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平靜日子裏的波瀾不驚
  天曆四百九十八年夏,九龍商會的天之驕子龍隱,著名的十美圖創作者龍隱,於不知名的大山中繪製十美圖時不幸身隕。

   這個消息一經流出,頓時激起無數文人誌士的悼念行為。

   “龍隱隱於森林,擎蒼蒼落山穀,東風今不遂人願,空餘十美圖(徒)留人間。”

   這麽浩大的聲勢背後,自然離不開東方商會的推波助瀾。籍此機會,東方商會將龍隱死後的聲譽推上了一個新高度,捎帶著也給九龍商會拋出了一個誘人的籌碼。

   這種不太高明但簡單粗暴的手段自然有效,九龍商會明知這是陽謀,依然選擇接下這張對方拋出的大餅。

   於是,他們在這件事上也隻能作罷,將其定義為一場意外,不再追究。

   不過作為回應,九龍商會在“不經意間”就折了東方商會幾個大單子,而且都是與岐國皇室有關的幾宗大買賣,頗有幾分秀肌肉的意味。

   商人都是逐利的,所以雙方都十分克製,沒有再一步的激化矛盾。

   岐國皇室同樣不希望看到自己的領域範圍內,出現兩個龐然大物之間的針鋒相對,於公於私都不是件好事。

   洛並未貿然進入人類城池,在她記憶中的時候,人類尚且居住在一些無比簡陋的茅屋中,所以眼前那個龐然大物城池對她來說無比陌生,甚至讓她感到無所適從、無處下手。

   她花了數天的時間在徐州城周邊進行觀察,依然摸不清楚這個龐然大物的內部構成。

   從龍隱的口中,她並未得到太多有價值的信息,無奈之下她決定以身試險,深入其中一探究竟。

   如今人類的龐大規模,根本不是所謂“以血還血”就能夠簡單實現複仇計劃的情況了。

   光是城池內讓她感覺無法抵抗的氣息,就有不下十道,更別說那個“龐然大物”本身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

   她嚐試過從懸崖一側潛入,卻在距離城池兩公裏的範圍內感受到毀滅性的危險…

   若不是她有特殊的秘術,瞬間遠遁到幾百米外的水麵上,恐怕會無聲無息的橫死當場!

   有了那次的教訓之後,洛明顯更加謹慎了,一直繞著徐州城,保持在兩公裏以上的距離。

   雖然這期間裏洛一直沒有從密林中暴露身形,但她總是感覺有一雙若即若離的目光在暗處窺伺自己,談不上危險卻讓她內心深處感到異常的厭煩。

   這種感覺,似乎是源自一種本能的排斥,但洛一時間也想不起來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至於那個鍥而不舍地,在後麵緊跟著她腳步的男孩,洛一直選擇避而不見。

   因為她深知,以許宣的性子,知道多了反而是在害他。

   這本就是一個傾斜的世界,自己的前路凶險未卜,除了人類以外,當妖神之路開啟後,她還必須麵對來自族群競爭者。

   所以說無論如何,她必須要斬斷與許宣的一切羈絆,沒有任何周旋的餘地。

   “你還真是閑情逸致啊,洛大小姐。”

   一個陰翳的聲音驚擾了沉思中的洛,她的反應異常鎮定,對方既然敢率先露頭,自己當然不會落了氣勢。

   “你是誰。”洛的聲音十分冰冷,語氣中充滿著上位族群的高貴。

   “看來即使大小姐的記憶尚未完全恢複,那股與生俱來的高貴卻依然能繃得這麽滿…”

   “也是,你的複蘇不是很順利,六年前意外被喚醒,三年前又被困在時空隧道,如今的記憶還在一片混亂之中,可以理解,情有可原。”

   對方有恃無恐的態度讓洛表情一淩,一股可怕的絞殺之力憑空出現在四周,瞬間讓半徑五米內的生靈灰飛煙滅。

   “看來騰蛇一族火爆脾氣還真是刻在骨子裏的,一上來就要下殺手?至於我是誰,你真的忘了嗎?”

