沉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下了但他在車廂內不見祈蘊的身影有些無措,他怕自己睡過去招她厭煩。車廂內不知名的幽香也安撫不了他淩亂的思緒。

   慕豔接過食盒並未轉身進馬車隻是看著祈拯,“皇叔可否應承僅信孤一人?”

   祈拯剛欲答應突然想到宋逸字條上的內容“小心祈蘊”,他怔了一瞬。慕豔並未立刻得到回答便猜到宋逸給他傳了消息,她當即回馬車總歸有些失望。

   水聽沉在看到祈蘊時眼睛亮了起來。慕豔也不好在小朋友麵前繃著臉,便抿唇笑了笑。水聽沉察覺到了她笑容的勉強也不說什麽,隻是上前接過她手中雕花的食盒。食盒上雕的盛放並蒂蓮讓他動作滯了滯,因為聽到了祈蘊和英瑞王說的話所以他甚至不敢深想。水聽沉在慕豔的背後因而在她未落座前她完全錯過了他如遭雷擊的表情。

   回到國都,慕豔叫停後徑直掀車簾下了馬車。水聽沉乖乖跟著她下了馬車。祈拯本想將祈蘊先完好送回宮卻沒想到她並不打算回去,眼下雖太平但難免有居心叵測之徒意欲行不軌,他怎能放心她獨自一人呢?祈拯雖不明就裏但還是立刻到她身側,“陛下往何處去?”

   “王叔府上。”

   四國宴後英瑞王與小皇帝關係鬧僵無人不曉,小皇帝的暗衛包圍了英瑞王府執英瑞王的摯友的畫麵為不少人親睹。

   “端雲公主以蠱馭臣下未免看輕人命過甚。”宋逸被結結實實地捆起,卻仍不惱不怒。“端雲公主”這一稱呼暗含諷刺,為君者當以民為重,他不認可祈蘊的所為甚至認為她不堪為君。

   “你大可執定所想,孤如何行事並非你可隨意置喙的。”慕豔悠悠地道。

   慕豔有意忽略門邊的祈拯,直直地往外走。桑鶴率暗衛跟在祈蘊身後,眾人皆著玄衣,腰上配的劍飾有荊棘藤蔓紋。他們隻忠於主而非忠君,個個皆為利刃。

   祈拯將目光從自始及終不曾回顧的祈蘊身上收回,他踏入屋內一時語塞。立侍身後的青鋒上前將人解開。宋逸揉了揉因試圖掙脫繩索而紅腫的微微被磨出血絲的手腕,語間飽含無奈,“祈兄之托隻怕小弟無法……”祈拯自然不可能強人所難,他吩咐青鋒將人帶去歇息而後看向地上的繩索,久久失神。

   宋逸行走於雕花回廊下,一旁是青蔥的竹從,陽光斜照,翠綠的竹葉恍若鍍上一層金輝,光與影在他麵上交錯。

   安府

   雖臨近日暮但大地還留有餘熱 ,慕豔遠遠看到安府前恭敬站著的安富心情不可謂不複雜。她有些後悔威脅朝臣時提到那蠱能讓他們尋死不得了。其實說來簡單,一個善用詭計的狡猾老臣因對幼子疼愛多方求醫無果最後不得已取自己的血給幼子服下,希冀著那蠱能續他幼子的命。

   安富十分不安,因他的緣故使女帝下蠱的事情敗露他是真的怕女帝不給他那苦命的孩子醫治。安富瞧見女帝來到趕忙跪下,一為請罪二為幼子求情。盡管不知英瑞王以名醫的名頭送進宮的人哄他喝的什麽令他渾身疼痛,但他可不想沒了禮數惹惱了女帝。

   “起身吧。”慕豔之所以選擇下蠱而非清洗朝堂也是秉承了能用就用的原則 ,因此對他們有一定容忍度。一世的好人難做,誰能擔保起用的人一直忠心耿耿呢?她的注意力在人謝恩起身後便被吸引到了他鬢邊,安富為人圓滑更是注重養生平時老態不顯,而今卻鬢邊已皤。

