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新的開始
  張先深吸口氣,平複一下自己的有些激動的心情,衝對方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曉。神衛軍見狀也不多語,轉身便走在前麵帶路。

   緊跟著神衛軍的腳步,張先發現,自己每一步邁出後,似乎都在踏入一個小型的紊亂空間,連接著未知的區域。

   看似平靜的火桑林,內部實則布滿了重重殺機。若是沒有人牽頭帶路,且不說會在這龐雜而混亂的空間中迷失方向,光是那些未知區域中設置的各種陷阱殺陣想死的體麵點都難!

   “恪守心神,不要外放神識!”

   神衛軍回過頭神色倨傲的提醒道,同時心裏不禁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即使是天官,到了這也跟土包子進城一樣嘛!

   張先默默點頭,對神衛軍的話做出回應。對方這點小心思全寫在臉上,他自然不會去計較什麽。

   因為,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走著走著,張先感覺在這陣法中,時間的概念似乎都被稀釋掉了,加上周圍的空間也都被刻意扭曲,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

   又不知過了多久,神衛軍終於停下腳步,口中吟唱起晦澀難懂的古老音節。

   一座淡紅色六芒星陣在他們腳下緩緩生成,一道道符文接連亮起,散發出陣陣神聖不可侵的波動。

   其實在進入內院無須這般費勁,最關鍵的就是這咒語喚醒傳送陣法,同時攜帶可以自由出入陣法的“鑰匙”,這樣便可以隨意進出了。

   宮主的事情需要極度保密,用這種方法,也是為了讓一些人把心放肚子裏,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又是一陣眩暈感後,張先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嶄新的環境中,場景與先前所見相仿,他們二人仍舊在一片巨大的火桑林。

   但顯然,這些火桑樹個個都更具生命活力,似乎在內部都孕育著不凡的靈性!

   空氣中處處透露出聖潔的氣息,少女的歌聲變得更加清晰嘹亮

   這一刻,張先有了一種洗滌靈魂一般通透感!

   如此看來,這裏一定就是朱雀神宮真正的樣貌!他不禁陷入深深地疑惑之中——

   朱雀神宮,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難道隻是為了保護宮主,才設下重重關卡?這與囚禁又有什麽區別呢?

   當年他在南門接受天官冊封時,便感覺自己大開眼界,見識到了降妖師夢寐以求的聖地。

   每一處角落都充滿著降妖師先輩的光輝事跡,讓他這個後背止不住的熱血澎湃。

   然而這裏卻給他一種,發自內心的寧靜感,唯一的違和之處便是不遠處,那些輪值的守衛!

   張先總覺得,他們的架勢並不是在保護更像是——囚禁!

   想到這,他不禁渾身一激靈,先前那股喜悅之情頓時被警戒所替代。

   “站住!什麽人!”開啟秘境的波動很快就引來一隊神衛軍前來查探。

   一柄懸浮在空中的利刃憑空顯化,雖然它清晰的呈現在自己麵前,但張先卻無法從它內部感知到任何能量波動。

   刃口處的鋒銳直抵心靈,時刻在提醒張先不要輕舉妄動,這讓他不禁下意識的繃緊身體。

   冷冽鋒芒直指張先眉心,他再往前挪動分毫,他都毫無疑問的會被這柄利刃直接刺穿。

   沒想到這麽快就遇到了百聞難得一見的異能者!明明還沒見到身影,就有如此手段!可謂恐怖!

   張先不喜歡被人威脅的感覺,他一向喜歡將威脅扼殺在萌芽中。但這裏絕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至少目前不能。

   同時他內心暗下決定,此番事情塵埃落定後,異能者必須作為自己下一步重點招攬的對象!

   “且慢!”

   張先身旁神衛軍見狀急忙阻止道,先是衝著遠方行抱拳禮,隨後恭敬的說道。

   “中衛軍校尉——孫彪!”說罷在手上拿出一枚精致的身份令牌。

   對方上前核實無誤後,互相點頭示意。這種神衛軍令牌就是每個人的身份象征,與他們的生命互相關聯,一人一牌,一牌一命,絕無仿造借用的可能。

   整個過程中,張先仿佛被遺忘了一般冷落在原地,高懸的利刃一直橫在張先眼前,他無法向前,但絲毫不退。

   “這是誰啊,彪哥,不經過中衛軍統領,你就擅自帶進來,也不怕牽惹禍上身啊?”

