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人非草木
  聶韶音一愣。

  是啊,這都一個時辰過去,按現代計時法那是兩個小時,從這邊去折枝園,跑一個來回不至於要這麽久吧?

  紫衣的眸色頓時不好看了,微微蹙眉,道:“該不會是梵音忘了吧?”

  其實她想說的是:該不會居春有了異心,不願聽從差遣了?

  “不會。”聶韶音非常肯定,隻要她交代的事,藺梵音就沒有會忘記的。別說她交代的事了,就算她遺漏的事情,他也算無遺策麵麵俱到!

  紫衣眉頭便皺得更緊:“那……我把畫扇喊上來陪你?”

  三樓是婦科,藺梵音一個男子,即便未成年也是不能踏足的。

  聶韶音搖頭,道:“沒事,有幾個護士呢。你也不會去太久,盡早回來便是。你且去吧,我又不幹什麽,有什麽事我會下樓找梵音的。”

  紫衣遲疑片刻,還是聽了她的話。

  隻是,這居春……

  忙什麽忙了一個時辰不聽主子召喚?

  未免太不像話了!

  此時,居春正在折枝園後院最偏僻的一處牆角處,穿著一身杏色棉袍、加絨比甲,攏手站在牆邊說話:“公子有何吩咐?”

  接到了藺梵音派人的傳話,居春本想立刻去明鏡台的,奈何又接到了主子的傳話,令她這個時辰在這裏等,說是有事吩咐。

  她隻能等。

  一牆之隔的外麵,傳來沉悶的男聲:“他們感情進展如何?”

  居春垂眸,雙手在袖籠裏絞在一起,答道:“很好。”

  那人似乎笑了聲,問:“很好,是多好?”

  被聽出來她的敷衍,居春唇線一僵,老實答道:“漸入佳境。”

  那邊沉默了半會兒,才又問:“如膠似漆麽?可有可趁之機,讓本座見縫插針麽?”

  這次,居春沉默的時間長了一點,需要時間思考,也很正常。

  牆外的人也很有耐心,等待著她的回答。

  但是,必定不能等太久,不然就惹怒主子了。她隻能硬著頭皮道:“逸王與聶姑娘之間,是有思想上的差距的。逸王占有欲太強,聶姑娘卻不拘禮節。非要說可趁之機,便唯有此處可以下針。”

  “你的意思是……”那邊的人拖長了尾音,饒富興趣地笑了,道:“他們之間雖然感情進展不錯,卻終究沒能情比金堅心心相印,而是……極有可能產生信任危機麽?”

  居春無聲地吸了一口氣,掐了掐手心,道:“算是吧。聶姑娘是一個喜歡自己的事情全都自己掌控的人,而逸王,有著權貴都有的通病——喜歡掌控一切。他雖然對聶姑娘極好,甚是寵愛,但聶姑娘要的卻不是寵愛。”

  “也就是說,君陌歸想要插手聶韶音的事,包括她的事業和交友,而聶韶音十分反感?”

  這話說得太過犀利,遠比居春的含蓄說法更紮心一些,但事實的確如此。

  她默然無語。

  一牆之隔,外頭停著一輛馬車,車內的人不是君澤寧又是誰呢?

  他坐在車內,右手捏著折扇,一下又一下地在左手上拍打,這是他思考問題的時候慣有的一個小動作。

  回想昨日在傾雲山莊門外發生的事,君澤寧唇角的笑容擴大了幾分,道:“近日,本座會盡量多邀約聶韶音,並且會送她一些物件兒。你盡量找機會,在君陌歸麵前,多提及本座!最好……”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道:“你曉得應該怎麽做?”

  居春心口一跳,手指捏得緊緊的,腮幫子也咬得緊緊的,好不容易控製住自己的聲音不發抖,道:“奴婢明白!”

  “去吧。”

  不久後,牆外沒了聲音。

  居春鬆了一口氣,兩條腿都是軟的,不由自主地往後倒去,脊背重重地砸在了牆上!

  幸好有圍牆可以讓她靠著,不至於讓她跌坐在地。

  她麵色雪白,哪怕是這麽冷的天,後背也緊張出了一身冷汗!

  靠著牆,她呆呆地立了良久,才終於支撐著牆壁讓站穩起來,拍去棉袍上的牆灰。

  唇角勾出一抹苦澀的笑,心裏思忖著:居春啊居春,原以為你是個浮雲閣閣主親自培養出來的、最八麵玲瓏鐵石心腸的細作,自以為心若磐石,卻不知人非草木!

  細作最不能有的,便是投入真感情,而她?

  竟然在聶韶音身上動了真心!

  如今,主子要對聶韶音下手了!她若站在主子那邊是對聶韶音不義,若站在聶韶音這邊是對主子不忠!

  她這種人,又怎麽會有好下場呢?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折枝園的,此時居春一點都不想回明鏡台。她沒有立刻聽聶韶音的召喚,耽擱了這麽長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麵對聶韶音!

  可她又不能四處遊走,以免被浮雲閣的人發現她內心的動搖。

  因此,她隻能朝明鏡台走去。

  *

  明鏡台。

  聶韶音連續看了五個病人的時候,居春終於來了,端著參茶進入診室。

  恰好此時是空隙,居春將茶杯放到聶韶音麵前,道:“對不起姑娘,我回來晚了。”

  “事情很多麽?辛苦你了,年底的時候,給你發獎金犒勞你。”聶韶音垂頭,坐在桌子前麵,手中捏著炭筆,正在伏案畫著圖。

  居春站在她身後,看了一眼,是人體穴位圖,看上去應是胸腔部位,想來是在研究如何給人治病。她答道:“還好,木料剛好不夠用了,梵音過來的時候我正在與木材商那邊交涉,耽擱了一點時間。”

  “嗯。”聶韶音沒再問。

  她把圖畫好了,自己仔細看了看,又覺得不滿意,用炭筆劃掉。

  見她如此傷腦筋的樣子,居春問道:“姑娘這是為何煩惱?”

  這樣狀態的聶韶音少見,她多半是自信的,身上似乎能夠發光,令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她,盡全力去守護她這朵光芒永不熄滅。

  能讓她煩惱的事,定然棘手非常!

  聶韶音抿唇,幽幽歎了一口氣。

  終究對那圖一點都不滿意,幹脆放下炭筆,道:“君曉的先天性心疾,盡我所能怕也是不能治愈。他們都說我是神醫,我到底是哪門子的神醫喲!”

  臉上有些頹敗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