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癡男本色
  小雪的到來顯然出乎他的意料,易來不及細想,當務之急便是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決不能暴露自己的存在!

   他意味深長的看向陳師行墜落的方向,那道雪白長發的倩影已經隱約可見,一時間易情不自禁地放緩了自己的腳步。

   不過他心裏也很清楚,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還是保持足夠的距離好一些,所以在自己暴露在小雪視線之前便離開了。

   感受到溫暖能量的注入,陳師行在心裏會心一笑。

   在自己的無心算有心之下,這一次交鋒還是自己棋高一招,不過那個人的實力實在有些可怕,恐怕家族裏的那些天賦卓群的同齡人也不過如此。

   哼哼兩聲之後,陳師行試探性的睜開雙眼,預想中那雙充滿擔憂神色的眼睛卻並未出現,甚至就連她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小雪兒!”

   陳師行緩緩坐起來,大聲的呼喊著她的名字,可惜寂靜的夜裏除了幽幽的回聲外,沒有任何的回應。

   感受到她循著那個男人離去的方向追去時,陳師行的表情逐漸變得冷漠,不過他並沒有離開,轉身向反的方向“尋找”他的小雪去了。

   易的動作很快,由於心中的鬱結之氣無處發泄,所以絲毫沒有掩飾自己離去的痕跡。

   他知道小雪一定會跟上來,但他還沒想好,如果小雪一直緊追不舍,自己究竟要不要停下來。

   “你不要…不要躲了!”

   “我…我知道,我知道是你!易!”

   小雪咬緊牙關緊緊的咬住不遠處那道身形大聲喊道,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她去確認,去得到一個回複。

   聽到小雪氣喘籲籲的聲音,易心頭一顫,腳下的動作不禁放緩了幾分。

   七年了,他都在孤獨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不會有個盡頭,甚至他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需要結束這種孤獨。

   終於,他一咬牙停下自己的腳步,不再逃避。

   清瘦的身影孤傲的立在月光下,利索的短發更是將他堅毅的臉龐雕刻的棱角分明。

   盡管他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加上為了模糊那一晚自己出現的事實,刻意剪去了一頭飄逸的長發,小雪依然在第一時間認出了他眼底的微光。

   久別的故人重逢,一下就讓清冷的月色溫暖起來。恍惚間小雪感覺自己回到了那個終年被積雪覆蓋的雪神山,回到了那個清冷卻溫馨的雪山神廟,那時候的這個小男孩隻有現在的一半高…

   一幕幕的往事浮上心頭,瞬間便讓小雪眼眶濕潤起來,不需要任何言語,很多曾經的疑問,都在這一瞬間得到了解答。

   “你長高了,小弟弟。”

   盡管兩行淚水不受控製的落下,小雪依然是笑著將這句話講出來,並且隔空伸手比劃了一下身高。

   盡管隻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問候,易顯然讀懂了這句話飽含的情意,而那個稱呼更是讓他眼前的世界與過去的畫麵交織在了一起…

   這一刻,兩個人相顧無言,易感覺鼻尖發酸,他原本異常憎恨這種感覺,因為上一次這種感覺出現的時候,正是七年前張訟和小蝶離自己而去的時候…

   隻不過這次,他發現自己似乎並不排斥這種感覺,甚至他感覺自己幹涸許久的內心開始出現一股暖流。

   “你還是那麽漂亮,小…初望雪。”猶豫了一下,易還是選擇這樣的稱呼,顯得自己更正式一些。

   聽到這樣的稱呼,小雪噗嗤一聲笑出來,因為她一下想起那天自己心情極差,對這個無辜小弟弟的“折磨”,到了最後他居然還倔強的要問自己的名字。

   “難道,姐姐不是變得更漂亮了嗎?”

   小雪戳了戳易的軟肋威脅著說道。她很聰明的把一些問題閉口不談,並且很快的將自己代入了“姐姐”的身份中。

   而易也似乎也回到了那個心思單純的年紀,簡直乖巧的不像樣。明明已經比小雪高了近一頭,但整個人的氣場卻完完全全的被小雪蓋過了。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越來越輕,逐漸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小雪沒有去追問這些年易是怎麽過的,隻是和他分享自己一路布道而來的有趣經曆,當然其中有多半的瞬間,易也親眼見證過。

   “為什麽…要選擇這條路呢,小雪。”忍了半天,易還是扭扭捏捏的問出了自己一直沒有想明白的問題。

   “為什麽呀?嗯…怎麽去和你說呢,就當我是在贖罪好啦!”小雪顯然答非所問,見她不願去講,易便沒有深究這個問題。

   快樂的時光永遠隻是短暫的瞬間,顯然有個人已經看不下去了。

   “小雪兒!你怎麽在這,我找了你半天,可把我急壞了!”

   斜刺裏衝出一道身影巧妙的插進二人中間的縫隙中,在小雪錯愕之際將她拉倒一旁。

   “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跑出城來!外麵多危險呢!”

