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次機會
  伴隨著那個名字的出現,那些張訟原本以為自己遺忘的記憶,開始不停地湧現出來

   生活過六年的街道氣息,總是喜歡到處湊熱鬧的居民,古道熱腸好喝酒好交朋友的酒館老哥,快被他們師徒二人吃垮的長亭酒樓

   他們的臉接連在張訟眼前浮現,下一刻那些猙獰的表情,便再次出現在他們的臉上

   利刃劃破肉體的聲音,燃燒著肉體的動靜以及哀嚎聲,不斷地在他耳邊回響,以及他們在自己麵前附身火海前,那一刻無比複雜的凝視

   他一直都沒有忘記,也無法忘記。

   他感覺空蕩蕩的袖口傳來陣陣灼熱感,腦海中不斷的將那最後一幕重演

   斬斷,落地,斬斷,落地

   他感覺自己的心髒正劇烈地收縮著,隨著那道逐漸清晰的人影,迸發出無比強大的能量。

   如實的說,張訟心裏無法將自己如今的境遇,都歸結於他的身上,當時他們師徒二人陷入的是必死之局,聖皇子不可能給他們任何的活路!

   無論怎麽想,張訟都想不通,單是運氣二字,可無法涵蓋他們活下來的原因,所以他很難界定仇滿洲當時的行為,究竟隻是單純的對聖皇子的計劃從中作梗,還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想到這,激亢的情緒很快被複雜取代說一千道一萬,自己現在活著,徒弟也活著,不說過的很好吧,但絕對比起之前強上不少。

   這一路易不斷的刻苦修行,造就了妖孽般的身體,而張訟則是一直在打磨自己的心,他也說不上來,現如今的自己成長到了怎樣的程度。

   境界都是一種玄之又玄的存在,天宮製定出來的實力劃分,不過是通俗易懂的簡單說法,普世性並不能涵蓋所有。

   隨著人影的逼近,七道先天殺念仿佛受到指示,乖巧的收斂起來。在他落地時所有的殺機內斂,除了他眼神中依舊充滿著殺機外,幾乎和常人沒有任何區別。

   這也是張訟第一次清晰見到仇滿洲的長相,怎麽去形容呢?張訟覺得思考這個問題的自己有些愚蠢,有些無聊,有些奇怪

   一頭狂放不羈的血色長發,在空中如龍蛇般肆意亂舞。他的麵容清秀,五官立體,勉強算得上是模樣清秀。

   但他的眼神卻冰冷寂滅,被恐怖的殺機填滿,像一個無底的黑洞,無情的吞噬著別人的心神。

   看他這身裝束似乎是有備而來,一襲潔白的長袍短衫,與這雪神山上的皚皚白雪渾然一體。

   雖然此時的他依舊散發著令人畏懼的氣息,但顯然他已經收斂了許多。

   易輕輕拍了拍張訟的後背,無聲的寬慰著他。

   與張訟不同的是,他看向仇滿洲的眼神,要更加複雜

   落地後的仇滿洲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當然這些人通通對他避之不及,紛紛對雪神山這種無論阿貓阿狗都放進來的行為,表示出極大不滿。

   顯然,他們並未意識到自己才是那個“不速之客”。

   雪山神廟內的神職人員見到仇滿洲後,雙向合十行禮道。

   “青叔。”

   “辛苦。”

   隨後仇滿洲便自顧自的向廣場中心走去,擁擠的人群自覺的給他讓開一條路來。

   即便他們內心有再多不滿,在真正麵對這尊大殺神時,誰都不敢多喘一口氣出來。

   很快,仇滿洲就從師徒二人的視線中消失了,廣場中心處的人群自覺將他走過時,身後的留下的空缺填滿。

   “這也是,來都來了嗎?”張訟掐住易的脖領子,將他整個人提到麵前問道。

   “阿這師傅,腿長在他身上,我哪知道”易抓耳撓腮的說道,其實現在最沒主意的人,是他!

   因為一切的事情都接二連三的發生,既像一場夢,又無比的真實

   那個奇怪的家夥,在那天晚上之後沒事就會來找易“聊聊人生”,易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哪一點就這麽吸引他

   大不了,我改還不行嗎!

