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岐國。徐州城外。

   岐國由於境內平原較多,物產資源異常豐富,再加上成熟的商會入資運作,所以陸路交通相當發達,幾乎每一座大型城池之間,都有官方修繕的公路。

   海邊、沙灘再加上青年才子,這裏自然而然的吸引著無數俊男靚女的目光。

   徐州城又是一座原始森林與海岸線交匯處的懸崖城池,它就像一顆懸掛在危崖之上的明珠,多一寸為過,少一分不足。

   這顯然,足以滿足文人墨客們的一切幻想。

   岐國的民風自然也是異常開放,男女之間的事也是可以毫不避諱侃侃而談。與火桑國的豪爽不同,岐國姑娘則是多了幾分婉約氣息,頗有幾分欲卻還迎,欲語還休的味道。

   如果同樣比作酒的話,火桑國的姑娘像是一壇烈酒,入口辛辣回味起來卻無比甘甜,幾口下去便容易上頭。

   岐國姑娘則像一尊清酒,口味各異入口綿柔回味起來卻是百轉千回,讓人牽腸掛肚。

   徐州城內許多地方都遺留下了無數的“詩詞大賞”,更是有前人留下過一首傳頌千古的“長命女”。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一句“歲歲長相見”,直白而深入人心的思念便躍然紙上,寥寥數語更是將岐國的姑娘的婉約刻畫的入木三分,誰人會不疼愛這樣的姑娘呢!

   像“長命女”這樣廣為流傳的短詞,隻是徐州城百花齊放的曆史中,一顆閃閃發光的明星而已,其背後的岐國,更是擁有著廣袤無比的星辰大海。

   毫不誇張的說,人類曆史文明的瑰寶,十之八九都集中在了岐國。

   籍此,這裏異國各地的遊客常年往來洛澤不絕,文明碰撞出的花火可謂是一刻都不曾停息。

   它敞開著胸懷麵向全人類,將文明的果實匯聚於此。這裏是孕育文化最肥沃的土壤,亦是最理想的搖籃。

   這種文化的輻射,已經紮根於每一個岐國人的靈魂深處,甚至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符號,就連岐國領域內的降妖師,身上同樣有著這種影子。

   穀雨之後的雨水便少了幾分傷春之意,多了不少歡快的跳脫感,細雨敲打在青色的石磚路上,流淌在青灰色的寬敞公路間。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

   這句詩用來形容這個季節的雨水,再恰當不過,撐著油紙傘的人群三倆做伴,正有說有笑地走進這座曆史古城中。

   一道有些突兀的身影手足無措的在進城道路上徘徊著,他的衣服早已被細雨浸濕,然而卻絲毫沒有要離去的意思,反而呆楚楚的原地打轉,時不時的伸長了脖子向四處張望。

   他的衣服早就在穿梭密林的過程中變得破破爛爛的,這在十分注重個人形象的岐國人看來,簡直就是不可理喻的行為!

   再加上他總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逢人便拽住去問,是否見過一個身高與他相仿,頭發是銀灰色的美麗姑娘。

   起初巡邏隊見到他毫無征兆的攔住過往的路人,並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以為他是個故意尋釁滋事的流氓,直接將他當街按下。

   仔細盤查一番後,得知他也是個苦情人,不遠千裏從大山中獨自出來尋找消失的愛人,這份真情自然“打動”了巡邏隊的眾人,於是乎——他們選擇將他請出城門外。

   他有他的難處不假,但起碼不能過分的影響市容,破壞其他人的觀光體驗,這口鍋他們巡邏隊可是背不住的。

   所以權衡再三,巡邏隊專門在城門外不遠處給他劃了個區域,並且十分貼心的在地麵插上指示標語——望春歸。

   來來往往的人流,大多都是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個新出現的“景點”。

   落魄失意青年的愛情故事,在徐州城少說都得有萬八千,一點都不誇張,所以大家早就見慣不怪了。

   許宣很確信,洛的氣息便是從這裏消失的,盡管他在內心做好了排除萬難的準備,冷酷的現實依舊讓他遍體鱗傷。

   在大山中他是生活如魚得水的少年,這徐州城裏,他不過是一個遊離在文明之外的邊緣人罷了。

   那些略帶憐憫的施舍,隻會讓他更加難堪,可他還能怎麽辦呢?

