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聞
  彼時, 林灼灼正低頭寫著稿子,聽了這話, 神情一怔,隨後,淡淡地道:“哦。”

   說完,又繼續在紙上寫了起來。

   貴子看著林灼灼的反應, 抿了抿唇。

   “若是沒什麽事情,就先去溫書吧。我聽聞國子監的先生要求極為嚴格, 你有些跟不上, 課下定要好好用功才行。”

   “姐, 我……”

   “好了, 去吧。”

   姐弟倆正說著呢,外麵說林書吾過來了。

   林灼灼看了看宣紙上寫的東西,心中默默歎了歎氣, 再看看臉上露出來著急神色的林貴子, 心想, 今日怕是寫不成了。

   “讓他進來吧。”說完, 讓人把東西收了收。

   林書吾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 如今正在準備今年的鄉試, 看起來成熟了許多。不過,在麵對他唯一的姐姐時,依舊像個孩子一般。

   “姐, 姐夫……不, 瑾王是不是欺負你了?”林書吾終於問出來這麽久以來一直想知道卻沒得到過答案的問題。

   林貴子的眼睛也直直的看向了林灼灼, 臉上露出來憤怒的神色。

   “沒有。”林灼灼笑著回應,“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嗎?並沒有。”

   “可他如今要另選妃了。我聽說皇上對於此事並沒有直接回絕,瑾王也沒說什麽。”

   林灼灼又笑了笑,說:“嗯,此事剛剛貴子已經跟我說過了。我跟瑾王已經和離,他另娶妃子也是正常的。”

   林書吾看著自家姐姐臉上的笑容,抿了抿唇,問:“姐,你真的不喜歡姐夫了嗎?”

   林灼灼眼簾垂了垂:“你說呢?我跟他已經和離了。”

   “所以,真的是你提出來的?”

   林灼灼點頭:“對。”

   林貴子一直比較單純,來公主府也不久,所以對這些朝堂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不過,他對沈其煜的深情卻是看在眼裏的。

   “可瑾王不是一直來府中求你的原諒嗎?怎麽突然就要選妃了?”

   聽到這個問題,林書吾看了一眼自家姐姐,又看了一眼林貴子,解釋:“聽說是因為瑾王受傷極重,但姐姐沒在瑾王府照顧他,還日日去外麵玩樂。”

   林貴子皺了皺眉:“這些人在胡說八道,姐姐在瑾王身邊守了好幾日,見他傷勢好轉了,才回來的。”

   林書吾諷刺地道:“我看那些人分明是覬覦瑾王妃的位置,所以才拿這些事情當借口來說。”他雖然在西盛侯府並不得寵,但畢竟出身世家,這些個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更何況,自從他姐姐入了瑾王府,自從他考中了秀才之後,在府中也被重視了一些。

   林貴子聽後,也覺得氣憤:“他們怎麽可以這樣!”

   林灼灼聽著兩個弟弟的討論,頗覺得心煩。不過,她生生地忍住了。她不想讓弟弟們擔心,也不想讓自己亂了分寸。

   “好了,你們忘了姐之前說了什麽嗎?和離書是姐姐拿出來的,並不是瑾王。你們記住了,是我不要他了。所以,即便是他選妃又如何呢?”

   林貴子和林書吾都愣住了,互相看了看,細細思索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犯了傻。

   貴子心思單純,最先反應過來:“對啊,姐說得對。以後我給姐姐再找個比瑾王更好的姐夫!”

   林書吾想得多了一些。看了林貴子一眼,想到自家姐姐的確不喜歡瑾王了,又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

   “嗯,姐,你放心,我定會考中舉人,考中進士,到時候給你找個比瑾王更貼心的姐夫。”

   看著這兩個貼心的弟弟,林灼灼笑了笑:“好,姐等著。”

   說完,又道:“對了,書吾,貴子有些功課還有些不懂,要不你去幫他看看?”