   不過,隨著和他接觸的深入,易也感覺到了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比如他雖然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卻讓總是換著法騙易叫他“老師”。

   因為身體被他借用的時候,自己會成為一個意識清醒的旁觀者,所以易跟著“自己”的身體,在短短幾天的內,去了許多他從未見過的地方。

   當他試探性的向小夥伴們打聽時,連從小就生活在龍王穀的他們聽了都直搖頭,覺得易是不是練功“走火入魔”了。

   所以易一直不確定,那些親眼所見的東西到底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說,隻是自己的一場夢境,就連那個奇怪的家夥究竟是都存在,他都說不上來

   而且,那個家夥還總喜歡在半夜三更的時候不請自來,逼著自己聽他說一些奇怪的問題

   比如說些什麽“無是有,有是萬物,萬物生於無”“我即聖,即萬物,即無”等等等等,一堆聽的雲裏霧裏語義不通的東西。

   每當易被煩的不行,想要讓他解釋解釋時,他卻話鋒一轉,又說起了別的

   他就像是一個閉關無數年的人,終於見到可以聊天的對象,所以不管不顧,一股腦的將自己的領悟進行分享,在易還沒聽明白時,他卻早已進入下一個問題的思考之中了

   不過有一件事,讓易有些在意。易曾在他停止思考的“清醒時刻”,問過他如何成為強者,當時他的反問是——

   “你口中的強者是什麽?”

   “比如仇滿洲?你應該知道吧,如何成為他那樣的強者!”

   “仇滿洲仇滿洲青?那個要死要活,非要找我拜師的小家夥?”

   “唉,你認識他?”

   “誰?強者嗎?強者是什麽?我是強者嗎”

   結果答案就在眼前時,他又一次陷入奇怪的問題無法自拔,易隻能就此作罷,不過這件事卻讓他很上心。

   這回再見麵,也不知道是敵是友,不過有機會的話,易還是想大膽的去問一問仇滿洲,是不是真有這樣的事。

   冥冥之中,三個人都被看不見的線編織在一起,牽扯著他們各自的命運軌跡發生改變,宛如一場輪回。

   又是一陣悠揚的鍾聲響起,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湧入廣場,同時廣場中的不少人在鍾聲向後迅速的離去。

   張訟和易本就在邊緣上靜觀其變,差點一下被一進一出的人潮給擠沒了

   “啥情況啊搞這麽大陣仗,小崽子,你是不是給老子憋大招呢?”

   許久沒見到這麽多人的張訟明顯有些緊張,因為他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發現——從剛才那道鍾聲結束後,所有停留在廣場內的人,全部都是修煉者!

   雖然說實際從高到低都有,但這些人員的組成卻有點太奇怪了。穿著袈裟的禿子,臉上畫的烏漆麻黑的“神經病”,還有整個人裹著黑布出現的

   如果此時易告訴他,這是一場為了慶祝天元節的大型“奇裝異服”現場秀,他都不會懷疑

   “嗯”易用小到聽不見的聲音回答道。

   “啥?大點聲,那邊內幾個搖鈴的傻X太吵了。”張訟扣了扣耳朵,彈了彈手指問道。

   “師傅,你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第二次機會’嗎?”

   易一臉嚴肅的問道,結果他剛說完就感覺後腦勺襲來一陣勁風,他急忙抱著腦袋蹲下來躲過這一擊。

   “說人話!跟TM誰學的”張訟罵罵咧咧道。

   “”

   就在易猶豫不知道如何解釋的時候,張訟又給他腦門來了幾個爆栗,質問他為何悶的連個屁都不放。

   “師傅,我說了你不信我不說你還嫌我瞞著你”

   “當徒弟,難啊!”

   “當您的徒弟,更難!”

   “當您的徒弟,想給您解釋點東西的時候難上加難!”