   那道聲音依然沒有現形,但是輕佻的語氣讓洛更加反感。

   “我對於無名小卒自然沒有印象。”她毫不留情麵的回應著。

   “哈哈哈…果不其然!騰蛇一族真的是一脈相承啊!”

   “不光脾氣不行,嘴也這麽臭,怪不得被滅了個一幹二淨呢…在下的確隻是一個無名小卒而已。”

   那道聲音嘲諷著撕開洛心口的傷疤,聽到這話洛反而冷靜下來,對方的意圖很明顯是在試探。

   “用不著故弄玄虛。”

   洛的手掌輕輕一握,斜後方的樹上一片空間頓時扭曲,一道詭異的身影在那裏原形畢露,洛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鎖定他的位置,著實讓他意外了一把。

   “用不著這麽激動,我可不是來找你打架的!七爺一直很關注你的狀況,知道你複蘇後可是異常關切,所以第一時間派我過來瞧瞧,順便請你到府上一聚。”

   他的話裏話外可是沒有半點尊敬的意思,顯然這是在趁著騰蛇一族沒落的時候,想趁機壓她一頭。

   他的背後有兩隻巨大的肉翅,翅膀上沒有羽毛縱橫著猙獰的骨節。臉上長著長長的喙,體表還有一層精致細小的羽毛,盡管如此依然毫無美感可言。

   “原來是個下三濫的貨色,怪不得我一時間想不起來。如果我想殺你,再有幾條命都不夠。”

   “大小姐,恐怕你還不明白我家公子到底是誰!藍羽金翎——七爺可不喜歡被拒絕。更何況,你沒有拒絕的理由!”他的聲音充滿著威脅意味。

   聽到這個名字洛皺起眉頭,一隻沒有什麽戰鬥力的暗影鳥不足為慮,但藍羽金翎的名頭她不得不顧忌。

   這位暗影鳥口中的“七爺”,是五百年前畢方一族的一個那個天才少年,並且當年他們兩家…還真締結過婚約!

   這些事已經過去太久,當初的洛還在繈褓之中,婚約也隻是長輩間的戲言罷了。

   隻是,洛沒想到在那場史無前例的浩劫中,他居然也活下來了!

   “這是我的自由,騰蛇一族,哪怕隻剩下我一人,也輪不到你這等宵小之輩,在我麵前指指點點!”說完,洛毫無保留散發出自己上位妖族的血脈氣息。

   在龍淵待的久了,她身上自然也沾染了龍淵的氣息,恐怖的威壓瞬間讓那隻怪鳥身形一晃墜落下來。

   洛冷眼凝視著那個摔得七葷八素的家夥,沒有近一步的動作。

   “趁我沒有改變主意,滾!”

   洛威脅道,誰知對方絲毫不領情,似乎吃定了洛不會下殺手,爬起來後拍拍翅膀上的灰塵,繼續大刺刺的說道。

   “果然不出七爺所料,騰蛇一族都是真性情的妖,大小姐的脾氣更是其中的極品…”

   “我的話帶到了,別忘了,你是有婚約在身的妖!”見到洛沒有回應,他繼續滔滔不絕道。

   “我可以把前些天的荒唐事忘掉,當然,這就要看你之後的實際行動了…”

   “真是搞笑,一隻妖居然和人類玩起過家家的遊戲,如果你家老祖宗泉下有知,恐怕都得氣的蹦出——”

   伴隨著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幾根精致細密的羽毛緩緩的打著旋,從地麵升起隨後又緩緩飄落。

   方才暗影鳥所在的位置已經空無一物,來自龍淵的奇異能量在他發出半點聲響之前,便將他徹底絞殺。

   洛的心一沉,表情依然十分凝重。

   暗影鳥屬於不入流的妖族,隻是他們的能力在某些場合有些無可替代的作用,所以一直被一些上位妖族呼來喝去,當作眼睛一樣的存在。

   剛才洛絞殺的不過是暗影鳥的一道分身罷了,承載著他這一趟外出的記憶。

   所以她的先聲奪人,也是為了避免暗影鳥有機會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給自己或是許宣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遠處的密林再次傳出陣陣悉悉索索的動靜,不用想,多半又是是一路跟隨自己的那個家夥。