   “好。”

   等林貴子和林書吾出去之後,林灼灼臉上的笑意漸漸地消失不見了。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站起身來,去桌前看了看剛剛寫過的東西,再提筆時,已然忘了要寫什麽。

   靜默了許久,站起身,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向了窗外。

   三月了,屋外的桃花開了,極美。

   一陣微風吹過來,花瓣飄飄搖搖,散落一地。

   再過幾日,又會有新的桃花盛開。

   像極了人生。

   選妃的事情似乎一經傳出來,立馬就得到了證實了一般。當日下午,各大官宦世家就開始讓自家的姑娘準備好。第二日就開始往上麵報名額。第三日就確定了給瑾王選妃的具體時日。

   仿佛有人生怕林灼灼不知道似的,特意來安離公主府詢問了一番,問問府上有沒有適齡的姑娘。

   這可把安離公主和林二鐵氣得不輕。

   但是,看著林灼灼平靜的樣子,又覺得他們似乎這氣來得莫名其妙,不應該。

   這幾日,林灼灼卻是越發的平靜了。

   第一日或許還有些糾結和期盼,盼著沈其煜能過來。第二日,第三日……想到之前跟沈其煜吵過的事情,林灼灼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竟然還會對這樣的事情抱有期待。

   以沈其煜的身份和地位,以明厚帝對他的喜愛,這種事情定是他自己點頭應下的。

   一定是上次她說的話讓他徹底死了心吧?林灼灼如是想。

   分了就分了吧。雖然依舊有些心痛,但這亂麻卻是斬得幹幹淨淨的。往後餘生,他們都不會再有任何的牽扯。他娶他的王妃,她嫁她的如意郎君,各不相幹。

   選妃的事情沈其煜毫不知情。因著受傷,他不方便活動。這幾日,他一直在家中忙著收網,處理季平王府的事情。

   當他知曉此事時,已經是十日後了。這一日,安離公主府的仆人突然過來傳話,說林灼灼被太後娘娘身邊的人叫進了宮裏。

   安離公主之所以派人過來跟沈其煜說,是因為她知道太後不喜林灼灼。且,她自己也跟太後之間的關係不太融洽,在太後麵前說不上什麽話不說,若是跟著去了,恐怕林灼灼更慘。

   怕林灼灼在太後宮中吃了苦頭,思來想去,安離公主覺得這事兒還得讓沈其煜出馬。

   沈其煜聽著公主府的仆人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臉色陰沉的快要結冰。看著跪了一地的下屬,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

   “好,很好!”沈其煜的聲音像是從地獄傳出來,“是不是本王最近脾氣太好了,讓你們忘了誰才是你們的主子?”

   “既然不知道,那就好好長長記性。”

   “來人!”

   沈其煜趕到宮中時,還沒到太後的寢宮中,就被明厚帝傳了過去。

   沈其煜跪在地上,一臉痛楚地問:“父皇,您為何要如此做?”

   麵對兒子的問題,明厚帝冷哼:“朕為何如此做?你看看你那王妃如今像什麽話!你如此低三下四的去求她,她絲毫不為所動。就連你受了傷,她都在外玩樂,對你並不關心。這樣的女子,你還想著她作甚?”

   說到底,明厚帝是心疼兒子了。

   “父皇,有些事情您並不清楚。灼灼不是故意這般做的,是兒子傷透了她的心。兒子做這些事情心甘情願。而且,兒子病重時,灼灼不合眼地在病床前照顧了兒子兩日,見兒子身子無礙了,這才離開了。”

   “哼,無礙?這些日子你一直在府中養傷,哪裏是無礙的樣子?”

   沈其煜有苦說不出:“父皇,兒子是在忙別的事情,傷勢真的已經好了。”

   明厚帝看著兒子臉上依舊帶著病容,在心裏歎了歎氣。

   “噗通”一聲,沈其煜跪在了地上。

   “兒子隻喜歡她一人,從未想過娶別的姑娘。父皇,兒子求您了。”說著,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明厚帝閉了閉眼,道:“罷了,你隨朕過來吧。”

   見明厚帝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沈其煜沒有起來。

   “平日裏看你做事那般聰慧,怎麽到了這種事情上反而犯了蠢?有些事情,你不逼一逼,哪裏能得到想要的?”

   明厚帝也並非是真的想給沈其煜重新選妃。隻是,看兒子處處受挫,又無法得償所願,想幫一幫他。

   “你難道不想聽聽她的答案?”

   沈其煜心中酸苦難耐。她的答案?他的確想聽,但又覺得,那答案定然不是他想的那般,聽了也隻會更加痛苦。

   “走吧。”

   “是。”到了這般地步,也就隻有聽一聽了。且,他心中也抱有一絲希望。

   此刻,林灼灼正跪在太後的寢宮中。

   “既然你對煜兒這般絕情,以後也莫要再去招惹他。”

   “是。”林灼灼一臉平靜地應下。

   太後見林灼灼這般爽快,有些狐疑。她本以為林灼灼會哭會鬧,亦或者矯情地說些什麽。她都已經準備好了,要是林灼灼敢這般,定要好好懲罰她。

   “你沒聽懂哀家的意思?”

