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雷陣雨來了
  和宋建國在公交站分開後,我獨自走在繁華的街上,有些漫無目的。

   陰天的天色似乎要比往常黑得早些,夜幕一點一點遮蓋住了高樓大廈的脊背,遮蓋住了四通八達的街道,遮蓋住了擁擠的人群與車流。

   低沉壓抑的天穹上,大團大團的烏雲仍舊堆積在那裏,就像那兩萬塊堆積在我的胸口,風氣雲湧……看來這一場壓抑了一整天的暴雨即將到來……

   那些匆匆擦肩而過的人們,他們的身材不同,相貌不同,可他們的五官卻是驚人地相似……疲憊,冷漠,隔閡,絕望而又自私,仿佛是電視裏一些誇張的動漫人物,四肢健全,卻惟獨沒有五官。

   人類創造了如今高度物質文明的世界,而自身卻淪為了這個世界的奴隸,有房奴,有車奴,有孩奴,還有婚姻的奴隸!生活在這座大都市裏的每個男人,都背負著生活沉重的軀殼,躋身於殘酷的社會競爭中,嚴酷的社會製度,隻允許一種麵孔出現,隻默許一種態度活著!

   人類本來就脆弱如蟻,然而,這脆弱的生命,卻要承載著那麽多的重量,於是乎,每個人隻能保持低頭弓腰默默前行的姿態,忘記了來處,忘記了世界,也忘記自己本身!

   夕陽無限好啊,可惜都市人是無心去欣賞的!

   我徘徊在街道上,如果是晴天,那麽我的身影定是匍匐在地上的,被夕陽牽扯得老長老長,那一定是近乎荒誕地誇張,近乎可笑的變形!

   此刻,那兩萬塊之事重又從心底滿溢上來,堵住胸口,如同這陰鬱的天空,憋悶得我喘不上氣來。

   我拐進路邊的街心公園,在一條大理石長椅上坐下,石椅有點涼,周圍是在陣風中姹紫嫣紅的夏花,紅的白的黃的,一簇一簇的,這些嬌豔的花朵兒它們承受得了即將到來的雷陣雨嗎?

   我開始撥錢多多的手機號碼。

   手機響了好一會兒,那頭才有人接起,很明顯地可以感覺到手機那頭是鬧哄哄的環境,還有刺耳的汽車喇叭聲,想必同我一樣也是在街頭。

   “什麽事?”錢多多在手機那頭大聲喊。

   “我、我決定了……”

   “決定什麽?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這兒正忙著呢!”

   “我還是想去找你那朋友,我想……我想借高利貸……”

   “你神經呐!你這是等於自尋死路!隻有走投無路橫豎都是死的人才會想到去借高利貸!”錢多多在手機那頭大發雷霆!

   “有那麽嚴重嗎?”

   “哎喲!我的高大才子!你別再那麽單純了好不?你知道我現在要去做什麽嗎?去砍人啊!砍誰你知道嗎?砍的就是一個借高利貸的家夥!”

   “為什麽?!”

   “這家夥活該倒黴!年初借了高利貸去填公司虧空,結果抵不過賭癮,幾盤下來就輸了個精光!現在本息加利息滾成山了,放高利貸的人出錢,讓我們教訓下他!”

   “你可別做違法的事情……”

   “違什麽法?那家夥當初簽了字畫了押,畫押時還說如果到期不還,任憑處置!白字黑字,他沒法抵賴!再說了,這是老大的命令,我們是奉命行事,萬一出了簍子會有人頂著……不過是剁他兩根指頭,逼他轉讓公司抵貸,如果他再不接受條件,到時候估計真會有人對他違法了!哈哈哈!”

   “可我現在也是走投無路了,這麽短的時間,我到哪裏去弄兩萬?”

   “我那一萬已經打到你卡裏了,剩下的一半你自己想辦法吧,不說了,線人說在一家賭場裏看見了那賭鬼,我們得趁機做了他好交差!”錢多多說著摁了電話。

   我愣在椅子上,手裏仍舉著手機,好半天,才緩緩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

   “霹靂哢嚓……霹靂哢嚓……”

   頭頂黝黑的上空,忽然炸起驚雷,伴隨著電光閃閃,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子便砸下來,沒頭沒臉地砸在我的麵孔上,也砸在那些花朵的麵孔上,不一會兒,瓢潑大雨終於“嘩啦嘩啦”地落下來了……

   我從街心公園走出來時,夜色已經濃了,雨夜中的城市顯得飄渺而又傷感,街燈都已經完全亮了起來。

   我沒有躲,也沒有跑……也來不及躲跑,任這熱烈奔放的夏雨將我兜頭澆灌,俄頃,我渾身便已濕透,真正的“雨人”一個!

   我拖著兩條沉重的腿,一步一步往前挪,雨中的車燈迷蒙而飄忽。

   我想跟老媽打個電話,再說說房子的事情,最後想了想,還是作罷……老媽是那種外柔內剛型的女人,看樣子柔弱全無主義,一旦有個主意,那是不會輕易放棄的……現在我隻有這一條出路,那就是籌錢,隻有我籌到兩萬塊,她或許才能打消掉賣房子的念頭!