   他毫不掩飾的表達自己的關切,同樣略顯單薄的身影卻整個將小雪的身影遮擋住。

   這位不速之客的出現仿佛一瞬間遮擋住了所有的月光,再次讓易回到無間的黑暗深淵中。

   “放心,小雪兒,既然我趕來了,就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在小雪還沒來得及開口時,陳師行搶先一步搶過話頭,並且用信誓旦旦的眼神製止了小雪。

   此時易也恢複往日裏陰鬱的模樣,剛才的事情他也明白多半是這個人在算計自己,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便會有他的援兵趕到。

   “少爺!屬下罪該萬死,屬下來遲了!”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便從天而降,出現在陳師行身前,盡管一副白發蒼蒼的模樣,但易也能清楚的感知到,隱藏在這具身體中的可怕實力。

   “為什麽,要行凶殺人?”

   陳師行高高在上的質問道,顯然他的態度已經認定易是個為非作歹之人。

   “行凶殺人…喂陳師行,你神經病啊,易…一定是誤會!他可不是這種人!”

   小雪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不能將他的身份透露出來,於是話鋒一轉將他名字一帶而過。

   “誤會?小雪兒,人心隔肚皮,方才我可是親眼所見,他不僅行凶殺人,而且手段極其殘忍,我沒有冤枉你吧?”陳師行有恃無恐地挑釁道。

   “我沒有殺人。”易不願意與他糾纏,冷冷的回應道。

   “是麽?我猜下一句該不會是,’我殺的不是人’吧?可笑,這樣去狡辯有意思麽?還是說,你覺得誰都像小雪兒一樣單純,會這麽輕易的相信你?”

   易的回避反而讓陳師行更加咄咄逼人,小雪皺緊眉頭,一把甩開陳師行的手質問道。

   “喂陳師行,你什麽意思?說我沒腦子是嗎?”

   “…”

   “…”

   聽到小雪的質問,易和陳師行不約而同的無語凝噎——誰能想到她的關注點居然在這麽奇怪的角度上,一時間陳師行的思路都受到影響出現了斷檔。

   “嗯…反正我警告你,小子,離小雪兒遠一點!”繞了半天,陳師行終於將自己的目的說出口。

   聽到這話易神色一冷,同時明白了這種有的放矢的針對究竟因何而起。

   那個老者很強,強的可怕,但易有七成的把握當著他的麵宰了那個自大的小子,並且全身而退。

   “少爺,請退後。”

   感受到麵前年輕人散發出來的殺意後,老者很謹慎的讓陳師行退後。

   這個年輕人的實力明明和自己差了一個大境界,可他卻不敢保證自己在二人放對後,護陳師行的周全,從他身上自己總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這讓他不得不謹慎一些。

   “也好,季伯,這裏就交給你啦,正義嘛總是需要有人去伸張的。我們走吧,小雪兒!”說完他拿出英雄救美的架勢,準備牽住小雪的手離開。

   “夠了!”一聲突兀的怒吼讓陳師行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告訴你陳師行,我有允許你插手我的事嗎?你不過是個仰仗著優渥的身世,自以為是的世家子弟罷了!”

   說完她還不解氣,氣鼓鼓地指著一旁殺機全無的易訓斥道。

   “還有你!神經病啊大晚上不睡覺,有病就去治!老娘不陪你們玩了,要死要活,關老娘屁事!自己一邊玩去!”

   說完小雪一甩頭發,瀟灑地轉身離去,留下呆若木雞的陳師行和唯唯諾諾的易。

   易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苦笑,一晚上的功夫,自己居然被兩個人說有病…

   即使隔了這麽久,小雪發起火來他還是會下意識的縮起脖子,真——童年陰影!

   “少爺?少爺,您沒事吧?”

   季伯看到陳師行依然是一副呆滯的表情,擔憂的上前詢問道,見他還是沒有反應,於是伸出手在他麵前上下比劃一番。

   “季伯,我的天天天天天呐…就連生氣都這麽可愛的女孩…”

   “我上輩子怕不是拯救了蒼生百姓,這才能遇見這麽可愛的小雪兒…”

   聽到陳師行的這番中二言論,老者鬆了口氣,知道他這又是“上頭了”。

   另一邊的易見到他無縫切換人格,頗為好奇的投過來打量的目光。

   這股中二勁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如水的狀態,扔下一句——

   “這隻是個開始,我們早晚會分出個勝負的,小雪兒一定是我的!”便急忙追著小雪離開的方向而去。

   老者神色複雜的凝視了一眼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後,也追著陳師行的方向離開,最後的最後,又是剩下了他一人。

   一直以來追查的線索斷了,潛在的威脅也被抹除,最後露出冰山一角的那個人短時間內應該威脅不到小雪的頭上,看起來自己已經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了。