   說話的這名青年長相非常陽光,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一頭黃發顯得非常紮眼。

   言語間似乎頗有責備之意,但張先敏銳的察覺到他的這種關切的態度,這二人關係應該不一般!

   “你小子少貧了,這次事可能有點大,咱們可兜不住”

   說完他湊上去,耳語一番後,黃發青年聽完後,同樣掩蓋不住臉上的震驚之色。他下意識想多問幾句,卻立刻被孫彪攔住。

   “瞅你一驚一乍的,滾滾滾!一天天沒個正形,帶著你的後衛軍趕緊巡邏去!”

   孫彪罵罵咧咧的,眼裏卻充滿著欣賞之意,看的出他和這黃發青年非常要好。

   黃發青年再次打量一眼張先,隨後那柄利刃從他麵前無聲無息的消失。

   “得罪。”說完扭頭離去,自始至終都未把張先當回事。

   “走吧,這裏不是你能多待的地方。”孫彪冷漠的說道,與先前說話時的態度有了天壤之別。

   張先聽到後點點頭,依然不言語,隻是繼續跟在孫彪身後。

   離去的黃發青年停下腳步,側過身用餘光打量起那個老實跟在孫彪背後的人,嘴角不禁揚起,露出玩味的笑容。

   很快,二人走出火桑林,來到一片開闊的廣場上。雪白的玉石雕砌的地麵、階梯、噴泉,佇立在中心處的朱雀神像,以及圍繞在它旁邊形態各異的七座星宿雕像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日光下煜煜生輝,像是渾身天成的藝術品,散發著攝人心魄的魅力。

   這種美,就像籠中雀,隻會讓人感到無孔不入的窒息。

   看到張先站在原地對著朱雀神像發愣的景象,孫彪不禁咧嘴一笑。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多少個被圖騰神像震驚到的人,當年他第一次進來時,怕也是這般反應。

   “行了行了,正事要緊,以後有機會再來慢慢欣賞這裏的景象吧!”

   興許是有些感同身受,加上剛才張先的表現還算乖張,孫彪的言語間少了些優越感,變得隨和了許多。

   有了先前的震撼打底,再見到這座在陽光照射下閃閃微光的潔白宮殿時,張先不再失態。

   穿過鋪著華麗地毯的長廊,兩側牆上滿是珍奇的藝術品、擺件,出身世家的張先眼尖的認出,其中很多都是稀世孤品!

   張家的那點玩意和這個比起來,簡直就是窮酸!

   不知這宮殿頂部是什麽材質,從裏麵向外看去居然是透明的,並且陽光可以肆意灑落在殿內,使得原本有些壓抑的長廊都變得十分溫暖。

   經過長廊後,終於,他見到了側臥在高台之上,華麗寶座上的宮主。

   這一刻,張先感覺自己人生的認知再一次被顛覆——宮主居然是一個女人!

   準確的說,是一個妙齡女子!雖有麵紗與半張麵具遮擋,但根本掩不住她的絕代風華。

   火紅色的長發簡單隨意的盤在一側,鏤空的腰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修長的玉腿在高叉的裙擺內若隱若現。

   她百無禁忌的散發著自己的魅力,完全沒有普通女子那般保守的思想,隻一個眼神、一個微小的動作,都能讓無數男人為之瘋狂。

   這次輪到孫彪驚訝了,他以為這小子,起碼需要比起對著朱雀神像發愣時多幾倍的時間才能回過神來,沒想到他的眼底一片清亮,沒有絲毫欲望浮現,心下不由得又高看他一眼。

   “天宮的人?何事?”

   宮主的聲音充滿高貴,說話的同時抬起芊芊玉腿露出大片裙側風光,同時身體坐起來,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將她女王的氣質顯露無遺。

   “回宮主,此人是朱雀門下,張月鹿所屬的一名天官,有關於火桑國東南部大妖的情報。事關重大,需要圖騰神氏知曉。”

   孫彪雙手抱拳,微微頷首欠身,語態聽起來恭敬,但張先卻敏銳的捕捉到其中揶揄的語氣。

   看來宮主這個位置,並不是那麽好坐的,在這朱雀神宮中地位也並不穩固。

   想到這,張先的心思立刻活絡起來,開始重新衡量朱雀神宮內部勢力結構。

   孫彪對眼前這個“瘋女人”並不感冒,再驚豔再美麗,天天看得見吃不著,那不是折磨嗎?

