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振宇看穿了林齊天的心思，就掏出一支雪茄來遞到他麵前，笑道：“就抽一支！媽又不在這裏……爸！您可別忘記了，我們現在可是在雪蓮山呢！莫非媽有千裏眼啊？！嗬嗬嗬……”

   林齊天笑了笑，伸手接過那支雪茄，湊到鼻子下聞了聞道：“香啊！我一輩子最鍾愛的東西之一就是這古巴雪茄了！跟卡斯特羅一樣，雪茄幾乎成了我身上有象征意味的東西了！”

   “爸！您們可都是風雲人物呢！不過，我覺得卡斯特羅抽雪茄的樣子還沒爸爸帥呢！”何振宇說著已掏出火機，在林齊天麵前打著了。

   聽何振宇如此一說，林齊天“嗬嗬嗬”地撒一串爽朗的笑，同時毫不猶豫地含住雪茄煙，上身微向前傾去借火。何振宇趕緊幫林齊天點了火，自己也拿出一支雪茄含在嘴裏，點火吸了起來。

   相同的是，林齊天和何振宇抽的都是同一種牌子的古巴雪茄，區別是，林齊天手裏那支雪茄被做了手腳，而何振宇這隻則沒有！

   這個點子不是何振宇臨時想到的，也不是臨時做的手腳，而是很久以前就想到了這個點子，很久以前就做了手腳，隻是他一直沒機會請林齊天品嚐這隻特製的雪茄！這隻雪茄是何振宇精心製作的，裏麵摻雜了一種外國藥品，如果冠心病人抽了，百分之百誘發心肌梗塞！

   林齊天一邊享受著那支雪茄，一邊眺望著遠處，滿視野裏都是綠幽幽的草坪，周圍美得像圖畫！何振宇冷眼覷著林齊天，心裏惡狠狠地道：“抽吧！老家夥！味道還不錯吧？！抽吧！大口大口抽吧！這可是你這輩子抽得最後一支雪茄了！”

   林齊天全然沒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大口大口抽著那雪茄，依然眺望著遠方，麵露滿意的笑容。

   何振宇也看著遠處，隻是餘光始終停留在林齊天臉上，他在心裏痛快得叫道：“父親！兒子終於等到今天了！你在天國睜開眼睛看著吧！看著這個偽君子是怎麽慢慢死去的吧！我的父親！兒子今天終於替你報仇了！…”

   林齊天先是眉梢皺了皺，緊接著一隻手抬起按住心口，緊接著是雙手都按在了心口上，嘴上的雪茄從嘴唇間滑脫，掉在了地上，他慢慢半轉身，表情痛苦地看著何振宇，張了張嘴道：“藥……振宇……藥……”

   何振宇也半轉身，表情冰冷地盯著林齊天，他聽懂了林齊天的意思，他是讓他趕緊去他帶來的包包裏取心髒病發作急救藥品！可他裝作沒聽明白，繼續盯著林齊天道：“你說什麽？…你怎麽了？…”

   林齊天偉岸的上身立刻佝僂了下來，伸出一條手臂顫巍巍地抓住亭子的欄杆，另一條手臂無力地抬起，指著亭子裏大理石桌上的那個包，斷斷續續道：“藥……藥……振宇……包裏……”

   何振宇不慌不忙地抽著雪茄，冷眼林齊天道：“你說什麽？…能不能大聲點？…我聽不清楚啊！…你再大聲點吧！…”

   林齊天麵容變得晦暗起來，嘴唇青紫，哆嗦著，額頭有豆大的汗粒滲出來，雙腿也在打顫，大概是因為胸口痛得受不了，他隻好收回兩條手臂緊緊按住胸口，但是，失去雙手的扶助，他的雙腿無法單獨支撐住他的高大的身軀，“噗通”一聲，他頹然倒地，臉貼著地麵，嘴唇依然哆嗦著：“藥……藥……藥，振宇……”

   何振宇依然紋絲不動地立在那裏，冷眼旁觀，他抬手將嘴的雪茄移出，俯視著地上的林齊天笑道：“喔！我終於聽清楚了！原來你是在找硝酸甘油啊！那你是要幾粒呢？…”

   林齊天側臥在地上，身體開始抽搐，目光斜向上，直直地看著何振宇，嘴裏已經氣若遊絲，卻仍能感覺到他的頑強：“藥……兩、兩……藥……兩……”

   何振宇不慌不忙地走到林齊天麵前，蹲下，笑看著林齊天道：“喂！你說清楚啊！兩粒？兩瓶？你不說單位，我怎麽知道給你多少啊？！喂多了，你到時候會告我謀殺啊！我可得先問清楚你！你要幾粒啊？說啊！老東西！別跟我客氣！”

   林齊天的眼瞼在慢慢往下磕，眼縫裏的眼白越來越明顯，身體抽搐得更厲害了，嘴裏已經發不出聲音，隻有嘴唇還在抖索，似乎還在做著努力……

   “好！好！我去跟你找藥！誰叫你這麽信任我呢！我也不能太對不起你是吧？！”說著何振宇慢慢直起身，轉身慢慢走到那大理石桌子邊上，準確無誤地從林齊天的手包裏摸出了硝酸甘油的藥盒子，他知道急救藥品是放在那裏的，不僅他知道，林家所有人都知道，為的是在突發情況下能迅速找到藥，搶救突發心髒病，時間比藥更重要，在這個時候，時間的確就是生命！

   何振宇手拿藥盒衝林齊天抬了抬，笑道：“是這個麽？你現在需要它麽？要我喂給你吃麽？”