   洛當下並不想見他,所以下一秒直接躍上樹冠遠遁而去。

   火桑國。離城。

   清脆的雞鳴聲喚醒了沉睡的離城,忙於生計的人們早早的開始他們辛勤的一天。

   一場可怕的瘟疫段然無法擊潰人類,但貧窮才是原罪,即使有一位宅心仁厚的“神醫”,也無法治愈這種頑疾。

   自從“那一夜”的事情過後,離城這次突發的疫情便出現了轉機,這也讓小雪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但與此同時,卻又另一件煩心事找上了她。

   “早安小雪兒~喏,你的早餐!”

   一名笑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牙齒的男子早早的守在門口,看到小雪出來後立刻喜笑顏開,顛顛的就過來了。

   “…”

   小雪也早就習慣了他每天準時的“報道”,並且一定手裏帶著他變著花樣準備的“愛心早餐”。

   起初的時候小雪是嚴詞拒絕的,但這世上誰也逃不過“真香定理”

   畢竟她還沒到傳說中那種“辟穀”的境界,能以天地靈氣為生。再加上她診治的那些病人有不少連藥材都買不起,她又不忍心看到他們臉上失落到麻木的神情,所以一直都是自掏腰包在接濟病人。

   可她隻是個辛苦的布道者,身上那些零碎沒頂幾天便見了底,很快就連飯都吃不起了。

   情況一度陷入僵局,而她對陳師行的改觀也正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陳師行敏銳的察覺到小雪遇到的困境,悄無聲息的與離城最大的一家藥材鋪談好合作。

   不僅免費提供治病所需的藥材,並且在短時間內向周圍城池尋求幫助,拉來了一大筆藥材,解決了小雪的燃眉之急。

   陳師行無聲無息地解決了這些問題,盡管他隻字未提,小雪心裏也很清楚,短時間內進行這樣規模的資源調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於是,小雪對陳師行的態度也就不再那麽抗拒,更何況他的廚藝的確有一手,每一頓飯不僅準備的十分精致、味道可口,最重要的是吃下去真的會減輕她連日來虧空的精力。

   “正經點兒,再蹬鼻子上臉小心我揍你!”

   小雪揚起拳頭示威的說道,誰知陳師行見到她這般模樣,直接兩眼發直,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臉上移開,就差嘴角流出口水了。

   就在小雪即將爆發的那一刻,陳師行立刻恢複一本正經的模樣,儼然一副風度翩翩的正人君子。

   對於他這種變臉操作,小雪已經見慣不怪了,從最開始的無語到現在,甚至她開始覺得有點可愛了…

   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小雪在心裏默默哀嚎著,用一個白眼表示自己無聲的控訴。不過她還是拗不過美食的誘惑,乖巧的“接過”陳師行手中的食盒,低著頭吃起來。

   無論陳師行多麽沒正形,在小雪吃東西的時候他是一定不會去打擾的,所以小雪因此養成了細嚼慢咽的好習慣。

   一直到第一位病人出現在張府門前,她才優雅的擦擦嘴角,投身於新一天的工作中。

   不遠處的房簷上,依舊躺著一個百無聊賴的身影,他仿佛一顆沐浴在陽光下的綠植,正慵懶的進行光合作用。

   至於不遠處的那番光景,他也已經坦然接受了,比起一個見不得光的自己,那個男人顯然更加的適合她吧。

   所以這就是自己進來天天“沐浴陽光”的原因嗎?