   說好聽的,宮主可以享受三衛軍的保護,生活在這世間最安全的地方,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說直白點,這跟養肥了待宰的豬一般,沒有任何自由,就連生命的意義都是被定性的。

   失去了自由的美是沒有靈魂的,是可悲的,就像是籠中的金絲雀,隻能供人欣賞、把玩。

   倘若不是她身後代表的存在,恐怕是早就成為三衛軍的掌中玩物了

   聽到是關於東南部大妖的消息,原來有些慵懶的宮主雙眼迸射出一陣紅光。她直起身來,暗紅色長裙自然下垂,將她的兩雙玉腿遮攏。

   同時她的氣質驟變,無盡的威壓衝著麵前的兩人洶湧而去,一瞬間就讓他們二人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

   這就是圖騰神的力量嗎?張先下意識想道。

   他的身體行動的比思想果斷多了,張先直接跪倒在地,將頭伏在地上,恭敬的說道。

   “回宮主,在下武昌天官,離城張家子弟,近日獲得一條代價極大的消息——”

   “說重點。”

   此時宮主的聲音飄渺起來,與先前的高貴優雅不同,此刻她的聲音低沉、中性,並且極具壓迫力,張先知道這是圖騰神氏在與他對話。

   “根據線報,鄂縣被襲,近千人無人生還,現場一片廢墟通過殘缺的消息可以斷定參與者不僅有仇滿洲,還有一名來自四聖山的大妖參與其中!”

   張先當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四聖山大妖現世,但所有的火桑國人,都知道曾經那隻聖猿的事。

   他在賭,因為鄂縣向東不遠,的確就是四聖山所屬的山脈!而且當年的事情,朱雀神宮一定不會忘記!

   “天生殺星,仇滿洲四聖山聖猿族”

   圖騰神氏的聲音拖的十分悠長,似乎在翻閱它無限生命中,曾發生過的事情。

   “七十年前,我曾鎮壓過一位聖皇子如今又是一場輪回嗎?”

   “仇滿洲生性怪異,好湊熱鬧,行事不拘一格,他的出現,一定不是偶然”

   圖騰神氏陷入沉吟中,不久後它問道:“距離此事發生,過去多長時間了?”

   “大約十二天左右,鄂縣被徹底摧毀時,所有的線索完全消失待情況確認消息傳回,已經是這個時候!”

   “不怨你。”

   圖騰神氏轉過身去,不再言語,這是張先明顯感覺身體一輕,被禁錮的感覺頓時消失了,於是他急忙說道。

   “在下已經派精銳前往鄂縣,不放過任何遺留下來的蛛絲馬跡!不出意外的話,最晚十天後就會有確切消息傳來!”

   圖騰神氏依然沒有回應,似乎陷入沉思,又像是陷入沉睡一般,背對著二人佇立在原地。

   “秉宮主,還有一事在鄂縣毀滅前夕,在下的下屬留下過一段殘缺不全的信息”

   “雖然在下盡力還原,但依然無法猜透其中的含義”

   “說吧。”圖騰神氏幽幽的說道。

   “索命妖不是妖全死了!”

   圖騰神氏用虛無縹緲的聲音重複數次這句話,隨後再次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有近一步消息時,第一時間稟報,賜予你臨時出入特權,退下吧。”

   圖騰神氏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著,暗紅色的長裙與鮮紅的長發勾勒出絕美的身姿,如此反差更彰顯出幾分誘惑力。

   一道紅光射向張先,精確的停在他胸前的位置。一個掌心大小精致的令牌漂浮在空中,與他自身的血脈氣息息息相通。

   張先克製住激動的情緒,先是謝過賞賜,隨後見到孫彪微微點頭頷首,隨後才收下它。

   一切都順利的仿佛做夢一般!他感覺自己的說法一旦往深了想,根本就立不住腳!

   原本他都準備好被識破後的說辭,沒想到居然一點沒用上,這一刻張先覺得,命運終於開始現在他這一邊了!

