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才區區十元錢
  於是,我隨口就道:“不好吃,難吃死了。”

   林夢瑤並不在意我的話,直到我們上車準備離去時,她還依然沉浸在成功捉弄我之後的快樂中。

   上車之前,林夢瑤在捏麵泥人的師傅那裏,買了一件麵泥作品,是兩位大概四五模樣的孩童,一男娃一女娃,女娃正扒開男娃的褲襠,伸長脖頸,好奇地朝褲襠裏看,很想瞧個究竟的樣子。

   我覺得這個造型好眼熟,似乎在哪裏見到過,這肯定不是捏麵泥師傅的創意,這是模仿了別人的創意。

   林夢瑤卻是歡天喜地的樣子,雙手捧著這“男娃女娃”,直嚷嚷:“你看呐,你看呐,高小帥,好可愛喔!”

   我不以為然,心想,嘁!看你在公司裏又成熟又幹練,生活中竟然這麽幼稚?還好可愛?哪有比錢更可愛的玩具?小小一個麵泥擺件就花了我十元錢,這是我兩頓中餐費用的總和哩!我卡裏也沒有幾個十塊錢了!

   林夢瑤見我不說話,仿佛在我臉上看出了什麽名堂,她伸手將“男娃女娃”擱在車上,然後拉開自己的錢包,說:“我把錢給你吧。”

   “不用了,才區區十元錢,算什麽。”我本來不想裝大款的,可這話無意中就出口了,連我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大概是男人的潛意識裏都有這種傾向;又或許是誤認為別人瞧不起自己,要女人還你十元錢,還是男人不?!

   “你才剛上班,現在窮呀,十元錢對你也是錢啊……”林夢瑤在錢包裏翻來翻去沒找著零錢,便抽出一張粉色百元大鈔,遞給我。

   俗話說,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聽林夢瑤這樣一說,我心中大感不快,有幾個男人願意在女人麵前承認自己沒錢?那不就等於一個男人在女人麵前承認自己無能?再者,十元錢對我是錢,你聽聽,這話明明帶有歧視的意味!

   我揚起脖子,不滿道:“什麽意思呀?你怎麽就知道我沒錢呢?”

   林夢瑤怔了一下,眨巴著大眼睛,小聲解釋說:“我看你才上班呀,以為你沒錢嘛……”

   “為什麽非要上班才有錢呢?”我理直氣壯。

   林夢瑤看著我,似笑非笑,小聲為自己辯解道:“不是這樣嗎?除非你是富二代,你家裏有錢?”

   我不知道自己從何時開始,突然對這些話敏感了起來,心裏更來氣,聲音也大了起來:“為什麽有錢人就一定要是富二代呢?難道我自己就不能賺很多錢嗎?!”

   “噢,我明白了,”林夢瑤若有所思,即而兩眼閃亮地看著我道:“你是不是以前賺了許多錢啊?”

   “是、是又怎麽樣……”我說這話時,明顯底氣不足,但顯然麵子上很滿足。

   林夢瑤嫣然一笑道:“喔,那不好意思了,我感覺出錯了吧。”

   我開始“教訓”她道:“你要搞清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有錢人不是非要穿‘阿迪’、開‘法拉利’的,明白吧?”

   “我明白了,”林夢瑤笑了,笑得落落大方,並不因我話語中含沙射影而鬱悶生氣,她將那張百元大鈔塞進錢包裏,“那謝謝你送我的禮物囉。”

   “不用了,才區區十元錢,算什麽。”我重複了一遍方才說的話。

   “真可愛。”林夢瑤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然後發動了她的法拉利跑車。

   我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這話是在說我,還是在說那“男娃女娃”?然而,我沒料到的是,我在車上的這番大話,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是糗大發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再一次驗證了祖輩們的遺訓:死要麵子活受罪!

   老城區這邊的街道,更準確地叫法應該是“巷道”,平時兩輛小車擦肩而過時,司機們就先會擦出火花,這個說那個不讓道,那個說這個不讓路,口角功夫立馬升級為拳腳功夫,更有甚者,因此而打得頭破血流的。

   林夢瑤駕駛著紅色法拉利,一路上狂按喇叭,走走停停,好在最終順利地到達了目的地。

   林夢瑤在我住的居民樓下泊好車,然後下了車,揚起下巴望著這棟陳舊水泥樓麵的樓房,樓層不高,窗戶卻多得跟馬蜂窩似的。窗台上沒人養花,卻晾曬著各式各樣的衣服,男人的紅色三角褲頭、女人的肉色內衣、小孩子的尿布片,還真是五花八門、多姿多彩呢!

   林夢瑤終於忍不住發問:“高小帥,你怎麽住這麽糟糕的地方?你又不是沒錢人?”

   “有錢人就一定要住別墅嗎?”我訕笑著反駁,心裏很是尷尬。

   “不過,髒亂歸髒亂,倒是跟上海弄堂似地熱鬧。”林夢瑤原地轉著圈,好奇地環顧周圍的環境。

   “美女,所幸被你言中了,”我向來很善於給自己找台階下,我說:“我之所以住這裏,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我這人耐不住寂寞……”

   我的話還沒說完,意外就發生了……

   隨著一陣風刮過,天空頓時下起了傾盆大雨。

   我和林夢瑤一霎之間就被澆了個通體濕透,活脫脫兩隻被人丟下水的“落湯雞”,一隻公的一隻母的。

   幸好這陣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來時沒有跡象顯示,去時也沒有蹤影留下。

   我和林夢瑤不約而同地揚起脖頸,望向樓上……二樓廚房的窗戶中定格著一張婦人的臉,瞠目結舌的樣子,嘴巴張得老大,大得都能吞下一個漢堡包了,她的嘴型分明是一個萬分驚訝地“啊”字!