   “回太後的話,臣女聽懂了。”

   太後盯著林灼灼看了許久,想到了一個問題,問道:“聽說是你把煜兒休棄了?自古以來,有哪個女子敢做這等事情?你莫要仗著自己出身西盛侯府,又跟安離那丫頭有扯不清的關係就敢這般。要知道,煜兒……”

   話還沒說完,就被林灼灼打斷了。

   “太後明鑒,此為坊間傳聞,是假的。和離書是王爺親自寫的,並非臣女所寫。”

   太後正在為林灼灼打斷她而不高興,一聽後麵這些話,立馬感興趣地問:“你說煜兒主動給你寫的?”

   這怎麽跟她聽說的不一樣呢?她聽說自家孫兒日日去公主府求見,派人去保護她,給她送各種好東西,然而,她都不為所動。讓孫兒淋雨不說,孫兒受了傷她也不去看。

   著實冷情。

   “對,是瑾王殿下親手所寫。”

   “這不可能,哀家聽說煜兒對你……”

   林灼灼微微一笑:“太後娘娘,和離書的確是瑾王親手所寫,至於後來王爺為何會做這些事情,臣女並不知。”

   竟然是孫兒拋棄了這個姑娘嗎?一想到這種可能,太後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不過,孫兒的癡情也不似假的,而且,這姑娘太過冷靜了一些。若是被拋棄了,不該如此才對。

   這裏麵依舊疑點重重。

   “既然是煜兒拋棄了你,哀家怎麽覺得你並不傷心難過?”

   “太後娘娘,並非是瑾王殿下拋棄了臣女。既然說是和離,說明我們二人達成了共識。瑾王殿下不喜歡臣女了,臣女對瑾王殿下也再無情誼。我二人屬於和平分開。故,臣女並不傷心難過。”

   聽到這些解釋,太後終於想明白了。除了孫兒的態度有些奇怪之外,其他的事情似乎都解釋得通了。

   不過——

   “你這丫頭著實大膽,竟然敢跟一個皇子和離,在我東熙國的曆史上,還屬頭一份兒!你置我皇家的顏麵於何地?”

   林灼灼道:“若太後覺得臣女墜了皇家的名聲,可寫個休書給臣女。”

   這十日,足夠林灼灼想清楚所有的事情,也足夠她認清楚現實。若沈其煜覺得和離丟臉,大可寫個休書。她原先並不想要休書,覺得是一種侮辱,非常掉價。如今他都要娶妃子了,她再執著,就顯得太過矯情了。人家是王爺,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皇權,她又算個什麽東西?從前是她太過不知事了。

   “你若是被休棄,除了帶進王府的嫁妝,什麽都得不到。對此,你可有異議?”

   “臣女並無任何的異議。”

   雖然林灼灼答應了太後所有的要求,可太後卻一絲開心的情緒都沒有,反而覺得有些憋屈。這姑娘,當真是跟別的姑娘不一樣。

   因著她鄉野出身,本以為她會貪慕權勢和金錢,可卻對此似乎淡薄得很。這等胸襟,一般的世家之女可做不到。想到自從皇上放出去給煜兒選妃的風聲,無數的世家貴女過來討好她。兩廂一對比,高下立見。

   想到林灼灼的身世,太後反而對她多了一些同情:“既然煜兒給你寫了和離書,哀家也不會再給你休書,還會讓煜兒再補貼你一些。拿著這些東西,以後再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多謝太後娘娘。”

   “嗯,煜兒馬上就要娶妃了,你莫要再跟煜兒接觸了。”看林灼灼的表現,太後想,或許,事情的根源應該在自家孫兒身上。

   “太後娘娘放心,臣女今日就離京,瑾王殿下不娶妻,臣女就絕不回來。”

   這讓太後覺得林灼灼更順眼了些:“嗯,你畢竟做過哀家的孫媳。哀家這裏有一副先皇賞賜的頭麵,送與你做個紀念吧。”

   “太後娘娘客氣了,雖然臣女很想收下,但,想必臣女這輩子都無緣再戴上了,就不要了。但太後娘娘的好意臣女定感懷於心,斷不敢忘。”

   太後想到林灼灼以後嫁的人身份肯定不會是皇子,也覺得自己的賞賜過了一些,便點頭應下了。

   “嗯,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是。”

   全程,林灼灼臉上都微微帶著淡淡的笑容,看起來非常平靜。

   隻是,轉過身,當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時,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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