   告別宮主後,二人再次穿過陽光撒落的長廊、聖潔的廣場、殺機重重的火桑林此時的張先,已然是另一種心情了。

   又經過一陣眩暈後,張先回到神宮門口,這個“夢開始的地方”。感激再三告別孫彪後,他轉身飄然離去,一切都正常無比。

   對離城來說,這一天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罷了。

   未知之地。

   清晨的露水混合著草木香氣,將昏迷的張訟喚醒,他習慣性的想抬起右手,好遮住眼前這擾人清淨的陽光,卻猛然發現自己的整個右臂已經空空如也。

   一時間,所有的記憶夾在著當時的情緒齊齊湧上心頭,野獸般的嘶吼從他嘴裏傳出,響徹山林,驚走了一群群飛鳥。

   他的歇斯底裏,不知是要發泄自己的不甘,還是想趕走內心深處的恐懼,更多的,可能隻是一陣無能狂怒罷了。

   冷靜下來後,張訟感覺身體在瘋狂的顫抖,淚水就像噴泉一般湧出來,他甚至一點感覺都沒有。

   麵對死亡那道坎,哪裏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跨過的呢?

   一通發泄後,他毫無形象的躺在地上,貪婪的呼吸著清晨的空氣,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隻是失去一隻手臂不可怕,但在踏入時空之門的最後一刻,那隻鋪天蓋地的紫黑色大手,是他瞳孔中最後出現的畫麵

   老實說,直到現在他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四下無人的寂靜環境,更是讓他對這一點懷疑起來。

   想到自己在絕境之中,渡橋到達彼岸,成功開啟了通天神門,成為了一名通天境強者時,張訟不覺咧開嘴笑出來。

   他的笑有些蕭索,又有些釋然。

   他已經發現,自己剛剛開啟的神門正處在崩潰的邊緣,如今的他,就像被鑿穿了的水桶,修為一路暴跌,也許很快就會跌下通天境

   這就是殘忍嗎?在自己看到新世界向自己招手的下一刻,瞬間又將大門緊閉,將自己狠狠地拒之門外

   他甚至不敢去想,自己還有一個生死未卜的徒弟或者說,一起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徒弟,他感覺自己愧對師傅二字,甚至不配做一個人

   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很失敗。

   看著身邊陌生的植物,張訟突然就想著——如果我也和他們一樣,那該有多好!

   於是他二話不說,用左手在地上刨出一人大小半米多深的坑,隨後毫不猶豫的站進去,將自己埋了起來,用自己的獨臂擺出和身邊植物類似的姿勢。

   “師傅,你醒——師傅?”

   “師傅,你沒事吧?”

   “師傅?你怎麽成植物人了?”

   “”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聲音,一直在張訟耳邊吵吵,像個蒼蠅一般嗡嗡的叫他師傅。

   “滾蛋,誰是你師傅,莫挨老子!”張訟破口大罵道,同時換了個姿勢,繼續和身邊的植物融為一體。

   “”

   見此情況,易有些頭疼——看來他不光缺了條胳膊,腦子似乎也出問題了

   生活,終於要對他這個可愛的小朋友動手了嗎?年幼的徒弟,腦子有問題的師傅

   這個場麵光是想想,易就感到一陣頭大。看來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畢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嘛!就在他準備將張訟挖出來時,張鬆卻恍然大悟一般說道。

   “等下有人叫我師傅?小崽子,是你?”張訟沙啞的聲音顯得異常興奮。

   “”

   看起來更糟了,不光腦子不好使,現在眼睛也看不見了易感覺肩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

   在張訟這聲“小崽子”喊出來的時候,易覺得自己的心裏有一塊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了。

   雖然他說不明白,但依然能體會到那種無法言明的複雜情緒。

   尤其是在他剛醒過來,發現張訟身上掉落出一個層層纏繞、仔細保護的包裹,還有一張充滿歪歪扭扭字跡的“天才養成計劃”時。

   他打心底認可了這個師傅,同時也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師傅,你放心,雖然你殘疾了,腦子出問題了,眼睛看不見了但是我每頓都會給你留飯吃的,除了清蒸雪花魚!”易一本正經的掰著指頭說道。

   意識重回腦海,周圍的一切再次清晰而立體的出現在張訟眼前。

   看著麵前那個黑咕隆咚、髒兮兮卻毫發無損的小崽子時,他又開心的笑了出來。

   “老子是完犢子了,哈哈哈徹底的完犢子了可是老子還有個徒弟,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再次讓還沒站穩腳的飛鳥驚覺而起,撲棱著翅膀大叫著徹底遠離了這片樹林。

   易在心裏默默的為自己擔心起來——看來師傅不光胳膊少一隻,腦子出問題了,眼睛看不見了

   現在似乎還想執行他的“天才養成計劃”,真是——饒了我吧

   “饒了我吧”易輕歎道,生活不易,小易歎氣啊。

   不過他也被張訟的笑容感染到了,有學有樣的也在旁邊挖了個坑,把自己“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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