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曾享受過提心吊膽
  深夜,沉寂的臥室內。

  易笙在楚衍回來之前,在梅爾的喋喋不休中蒙上了他的雙眼,然後含笑塞住了梅爾的嘴,止了所有話音。

  這下好了,終於可以消停了。

  做完這些不到一分鍾,楚衍轉動門把走了進來,沒有看向梅爾,他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男人,如果他關注的是白素,那麽室內其他人便都是一團空氣,虛無縹緲,既然是虛無縹緲,自然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

  他慢慢走過去,坐在床沿,靜靜的凝視著她。

  她還在昏睡中,臉色蒼白,微微抿起的唇褪掉了生氣,多了幾分蒼白,陷入昏迷的她不再那麽清冷,不再那麽飄忽難定,憔悴但卻很沉靜。

  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她的傷勢,刺眼的白紗布出現在眼前,胸口傳來一陣熟悉的鈍痛感,窒悶壓抑,幾欲奔竄而出,但卻找不到出路,所以隻能兀自堅忍著。

  易笙站在一旁,並沒有上前,燈光打在楚衍的背上,連帶他的表情也被藏匿在了陰影裏,所以令易笙難以窺探一二。

  楚衍冷峻孤傲,如果單看外表的話,沒有人會覺得他是一個殘忍陰險的人,但有時候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私下裏,這個男人有著太多的“見不得光”,當他想要算計某一個人的時候,他笑容殷殷,但眼神間卻有銳利的光芒稍縱即逝。

  再沒有人比楚衍更精於統治了,他擅長權術,玩弄權術,超強的邏輯分析能力,天才的頭腦,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造就出一個冷漠殘忍的執權者,但人在高處,時常會有危機感。那麽高的山,每個人都在辛苦的往上爬,但立身山頂的那個人隻有他一人,於是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越高,越危險。於是他生性多疑,當今世上,能被他信任的人,有時候仔細算來,其實並不多。

  但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當他坐在床沿,握著白素左手的時候,姿態卻是那麽虔誠,因為麵對的人是白素,所以就連呼吸也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好像呼吸聲太大就會驚醒白素一般。

  恍惚間,易笙想起很久以前楚衍對他說過:“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雖說不動則不傷,但一個人的成長往往需要付出應有的代價,隻有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之後,才能花開並蒂。雖說狗咬了你一口之後,你不能沒品位的趴在地上反咬狗一口,但你跟隨我多年,你應該很清楚,政壇這種地方,多的是狗咬人,隻有會咬人的狗,才能活的長久。這麽看來,學會怎麽成為一名惡狗還是很有必要的。”

  易笙永遠都忘不了,說這話的男人,淡淡一個眼神瞥過來,會在心裏造成怎樣的衝擊波動。為他做事的人,沒有人不怕他,因為他足夠狠,也足夠壞,但卻壞得令人心生佩服,為他做事心甘情願。

  如今,易笙看到楚衍起身去了盥洗室,回來時手裏端了一隻冒著熱氣的水盆,還有一條飄蕩在熱水裏的白毛巾。

  見楚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易笙心有所觸,摸了摸鼻子,提起梅爾,然後在梅爾憤憤的掙紮抗議下,將梅爾帶進了隔壁書房裏。

  很顯然,他們閣下要給夫人擦身體,不適合讓人在場,哪怕其中有個人眼睛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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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梁趕來之前,易笙遵守承諾,淩晨四點左右將梅爾帶回了家中。

  離開前,在梅爾自認倒黴的眼神控訴下,易笙放了幾疊鈔票,對梅爾道:“無以言謝,數目不多,聊表心意。”

  說實話,梅爾從未見過這麽“有情有義”的綁匪,這樣的數目還不多嗎?心理反差太大,以至於梅爾一時沉默無聲。

  但易笙離開的時候,梅爾大概不放心自身安危,連忙追問了一句:“你還會不會再來‘看望’我?”梅爾擔心,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會再發生。

  易笙倏地轉身,朝梅爾走來,梅爾頓時後悔的想咬掉舌頭,緊張地全身緊繃。

  易笙居高臨下的看著梅爾:“梅爾先生,昨晚的事情,還有我這張臉,你最好忘了,要不然我不但會登門找你喝茶,還會跟你研究一下,怎麽樣才能做到徹底忘記。”

