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離去
  “噗!”

   一大口烏黑的血液從鬼七的口中噴出,同時他的氣息急劇衰弱下來。

   其他兩人情況同樣不妙,他們用盡一切辦法,依然無法扼製住傷勢的惡化。

   這就像是一個死循環,由於身體狀態糟糕,所以先天殺念一直在破壞他們身體得生機,並籍此壯大自身。

   此消彼長下,他們被耗死隻是時間問題…龍王穀地處偏遠的西南荒原上,最近的天宮分舵,都設立在遠在七百公裏外安冉城中。

   然而留給他們的時間可能不足一天,甚至更少,所以他們隻能自己尋找破局的方法!

   “該死的!這七道殺念相輔相生,而且滑溜的很,短時間內無法徹底根除…這個天殺的家夥臨死還要擺我們一道…媽的!”

   巫卓凡不禁啐罵道,聽到他都開始罵人了,另外兩人也有些氣餒。

   事態的發展到這一步,已經完全超脫巫卓凡的掌控,再想不出辦法的話,受傷最重的他,一定是最先撐不住的那個!

   他不覺得這裏就是自己的終點,他不甘亦不願!

   至於鬼七,此時已經進的氣比出的少了,神形也已經淡的不可見,整個人像一攤爛泥倚靠在薄薄的木牆上。

   一絲陰霾浮現在他們心頭,一個可怕的事情突然出現在了他們腦海中,巫卓凡和柳白幾乎一前一後,同時將它說了出來——

   “不詳的…晚年!”

   眾所周知,二十八星宿亙古不變,有一顆星的冉冉升起,必然伴隨著另一顆星的隕落。

   失去星象守護的星宿,大多數都會燃燒自己剩餘的生命發揮餘熱,無論是強闖禁地探索未知,還是斬滅妖族為後代掃清障礙…從未有人有過一句怨言!

   這是一曲生命的悲歌,也是強者最後的尊嚴。

   但是,也有些人是被迫的,因為據說失去星象守護後,會有異常可怕的“不詳”之事發生。

   這件事他們都沒見過隻是聽說,一直流傳於星宿之間,無論天宮如何辟謠,它始終存在,並且他們卻不知為何,心中對此一直深信不疑。

   柳白同樣麵色慘白,但他的情況稍微好一些,因為他的恢複能力在星宿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再加上龍王穀內蘊含的龐大生機,都能給他最及時的補充。

   可是七道先天殺念一直在從中作梗,所以他的體內一直在重複破滅與新生的過程。

   雖然給他帶來了極端的痛苦感受,但相比於另外兩人不斷惡化的情況來說,他隻是痛感更強烈罷了,遠沒到支撐不住的情況。

   更多暗紅色的血液從鬼七的五官中流出,兩側的嘴角更是止不住的向下淌血…他的身體就像被紮破的布袋,不停地流失著僅剩不多的生命。

   “桀桀桀…如果不是天屍神形維持體魄,怕是我現在已經開始解體了…”

   “這一次…老鬼我,真的要變成鬼了…”

   鬼七的心態還算不賴,居然在用自己冷冰冰的聲音開始自嘲。估摸也是在死亡麵前回顧自己這一百多年的人生後,覺得沒什麽遺憾了,才能如此豁達。

   “我連神形都快無法維持了,該死的…事到如今隻有用那個辦法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巫卓凡咬著牙,費盡力氣才將這這句話說完。

   聽到巫卓凡的話,柳白眼冒精光,投以詢問的神情,至於鬼七則無動於衷,仿佛根本沒聽到他說了什麽一般。

   巫卓凡麵露苦笑,“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妖族中有一門基礎的功法——”

   “奪舍!”

   “這七道先天殺念像個狗皮膏藥一般難以祛除,任由它繼續破壞下去,我們的身體一定支撐不住…”

   “我們隻能舍棄這具皮囊,置之死地而後生!雖然說這門功法從未有人類嚐試過,且有傷天德…但也勝過坐著等死吧!”

   “但是我估計即便奪舍成功後,怕是一切都要從零開始了…哎…究竟是好是壞我也說不好,你們自己選吧!”

