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雪山聖女
  天曆四百九十八年春末,剛剛發展的有聲有色的離城突然爆發瘟疫,短短一周的時間,城中百姓就出現大規模聚集性傳播,整個城池很快就陷入一片癱瘓狀態。

   對這種未知且來勢洶洶的瘟疫,離城上下所有的醫生都束手無策,他們一直沒有放棄嚐試新的治療方案,可收效甚微。

   加上夏季臨近,瘟疫傳播的勢頭異常凶猛,短短半個月時間,這場瘟疫就已經奪去近千人的性命。

   火桑國對此事同樣極為重視,早在幾天前便派出軍隊從外圍徹底封鎖整個離城,以壯士斷腕的方式,阻斷這種疾病的傳播。

   並貼榜布告天下,誠懇的向各路人士尋求幫助。

   相比之下天宮的動作就低調多了,救人治病確實不在他們擅長的範疇內,不過他們也調遣了一批修煉恢複係神術的降妖師趕赴離城支援。

   相比於封城前的人心惶惶,此時的離城內幾乎上下一心,百姓們反而感覺心裏踏實多了。

   他們知道自己不是被拋棄的人,那些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治他們的醫者,確保離城中生活必需品供給的商人,還有無數素未謀麵的年輕誌願者…

   他們不求回報、不顧個人安危的出現在這裏,對離城百姓來說就是最大的鼓舞了。

   盡管時間已經過去七年之久,小雪依然會在期待,下一個瞬間她的小青叔會像從前那樣,悄無聲息的來到自己麵前,然後一臉無奈的告訴自己——

   “我也想死啊…可是沒人能幫我一把,你說氣不氣人?”

   可惜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那天山門外染血的天空,那些墜落著悲鳴的身影,無一不昭示著——他真的離開了,而且永遠都不會回來。

   她已經不怪小青叔沒有信守承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都有自己的軌跡,全部按照自己所想無疑是自私而幼稚的想法。

   隻不過,她有些在意小青叔臨別前說的話,所以希望能和那個男孩當麵解釋清楚。

   小青叔隻是信守了五百年的誓約,而他並不需要背負那麽重的包袱,也無需一定為自己做什麽,她自己這些年過的很好,不需要誰來做所謂的“護道者”。

   想到這,小雪的心情終於好了些,回過神來小雪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傾塌多半的屋前。

   從那些燒成炭狀的木頭上,依稀還能看到曾經華麗的紋飾樣貌。

   貓著腰鑽進去後,小雪發現這裏似乎曾經是一個規模驚人的祠堂,應該經曆過許多次的修繕,所以才沒在那場大火中完全坍塌。

   隻不過現在看起來實在有些慘不忍睹,那些金絲楠木雕製而成的牌位一堆堆的散落在地上,早就積滿了灰塵。

   有一具骷髏靠在一根柱子上,正對著那些淩亂的牌位,從她的姿勢不難猜出,這些估計都是她的傑作。

   不過她並沒有興趣了解那些愛恨情仇的故事,否則這一路上她隻需要輕輕用手觸碰一下那些留下的痕跡,腦海中就能浮現出它記錄的一切,這正是雪山神賦予她的能力之一。

   人類就是這樣奇怪的存在,可以把自己作惡的理由說的冠冕堂皇,一張嘴就能顛倒是非,幾張嘴便能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所以很多時候,“真相”並不重要,別人想聽到的“真相”才重要。所以,相比知道,小雪更願意不知。

   離開這裏沒多遠,步行穿過幾個衰敗的院落後,小雪進入到一個保留的還算完好的屋子裏。

   剛進門,她便發現一句趴在地上的無頭的骷髏,身上穿著的火紅色長裙已經腐爛多半,時隔多年,殘存的布片上依然浸染著深深的血痕。

   從骨骼形態來看,生前應該是一位姿色過人的女孩吧,結果卻以這種方式,悄無聲息的腐爛在這裏…小雪頗有些感慨。

   接下來她又在一個角落裏的院子駐足許久,望著院子裏的那個低矮的屋簷出神。

   她的雙眼始終都沒有睜開,不過一點沒有影響到她的行動,周圍的環境仿佛直接出現在她的腦海裏,不會有任何遺漏。

   她就像一個幽靈,不知疲倦的走在荒蕪的張府中,聖潔的光輝將她周身點亮,即使是月光與之相比都自慚形穢。

   夜色中她離開張府,再次進入到離人閣內。曾經的夢幻樓閣、亭台水榭如今隻剩下大片的廢墟。

   小雪安靜的跟著麵前那個光影構成的小男孩,沿著他的足跡默默的審視著曾經在這裏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個過客一般,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感情。

   不一會,她來到一個荒涼的湖邊,岸邊的桌子依然整齊的碼放著,那些興奮的歡呼聲、呐喊聲跨越著時空來到她耳邊。

   周圍的喧囂絲毫沒有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道身影。

   離開的時候,他比自己矮半頭,到如今還活著的話,應該會比自己高半頭了吧?奇怪的念頭從小雪內心劃過。

   聖潔的光芒依舊充斥在她的身邊,接下來的路她走走停停,花了不少時間。

   很多地方的時光碎片已經殘破不堪,除了岸邊以外,就屬眼前這個地方傳遞出來的感情最為強烈。

   似乎有一道氣息在那幾個地點都出現過,巧合嗎?小雪有些疑惑,好奇心驅使下,她決定還原一部分當年的場景。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重現!”清冷的聲音終於打破了這裏持續七年之久的沉寂,耀眼的白光逐漸將四周的空間逐一填滿。