   最後,易的身形也從這裏消失,不知去向。

   回去的一路上小雪完全無視了陳師行的存在,折騰到現在已經是後半夜,離城的瘟疫已經解決的七七八八,也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回到張府,耳朵自行屏蔽掉陳師行的一切聲音表情動作,麵無表情的關上大門後,她終於長出口氣,如釋重負般的靠著牆緩緩地坐下來。

   “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真是一件讓人不能輕鬆的事呢…”

   這一晚她睡得很踏實,也許是因為得到了一個答案,也許是因為明天不用再早起坐診。她睡得很沉,一直快到巳時才醒過來。

   原本滿目瘡痍的張府,住了一段時日後,臨行前,小雪卻突然覺得它眉目可親起來。

   推開鎖住的大門,她發現那個每天準時準點會出現的身影卻一反常態的沒有在門口,並且小雪定睛一看,還是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知道她即將離去時,自發集結而來的人群將張府門前的街道全部站滿,見到小雪出來後全部弓下身子,衝著小雪行禮道。

   “感謝雪山聖女懸壺濟世,救我們於水火之中!”

   “您真是大善人啊!不僅救活了我家隻有一口氣的老頭子,更是分文未取,而我們卻幫不上您什麽忙…慚愧啊,慚愧.”!”

   “是啊,您真是大善人啊!”

   各種由衷感謝的聲音將小雪團團圍住,一股股暖流順著他們的話語緩緩的匯入小雪體內,這正是信仰之力的反哺!

   小雪微微一笑,她如往日一般依舊閉著雙眼,依舊是沉魚落雁的美麗容貌,她手指交叉雙手握拳向眾人行禮,隨後緩緩地說道。

   “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可,小雪很開心!小雪隻是雪山神下普普通通的一員而已,信仰的目的不是為了劃分群體,而是為我們帶來克服困難的力量!”

   “困難都是暫時的,隻要大家內心有著堅定的信仰,最終我們一定會守得雲開見月明!讚美雪山神!”

   “讚美雪山神!”

   無需任何人牽頭,在場的所有人整齊劃一的說出這句話,匯入小雪體內的暖流一時間達到了頂峰。

   眾人不僅沒有任何損失,反而若有所悟,感覺自己的心靈仿佛真的被滌蕩了一番,變得更加安靜而純粹,信仰的種子無聲無息的種在人們的心間。

   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小雪離開了離城,一直到出了城門她的身邊才終於清淨下來,那道橡皮糖一樣的身影顯然不會錯過這個道別的時刻。

   “小雪兒!嘿嘿…”

   陳師行高舉著雙手向小雪揮手示意,同時為了避免自己被人群淹沒,一邊努力的蹦起來一邊用力的揮舞著雙手。

   見到這一幕,小雪隻想低著頭趕緊溜——他不嫌丟人自己可嫌!

   不過她還是停下腳步,等待他前來與自己道別,無論如何,這次迅猛的瘟疫能在短時間內平息,他也同樣功不可沒。

   “謝謝。”小雪雙手合十握拳行禮道。

   見到正式的行禮,陳師行也正色起來,雙手交叉在胸前行禮道。

   “客氣啥啊,一家人嘿嘿,一家人!”本來挺正經的禮儀問候,被他這句話整的頓時跑偏了。

   “喂陳師行,我再最後告訴你一次,你對我的幫助我很感謝,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製止疫情,你也功不可沒,但是——”說到這,小雪頓了頓,嚴肅地說道。

   “公事就是公事,與你合作我很榮幸。至於我的私事請你不要過多幹涉,作為雪山聖女,你這樣我會很困擾,再會。”

   說完小雪再次行禮,不等陳師行開口便瀟灑地離去。陳師行撓了撓頭,眼神愈發清明起來。

   “少爺…”

   老者在一旁欲言又止,隻有他清楚,昨夜回來後少爺幾乎沒有合眼,頂著白眼一直在走街串巷,告訴離城百姓小雪即將離去的消息。

   “季伯。”

   “在,少爺有何吩咐?”

   “嗯…其實也沒啥…嘿嘿…”陳師行故意欲言又止道。

   “少爺請講,是不是需要屬下去將小雪姑娘請回來?”老者試探性的問道。

   “去去去,你想哪去了,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向我保證,絕對不會泄露出去半個字!”

   “少爺請放心,屬下的命早就是您的了,屬下定當誓死捍衛少爺的秘密!”老者一本正經的說道。

   “嗯…那個…”陳師行還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少爺,但說無妨!”

   “好吧,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吧。季伯,咱家能信教不?”

   “…”

   老者的嘴角不受控製的抽搐起來,任他想破腦袋都無法想到,陳師行的腦回路居然如此清奇!

   “走啦走啦,你可得幫我保密啊,季伯。”說完陳師行也有學有樣的邁開步伐離去。

   “少爺,您這是…去哪?”老者不解地問道,身體卻習慣性的跟了上去。

   “去西南,雪神山嘞!”

   “…”

   說完,一老一少的身影向著小雪離開的反方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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