   一向以正道自詡的柳白,此時意外的沒有反駁,在麵對生死的問題上,無疑他也是自私的。

   妖族奪舍、借體而生,是一門十分基礎的功法,毫不誇張的說,能夠化形的妖都有這個能力!

   其本質也不難解釋,通過強大的精神力抹除尚未開啟靈智的軀體,再其死亡前的一瞬間,讓自己的精神力鳩占鵲巢,完成奪舍。

   不過妖族之間的奪舍,多半是同族之間的“自願”行為。

   因為相互身體適配性極高,他們進行的“奪舍”,初衷是為了傳承,所以原先采用的是一種溫和的方式,並不會抹殺宿主自身的意識。

   “桀桀桀,這麽說…有一個現成的身體,我們卻是三個人…該如何分配呢?”

   本以為快死透的鬼七,突然直截了當的點出問題的矛盾之處,房間裏的氣氛立時緊張起來。

   他們一邊抓緊恢複傷勢,一邊暗自提防著另外兩人給自己使絆子。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流逝,不出所料,除了柳白以外,另外兩人傷勢再次加重。

   “老不死的…你有通天聖樹,起碼可以保證傷勢不惡化…但是——”

   “我與老鬼,實在…頂不住了…”

   巫卓凡的眼中帶上幾分祈求之色,同時眼底還伴著一起瘋狂。

   鬼七沒有說話,他的身軀微微的顫動著,下一刻,他的身體皮膚表麵出現密布的裂紋,就像個一碰就碎精致瓷器。

   烏黑的血液開始從他的毛孔中不停的向外湧著,他再也維持不了神形,整個人徹底沒了動靜,胸口的起伏都弱了下去。

   柳白有所動容,雖然不是多麽好的朋友,但是作為同時代的星宿,真的隕落在自己麵前,他心底也會有些不適,頗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

   突然,鬼七的一身氣息內斂,緊接著迅速的消失,幾息之後,他的頭軟軟的垂下去,整個人再無動靜。

   “該死的!不能再等了!”

   “我現在就去把那小子拎過來!”

   “能幫到一名星宿,他應該感到無比榮幸!”

   說完巫卓凡掙紮著起身,步履蹣跚的朝門口走去,趁他尚有行動能力,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他的手在空中虛握一下,習慣性的想要用能量直接將門掀開,可是他的身體,已經被先天殺念破壞到了油燈枯竭的地步。

   原本降妖師搭建完溝通陽能量的橋梁後,能量幾乎就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了。

   在突破通天境後,跨過橋梁抵達彼岸、再悟出神形後,相當於在體內自成一個小世界,這便是星宿境擁有移山填海手段的本源所在。

   此時巫卓凡體內的神形,早就變成一片衰敗的景象,現在的他,隻是一個羸弱的老人罷了。

   他顫巍巍的挪到門口處,用盡全力力握住門把手,隻要打開,他就能活下去。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打通通往未來的生門時,身後已經沒了氣息的鬼七驟然出現異變!

   他的七竅逐漸散發出陣陣殺氣,受到柳白與巫卓凡體內同源氣息的吸引,像他們匯聚而去,一時間殘餘在他們二人體內的先天殺念也開始躁動起來。

   一旦這些恐怖的先天殺念再度混合在一起,等待他們的下場,定是比鬼七還要慘的死狀無疑!

   此時張訟的呼嚕聲已經停息,早就可以對這種聲音免疫的易,依然在望著那些飄揚的雪花出神…

   無聊之下,他甚至在每一片雪花上,都寫下了初望雪這三個字…

   “啊啊…”

   打完一個氣息悠長的哈欠以後,張訟用手背蹭了蹭蹦出來的淚水問道。

   “小兔崽子,幾點了?”

   “寅時剛過。”

   “吵吵鬧鬧的,唉,覺都不讓人睡踏實了…”

   “瞅你那副喪氣樣,怎麽的,在山上讓人給打了啊?”張訟漫不經心的問道。

   “…”

   “那就是把別人打了?不會吧,那麽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家,你也能下去手?”張訟歪過腦袋,用誇張的眼神看著易說道。

   “當然…不是!”