  梅爾在易笙話語裏察覺到了濃濃的殺機,這一刻易笙不再掩飾自己的凶殘,他本就不是一個善人,必要時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梅爾知道,易笙離開後,他會先去洗個澡,然後跟醫院請一天假,好好睡一覺,昏天暗地的睡一覺,等他再次醒來,有關於昨晚發生的一切,將會被他封存在腦海中,永遠不被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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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梁火急火燎的趕來,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個白素。

  她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看起來很憔悴……

  刹那間,喬梁一貫平和的臉上開始出現了一絲裂縫,無盡的水流緩緩流瀉到隙縫裏,但在聽到身後響起的腳步聲時,這些水流又立刻轉瞬消逝,無影無蹤。

  “特工帶來了嗎?”楚衍冷淡的聲音在他身後緩緩響起。

  “我已經讓他們去了別墅,采集樣本必須在天亮之前完成,此事沒有經過您的同意,我擅做主張……”

  “你做的很好。”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任何外露情緒。

  喬梁笑了笑,算是回應了。

  不期然想起費金平死亡事件,致使費金平突發心肌梗塞的人是他,因為毒劑是他提供的,這種毒劑進入人體之後,會在血液中自動循環三小時,然後誘發心肌梗塞,看起來就像自然死亡,就算到時候屍檢,法醫也檢查不出來任何殘留毒素成分。

  喬梁時常都在想,跟在楚衍身邊時間久了,似乎心腸也會在不經意間就變得強硬冰冷起來。

  耳邊響起楚衍的叮囑聲:“素素這幾天可能會比較危險,你要多留心。”

  “您放心,我會的。”

  目光落在楚衍身上,他越過他,漫步到床前,站在那裏看了白素好一會兒,然後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唇,似是淺淺的笑了:“素素,快點醒來,喬梁來看你了。”

  喬梁微微垂眸,楚衍話語如常,但楚衍是何許人也,一句話看似平和,但卻往往話裏藏話,忽然想起之前莫珂對他說過的話:“閣下是誰?那雙眼睛跟鷹一樣,你對素素是什麽心思,閣下會不知道嗎?喬梁,沒有男人會那麽大度的睜隻眼閉著眼,尤其是閣下。”

  喬梁寧願一切隻是自己想多了,這麽多年過去,他謹守身份,從不越雷池一步,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楚衍定是看在了眼裏,所以才沒有多說什麽,他們是成年人,成熟,遇事冷靜,早已過了衝動魯莽的年歲……

  楚衍之所以是楚衍,是因為他的心比任何人都通透、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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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的時候,天莫名其妙的下起了雨。

  鑒定科兩名特工在別墅裏忙碌著鑒定采集到的指紋,喬梁在照看白素,楚衍原本正在跟易笙說話,聽到樓下傳來門鈴聲,料想是傑斯來幫忙收拾花草,便先行下了樓。

  開門,果然是傑斯,他見雨下的很大,便跑來幫忙照看花草。

  楚衍不便讓傑斯知道白素中了槍傷,帶上房門,跟他一起忙碌起來。

  “今天怎麽不見你太太?”傑斯好奇問道。

  “她昨天吹了風,身體有些不舒服,剛睡著。”

  傑斯有些吃驚:“呃……怎麽會這樣?昨天太陽很好,她除了下午出來送朋友離開,並沒有在外麵停留太久……”

  “朋友?”楚衍皺了眉。

  “你太太沒跟你提起過嗎?有位女人來探望你們,看起來應該很有錢,我當時站在二樓,不可能聽到她們在說些什麽,不過……”傑斯攏眉道:“不過,我猜想你們那位女性朋友要麽跟你妻子很熟,要麽就不太熟。”

  楚衍凝聲道:“為什麽會這麽說?”

  “因為我看到那個女人離開時握了握你太太的右手,如果知道你太太右手殘廢,還選擇這麽握手的話,要麽是很好的朋友,要麽就是……怎麽說呢?關係可能不太好。”

  楚衍微微抿唇,然後不易察覺的笑了笑:“傑斯先生,我們那位女性朋友長什麽模樣,你能跟我描述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