   林齊天的眼睛隻剩下一條縫隙了，但他的目光卻依然頑強地斜向上看著何振宇手中的藥盒子，他的身體已經不抽了，嘴唇已經像紫色的葡萄一樣青紫了！

   “嘖嘖！你那麽想要，我怎麽能忍心不給你呢？！你接著啊！”說著何振宇高揚手臂將那藥盒子向前擲去。

   那小藥瓶從何振宇的手裏飛了出去，飛過林齊天的身體上空，飛出亭子，繼續往前飛，在一片樹木間停止了飛行，急速往下墜落，落入那叢樹木濃密的枝葉間裏去了。

   幾乎是同時，在那藥瓶落入樹葉間的時候，林齊天的眼瞼也徹底磕上了。何振宇這才將手中的雪茄煙滅了，重新裝在雪茄盒裏，再次走到林齊天麵前，蹲下，伸手試了試他的呼吸，呼吸沒有了！又去伸出兩根手指頭觸了觸林齊天的手腕處，也沒脈了！

   何振宇抬眼看向遠處的綠草坪，長長出了口氣，心裏有一些空落，那是複仇之後的空落！他伸手拾起林齊天那支掉在地上抽了還不到三分之一的雪茄，看了看，也裝進了雪茄盒裏。

   何振宇環顧左右，沒發現什麽需要處理的地方了，他低頭又看了看林齊天的臉，心想，除了麵色和唇色難看一些，總體來說，死相還算雅觀！那麽，現在該打120了吧！

   林齊天的葬禮是在兩天後舉行的，那天是一個初冬的雨天，雨水冰冷，打在人身上，像要冷入肌膚，冷入骨髓！

   葬禮是在上午十點舉行的，我九點四十就趕到了西山墓園，那裏人很多，其中我認識的人不多，除了夢瑤、夢琪、小雨、何振宇，還幾張似曾相識的麵孔，大概是我在林家或者在夢琪、林齊天住院的時候在醫院見過一麵的！林母沒有來，據說她傷心過度，已經病倒在床！

   我是在林齊天心髒病發的當天下午接到的消息，消息來自Jeeny，當時我打電話想和Jeeny商量勸說夢琪去戒毒所的事，這些天我一直在為這事傷腦筋，想找到一個讓夢琪乖乖去戒毒的辦法！可是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一個合適的辦法！我猜Jeeny可能知道夢琪之所以不肯去戒毒所的顧慮，隻要知道了夢琪的顧慮，我們消除她心中的顧慮，這事不就解決了麽？

   可是，我還沒開口說夢琪，Jeeny就告訴我林齊天心髒病發去世了！我當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Jeeny又字字清晰地重複了一遍我才信了！之後我趕到了搶救林齊天的那家醫院，但我沒能見上他麵，醫護人員正在緊張實施搶救，還有不少警察在那裏維持秩序！守在搶救室外麵的警察對我說，在事情弄清楚之前，除了林家母女三人，任何人不得入內！

   直到醫院宣布林齊天搶救無效死亡為止，在這之前，我始終未能進去看他一眼！這太突然了，突然得我一時接受不了！不是說我對林齊天有什麽深厚的感情，而是我覺得一向硬朗強勢的林齊天怎麽會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西山墓園就是安葬小雨媽媽的那個墓園，之前我和小雨來過一次，是在夏伯母忌日那天！我和小雨還在這裏遇到了同樣來祭拜的林齊天，沒想到時隔不久，林齊天也會長眠於這西山下了！

   在我看來，林齊天應該跟夏伯母安葬在一起的！他們生前沒有緣分在一起，死後應該葬在一起才是，隻是他們沒能這麽做，或許他們都壓根兒就不知道林齊天年輕時候還有過那麽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他們不知道小雨就是林齊天的女兒，他們也不可能會知道！那事而除了我和小雨，林齊天和夏伯父知道，恐怕再沒有別人知道了！

   林齊天葬在他自己三年前就看好並購買了的那塊墓地上，總共是兩個位置，一個會被他今天占用，另一個是跟夢瑤夢琪的媽媽預備著的！來參加入葬儀式的男女大都身穿黑色衣褲，夢瑤和夢琪也是一身黑色，手臂上纏著白布，俯首立在墓地前，神色哀傷，因為雨還在下，旁邊各一個青年男子在為她們撐傘，是一把黑色的傘！

   夢瑤和夢琪已經不哭了，想必眼淚都差不多流光了吧！在林齊天還在醫院搶救的時候，在前麵的追悼會上，她們的眼淚已經都流光了！我也穿著黑色衣褲，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立在雨中，遠遠地看著夢瑤和夢琪，看著夢瑤和夢琪現在的樣子，我想起我父親去世的那陣子，那是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因此，此刻我能深刻地理解到夢瑤和夢琪的心情！

   在我父親的葬禮上，夢瑤是出席了的，那時候她也穿著黑色衣服，臂上纏著白色孝帶！那樣子有多讓人心疼就是多麽讓人心疼，我多想奔過去，給她一個溫暖得如同父親般地擁抱啊！

   可是我沒有，這幾天，我一直都是這樣遠遠地看著她們，一個是因為我不敢靠近她們，我怕自己不經意間一句問候，就觸及她們哀傷的情緒！二個是因為這幾天她們倆太忙了！有多少事會等著她們倆去處理呢！

   我遠遠地看著她們，用目光鼓勵她們要挺住！尤其是這個時候，她們尤其要堅強起來！現在林齊天倒下了，隻剩下一老兩少三個女人！林家可能正處在一個不穩定期，不排除有居心險惡的人對林家的財產垂涎三尺，或者對林家的三個女人垂涎三尺！

   我遠遠地注視著她，始終沒讓她們離開我的視野半步，我知道在這個時候不管夢瑤和夢琪麵臨什麽危險，我將會在第一時間衝上去保護她們！我知道我有這個勇氣！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