   “”

   “師傅,我錯了,您能別再擰了嗎,我耳朵要掉了”

   “師傅,我真錯了”

   “”

   與他們倆的熱鬧相比,其餘的人明顯要淡然的多,偶爾有三三倆倆的新人,在纏著長輩在好奇的問東問西。

   “噹噹噹”

   這一次,悠揚的鍾聲足足敲響三次,整個廣場都被巨大的鍾聲填滿,所有的喧囂都被徹底掩蓋住。

   許多人聽到這三次鍾聲後,臉上露出一絲明悟,迅速的進入悟的狀態,廣場上頓時出現了五顏六色的光芒。

   待鍾聲結束,易發現廣場中心不知何時升了起來,出現了一個離地三米左右的高台。

   九把樸素的暗黃色的木椅一字排開,在它們對麵相隔九米處,擺放著一把樣式相同的木椅。

   整個高台除了十把椅子外,再沒有任何的布置,仇滿洲便赫然坐在那九把的其中之一。

   像仇滿洲這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加掩飾就出現在會場上的絕對是少數,更多的人為了避免身份暴露,都會進行易容打扮,以防自己被有心人盯上。

   雪神山法會在修煉者中知名度很高,因為它能給修煉者提供一個獨一無二的奇遇——第二次機會!

   人生是否可以重來呢?做出的選擇能否進行重置呢?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切在雪神山法會上,你都能找到答案!

   它就像一個帶有致命誘惑的劇毒,會吸引這人們不自覺的靠近,但同時,它不僅流於表麵,而是真正能帶給人“第二次機會”!

   這個珍貴的名額可不是能者居之,而是一切隨緣,不論出身,不憑實力,有緣者居之!

   九把椅子會自行尋找他們的有緣人,所以九個名額看似很多,其實競爭異常的激烈!

   所以仇滿洲這種霸道的行為,自然而然的吸引了不少仇恨。不過,想殺他的人太多了,仇滿洲自然不把這些目光放在眼裏。

   起初雪神山法會隻是龍王穀內部,一個小圈子的交流盛會,直到所謂的“第二次機會”被一些人開發出真正功效後,才逐漸在修煉者的圈子中傳開。

   第二次機會中,對於修煉者最重要的便是“求道”“問心”,他們可以在這次機會中,盡情的嚐試平時不敢輕易作出的選擇。

   這對於那些久困瓶頸中的人來說,就是一次最珍貴的開悟機會,所以每一個名額都極其珍貴。

   為了避免出現“法會變慘案”的情況,雪山神廟人性化的留出三個名額,給予在術法之爭有突出表現的修煉者。

   雖然說依舊無法填補上供需之間的巨大缺口,但已經盡可能的將機會給予需要的人。

   雪山神廟內不可見血,這是永遠不可逾越的紅線,是所有與會者共遵的的規矩,並在這方麵,從來沒有人敢逾越雷池一步。

   “嘖嘖嘖,沒想到你們兩個螻蟻居然真的活下來了哈哈哈”

   “這要是讓那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聖皇子知道,八成會氣的腳底板癢癢,哈哈哈”

   仇滿洲的聲音沒有任何征兆,突兀的出現在易耳邊。當他猛地抬起頭時,結果正對上仇滿洲玩味的目光。

   “”

   “哦不,準確來說算上我,這裏有三個讓他跳腳的家夥真想看看,他知道這一切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哈哈哈”

   “”

   “你別說,我還真挺好奇,聖皇子家祖傳的那根燒火棍,從來就沒靠譜過,這次居然這麽可靠的嗎?”

   仇滿洲繼續自顧自的說道,但易並沒有看到他有張口的動作,周圍人也好像沒有聽到一般

   是幻覺嗎?易又一次懷疑起來,因為他最近這種奇怪的事遇到的多了

   仇滿洲繼續羅裏吧嗦的絮叨著,一會開始吐槽人群中的誰誰,做過什麽事情,被他如何收拾過;一會又在說現在的降妖師一屆不如一屆

   他的話嘮讓易感覺有些好玩,隻不過易並不知道仇滿洲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他隻能被動的聽著,卻不能插話,著實把他憋的夠嗆。

   “小賊(子),你們也來湊這熱鬧來了?不是我說你,就你師傅那個水平,再修煉五百年也不可能得到機會的,哈哈哈”

   這話讓易聽了,那可是相當不服。論“一本道”的本事,這世上他師傅說第二,誰敢說第一?