   易不願多說,隻是否認,深知張訟秉性的他,在這件事上不想和他多廢話一句,要不然這事以後在他嘴裏,肯定就沒完沒了了。

   誰知道張訟自顧自的打開了話匣子,不由分說的再次開始講述,自己當年的“光輝歲月”來…

   這些翻來覆去說了幾百遍的故事,易不僅耳朵都能起繭子了,離倒背如流的境界都不遠了…

   “…老子怎麽說也是個過來人!想當年!老子二十歲的年紀,風華正茂!年輕氣盛!年少成名!如日中天…”

   “離城上下,所有的大家族子弟,隻要是個女的,無不對我傾倒!什麽風花雪月!月下花前!紅綃帳暖!美酒佳人…”

   每次這種時刻,易都對師傅的詞匯量表示十分的欽佩。

   同樣是吹牛,能達到他這個意境的還真是少數。而且尋常人吹牛起碼有一半可信度,他師傅的話,那是一個字都不能信的。

   “果然人到中年,就是喜歡回憶往事,最主要的是沒一句有用的,全在吹牛X…”

   易及時止損,“關閉”了自己的耳朵。每次不管什麽事,他師傅都能說的頭頭是道,而且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他甚至現在依然覺得,師傅的“一本道”才是這世上最無敵的神通,無論是誰被他這麽一通胡說八道,誰都頂不住…

   別的不敢說,就他師傅這個心態,絕對是大多數人都望塵莫及的。

   “師傅,那你為什麽這麽大歲數還單身呢?”

   發完呆後,雖然不知道剛才師傅說了啥,易還是一針見血的問出這個問題。

   “單身貴族!貴族!懂我意思吧?”張訟不屑的回複道。

   “萬花叢中過,老子片葉不沾身…”

   “…”

   成功引起師傅的另一個話題,易便“功成身退”,繼續放空思想感受寧靜。

   “師傅,你實話告訴我,你最強的一招是什麽?”

   不堪其擾的易決定說點正事,因為這一次他師傅的絮叨,直到現在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最強的一招?問得好!告訴你,小崽子,修煉一途,沒有最強,隻有更強!”

   “因為後來者必然居上!青出於藍勝於藍,這才是世間的真理!”

   “那…到底是哪一招呢,師傅?可不可以教我呀?”易突然決定要順著師傅說話抖個機靈。

   “哦?你想學啊?夢裏啥都有!你師傅的強大怎麽能用一招形容?那應該叫做——方方麵麵!”

   張訟話鋒一轉,就把這個彎拐過來了,不過易還是成功的讓氣氛稍微冷卻下來。

   “小崽子,你知道一句老話麽?”張訟笑眯眯的看著易問道。

   “師傅,趁我沒改變主意,您趕緊說!”

   “人說話,狗打岔!自己悟吧啊,哈哈哈…”

   “…”

   見自己討不到便宜,易還是決定閉嘴,起碼自己可以安靜一會。

   不一會,張訟再次進入狀態,眼下這場景,再來一壇酒和幾碟小菜,那便再合適不過了。

   易自然不知道,與他們一門之隔的屋內是怎樣的景象,所以他也不會想到張訟今天為何會這般“反常”。

   張訟對這一切當然是知情的,他有些緊張,有些興奮,但沒有絲毫的猶豫。

   這些年的生活經曆他的確變了,變得更自我,也更加冷漠。

   所以在那些可能威脅到自己徒弟的可能性一冒頭的時候,他就會扼殺在萌芽中。

   當然僅憑他是無法做到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還是三個人一起呢?但是在仇滿洲的幫助下,這一切就都容易起來了…

   “我們該離開這裏了,小崽子。”

   沉默半晌後,張訟才開口說出這句話。

   這時易才發覺,剛才似乎有挺長一段時間師傅都在獨自沉默,隻是自己走神的太“專注”了些。

   從他的語氣裏,易也聽出了他的決心以及摻雜著點滴的不舍,就像之前每一次“搬家換地”那樣,同時又有點不太一樣。

   易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麽話,索性繼續保持一慣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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