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我見了她 便想到你
  通常,這點酒意對聶韶音來說,隻能算是微醺,沒有醉倒,也沒有平日裏那樣冷靜得近乎絕情,甚至還放大了她的五感,讓她的內心更真實地流露出來。

  君陌歸從那邊緩緩朝她走過來,見她沒有披上鬥篷,微微蹙眉。

  大步朝她走來,答道:“剛從宮宴抽身,過來看看你。”

  “哦。”

  若在平時,聶韶音大概會對他說一些不太好聽的話,可此時隻是輕輕應了一聲。

  君陌歸目光掠過她身上單薄的桃色上襖,眸中閃過一絲亮光。

  唇角微微勾起,把到了嘴邊的“你今天很漂亮”咽了回去,默默觀賞便好,省得惹她不快。

  他解下自己的鬥篷過來給她披上,又道:“外麵冷,回屋裏去。”

  聶韶音沒有抗拒他的鬥篷,隻搖搖頭,道:“不要,外麵多漂亮啊,屋裏什麽都看不到。”

  又昂頭看向夜空。

  順著她的目光,君陌歸也朝那邊看去,發現她是在看煙花。

  一簇又一簇升上天空,炸開,轉瞬即逝。

  一如浮華,瞬息消散。

  可是那美麗,卻常駐心間,令人流連不已。

  她失神地看著夜空,低聲說道:“或許,正因為是曇花一現、煙花易冷,令人覺得惋惜,才更能讓人惦記著吧。美好的事物通常不會長久,而長久的事物,遲早會露出隱藏其中的醜或者惡。”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豈非也是如此?

  所謂的距離產生美,這個距離,可以說是空間的距離,也可以說是時間的距離。

  空間的距離就很好理解了,人與人離得遠一些,記憶逐漸流逝,便隻剩下對方的好。

  而時間距離,亦是如此。

  歲月長河中,不斷衝刷、洗滌,最後殘存下來的記憶,便隻有執念所在。

  例如愛,即相思入骨。

  例如恨,即怨憎長隨。

  君陌歸本來還沒有發現聶韶音喝醉了,此時夜風襲來,從她身上飄來的一些酒氣,加上她說出這樣的話,他已經可以肯定,她一定是喝醉了!

  酒意放大了她的意念,因此心裏的歡喜和怨怒,都會被放大。

  “我去給你拿件厚襖。”平日想要勸她就很難,喝醉了就更難。知道勸她不住,君陌歸也不勸了,轉身進屋。

  至於聶韶音方才所說的話他究竟懂了沒有,這個問題他不去深究。

  不一會兒,厚襖拿出來了,君陌歸給聶韶音把鬥篷解開,披上厚襖穿好,又把順手帶出來的她的鬥篷給她披上。

  聶韶音沒有絲毫抗拒,怔怔地看著眼前距離如此之近的一張臉。

  精致的麵容神情專注,動作輕柔而仔細。

  她是真的喜歡這人的長相啊!

  沒忍住,伸手去碰了碰。

  君陌歸一怔,低頭望進她迷離的眼睛裏,眸光漸深。這一看,目光就移不開了。

  鬥篷係好了,他卻舍不得鬆開手。

  “君陌歸,你為什麽要來看我?”聶韶音竟也不像平時一樣對他冷眉冷目,目光大喇喇地與他對視,絲毫不掩藏。

  這一瞬間,君陌歸大概能明白她——她心裏還是有他的!

  心神微漾,他努力克製心裏的悸動,沒讓心思傾瀉出來。

  複又低頭,把係帶給係好了,隨後鬆開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你覺得,長久後,事、物遲早會露出隱藏其中的醜惡,可你有沒有想過,化繭成蝶?”

  “化繭成蝶?”聶韶音愣住,思索片刻,道:“你是想說,就算毛毛蟲再醜,成為蝴蝶之後,它也是很漂亮的?”

  由此可見,他是一個重視結果多過於過程的人嗎?這個想法隻在她腦海裏溜了個灣,酒意在腦,一下子就過去了。

  君陌歸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她。

  聶韶音也沒去繼續問,歪著頭,再次看向夜空。

  此時沒有人放煙花了,漆黑的夜空一片靜寂,空氣中帶著淡淡的硫磺味,飄到了這邊來。

  須臾後,她撇撇嘴,道:“你說的也對,孕婦懷孕期間多醜啊,卻是為了迎接新生。經曆了陣痛之後,方知生命可貴。”

  她打這麽個比方,什麽孕婦的陣痛,君陌歸是不能理解的,但是大概能理解,也就是破繭成蝶那個意思。

  他這才回答她剛才的問話:“宮宴沒什麽意思,每年如此,都是帝後嬪妃們,招待一些肱骨大臣及其家眷的筵席,無聊、繁瑣、且冷漠無情。”

  聶韶音了然。

  明明是除夕吃團圓飯的,可是皇家宮宴,硬生生弄成了應酬場所,觥籌交錯卻各自隱藏真心,團圓飯成了名利場,能有意思嗎?

  再有,皇家也好、後宮也好、前朝也好……全都是頭腦風暴的場合,一個不留神,便可能因為一句話落個滿門抄斬,或者沒有這麽幹脆,軟刀子一刀一刀地慢慢割。

  不是慘烈,就是折磨。

  君陌歸的話還沒有說完:“今夜,我見到明嬪娘娘出席了,青衣所說,明嬪娘娘這四年來不曾參加過除夕宮宴。”

  聶韶音沒有說話。

  聶湘不是什麽宮宴都不出席的,若是太後舉辦的,哪怕她身子不適也會到場。可是皇帝那邊的,她便能不去就不去,不能回絕的便以身子不適、或者君曉身子不適作為理由回絕。

  她不去爭寵,其他女人自然求之不得。

  而今晚……

  她突然出現,怕是要引起許多人驚慌了吧?

  聶韶音唇角微微一勾。

  是時候重新洗牌了!

  “我見了她,便想到你。在宮裏待不下去了,便尋了個當口出宮來了。”

  聽到君陌歸此言,明白他是直接從宮裏出來的,聶韶音轉頭朝他看去。

  方才注意力都在煙花上,倒是沒仔細看這人的衣著,此時認真看了,方知原來他的霧靄灰色的鬥篷下,穿著的竟是華服,頭頂戴了代表王爺身份的金冠。

  皇帝龍袍一般是明黃為底色,繡著五爪金龍;而王爺服製,則是四爪蟒袍。閔梁王朝的王爺服製,大概跟聶韶音所知道的魏晉時代的差不多,大袖、紅黑為主色,繡花則是彩色繡線。

  看上去,有一種低調的華麗。

  她忽然道:“你平日進宮都不穿這樣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