   立下豪言壯語背井離鄉,選擇去尋找未知前路的終點,可惜現實總是給他帶來一記又一記的悶棍。

   迷茫無助的這段時間裏,他想了很多,關於洛,關於自己,關於未來…

   但似乎,他又什麽都沒想,因為這一切都隻能停留在他的腦海中,就像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徐州城外草木深,路上旅人多傷神。”

   一位英俊儒雅的男子,見到狼狽不堪且傷心欲絕的許宣時,搖頭晃腦地從口中吟出一句詩來。

   錦繡華服搭配上他十分考究的發型,以及手中握著的那把顏色樣式別具一格的紙傘,讓路過的女子紛紛投以充滿好感的目光。

   “高啊!實在高!湘江三才子,果然名不虛傳!”

   一位同行的男子耀武揚威般的說道,臉上寫滿了驕傲的神色,毫不掩飾的抬出湘江三才子的名諱。

   雖然這種自吹自擂看起來有些白癡,但現身說法時,誰都不會排斥。畢竟對文化人來說,捧哏的存在無疑可以讓他們自持身份,卻又不會在嘴上吃虧。

   結伴而行的女子聽到之後,優雅的捂住嘴發出陣陣輕聲笑語,看向吟詩男子的眼神也變得更加火熱,就像徐州城即將迎來熱辣的夏季一般。

   “不敢當,不敢當,有幸再次來到著名的風雅古城徐州,一時間情難自禁,獻醜了。”

   名叫高義的俊雅男子抱拳對著眾人謙虛的說道,不過他的臉上可是充滿著不加掩飾的驕傲。

   持才傲物,這是岐國人人均具備的自我修養。

   “我也來對半句!敢問兄台何事傷神?夜回夢時,雲雨巫山!”另一位隨行青年,油腔滑調的將對仗工整詩句變成了三句半的打油詩。

   “雲雨巫山”是岐國特有的一種“行話”,意指孤單的男女,寂寞的靈魂半夜相遇,一夜雲雨後,醒來悵然若失的感覺。

   略帶性暗示的打油詩,聽的兩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不禁麵色一紅,急忙捂住嘴笑罵他流氓。

   有一位稚氣未脫的姑娘臉上露出憐憫的神色,轉過頭和旁邊的姐妹小聲說道。

   “唉,風一程,雨一程,多少心事寄風中。他是不是太可憐了點?”

   “呀,小丫頭這就開始體恤眾生了?要知道眾生皆苦,你幫不過來的!再說了,他有手有腳的,又是青春少年,不去謀生卻因為癡情而一葉障目…隻能說可惜了,卻也怨不得別人。”

   本就隻是一點同情心作祟的姑娘,經同伴這麽一說,也就作罷。於是一行人有說有笑地離開這裏,進入他們期待已久的徐州城。

   距離離開長安城已經小半個月,易水寒的狀態也相比之前穩定許多,起碼那種記憶撕裂帶來的頭痛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

   這一路上他走的很慢,腦袋裏總是會想起那個女孩說的“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索性就十分上心的開始調養生息,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的,原本幾天的路愣是走了小半個月才到。

   他的身體經過這段時間徹底的調養後,效果自然顯著。

   不僅完全修複了之前戰鬥留下的暗傷,更是由內而外的發生了一次脫胎換骨的蛻變。

   他有絕對的自信再一次麵對伊賀時,即使不耍花樣也能拿下她!