   他自嘲的笑了笑,翻個身繼續沐浴著溫暖的陽光。

   顯然,易留在這裏是有原因的,距離瘟屍的銷聲匿跡已經過去一周有餘,易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用精神力覆蓋整個離城對他開始顯然是不現實的,但他就是做到了,並且沒有留下任何死角。

   一天的時間就這樣從日出到日落,從人聲嘈雜到萬籟俱寂,易扒愣開蓋在臉上用來遮陽的草帽,房簷上已經被他躺出一個人形印記。

   這一周多的時間裏,他就像一塊石頭般臥在這裏,顯然這種程度的潛伏距離他的極限還差的遠。

   狩獵遊戲,說白了就是耐心的比拚,誰先沉不住氣,就注定先露出破綻。

   這些天的日子對瘟屍來說同樣十分的難捱,他很清楚自己的狀況,再繼續僵持下去,他將無法維持形態,化為一縷飛煙消散在這天地中。

   正在“打盹”的易猛地睜開雙眼,他等待已久的獵物,終於沉不住氣露出了破綻,他的眼神迸射出興奮的光芒,整個人一躍而起,幾個起落間便消失在陰影中。

   不知道在院子裏鼓搗什麽的陳師行,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動作輕盈的躍上屋頂,目光炯炯地望向易離開的方向。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他便悄悄地跟了過去。

   周圍迅速掠過的街景無法給予瘟屍任何安全感,時時刻刻他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背後冷冷地注視著自己。

   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與他腦海中那個不寒而栗的存在逐漸重合,這也是他根本無心應戰的原因。

   在逃跑路線上設置幾重陷阱後,瘟屍頭也不回的直奔城外逃竄而去。一直到背後的城門變成一道細長的線,他才終於放緩了腳步。

   定睛一看,瘟屍才發現自己居然跑到了一處公墓中,想必就是這段時間集中處理瘟疫死亡人員的地方。

   堆積著的死氣是瘟屍最好的補品,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展開身形,不顧一切的開始吸收四周的死氣。

   他的身體就像幹涸的河床,周邊的死氣瘋狂的湧入他的身體,原本腐爛的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

   約莫一刻鍾過去後,瘟屍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看到光澤的肌膚重新長出,他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還以為有多大能耐,原來隻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啊。”

   說完瘟屍就開始盤算著下一步去往哪裏,突兀出現的聲音,硬生生的打斷了他的思路。

   “沒想到你恢複需要這麽久,可真是讓我好等啊。”有些慵懶的聲音仿佛魔音入耳,聽得瘟屍一陣心驚膽戰。

   “誰?”他試探性的問道,同時緊繃起身體,時刻做好遠遁的準備。

   “你口中的繡花枕頭唄,還能是誰?”懶洋洋的聲音似乎並沒有提起什麽興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厭厭的。

   “閣下莫非是星殿的大人?”

   瘟屍試探性的問道,提到星殿二字,他的神情立刻畢恭畢敬起來,似乎這兩個字有什麽特殊的魔力一般。

   “新店?什麽玩意兒?”

   說完他發現自己似乎耳濡目染的說話也帶上了一點兒化音,於是更是自嘲般的笑出了聲。

   “裝神弄鬼!量你也就是個宵小之輩,還想借著一個死人的名頭來恫嚇我?可笑至極!”瘟屍的態度很不友好,似乎憋了一肚子火。

   “我並不是來和你打嘴炮的,謝廣元。”

   易一語道破了瘟屍的身份,聽到這個遙遠的快要遺忘的名字,瘟屍的眼神明顯恍惚了一下。

   “這世上早就沒有謝廣元了,他早就死在了段甲嶺,死在了他最信任的人手中,死在了,他不顧一切想要守護的人手中。”

   說起自己曾經的這段往事,瘟屍就像一個局外人一般,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的起伏。

   “好啊,謝廣元,那我換個問題,七年前的離城慘案,你參與了哪個部分?我希望你能如實又客觀的回答我。”

   易的聲音冷了下來,整個人從陰影中緩緩的走出,淡藍色的光芒完完全全的將二人籠罩起來。

   見到這個身形,謝廣元的瞳孔猛的一縮,即使他的身形樣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那股氣息他可是認得——那是聖龍道的氣息!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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