   慕豔不忍心水聽沉一直默默跟著便讓安富將人好生安置在花廳,自己則由管家帶路去看看那以蠱吊命的孩子。

   慕豔先挑起了個關於安洌的話頭,管家便忘了恐懼一個勁地稱讚。如果他所言不虛慕豔不得不說,安富自己雖不算個好人但獨子養得不錯。不過七歲,在明知自己時日無多而名醫紛紛束手無策後知難而退的情況下也能處之泰然,實屬難得。希望一次次破滅,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

   慕豔在知道安洌的臥房後推門而入,將管家留在外邊。慕豔本以為他是睡著的直到靠近黃花梨雕花木床才發現他睜著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動也不動倒是有些瘮人。

   安洌在門發出響動時便睜開了眼,他睡的時候極少因為不知道哪天會無聲無息地死去所以他總是不敢讓自己沉睡。這樣以親人的血才活得的自己應該也不算人了吧,他寧願死了可一想到父親不惜損傷身體取血而後強逼他飲下,那樣費盡心力令他活下去,他就下定決心不論以何種麵目都要活下去……他看著出現在房中容貌明麗豔絕恍若天上仙子而非人間可見的女子少有地愣住了。

   慕豔順勢坐到床邊,右手撫摸他蒼白勝紙而精致的麵龐,“欲全性命乎?”

   安洌早已無力氣說話但還是拚命點了點頭,強烈的渴望點亮了他的雙眸。明亮的雙眸璀璨如星似月。

   慕豔無聲歎了口氣,暗想他年歲算小再加上如今身體隻一息尚存應當不能記什麽事便打定了主意。她抬手遮住他的雙眼而後緩緩傾身將唇印上他冰涼的嘴唇。因為他體內有子蠱所以慕豔可以催動母蠱救他,不足就在於這會折損她的壽命。

   在柔軟的唇瓣覆上來時,安洌睜大了眼睛,嘴巴微張。哪怕眼前隻見到她指縫間漏入的一兩點光,他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上翹。忽然,倦意一點點席卷全身,他隻覺得眼皮萬分沉重,盡管他努力想保持清醒但隻能感受到困意將他拖向一片朦朧。

   慕豔忽然想到曾經那怎麽也無法落下的吻,眼中濃鬱的悲傷湧動,兩行清淚劃過麵頰。

   安洌感覺到了滴在脖頸溫熱的液體,他想睜開眼,費盡力氣卻也隻能令眼睫微微顫動,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

   “陛下,小兒可還有痊愈之可能?”安富一將人安置好便趕到了獨子的院中,他一見祁蘊出來便立刻行禮焦急地問到。

   “不好說。”慕豔如實道。安富能尋她來救治必然是看過許多名醫無果,名醫都無法確定病症,慕豔自然也不能。沒有緣由地覺得渾身疼通,慕豔覺得這病挺奇異的。每活一天都在忍受疼痛,慕豔有點佩服那個不大的孩子。她隻能讓活躍在安洌體內的蠱麻痹他,不至於讓他日日處在疼痛中卻沒法治愈他。這也是蠱的其中一個不好之處,害人比救人容易。

   安富聽了這話立刻跪倒在地,滿臉淚道,“還請陛下傾力一試,不說雲啟便是另三國的名醫臣皆曾請來為小兒看診過皆言……微臣自請獻上祖輩所積蓄的家私和物產以充盈國庫,如若不足,臣便向親友告貸,隻求陛下救小兒一命。”

   慕豔輕聲歎息,隨後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她不想讓安富最後的希望破滅。他能說出那樣的話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向素有惡名的端雲公主求助……慕豔不知該誇他想法獨特還是疼愛兒子有加了。

   一天裏的事不少,慕豔有些懷念祁曳在位的時候,雖然那時也有事但至少還是正事。慕豔緩緩走回寢殿,在遣人送水聽沉去休息後隻剩她一個人。她不喜歡留人伺候,別人心底裏不情願,她也不自在。

   “臣恭請陛下安,襄太妃近來抱恙,陛下可要去瞧瞧?”顏敬給祁蘊行了個禮然後道。藺家在太醫院中根底深,他因站在先帝一派被排斥在外,所以常是清閑。襄太妃與曾經的端雲公主有幾分情誼,每逢身體不適便點名傳召他看診。先帝不常召太醫,祁蘊不讓任何人診脈,所以諾大的宮裏他的病人並不多。他對襄太妃便多上心了這麽幾分。身子上的毛病好好將養不成大問題,但心情沉鬱能令人無病也生出病來。襄太妃雖有太妃之稱但年紀並不是很大,他不知道一個過了雙十年華沒幾年的女子怎會有那麽多的悲情哀緒。請得陛下去作陪一陣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哪怕同在宮中但見麵的機會不多,慕豔想起她曾經說的“殿下還宮使這宮中多了分人氣”便道:“太妃既病了當去瞧瞧。可曾開了藥給她?”