   當光芒散去後,兩道透明的人影出現在她麵前的木橋上,那個有著一頭長發的女孩光著腳踩著水,那個男孩滿眼溫柔地注視著她…

   當女孩的頭輕輕的靠在男孩肩頭的那一刻,小雪停止了神術的運轉。

   她悄悄的離開了離人閣,就像她來時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第二日,破敗已久的張府門口出現一位“標新立異”的女神醫,這個神醫與醫館的那些醫生不同。

   簡單的一張桌子,一把凳子,不用任何藥材,僅憑她嘴中的神術診斷治病。

   聽起來多多少少有些玄乎,但許多百姓親眼見到,她能將一個麵色發紫失去意識、半隻腳踏入鬼門關的病人救活!

   除了神跡以外,他們想不到用別的詞語來形容!

   再後來,了解到她便是那些赫赫有名的“雪山聖女”時,人們最後的一點顧慮都被打消了。

   許多走投無路的人都聚集在張府門前,向她尋求幫助。

   於是,破敗的張府門前,再次出現車水馬龍的場景。

   這些年來張府的廢墟一直被帝國方麵封鎖,據說當年的災禍正是由張府內部引起,原因卻一直沒有調查出來,時間長了這裏又沒人打理,自然就荒了起來。

   小雪的額頭已經出現一層汗珠,連番施展雪山神術對她來說也是不小的消耗。

   不過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每一分一秒都至關重要,所以她一直在心無旁騖的診治麵前的病人。

   讓她有些力不從心的是,自己的雪山神術僅僅能緩解瘟疫帶來的病症,並不能根治病灶。

   這種疾病非常狡猾,病根深紮在病人的肺部,雪山神術可以淨化受它影響的肺部組織,卻無法祛除病原。

   表麵上恢複正常了,其實過不了多久便又會卷土重來。

   說起來,這種疾病給自己的感覺有些似曾相識,不過眼前情況緊急容不得她去深究這個問題,尤其麵前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更讓她倍感壓力。

   突然後麵的隊伍出現些許騷動,擾亂了小雪的診治,她皺起眉頭露出一絲不悅的神色。

   “神醫!神醫!求求您,救救俺的孩兒吧…他才不到兩歲啊…求求您了!”

   一位麵色驚恐的婦人小心保護著懷中的孩子,硬生生的擠過人群,闖到小雪麵前。

   額頭的汗水浸濕了她的頭巾,衣服也在剛才的擁擠中皺皺巴巴的,孩子嗓子已經有些啞了,估計來這之前哭了有挺長一段時間。

   說可憐吧,大家都心疼,這麽小的娃娃遭了這麽大的罪;說可恨吧,來這裏的人,哪一個不是飽受病痛折磨呢?

   其他排隊的人見狀,有人歎息,有的開始指責,有的也蠢蠢欲動,想要趁機往前湊。

   “這位姐姐,你放心,仁慈的雪山神會保佑你和你的孩子度過難關。”

   說完小雪站起身,衝著後麵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暖暖地說道

   “大難當前,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所以希望大家聽我一言。”

   “雪山神麵前眾生皆平等,我不會對任何人心懷偏見,自然也不會有特別優待,希望大家能理解。”

   這種情況在哪都不稀奇,人類都是自私的,在身家性命遇到危險時,當然會優先考慮自己了。

   所以她才需要製止這種行為,否則秩序就離崩壞不遠了。

   “可他隻是個孩兒啊,你——你怎麽可以見死不救!”婦人的聲音顫抖著,將自己的弱勢表露無遺。

   “真晦氣,我還以為真是救死扶傷的聖女呢,居然對一個隻有兩歲的孩子這麽冷漠!”

   說完輕輕晃了晃胳膊,隻是懷中的孩子依然止不住的哭,加上生病的緣故臉色已經憋的發紅,看起來讓人異常心疼。

   “是啊,你說前麵的人也不知道主動讓一讓,這可是行善積德的好事啊!”

   “說的輕鬆,那你把自己位置讓出去啊?”

   “為啥是我?你咋這麽會做好人呢?”

   “…”

   小雪也沒想到這個問題居然引起這麽大的騷亂,她解釋道。

   “這位姐姐,你的孩子隻是身體孱弱,有些風寒,去藥鋪抓著藥就行,不需要在這裏耽誤時間呢。”

   “哎你這個女娃娃,生的一副好相貌怎麽心腸如此惡毒!我家孩兒都這樣了,你居然——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我看你瞎了雙眼隻怕也是糟了天譴!造孽啊…”

   婦人惡毒的言語,和她絕望的哀嚎聲,加上她懷裏孩子沙啞的哭聲,讓其他人聽了都沉默起來。

   就連剛診治完的病人一句話都沒幫小雪說,頭都不回的遠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無數道審視的目光紛紛落在小雪的身上,她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善言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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