   遠處夜幕下的居民樓群,萬家燈火,每個窗戶都透出或橘紅色或橙黃色的燈光,看起來暖意融融的,可是,如果老媽賣掉了房子,這看起來家的暖意將不複存在!

   金錢!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它的威力!

   在我穿馬路過街時,一輛黑色奧迪在我身旁“吱啞”一聲尖叫,猛刹住車,車主從車窗探出腦袋,凶狠地衝我罵道:“媽的!找死啊你!沒長眼睛呀!神經病!”

   我清醒過來,趕緊讓出路來,迷惘地看著坐在豪華轎車裏的一男一女,那女的打扮時髦,一臉嬌態,正誇張地衝我“咯咯咯”地浪笑,嬌滴滴對開車的男人說:“哇哦!你說我長得太漂亮了,是不是會影響到交通秩序哇?!”

   “寶貝,這很有可能!美女的力量不可估量嘛!”男的伸手在那時髦女的下巴上捏了一把,快活地一笑。

   一忽兒,那輛黑色奧迪便揚長而去。

   “去你的!有好車了不起啊!有美女了不起啊!老子也會有的!老子也會有的!你們等著瞧吧!”

   我對著那遠去的“香車美女”吼道,這一聲吼來得很莫名,來得很突兀,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街邊上那些快步前行的路人紛紛駐足,向我投來獵奇地一瞥,好像我就是一個從瘋人院逃跑出來的神經病。

   “看什麽看?你們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沒見過人發瘋嗎?”我衝那些“看客”吼道。

   “他是神經病!我們快走!”路人甲緊張地小聲兒嘀咕了一句,小跑著走開了。

   其他人也紛紛加快了腳步,邊躲邊回頭,生怕我從後麵偷襲他們似的。

   看著他們狼狽的樣子,我竟然感覺非常過癮!哎!可憐而古怪的人們啊!你們喜歡看到刺激的場麵,卻又為何這般害怕危險?!

   回到居住的“貧民區”,回到樓房入口那扇深綠色的大鐵門前。

   我渾身濕淋淋地走進門裏去,身上的水珠不停地往下滴落著,剛走到一樓,就被一個年輕女子喊住了,她從門縫裏探出一張臉猶疑地看著我。

   我漠然地扭頭看她,證實了她是陌生的,從未見過!可是,她怎麽知道我叫高小帥的?

   “你喊我?”我依舊漠然地看著她。

   這女孩有些吃驚地看著落湯雞般的我,嘴唇嗡動了幾下,才試探性地問:“請問你是高小帥嗎?”

   我真希望我是大陸李嘉誠,可惜不可能是!我說:“是我,什麽事?”

   “我是住這兒的,你叫我小蘭吧,你是住在五樓的高小帥先生吧?”年輕女孩謹慎地想再次得到證實。

   我有點不耐煩了,我說:“沒錯,就是我!你怎麽知道我名字的?”

   小蘭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今天房東來收租,我向他打聽的你,他跟我描敘了你的外貌,我剛在窗前看雨,就看見你走了進來,我猜也許就是你……”

   “你怎麽就知道是我呢?”我有點好奇,難道這個世界上,隻有我高小帥有鼻子有眼有嘴巴麽?

   “房東說你很好認的,長得很有特色,走路也很有特色……”小蘭掩嘴一笑,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便不再說下去。

   “我?什麽特色?你說,沒關係。”我調整了一下站姿,身體麵向她,好奇心越來越重。

   小蘭把門縫開大了一點,姿態放鬆了下來,小聲說:“房東說你喜歡低著頭走路,好像你曾經在地上撿到過金子似的……”小蘭說著又掩嘴忍不住發笑。

   “是嗎?”我有些尷尬,但沒表現在臉上。

   “嗯,他還說你總是一副愁眉苦臉,好像……好像……”小蘭眨著眼看我,欲言又止。

   “你說……好像什麽?”我問。

   “好像一隻大苦瓜……”小蘭“咯咯咯”地笑起來。

   這該死的“包租公”!他每次看到我時,都是追我房租的時候,難道我還喜笑顏開嗎?走路不看地,難道看天嗎?他竟然這樣損我!

   我杵在原地發窘,不知如何答話,隻訕訕地笑:“是嗎?有意思哈……”

   “我找你是因為我拿了你一封信……”

   “一封信?”

   “嗯,放在我這裏有好幾個月了……”

   “為什麽會在你那裏?”我看看小蘭,又扭頭看看那扇大鐵門邊上的幾排綠色小信箱,油漆已經陸離斑駁。

   “是這樣的,幾個月前的一天,我打開自己的信箱,發現有一封收信人寫著‘高小帥’的‘特快專遞’,我想很可能是郵遞員一時粗心投錯了信箱,我本想問清楚後再還給這封信的主人,可是後來我有急事回了趟老家,在家裏一呆就是兩個多月,就把這事兒一股腦兒給忘記啦,直到前幾天回來打開信箱才記起……真是很對不你!”

   “兩三個月了?!”我失口道,我自己又猜不到到底是誰給我寫的信?這年頭寫信交流感情的事兒實在是稀奇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不還給你的?”小蘭很難為情,一個勁兒道歉。

   “算了,我應該謝謝你才是。”如果是別人,沒準兒這信早就被仍到垃圾箱裏了。

   小蘭返回房間,取來信件遞到我跟前:“喏,就是這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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