   顏敬麵露難色道:“恕臣唐突,太妃久存死念,非人力可治愈。”

   慕豔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顏太醫為何至今未婚配?”

   顏敬有些尷尬道:“小門小戶,難覓佳偶。”

   慕豔經他那麽一提倒記起來了,他父親本是個遊方郎中,碰巧治愈了富戶家的小姐因模樣俊俏又得對方的青睞所以最終和小姐結成了夫妻,但富戶不同意這門婚事還和小姐斷絕了關係。顏家無甚親戚可依靠,顏父早逝,顏敬是顏母一手拉扯大的。曾經一個嬌弱的小姐硬生生扛起了一個家的重任。顏敬憑才學入了太醫院算是給家中添了固定的收入,但有些大家族的有意疏遠也夠讓他吃些苦頭了。雲啟整體還算可以但家中女兒優秀些的都希望她們高嫁或被選入宮,這種附強慕富的風氣由來已久是極難一下子轉變的。慕豔本想將顏敬和襄菀湊在一起,但她看得出顏敬對襄菀並沒有那個意思。她也沒有促成一對怨偶的癖好,顏敬對襄菀有些特殊卻無意令她有些惋惜。

   “陛下來了。”襄菀掙紮著從床榻上坐起來,臉上出現了一抹驚喜的笑。

   “你應當好好照顧自己才是。”慕豔頓了頓才道,“若是許你離宮嫁與顏敬,你可會對人世多幾分眷戀?”

   襄菀仔細辨別她的神色,臉上的笑意漸消道:“我一垂死之人怎可無端毀人前程呢?由此可知世人大謬,端雲公主分明再是良善不過了。死了於我才算真正解脫了。我知陛下不喜歡以權壓人,怎能為了我如此呢?”

   “可你……”慕豔還想說些什麽卻因她劇烈的咳嗽而停頓了。

   “如今英瑞王回都,陛下該操勞的事隻怕不少,陛下不該在我處耗力費時。陛下需記得,心中的善要分人交付,切不可對不值當的人留有善意。”襄菀以手中繡花帕子掩口輕咳了幾聲才接著道,“今年李花不似去年開得多,零星的幾朵白花綴在光禿的枝上難看得很,好在陛下未看到。朝事我雖不懂但看得出來陛下對英瑞王的不同,若是陛下有心打壓,隻怕之前太後的信根本送不出宮去。現下英瑞王兵權在握,陛下也該當心些。旁人不信陛下思量英瑞王,我卻是信的。”

   襄菀沒有活到她院子裏的李子成熟的那天,或許在別人眼中她不過是一個媚君惑主的妖妃,但慕豔隻覺得她也不過是一個可憐人。慕豔著人照她的遺願火化了她的屍身然後她慕豔親自將她的骨灰投入了流出宮外的活水中。有人退場也有新的人登場,人生的舞台從不缺唱戲的人。

   “有人參皇叔而今有獨攬朝政之嫌,皇叔心中可有何看法?”慕豔將奏折合上,笑著問到。

   “臣問心無愧。”祁拯上前一步道。他挺直背同時向後看了一眼,隻見朝臣紛紛低下頭不肯與他對視。

   因為文臣和武將分列而站,所以一幹武將大都對著臨近的文官麵露怒容。慕豔往下看了一眼,手指輕輕在桌麵敲擊然後肅聲道:“皇叔忠心昭昭,此事今後不提也罷。”她授意人上書此事並不是要借機處置祁拯,隻是為了給後宮中最尊貴的太皇太後一個警告。祁曳在位時沒讓當時的太後插手朝事,慕豔自然也不想讓她幹預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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