   見我倆仰頭看她,那婦女才下意識地變動了一下往窗外潑水的動作,收回那隻超大號的紅色塑料盆,藏於身後,笑臉如花地向我們解釋道:“啊呀!真、真、真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們經過……”

   我氣呼呼地剛想發作,那婦人轉瞬消失在窗台後麵,不見影兒了。

   “你出來!你跟我出來!”我在樓下惱火得大叫。

   二樓窗台空空如也,隻有窗沿左邊掛著一條女人的白色褲衩,在半空中迎風招展,像是插在碉堡牆上的投降旗,主人卻窩在碉堡裏不敢露頭。

   “你出來!再不出來我就上去找你麻煩!”

   我氣得真想揀幾塊石頭,把她家窗玻璃砸個粉碎,隻有這樣,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高……小……帥……你這兒可真熱鬧呀……”林夢瑤泥塑般地空張著兩隻手臂,仍然保持著被澆前那一刻的姿勢,秀美的長發、淡紫色的連衣裙,都淋濕了十有八九了,發梢、胸前的衣服上還掛著幾片枯黃的菜葉子,看來她“受災”情況比我嚴重多啦!

   “你沒事兒吧?”我看著她,又憐惜又好笑。

   “沒事兒,”林夢瑤細眉緊鎖,聲音幽幽地說:“就是、就是這陣雨有點兒怪味,好像是空心菜的味兒。”

   “那說明我們今天走運。”我說。

   林夢瑤白我一眼說:“這還叫走運?”

   “隻要排除了洗腳水、洗尿布的水,我們就是走運的了。”我說。

   林夢瑤“啊”地一聲慘叫,跺著腳尖聲叫道:“要死了!高小帥!你確定這真是洗菜水嗎?我要你肯定地答複我!嗚嗚……”

   天色逐漸暗淡下來。

   上樓時,我走前麵,林夢瑤跟在後麵,亦步亦趨的。

   經過二樓時,我並沒有去打那婦女家的門,去找她的茬。先不說美女在場,男士應該儒雅大方,就算我去敲開她家的門,罵她一頓,能改變我和林夢瑤遭淋濕的事實嗎?

   這棟樓的樓道裏,髒亂不堪,沒有電梯不說,連個聲控燈都沒有,烏漆嗎黑的。

   拐角處還堆放著一些廢棄的木椅、小孩的玩具,在黯淡的光線下,這些東西呆在靜默的角落裏,隻現出黝黑的輪廓。

   林夢瑤時不時地皺起眉頭,大概是聞到了樓道裏的怪味兒,是那種缺乏陽光照曬的黴味。

   “你確定要上去嗎?”我再次問林夢瑤。

   “你不歡迎我嗎?”林夢瑤說。

   “你不害怕?”

   “怕什麽?又沒鬼?”

   “鬼倒是沒有,可疑生物卻是應有盡有,比如說老鼠呀,蜘蛛呀,蟑螂呀……”

   “呀!”林夢瑤緊跟兩步,身體同我並排起來,警告我說:“高小帥,你別嚇唬人!”

   這棟房子不是小區裏那種經過規劃的樓房,而是民房,房主自己蓋的,專門出租給外來務工者租用的。這棟房子總共四層,而我住四樓。

   弓腰往上爬的當兒,我想到一個問題,於是對林夢瑤說:“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可以呀……”林夢瑤大度地說,興許是她很少爬樓梯,呼吸變得有點急促,“但做為交換,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

   “你為什麽非要送我回家呢?”

   “我……我想看看你上次……上次所說的‘貧民窟’是……是什麽樣子的……”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現在該……該我問啦……”

   “問吧……”我心想,問個問題也要交換,不愧是商場中人,懂得交換的內蘊。

   林夢瑤沉吟了片刻,問道:“你女朋友是做什麽的呢?”

   我愣了一下,沒想過她會問到這個問題,我淡淡地說:“她是做太太的。”

   林夢瑤停下腳步,扭頭看著我,驚訝道:“你結婚了?”

   “準確地說,準備結婚來著。”我也停下腳步,糾正道。

   “準備什麽時候結婚?”林夢瑤繼續盯著我問。

   “現在結不成婚了,”我將臉扭向一邊,繼續向四樓爬去,“她已經選擇了做別人的太太。”

   “為什麽?”林夢瑤緊跟上來,追問。

   “因為她把幸福的籌碼,壓在更有實力的人身上了唄。”

   “喔……”林夢瑤若有所思,“多久的事情?”

   “半年以前。”我看似說得雲淡風輕,其實隻有我內心裏最清楚,即使時間過去得再久些,隻要一想起她,內心深處還是隱隱作痛,畢竟我們有過八年之久的情意,她也是我真正愛過的第一個女人!

   “對不起……”林夢瑤輕聲說了一句,沒再繼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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