   至於,為什麽要來岐國呢?他其實也不清楚,隻是下意識的感覺自己有必要來一趟。

   他已經察覺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就像丟失了很多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一般。

   他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已經逝去的東西該挽回還是放任自流,所以他來到了這裏,來尋找一個答案。

   也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這個答案,換言之,他隻是需要這個尋找的過程。

   “這位大哥,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身高與我相仿,留有一頭銀色長發…”

   許宣機械一般重複著尋人的話,風景如畫的雨墨江南,卻沒有一處風景在為他停留。

   易水寒冷冷的注視著不遠處發生的這一切,他從那個落魄男孩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似乎是一段十分久遠並且異常不舒適的記憶。

   他情緒的波動立刻造成了周圍的低氣壓,一時間路過的人紛紛繞道而行,將他周圍讓出一圈真空地帶。

   突然,落魄男子仿佛受到什麽刺激一般,整個人迅速衝向人群之中,引起陣陣慌亂的尖叫,不遠處的士兵見狀氣勢洶洶的趕了過來。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嚇到你了,對不起…”

   許宣失落的跌坐在地上,埋著頭向麵前的女子連忙道歉,他卑微的仿佛一粒塵埃,生怕又因為自己的魯莽惹出事端來。

   眼尖的易水寒一眼就認出那名女子的身份——正可謂人生何處不相逢,被認錯的女子正是不久前才分開的失明少女——初望雪。

   她手中並沒有撐傘,隻有一根輔助走路的樹枝,雨水卻十分體貼的順著她的輪廓向周圍四散開來,沒有一滴落在她身上。

   “你好像很難過,發生什麽事了嗎?”少女的聲音恬靜而溫柔,她十分自然的蹲下來,伸出左手輕輕撫起男孩的臉龐。

   “我…我是來找人的,可是我怎麽也找不到,我知道她就在附近,但我就是找不到…”

   感受到突然的關心,許宣心裏積蓄已久的委屈險些在這一刻決堤而出,說出來的話更是語無倫次。

   “也許她有自己的苦衷,事事不必強求,追逐的路上充滿艱辛,所以不能一味地去追尋而丟失了自我呢。”

   小雪就像鄰家大姐姐一樣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一股溫暖的能量悄悄湧入他體內,潤物細無聲的溫養著他接近極限的身體。

   見到這一幕也不知怎的,易水寒心頭冒出一股酸酸的味道,不過顯然現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一道頻率極低且十分急促的哨聲引起他的注意,並且緊接著他便感受到了熟悉的能量波動——是她!那個名為伊賀的少女。

   回過神來,易水寒發現小雪和那個落魄男孩的身影已經從人群中消失,隻有那個“望春歸”的招牌,依然孤零零的杵在原地。

   他沉吟片刻,決定去那個方向一探究竟。

   徐州城外,臨海懸崖處。

   短發少女的情況可謂非常糟糕,一對四的局勢也相當的不樂觀,她本就不善於持久戰,鏖戰至現在,握刀的手已經出現輕微的顫抖。

   “伊賀小姐,你是聰明人,如今你已走投無路,當然我們並無歹意,甲賀流對小姐的拔刀斬一向讚不絕口,不如我們放下偏見,坐下來好好交流論道,豈不是一樁美談?”

   一名渾身上下被黑色忍服包裹的人故作姿態的說道,甲賀流與伊賀流是東瀛中兩個完全對立的流派,多年來一直勢同水火。

   近年來隨著伊賀流式微,在東瀛本土與甲賀流的鬥爭中節節敗退,所以早早的動了向大陸發展的心思。

   伊賀流尊天道禮數,視榮譽勝過生死,所以他們行事風格一向拘泥於正道;甲賀流則更加重視結果,與人交鋒隻論生死,而不論手段是否卑劣。

   所以伊賀朧心裏清楚得很,甲賀流的人嘴裏可沒有一句實話!這一次她著實沒想到,自己的行動走漏了風聲,在返程時中了他們的埋伏。

   她已經借助湘江一帶曲回的地形周旋許久,可對方顯然下了狠心要一次性將她徹底解決掉,居然不計代價的在徐州城外安排了四位中忍,作為最後的保險手段,以確保行動的成功。

   甲賀流的這四位中忍顯然知道伊賀流的諸多秘密,這幾天一直采取圍而不殺的策略,將她往絕路上逼卻並沒有拚的魚死網破。

   到了今天,伊賀朧體內的傷勢已經接近崩潰邊緣,即使她想要使用一些兩敗俱傷的手段,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事已至此,無需多言。”

   伊賀朧緊了緊手中的長刀,雨水順著修長的刀身緩緩落下,齊整的短發也已經被浸濕,淩亂的貼在她的臉上。

   即使現在身體情況無比糟糕,她的鬥誌依然高昂,沒有露出絲毫的懈怠。

   “伊賀流——錯空斬!”