   麵聖幻境中的神秘人,都能被師傅的一本道聊明白了易真想把這件事告訴仇滿洲,好看看他會作何反應

   “難道你們還沒有看清這世界本質嗎?多少人帶著麵具欺騙自己,奉行虛偽的’正義’活著,還拿這些偽物的東西來往自己臉上貼金”

   “真想看看,當這些全部被撕開時,他們又會如何維持這個騙局,如何自欺欺人的活下去,哈哈哈”

   “”

   又來了,這些修煉到一定程度的強者,是不是腦子都會出現問題?易無語道。

   “人類真是虛偽至極的生物,醜惡而又自私天宮,更是將這份虛偽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將謊言與真實倒置,偏偏還要給侵略者的野蠻行徑,打上神聖的標簽”

   “所以,我很喜歡擰斷他們的脖子,打開他們的腦袋,看一看裏麵究竟裝了些什麽”

   “”

   怪起來了我還是個孩子,為什麽要讓我承受這些

   看著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生人勿近的仇滿洲,背地裏卻在向自己東家長西家短的吐槽。吐槽完了天宮以後,甚至連妖族也不放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少有人能和他坐下來和和氣氣的說話,還是因為等待有緣者出現的過程太過漫長

   這次有他充當“安靜”的聽眾時,仇滿洲似乎說的很盡興,就像是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一般。

   從這其中,易還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情緒,這種感覺他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卻無比真實的感受到了那種晦澀難明的心情。

   就像思而不得見,期待愛恨情,又害怕斷舍離。

   想到這,易心中一陣惡寒——他不會是想抒發一下內心的情緒,然後再幹淨利落地把自己宰了,避免會破壞他“天生殺星”的形象吧

   “你放心,隻是單純的想和你吹會牛X,不用這麽緊張。雪神山是世上最後的淨土,任何人都不能讓它染血!”

   “任何人都不能!”

   仇滿洲在最後,還刻意將這句話又強調了一遍。說罷,他突然安靜下來,不再言語。

   耳邊突然的清淨,反而讓易有些不適應起來。

   在易聽他嗶嗶賴賴的這段時間裏,陸續的又有幾人前去坐下。在他們從人群中脫穎而出的那一刻,身體便立刻被一團迷霧籠罩起來,旁人根本無法探查,就連是男是女都無法辨別。

   直到六把椅子都有人落座後,所有人都知道,和和氣氣的氣氛要暫告一段落了。

   天空中突然洋洋灑灑的落下大片的雪花,聖潔的歌聲不知從何傳出,柔和而溫暖的光芒,點亮了廣場內的每一處角落。

   飄揚雪花落在每一個人的發梢上,衣服皺褶處,隨後又與他們融為一體。

   易伸出右手,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花打著轉徐徐下墜,忽的又被一陣風吹翻個跟頭,飄向周圍,來回往複,最終落在他的手心裏。

   陣陣冰爽帶來了癢癢的感覺,易不自覺的就露出笑容,像極了人在感受到美好事物時本能的反應。

   隻有一瞬,那片雪花便在易的掌心中融化,留下八道悄悄的水痕,很快又糊作一團,順著掌心的紋路悄悄遊走了。

   八片的雪花嗎?易在心裏默默說道。

   一道雪白的光芒從天而降,柔和且不耀眼,徑直落在孤零零的那把木椅上。

   待光芒散盡,雪山神使的真身終於顯露出來。

   居然隻是一個女孩!看上去隻有十幾歲的模樣,這讓那些翹首以盼的男人們略有些失望。

   神使的發絲潔白若雪,身著素衣長裙,就連瞳孔都是一片潔白,明明很是詭異看起來卻讓人感到說不出的和諧。

   她雖然年紀不大,個子卻已經接近成年人的身高,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聖潔不可親的氣息。

   “見過神使。”

   除了仇滿洲以外,連同坐著的六人在內,廣場內所有的人都在向神使以各自的方式行禮,場麵一時間充滿著無法描述的祥和。

   “雪山神在上,小女子初望雪,作為雪山神最虔誠的使者,歡迎前來參加雪山神節的前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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