   伊賀朧先發製人,決定先攻擊其中一人打開一道突破口,因為受傷她的動作出現了明顯的變形,但威力依然不可小覷。

   每一記錯空斬都會隨著下一記的揮出而改變瞬間運動軌跡,她聰明的將錯空斬籠罩在身體周邊,以攻代守,隨後集中力量去攻擊一人。

   雨幕被一記記錯空斬切割開,很快又被接踵而至的雨水填補上,給這肅殺的環境憑添了幾分寫意。

   “甲賀流——傀儡術!”

   一道黑氣彌漫,一具近三米高的木製傀儡瞬間擋在那人麵前,硬生生的接下軌跡莫測的錯空斬。

   而這一切早就在伊賀朧的計算之中,傀儡術施術期間,身體會出現短暫的僵直狀態,所以——

   “伊賀流——燕返!”

   幾乎同一時刻,三道寒芒接連亮起,瞬間化開大片的雨幕,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失去控製的傀儡沉重的倒在地上,而他背後的中忍瞳孔中已然失去了生氣。

   其餘三名同伴見狀低聲啐罵,他們已經足夠小心的去提防伊賀流的拔刀斬,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完全不顧身體傷勢,強行施展出對身體負荷極大的拔刀斬。

   她賭贏了,但也輸了。

   她的身體來說搖搖欲墜,硬生生靠著意念將長刀插入地麵,才堪堪穩住身形,一雙美麗的異瞳也失去了光彩。

   局麵再次僵持起來,剩餘三人目光不停地在交流,誰的心裏都沒底,不知道她是否還能不計後果的再次施展出那可怕的一擊。

   不解風情的雨水依舊在地麵上敲打、舞動,這種環境對他們的戰鬥來說無疑都十分不利。

   見到對方的遲疑,伊賀朧輕笑出聲來,“一群懦夫,男人,都是這樣沒膽的嗎?”

   染血的潔白衣衫再次被大片鮮血浸濕,順著衣擺一滴一滴緩緩下墜,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已經讓她來到強弩之末。

   三人再次對視一眼,默契的拉開身位與她保持著安全距離,準備采取遠程擊殺的手段,雖然簡單放在眼下卻無比實用。

   見到對方的行動伊賀朧立刻明白了他們的意圖,顯然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比躲過接下來的襲擊,她的身體想要移動一絲一毫都是一種奢望,隻能眼睜睜等待下一刻的結局。

   耳邊傳來的破空聲,那股刺破肌膚的鋒銳感正迅速逼近,伊賀朧緩緩的閉上眼睛。

   叮叮梆梆的碰撞聲一時間不絕於耳,伊賀朧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道她不怎麽待見的身影。

   “是你?易…君?”

   像是拚盡全力一般,說出他的名字以後,伊賀朧身體一軟直直的向後倒去,易水寒就勢將她攬入懷中。

   盡管自己不懂醫術,但顯然她的傷勢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已經離死不遠了…如果不能及時得到救治,恐怕她再也無法醒過來了。

   “四打一,是不是有點欺負人啊?哦不對,一打三是不是有點欺負人啊?”

   有些懶洋洋的聲音其中蘊含著他內心的慍怒,顯然對方的這種手段已經激起了他內心的厭惡。

   “動手!任務目標第一!”

   三人也不猶豫,現在正是刺殺伊賀朧的最佳時機,即使有一個幫手出現,他們也能輕而易舉的刺殺一個失去意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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